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玮电视剧:美索(Mae Sot)見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10:18:34

美索(Mae Sot)見聞

1.初見美索... 1

2.難民營的一天... 9

3.甲良山地村... 13

4.施捨著低沈愁緒的禪味... 21

5.流離的甲良文化... 24

6.從甲良難民到甲良緬甸... 30

7.軍事對抗下的甲良傳統慶典... 38

8.機緣即是使命... 47

 

1.初見美索

平穩疾駛的卄二人座大巴士,突然緩緩停下,矇矓中聽到車外嘈嘈陌生的聲音,努力睜開眼睛,原來漆黑的窗外換作了刺眼的日光燈光,從木屋中照亮了欄桿、一些晃動的身影、還有荷著長槍的人,雖然仍有一大半的視界隱匿在黑暗中、、、、,卻立刻讓我想起,樹盛告訴過我:進入Tak省後會有檢查哨;兩個全付武裝的人員慣性的看了一下我們的證件就下車了,我一面放回我的護照,腦中也漸漸清醒,車子沒一會轉入了顛跛的土路,顛了一百公尺左右停在水泥平房的車站旁,這個終點在計程車司機的召客聲下,在幾個像我一樣逛著等人來接的老外之外,仍似沉睡在清晨的寅時裡。這些陌生的景象,正是我嚮往泰西邊區半年多來的第一個認識,我努力地想回憶初到美索的心情、窺見的影子:只是除了自然自在的新鮮感外,我實在沒法去深入刻劃、仔細描述。

樹盛帶著惺忪的神色在候車室的美索要圖前找到,不多話的他看見我拿著相機,笑著說:「那是錯的,每個初到的人差不多都會照一張。」上了前蓋噴著籃色方形TOPS標誌的銀色小貨車,五六分鐘罷,很快地就送我到了一家商務旅館-D.K.Hotel,先付了一天的費用,泰銖四百五十元,看見櫃台後方老式的掛鐘,指示著五點。昨天這個時間,一早從台北家中開車到機場,經香港到曼谷,下午两點就找到前往美索的Mo Chi bus station,一天只有两班VIP夜車的狀况下,聽義超的建議,利用時間,到新蓋好、號稱遠東最大的百貨公司Siam Paragon 以及MBK Center見識了一下午,走路殺時間兼當作運動,結果却走到快動不了。熱鬧寬闊的Siam Paragon旁,聯接著曼谷的捷運站,我怎會不去感受感受?!自動售票的圖示算得上清楚,很方便的買了票,擠上了車,像所有的大城市的捷運一樣,非常的擁擠,車站的動線還算流暢,與台北木柵線的感覺有些近似,加上都是高架也能欣賞城市風光,又混到了個座位,給我的感覺還不錯。Mo Chi bus station等晚上九點半的車,吃了一碗卅元道地平民的魚丸酸辣麵,在喧嚷的人車聲中,也有若干年齡迥異的外國人靜靜地枯坐著。VIP級巴士是雙層座,底層可坐七人,與上層一樣都是每排三個沙發座,都要對號。穿著制服的年輕女孩會分送一瓶礦泉水、兩個麵包三片餅乾的小餐盒以及毯子。八個小時矇矓的夜車,算是一覺到美索。此刻在两張寬大單人床的房間裡,我絲毫沒有睡意,冲洗了個澡,整理好行李,陰霾的清晨,我從二樓走下,見到一群帶著睡袋、大型背包,滿臉倦容,滿身汗塵的年青老外在辦住房手續,在小小的一樓門廳旁的小書店買了張美索地圖,看見瀑布、温泉等景緻介紹,我猜他們應該是暑假自助旅行的外國學生罷!

