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尼音乐会2015:论顾炎武的经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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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顾炎武素称清代经学之祖,他在明朝衰亡、理学颓废之时,提出“经学即理学”的学术纲领,倡导以经学实证理学,反对以臆说空衍义理。其经学会通今古,兼采汉宋,不蹈一家门户,超迈森严壁垒,以“通学”名于一世。顾氏治经主张遵从经文,不废传注,稽古右文,平易说经,以还原儒家经典原貌,重构古代圣人本义。其治经之旨,则强调通经致用,经术当以经世,反对皓首穷经,泥古不知论今。顾氏之经学,上矫宋明理学末流,下启清代朴学先路,对有清一代三百年的经学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关键词】顾炎武 古文经学 今文经学 汉学 宋学

顾炎武素称清代经学之祖。他在明朝衰亡、理学颓废之时,提出“经学即理学”的学术纲领,上矫宋明理学末流,下启清代朴学先路,对有清一代三百年的经学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对于顾氏的经学思想,学术界一直没有予以足够的重视。多少年来,鲜有学者的眼光能够触及这一重要的理论课题,更毋庸说进行系统的研究和探讨了。本文试图对顾氏经学思想加以初步的归纳和整理,以期能引起学界同仁对这一课题的注意。

一、经学宗传
作为开创一代学风的先行者,顾炎武之经学自有其师承渊源,亦有其学派归属。然而学者们对于这个问题一直有着许多争论和分歧。在经学史上,本有所谓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别,有所谓汉学和宋学之分。于是,有的学者把顾氏之经学归于古文学,有的学者把顾氏之经学归之于汉学,还有的学者把顾氏之经学归之于宋学。其实,我们只要细看顾氏的《日知录》、《左传杜解补正》、《五经同异》诸书,即可知其治经走的是“通学”的路子,与一般困守宗派、森严门户的经学家迥乎不同。

1)关于今古之别问题

经学自汉武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而兴起,在两汉则有今文经学派和古文经学派交替流传。今文派盛行于西汉,依据汉初隶书本的《五经》,偏重于“微言大义”。古文派盛行于东汉,依据汉武帝时发现的古文经典,偏重于“名物训诂”。到汉末,郑玄、王肃前后继起,他们混合今古,遍注群经,不论家法师法,自创一家之言,于是又产生通学派,今古文学之争于是逐步消亡了。

顾氏笃志经史,对于历代经说,均很重视,并一一进行了专门的研究。他曾说:“经学自有源流,自汉而六朝而唐而宋,必一一考究,而后及于近儒之所着,然后可以知其异同离合之指。”(《亭林文集》卷四《与人书四》)故其经学研究,唯求是为真,以通经为的,既不讲究师法、家法之异,亦不突显今文、古文之别。

从其所考究的经典来说,顾氏对今文经典和古文经典一视同仁。例如,关于《尚书》的今古文问题,他说:“汉时《尚书》,今文与古文为二,而古文又自有二。……今之《尚书》,其今文、古文皆有之,三十三篇固杂取伏生、安国之文,而二十五篇之出于梅赜,《舜典》二十八字之出于姚方兴,又合而一之。”(《日知录》卷二《古文尚书》)对于《春秋》,他在《日知录》卷四《左氏不必尽信》、《楚吴书君书大夫》、《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杀或不称大夫》、《五伯》、《王子虎卒》、《卿不书族》、《陨石于宋五》等条以及卷五《奠挚见于君》条中对古文之《左传》,今文之《公羊传》、《谷梁传》,都进行了实事求是的考订,误者批评之,正者表彰之,毫无门户之见。在《文集》卷三《答俞右吉书》中说:“若鄙着《日知录·春秋》一卷,且有一二百条,如‘君氏卒’、‘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当从左氏;‘夫人子氏薨’当从《谷梁》;‘仲婴齐卒’当从《公羊》;而‘三国来媵’,则愚自为之说。”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对《易》、《诗》、《礼》诸经,顾氏亦皆不立今古门户,能持是非之平。

