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节的由来:他在跑文学马拉松——张炜印象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0:05:28
他在跑文学马拉松

——张炜印象记

日期: 2011-08-21      作者: 逄春阶       来源: 大众日报      查看PDF版

  ●张炜,1956年11月生于龙口市,原籍栖霞市,现为专业作家,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 本报记者 逄春阶 
  历时22年,450万字的巨著《你在高原》,荣获茅盾文学奖第一名。记者8月20日中午致电张炜,张炜正在龙口陪外地客人。他说感谢大众日报对他多年来的支持,感谢读者对他的厚爱。
    他像“拐子四哥”
  阅读《你在高原》也是考验,我断断续续用了3个多月时间才读完。张炜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好多人物深深印在脑海,其中有张炜在《人的杂志》卷中描述的“拐子四哥”:“这是一个特别坚忍的人,一个能够在绝望之地大声号唱的人。我好像一直跟着他走啊走啊,从少年走到了中年,从芦青河堤上走下来,一直走到这片葡萄园里来了———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跟上他继续往前。”在我心中,张炜就是那个让人放心的“拐子四哥”。
  读《你在高原》,感觉张炜写作的时候,保持着很饱满的状态,他在跑文学马拉松,用他独特的节奏,有时舒缓,如蒙古长调,有时激越,如催征的鼙鼓,有时又如跑累了的骏马,在草原上漫步……
  通读了全书的我感叹,张炜这部大作品,需要多少艺术技巧,多少文化储备?需要多大能量才能让各种艺术流派交融在一起?这都是他坚持几十年如一日地向古人、向同时期的文学朋友学习的结果。张炜是一架大功率的书籍吞吐机:我了解到,他竟然买了《列宁全集》60卷从头看起,时常惊讶于列宁活了54岁,竟然写了两千多万字。
  《你在高原》打印稿每一部都有好几个版本,堆起来远远超过了张炜本人的身高;而每个版本都认真听取朋友的苛刻批评。朋友批评得无论多么尖锐,他都会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坐在一边,一笔笔记下来。
  张炜起意写《你在高原》的时候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动手写下第一笔的时候是1988年。《你在高原》主要部分还是一批上世纪50年代生人的故事。张炜作为50年代出生的优秀作家,对这代人的一切都有着独特理解。
    有趣的人,对啥都感兴趣
  “我们家从古至今就爱交往一些有趣的人。”这是《你在高原》开头的第一句话。其实,凡是跟张炜接触过的人,都感觉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朋友聚会的时候,大伙都等着张炜说笑话。他说笑话时很认真,自己一点都不笑,还不时忽闪着眼睛瞅一下周围的人。山东出版总社的虞静讲,有一次张炜给作家韩少功、方方等说笑话,说到“一丁点爱情”时,就用大拇指掐着小拇指,掐出绿豆一点儿大的地方,细心的韩少功看到这个滑稽的动作,笑得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迟子建称呼张炜时,总是开玩笑地喊“张———老师”,张炜听了马上说:“她这不是真心的,她们这些小青年啊,都后现代了……”
  有趣的人,往往对什么都感兴趣。记得有一次,我跟张炜先生一起吃简单的晚餐,他特意带了一瓶法国红酒。他说专门研究过酿制葡萄酒工艺,当年还真想自己酿制葡萄酒。将成熟的葡萄用清水冲洗干净后,除去果梗及青粒、霉粒、破粒等,放入经过消毒的容器里,用手挤碎或捣碎……在《你在高原》中,张炜丰富的酿酒知识得到了集中发挥。       
  《你在高原》严格来讲,是一位地质工作者的手记。张炜说,“为了写这部书,我曾专门自修过南京矿业学院的全部本科教材,还有植物学、考古学,我童年就有个梦想,就是要做一名地质工作者。我的少年时代,有许多时候是在地质队员的帐篷中度过的。至今,我及我的朋友们,帐篷与其他地质行头仍旧一应俱全。”
    大李子树是我童年的摇篮
  张炜小时候,居住在一片树林中,于是见树远比见人多。时间长了他也就培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对大自然无比敏感,对树、小草、小花、野兔、刺猬、猫、狗等等,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的小说《你在高原》里,经常出现李子树的高大身影、李子树的独特气息,比如在《忆阿雅》卷中说:“那棵大李子树啊,那棵走到天边都无法忘怀的大树啊。我一想到它就想到了外祖母,它银色的、雾一样的花朵就像外祖母的满头白发。”