樹盛九點來接我,我已在街上吃了碗非常滿意只要卄銖的麵,質、量均比昨晚的佳,樹盛邊開車邊介紹美索的街景,我那裡搞得清楚,只是記得老外的NGO-非營利組織都在大街上,我們為了省錢,所以租在鎮邊巷子內的民宅。到了和平團的大門前,看到鐵欄杆上掛著TOPS的標誌,像是來在憧憬已久的夢境,想先留下記憶,攝入相機再說,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一眼看到義超高興地從院子裡跑出來,見到我要拍照,一面與我搖手,一面去扶正TOPS的牌子;義超是留泰國的碩士研究生,今年初在台北與我相約用餐,談暑假期間來此擔任義工的事,見到他真有說不出的興奮!穿過高大樹蔭兼作停車場的院子,進了住家味道仍濃郁的辦公室,分別與十來人熱烈的打招呼,尤其是在寄回台北的工作相片中熟悉的面容對照下,多了份親切的話題。在不影響正常工作的原則下,除了昨晚在山地小學夜宿趕不回來的小組外,其他的都暫時留下來,辦公室裡團員除了從台北來的志工-義超、婷鈺外,大都是泰國的甲良人,也是TOPS的最大資產。大夥圍擠在充分運用空間的辦公室,我先把樹盛建議的、整袋從台北帶來的特產堆在兼作餐桌、電腦桌、繪圖桌、會議桌的方桌上,表達慰勞感謝之意,再聽大家的自我介紹與工作報告。在此地溝通傳譯是基本的要件,但懂中、英文的只有四、五個,泰文、緬文、樸甲良文、斯甲良文都是不能少的。婷鈺是政大外交系畢業的,從網站上與樹盛連繫後,帶著在何嘉仁美語教課賺的錢,從三月自費來此,上山、教英文、製作計畫、與各國友人溝通、辦公室打掃、倒茶水,滿心歡喜的奉獻,清秀、白皙、瘦小、充滿自信的敏捷身手,令人既憐復敬。到了十二點,這兒的規矩竟是各自解決午餐,面對合作綠色計畫評估的志工老美艾倫,還有應荷蘭NGO營養午餐計畫評估要求,而不得不聘的長期志工田中亞希子,我這個從台北來的志工「大老」,實在拉不下臉,於是建議邊吃邊聊,麻煩同事就近買了五碗泰式炒麵,還真是道地的很,大家同稱美味,總共竟然只要一百元泰銖。

在美索的第一站,當然是慕名已久的梅道診所(Ma Do Clinc) 。梅道診所是由緬甸女醫生--辛西雅所創辦,她為了照顧甲良難民的醫療而自我流放,迄今已十八年。除了協助在泰緬邊境貧困難民的健康醫療需求外。同時以梅道診所做為緬甸難民青年培訓中心,持續為緬甸之民主與和平而奮鬥,也因而贏得國際社會給予”緬甸德雷莎”之美譽。

下午兩點,樹盛與義超帶著我從鎮上一路走來,武裝警哨不斷,因為來自緬甸以及流亡在泰國無助的甲良族病人,都是被遣返的對象,只是基於人道及國際壓力,日益忙碌擴大的診所成了可憐邊緣病患暫時的醫療庇護所。基於診所的位置、能量並不能支援到泰緬山區,故而她還要對邊境山區服務的赤腳醫生實施訓練,以擴大並提升甲良地區的醫護需求與水準,並進行社區衛教宣導工作。這當然需要大量的支援,辛吉亞醫生不斷地往世界各地奔走尋求資源,她的志業早已深受舉世肯定。簡陋的看診室、衛生設施、擁擠的病房、宿舍已令人感傷,但更讓人痛恨的是有些捐贈的針藥,竟有太多過期的廢棄品,需要懂外文的義工幫忙分類。佈告欄上張貼著過期針藥的相片以及甲良地區遭緬甸軍攻擊與鋪設地雷的大海報。

台北海外和平團隊對診所的協助,主要是在電腦資訊的建立方面,從早期致贈電腦到現在資訊教學,在辦公室、電腦教室處處可見貼著TOPS標誌的貼紙,TOPS在6月6日另捐贈了四台桌上型電腦給梅道診所附設中學。中原大學資訊系學生組成資訊服務志工團,在TOPS的協助下帶領著診所工作人員,教導硬體架設與軟體維護,共同協力完成梅道診所數位學習中心的建置工作。參訪時遇見中原大學暑期第一梯次的志工同學,有好幾位已來過了兩三次,見到他們努力認真地指導、教學,實在令人感佩。

離開無依無靠甲良傷病者的暫棲地,義超說要帶我去看美索鎮上更可憐的穆斯林「姆瑪珈幼校」。走進巷子裡,根本看不出學校的所在,學校的外觀,其實就這是貧戶住宅,也是老師自己租來的家。教室的大門及學校門牌,因前些日子刮大風而吹壞,至今尚未修繕;教室、廚房、廁所的腐舊地板,看來到處都有破洞,廁所門不能關、成人的階梯、、、,處處都像是三歲幼童小手小腳的陷阱。這間學校是專收學齡前的小孩,一間小小的教室塞滿了近七十位的兒童,她們的父母多半是沒有泰國身分的緬甸甲良族遊民,因此連臨工都不得,大多以拾荒為業,在父母本身三餐不濟的情況下,沒有工作能力的孩子就送來這裡,小朋友就僅靠著學校供給的午餐,獲取每天所需的營養。