从其对经学家的态度来说,顾氏对今文学家和古文学家均不偏不倚。如他在《日知录》卷二《司空》条中对古文学家孔安国提出了批评,而在《日知录》卷五《莅戮于社》条中则引孔安国之语以证他提出的“古人以社为阴主”的观点。他在《日知录》卷二十七《左传注》中考正了古文家杜预《春秋左传集解》的一系列错误,而在《日知录》卷四《杀或不称大夫》条中又引杜氏之语以证其“杀或不称大夫”的观点。又如在《日知录》卷一《卦爻外无别象》条中,他对今文学家荀爽和古文学家虞翻都进行了批评。如此等等。顾氏之经学不仅超迈今、古门户,而且对郑玄、王肃等所谓“通学”派,亦既不回护,也不贬损,而是舍短取长,唯求其是。如他在《日知录》卷七《考次经文》条、卷三《韩城》条、卷五《三年之丧》条中对郑、王之学皆各有褒贬。凡此之类,皆可见顾氏之学能博赡群言,无分畛域。

2)关于汉宋之争问题

所谓汉宋之争,其实是一个很有歧义的问题,历来学者们对汉学、宋学等名称有诸多不同的理解,由于汉学、宋学等概念的歧义性,所以,学术史上关于汉学与宋学之间的许多争论往往看似激烈,而实际上并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展开。本文的论点以对汉学、宋学的如下规定为基础:所谓汉学,是指两汉学术思想的主流而言,主要是指两汉经学,包括西汉今文学和东汉古文学,与宋学相比,汉学主要着重于经典的注释和训诂。所谓宋学,是指宋、元、明时期学术思想的主流而言,主要是指宋明时期的所谓“性命义理”之学或宋明理学,包括以二程、朱熹为代表的程朱学派和以陆九渊、王阳明为代表的陆王学派。相对于汉学而言,宋学更加注重义理之阐解和发挥。依照这种理解,以汉宋之争论顾氏之学者所持之各种观点,实均值得商榷。

有的学者以顾氏之学为汉学,然以顾氏对汉学之态度来说,他对汉学,无论西汉今文学,还是东汉古文学,都既有赞同,亦有批评。如他在《日知录》卷四《仲婴齐卒》条中说:“《公羊传》:‘仲婴齐者何?公孙婴齐也。’此言仲婴齐,亦是公孙婴齐,非谓子叔声伯。故注云:‘未见于经,为公孙婴齐;今为大夫死见经,为仲婴齐。’此汉人解经之善。”而在卷二十七《汉人注经》条中则说:“《论语》‘子见南子’注:‘孔安国曰:行道既非妇人之事,而弟子不说,与之祝誓,义可疑焉。’此亦汉人疑经而不敢强通者也。”等等。此点上文已言之甚明,兹不赘述。

有的学者以顾氏之学为宋学,然以顾氏对宋学之态度来说,他对宋明诸儒虽褒贬扬抑各不相同,却能破门户窠臼,不执一己之偏。对宋学空疏不实的学风,顾氏一向深恶痛绝,故他在《日知录》和《文集》等著作中,对宋明诸儒之经说提出了许多批评。如在《日知录》卷一《孔子论易》条中批评了陈抟、邵雍,在卷一《鸿渐于陆》条、卷三《大原》条中批评了朱熹,在卷十八《朱子晚年定论》中批评了王安石、王阳明,在《文集》卷六《下学指南序》中批评了二程、象山,等等。但对于宋明诸儒经说言之有理者,顾氏亦并不掩饰,而是实事求是地加以称引。如他在《日知录》卷四《春秋言天之学》条中引邵雍之言以证己说,在卷一《七八九六》条中称述欧阳修,在卷六《鬼神》条中表彰程颐、张载,在卷一《朱子周易本义》条、卷十四《从祀》条、《文集》卷五《华阴县朱子祠堂上梁文》中表擢程朱之学,等等。尤可贵者,顾氏虽对陆王心学绝不苟同,然其在《日知录》卷十七《通经为吏》条中却对象山大加褒奖。由此可见顾氏学术胸次之宽博。