  5月20日晚,在张炜家中,谈到大李子树这个意象。他对我说:“大李子树,在我老家屋后偏右一点,比房子大多了,我一生就没见过这样大的树,蝴蝶、蜜蜂,围绕着大李子树飞来飞去,那时我跟我弟弟整天在那里玩,在树下,大李子树是我童年的摇篮,后来被伐了。那树桩比碾盘还大,树底下有口井,离李子树不远,可能水脉好,树就长得旺。那口井,供应整个矿区。大李子树,对我一生很重要,凭感觉,那是一种意象。”大李子树是张炜的庇护之树、幸运之树、思念之树,大李子树在张炜心中永不凋零。
  张炜的长篇小说《能不忆蜀葵》中有这么段话:“什么得奖啊,画廊上的成功啊,那不过是人们制造‘屑末’的一种方式……只要是屑末,就永远别想掷地有声,风一吹就了无痕迹了。”
  读到这段话时,我还跟张炜交流过,他说,屑末无根,只能跟风,让风吹着走。不跟风的,有两种:一种是不做屑末做石头,一种是自己变成风。
    冲破平均数和概念化
  我听张炜说过一位贤哲的话,至今记得:“我每一次到人多的地方去,回来以后,都觉得自己大不如从前了。”这段话张炜多次提起,可能给张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我发现他一字不差地引用,并且他自己就是一个不太到人多的地方去的人。
  6月18日下午,山东省话剧院排练《古船》朗诵剧,张炜推掉了好多社会活动,从头到尾看完了演出。看后他很高兴。他说,写《古船》的时候,还是稚嫩了些。优点是纯洁,青春,激情,有爆发力。当然,青春的东西,本身也深不见底,清澈,我现在已经写不出来。
  他对演员说,要把文学的东西突出出来。任何小细节,都不要犯概念化的毛病,语言和表演,要冲垮概念化,生活中是这样吗?一定要冲破平均数和概念化。悲痛,有没有另一种表达?欢乐有没有另一种表达?把纯粹的东西突出出来,把永恒的东西突出出来,把非概念化的东西突出出来。在这方面,一定要倔强些,再倔强些。
  张炜自己很少看电视剧,一是没有时间,另外对电视剧不感兴趣。“不看电视剧,这是文学职业决定的。因为电视剧靠的是声、光、电,破坏人对文字的感觉。电视剧形象追求的是平均值,而文学则是突破平均值。”
  “值得看的好片子真是不多,好的艺术家也少。因为读书太少。比如演那些历史人物,演员演的都是皮毛,演不出他们咬钢嚼铁的气质,为什么?演员读书太少。有的历史人物是天天读书的,用书来养神,滋养政治斗争、军事斗争,如果说,目光有分量的话,他们的目光是一吨重,而某些特型演员也就只有二两!读书,目光里有内容,不读书,目光里空空如也!” 
  张炜在小说《九月寓言》单行本的扉页上写了一句话:“为了一本好书,可以耗上一生。”张炜就是这样,一篇一篇地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用的是质朴的语言,写的是质朴的感知。写成一篇,像崖畔上花的绽放,有更多的人来欣赏,当然高兴;一个也没有,自己静静地欣赏,也并不会感到孤独,这就是在大轰大嗡中耐得住寂寞的张炜!
    每一棵野菜,我都见过
  《你在高原》十部书,我曾经问张炜,哪几部最看重,他说:“《家族》《海客谈瀛洲》《人的杂志》《无边的游荡》这四部,我最重视。”
  《无边的游荡》写的是中年人的荒凉。在书中,张炜对中年有好多的精彩段落,充满了对人生、对环境的深切忧虑。比如说到城市,他写到:“这是一座没有重量、没有历史的城市。一座小城从史书上看是一回事,从眼前看又是一回事儿。它有古老的文化,经历过几场有名的战争,在一两百年前就是一座好城市了。可奇怪的是它后来不是变得越来越庄重,因年龄的增加而稍稍地增添一点儿尊严,相反倒是越来越稚嫩、单薄和轻浮。它要慌忙不迭地追赶潮流,要拆毁,要装扮,要拼上老命去模仿,最后把自己弄得不老不少,看一眼都牙碜。”这也让我想起了张炜在《九月寓言》中说的,“城市是一块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
  在《你在高原》中,有大量的景物描写,如野地宿营,清晨寒露,落日辉煌,等等,张炜的描述,枝叶葳蕤,让人置身其间有跟着奔跑的冲动。比如在《无边的游荡》中写的这样一段,就牵扯好多的植物:“草丛中有几棵长得油旺旺的地肤菜,我采下嫩嫩的尖叶,这种菜让我想起了出生地:小茅屋旁,果园的空地上,到处都长了这样的野菜,外祖母把它们采下来,直接做成咸饭,或掺在玉米粉里做成甜窝窝。那时即使没有一点粮食我们也能活下来,因为有外祖母的地肤菜,还有各种各样的果子;北面的灌木丛里,一条条赶海人踏出来的弯曲小路旁还有无数的桑葚、蘑菇、松果,有彤红的浆果……”
  张炜对我说,有一位作家,看到我写了那么多植物,很惊讶,说查了书中的野菜名,没有查到,原来都是张炜编的。其实这位同行说错了,这都是实有其名啊,每一棵野菜,我都见过,知道其名字。
  下一步,张炜说,想写短一点的东西,精雕细刻的。这是完成一个大工程的短暂的休息,他还有好多的创作计划等待着去完成。
  在张炜家中,我看到他写给一个友人的一幅书法,颇可玩味:“春天之马也骏,诗书之声也朗,缘何刷刷泪涌,想起红叶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