青海亚洲硅业:不问青红皂白拳打脚踢:罗瑞卿秘书忆文革批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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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青红皂白拳打脚踢:罗瑞卿秘书忆文革批斗(1)
2005-01-12 09:5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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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仲方  我不如地狱 谁入地狱  中央为青海“二·二三”事件定了案,在青海省昨天受打击的“‘八一八’造反派”又成了革命派,同“‘八一八’造反派”对立的那一派成了反革命派。全省风云骤变,杀气腾腾,在“二·二三”事件中死亡者的亲属、受伤的“红卫兵”,在西宁掀起了“以血还血”的白色恐怖,到处抓捕与“二·二三”事件有关的人,见到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拳打脚踢。  我虽然与“二·二三”事件无关,但是“造反派”不会放过我,何况又有林彪亲自点名,更大的灾难已迫在眼前,随时可能被抓。我和洛明也做好准备,把铺盖和换洗衣服、洗漱用具捆好。我们互相勉励;洛明嘱咐我,不管遇到多大磨难,都要坚持住。我嘱咐洛明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老人和孩子。我把一点积蓄、手表、钢笔交给她,历年的日记、笔记都拜托她设法保存。一切都安排妥当,反而轻松了。照样到大院里,甚至上街去看看动静。一位关心我的同志看见我大吃一惊,悄悄告诉我,军管会已决定逮捕你,并告诉我一定要挺得住。临别时,曹毓五同志还紧紧抓着我的手说:活着就是胜利。  果然,1967年3月27日夜间,刚过零点,有人敲门。洛明去开了房门,省公安厅两位干部进门就拿出拘留证,宣布将我拘留。两人都是我熟悉的部下,一位是郝明新,一位是秦开华。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在拘留证上签了我的名字。当他们拿出手铐,扣住我的双手时,我笑着对他们说:“怎么还来这一套。”他俩无言以对,只好帮助拿起铺盖,我自己端着脸盆,与洛明告别,上了门前的汽车。洛明在家,看着秦开华作例行的搜查,主要是查枪支,我保存的自卫手枪,在批斗开始时已交给保卫科。汽车在半夜里穿过寂静的西宁市大街,进入南滩看守所。  说起来真是笑话。这座看守所是我担任省委政法领导小组组长时,根据中央的指示参考北京秦城监狱图纸建造的,准备一旦打仗,就把北京秦城监狱关押的重要犯人转移到青海。因此,建筑规格比较高,开间较大,后墙有一排窗子,囚室内一个大的木板炕,有暖气、自来水、抽水马桶。在建造过程中,我亲自视察多次,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才建成使用,想不到我自己负责建的监狱,自己竟首先进来了。  郝明新是看守所的负责人,他把我领进一间囚室,铺开被褥,告诉我还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家里送来。我让他告诉史洛明放心,告诉她把家里旧的军大衣送来。他把铁门关好,上了锁,又把过道铁门上了锁。由此,我开始了长达五年多的牢狱生活。  囚室有电灯,但开关在门外,平时晚上也不开灯,我在黑暗的监房中沉思着。很奇怪,我进了监狱,听到两道铁门上锁的咣当声音,反而有了一些放心宽慰的感觉,耳中响起《白毛女》喜儿的歌声,“大鬼小鬼进不来”。在这里可以安心睡觉,用不着提心吊胆,被陌生人随时带走,也不知带到什么地方,会碰到什么情况,死了也无人知道。也用不着每天去应付大会小会的批斗。那种场合里,说骂就骂,说打就打,人身安全是一点也没有保障的。如今进了监狱,反倒觉得比在外面有安全感。  我惟一担心的是洛明一人在家里,我被关押的消息传开,她会受到巨大的压力,她眼前的日子怎么过呢?我托人给张文芳送了一封信,我们两家分住楼上楼下,离得很近,让他看在多年同事的分上,照顾史洛明。而张文芳不仅不予照顾,反把她扫地出门,幸亏有好心人帮助,找到一间房子把她安置下来。我被抓进监狱,史洛明立即回到公安部向谢富治求救,谢富治告诉她,关起来好,比在外面安全。对比眼前的大动乱,她也觉得只好如此,心情也不那么着急了。  第二天,我被叫出监房,按规定,作为囚犯,照了正面侧面的相,按了十个指印。这些工作人员都认识我,他们一个也不敢同我打招呼,紧张地办完就走了。  这座看守所是辐射形的,有四个胡同,胡同口有铁栅门锁着,每个胡同有八间监房。