至于以顾氏之学为汉宋兼采之学,亦须注意两个问题。第一,顾氏之学不仅兼采汉宋,而且兼批汉宋,此点已详见上文。第二,把顾氏之学归入汉宋兼采派,乃后人为顾氏所立之门户,非顾氏自觉之所为,正如皮锡瑞在《经学历史》中所云:“国初诸儒治经,取汉、唐注疏及宋、元、明人之说,择善而从。由后人论之,为汉、宋兼采一派;而在诸公当日,不过实事求是,非必欲自成一家也。”

总之,顾氏之经学,会通群经众典,博采历代经说,对汉唐旧注,宋明传说,均详加疏通,一一考明,不蹈一家门户,超迈森严壁垒,继往学,开来者,故能成就宏伟之气象,开启一代之学术。顾氏之学,若必有所归依,则当归之于此。

二、稽古明经

1)尊经而明道

经学是中国学术史上的一种特殊的学问,也可以说是中国传统学术的主流。在传统的经学家们看来,“经”乃孔子载道之具,是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既然“圣贤之道存于经”,所谓“五经”、“十三经”等经典在经学史上当然就占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经学家们认为,明道先须尊经,而尊经正所以卫道。

顾炎武之经学,继宋学之末流而起。宋学发展到明末,流弊日甚。一则宋明以科举取士,天下经生皆诵章句而舍本经,使经学沦为帖括之学;二则宋学本以义理见长,而训诂为弱,故学风流于狂诞,宋儒空衍义理,横发议论,使经学偏离尊经述古之的而步入荒经蔑古之途。故顾氏承晚明经学极衰之后,起而倡导稽古右文,尊崇儒经,以矫宋学空疏之弊。

针对宋明儒者以己意说经,强改经文以从义理的学风,顾氏主张遵从经文,不妄改经。他认为,不通经义而妄自改经,是侮圣人之言。他说:“钱氏谓:‘古人之于经传,敬之如神明,尊之如师保,谁敢僭而加之评骘?评骘之多自近代始,而莫甚于越之孙氏、楚之钟氏。……句读之不析,文理之不通,俨然丹黄甲乙,衡加于经传,是之谓非圣者无法,是之谓侮圣人之言,而世方奉为金科玉条,递相释述。学术日颇,而人心日坏,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日知录》卷十八《钟惺》)

顾氏认为,后人不考古而妄改经,不仅造成古书舛讹,而且败坏了学风,其影响极坏。他说:“余因叹夫昔之君子,遵守经文,虽章句先后之间犹不敢辄改,……乃近代之人,其于读经卤莽灭裂,不及昔人远甚,又无先儒为之据依,而师心妄作,刊传记未已也,进而议圣经矣;更章句未已也,进而改文字矣。此陆游所致慨于宋人,而今且弥甚。”(《日知录》卷二《丰熙伪尚书》)又说:“万历间,人多好改窜古书,人心之斜,风气之变,自此而始。……此皆不考古而肆臆之说,岂非小人而无忌惮者哉!”(《日知录》卷十八《改书》)

宋明时期,经学衰微,儒生唯科举是从,只知记诵《四书五经大全》及章句注疏以求科名,而不读经典本文,更不知学以致用。顾氏对这种欺君负国、败坏人才的学风提出了严厉批评。他说:“唐宋取士,皆用《九经》。……今乃去经习传,尤为乖理。苟便己私,用之干禄,率天下而欺君负国,莫甚于此。经学日衰,人材日下,非职此之由乎?”(《日知录》卷七《九经》)又说:“唐时入仕之数,明经最多。考试之法,令其全写注疏,谓之帖括。议者病其不能通经。……今之学者并注疏而不观,殆于本末俱丧。然则今之进士又不如唐之明经也乎?”(《日知录》卷十六《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