辐射中心是天井,围着天井有看守员室、问讯室、医务室、浴室。囚犯有事可以大声喊报告,看守员会开门看望。监房门上有小窗,外面可以看见里面,里面却看不到外面。  开始,我以为他们拘留我是暂时的,因为按规定拘留期不能超过七天。到了第七天,郝明新给我出示逮捕证,说我被逮捕了。我问他是谁决定逮捕我?他说是军管会。我说按中央规定,逮捕我这样一级的干部,必须有中央、毛主席批准,军管会是无权逮捕我的。我要求军管会立即释放我。不久,看守所也军管了,军管小组组长栾春芳,是军区某部团政委。我再次向他说明,他说逮捕你是林副主席点名的,青海省军管会无权决定释放你。我问为什么逮捕我?他说是因为同罗瑞卿问题有牵连。我又问,是罗瑞卿问题大还是我的问题大?他说当然罗瑞卿的问题比你大。我又问既然这样,那么,罗瑞卿没有被捕,为什么逮捕我?栾春芳只好说,逮捕你只是一种审查方式,你就耐心接受审查。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可以要家属送生活用品给你,有事可直接找我。看来,这位组长还是通情达理的。既然是逮捕,我就只好耐心在监房住下去了。
覆巢之下 焉有完卵  在我入狱之初,他们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只是告诉他们,我有问题我自己负责,希望不要牵连我的亲属。他们说党的政策不株连亲属,你可以放心。在狱中五年多,我什么
  消息也不知道,出狱后才知道全家都受到了牵连,遭遇是惨痛的。  我的父亲王肖山是老教育家,建国后任国家教育部参事,本来住在教育部宿舍,他的学生李克农看到老师年近八十,要我把他老人家搬到公安部宿舍与我们同住,好有一个照应。我的问题与他毫无关系。竟被公安部“造反派”批斗打骂赶出宿舍,几经波折,安置在浙江德清县我的堂兄王仲俭家中。仲俭夫妇对老人很孝敬,供养是不成问题的。万万没有想到,我入狱后,“造反派”追到德清,逼迫仲俭交出所谓王仲方的黑材料,仲俭莫明其妙,“造反派”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隔离批斗,连续几昼夜,仲俭忍受不了而自杀。他的妻子也被隔离。家中无人照看老人,邻居也不敢进门,可怜八十六岁高龄的老人竟然被活活饿死。父亲死后几天才被邻居发现,草草埋葬在荒山上。我父亲满清末年留学日本,是孙中山同盟会会员,参加过武昌起义;辛亥革命胜利后,被派回安徽任皖北宣抚使,后在芜湖办学,李克农、柯庆施、宫乔岩、曹渊等一批安徽省的早期的共产党人是他的学生。他与陈独秀、朱蕴山、高语罕等党的早期革命家关系密切。三个儿子(我是最小的)一个女儿都参加了共产党,大儿子王忠和是黄埔军校学生,在红军中牺牲。二儿子王仲文是高语罕秘书,病死。他自己一生受蒋介石迫害,终于盼到共产党胜利。他万万想不到在全国解放二十年后,竟然遭受如此迫害,活活饿死在家中。我出狱后得知此事,万分悲痛。经教育部报告周总理,将骨灰存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  我的妻子史洛明,1938年十四岁到延安,一直忠心耿耿,在各个岗位上为党为国家勤恳工作,曾多次受到表扬和奖励,是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干部。她也受到牵连,被公安部赶到青海,无依无靠。今天抄家,明天批斗。后又被赶出西宁,到牧区干校劳动,受了许多侮辱和折磨。  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王方方,在七机部工作。我入狱之后,厄运降临到他头上,先后被抓,逼他交出“黑材料”。王方方告诉他们,我父亲年轻参加革命,是无辜的。结果是不仅批斗,还把他关在地下室两年之久。小儿子王天明,是清华附中第一批“红卫兵”的头头,“文化大革命”初期著名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起草者之一,受到毛泽东的表扬。因为我的牵连,后来被关在山西省阳泉监狱一年。  一家人,因为一个人莫须有的罪名,都惨遭迫害,是我在狱中想不到的。幸好,全家坚信我是无辜的,没有同我划清界限,还通过各种形式给我以安慰。我被关押五年多而不垮,与亲人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竟然体现在我的家中。我对家人负疚良深。可是谁为我负疚呢?那些曾经参与迫害我的人,你们感到过内疚吗?  疯狂批斗 火的洗礼  监所外面有所学校,每天高音喇叭播送“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消息。有一天,突然听到因胳膊摔伤在外治疗的王昭同志已被押解回到西宁。接着以批斗王昭为中心的高潮掀起来了。省委机关、各系统相继开十万人批斗大会,每次大会也少不了我。王昭、王仲方成了青海省“走资派”主要代表,每次大会,我俩分别被架在两辆大卡车上,车上放了长桌。批斗会开始,有两位“造反派”把我们架到桌上,面向群众高高站着。王昭右臂有伤打着石膏,左臂被拉到身后,被人按着脑袋,压低着头,只能算是半个“喷气式”。我因为戴着手铐,搞不了“喷气式”,就被揪着头发往后仰。在我们两旁是一排卡车,每个卡车上跪着省委常委和各部部长。不过,已经被认为是“革命干部”的人如省军区司令员刘贤权、省委副书记薛宏福、副省长李芳远等人,则高坐在主席台上,原来的领导集体,一下子被分成了“座上客”与“阶下囚”。每次大会,都安排好几个人揭发控诉、批判,大约有两三个小时。大会结束,王昭和我被分别押上两辆大卡车,王昭在前,我在后,大喇叭开路,浩浩荡荡在大街上游街示众。有很多陪斗者跪在马路两旁,围观者很多。我胸前挂着一块大牌子,写着“彭罗陆杨黑干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王仲方”。他们把牌子用细铁丝系在我的脖子上,勒破皮肤,流着鲜血。最难受的,是用绳子拴住手铐的链条,把我吊在卡车的铁架子上,双脚只有脚尖着地,还时时拉紧绳索向上吊,每拉紧一次绳索,就痛得一身大汗。好容易游街结束,我已浑身湿透,满身泥土,脖子和手腕留着深深的血痕。回到监房,倒在炕上,全身散架动不了。好不容易透过气来,洗洗脸,掸去身上的泥土,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在批斗高潮中的一个多月,正值夏天,人们穿着单衣,我却在最热的时候也不脱棉裤,因为批斗会上他们逼我跪在运矿石的大卡车上,卡车铁皮上钉着露头的铁钉,双膝跪在铁钉上,磨得血肉模糊。后来就用毛巾和一切能用的东西,包在膝盖上,痛苦稍为减轻些。各系统轮流召开的大批斗会,大约有十次左右,批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神经和肉体也麻木了,不觉得痛苦了。在挨斗的时候,在游街的时候,看着两旁陪斗的干部,觉得他们吃的苦比我多;看到面前黑压压的群众,搜寻着有无我认识的人,但是他们大多默默地低着头,看不清面孔。我甚至希望记者照下我的镜头,特别是挂着牌子吊在卡车上游街的镜头,一定很好看,比耶稣受难吊在十字架上也不逊色。我没有感到耻辱,耻辱应该属于那些失去人性的疯子,如果你们有一天也会清醒过来,一定会比我更加难受。你们不是说彻底纠正了“王明路线”搞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吗?你们不是一再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吗?你们对这种变本加厉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竟然熟视无睹。你们在政治上、道义上付出的代价,比我受到的屈辱要大一千倍。
 每次批斗,都有“造反派”抓住我的头发向后仰,我的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往往被一把一把抓下来,使我很不好受。我就干脆把头发剃光。这时我突然发现剃下来的头发,不像是我的头发,它本来是黑油油的却变成灰白色的。我醒悟过来,我已成了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之间,由青丝变成白发。原来我看这出戏,总以为是艺术夸张,现在亲身体验到这确实是艺术的真实。为了珍视这神奇的变化,我把剃下来的头发塞进我的鞋子保存起来,过了一段时间,头发竟然变成鞋垫,撕也撕不开了。  除了大会斗,还有各种小会斗。会虽小,人也不多,但是也会有激烈的场面。有一次省委办公厅开斗争会,与会的人都是我很熟悉的部下,关系比较密切。会议主持者强迫这些人同我划清界限。一位过去每日给我送文件的干部,在压力下竟然上来打了我一个耳光,手很重。当时我想到的是,如果打我一巴掌能够表示你们同我划清了界限,得到解脱,我宁愿挨打,以减轻你们受到的压力。不过,应该感谢他们,在重大压力下,虽然不能不上纲上线,却没有什么造谣诬蔑侮辱人格之词。这在当时已是难能可贵了。通过大小批斗会之后,我忽然悟出人是野兽进化而来的,经过多少万年,人逐渐摆脱了身上的兽性而成人。但是再进化,也总是与兽有血缘关系,人性与潜在的兽性共存。人性战胜兽性则文明,则和平,则幸福;人性被兽性战胜则野蛮,则战争,则灾难。人性使人清醒,兽性使人疯狂。人世间常遇到有人兽性大发,造成大大小小的悲剧。我目睹“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的破“四旧”、打砸抢、疯狂打人甚至致人死命,一个和睦的家庭、舐犊情深,突然六亲不认,互相仇视。这都是一种疯狂,失去理性,失去人性的表现。我默默地呼唤着:  恢复人性、抑制兽性!保持文明、不要野蛮!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