義超說:這可能是他們今天唯一的一餐,一半以上的小朋友都會吃二盤以上,還有吃四盤的,常常有不夠吃的情形。每天所煮的午餐只有兩種變化,單日吃黃豆煮高麗菜湯、雙日吃白飯配高麗菜,星期五加菜是一小塊碎雞肉。學校裡無醫藥箱,小朋友們跌倒受傷亦無碘酒或紅藥水可供擦拭,只見他們就直接把傷口的血擦在樹葉或竹片上,任其目然風乾。

身處在破爛的幼童收容所,面對沒有師資、教材、嗷嗷待哺、毫無笑容的稚子,我忍不住要捐一點;樹盛說:這不是特例個案,從緬甸來的非法移民越來越多,依據TOPS的調查,類似的學校美索鎮上目前約增至四十所,TOPS常有不定期的治標性的資助,明年則計畫固定支持狀況最差的三十所,支持的程度則要看可獲得的經費了。

離開姆瑪珈幼校,時間尚早,大家建議到邊界去看緬甸民眾掙生存的窮困場面。轉出美索鎮,接著現代化的A1公路,開闊的四線道,遠遠即可看到高聳還算壯觀的邊界大橋,橋頭的關卡建築襯托得分外嚴肅。橋下停了車,眺望一樣是藍天綠地百姓住家的對岸,卻是另外一個國家;對四面環海的台灣來說,可是一個不容易經驗到的感受;北流的湄河,在雨季時黃濁川急,依樣阻擋不了舟船往來,旱季時徒涉僅及膝蓋,對兩岸皆是甲良人的地區而言,管制的困難可想而知。橋頭北方是一大片的泰國市集,玉器、寶石、珍珠、木雕,我既外行也搞不清楚哪些是當地的真正特產,倒是果乾、零食大多以簡體中文包裝,讓我好奇心灰滅。市場規劃有水泥地面的停車場,緊鄰的堤岸有磨石子的欄杆、步道、雅致的路燈以及可聎望風光的休閒座椅,整體鵝黃的設計,向北延伸,隱沒在遠方河邊茂綠的樹林中,是不錯的建設。比較河對岸,單調的水泥護堤、儉樸的鄉村,的確相去甚遠。緊靠泰國岸邊大片的新生地高蘆葦中,豎著十來個簡陋茅草棚架,住著的都是緬人,有零星的小攤,也有堆集洋蔥、農產的,小河道裡好幾個舖著木板的超大內胎,用繩子聯繫於岸邊的小木樁上,其目的在利於搬運物品。散步在堤岸上,兜售私煙、河蟹的孩童、長者,仰著頭不斷的向我們出價,又像是要迅倏跨過邊界似的。泰境邊警的二層傳統式建築,距離河岸不過五十公尺,沒有看到大門的警衛,也未見巡察警力,似乎無意遏制邊界上的蠅頭買賣。

晚餐享用的正統泰緬膳食,是在樹盛建議且保証滿意的A1公路大飯店;其實只不過是A1公路旁、田野中間專賣老外的啤酒屋罷了!看著綠野遼闊的鄉間大地,夕陽與藍天雲彩的美景變幻,清風拂著正宗美味復廉價的泰緬佳餚,鄰桌坐著的是皎好的異國NGO志工女郎,她們吸著煙、喝著啤酒,像是疲累一天後的放鬆、休閒,這獨楝泰式装璜的平房,充滿著自在悠然的氣芬,也薰滿了我期待已久的第一天美索的心情,然而腦中却是思慮重重感概萬千!

 

2.難民營的一天

0803台北海外和平團八點半上班,開始上班之刻, Tip駕著TOPS標誌的車,帶著樹盛、義超、婷鈺、還有我,準時從美索出發。九點半左右已經往北沿邊界公路穿過了三道關卡-邊警、迷彩服的正規軍、黑衣的特種部隊-都友善的讓我們通行。路右方是坡度較大的山林,路左方的峽谷襯依著俊秀的山,可望見連綿無數朵以枯褐樹葉編製的屋頂,堆壘似的與綠樹緊依,密密地相織成奇特又相容的自然景緻,沿著路旁漫漫的鐵絲網圍著,這就是泰緬邊境最大的、容納了五萬人的Ma-Li Refeurge Camp。在泰國內政部派駐的辦公室辨好手續,我走進了不許有永久性的固定建築,嚴格管制、不准照相、未經申請不准進入的的難民村,頂著在此倍受尊敬的TOPS光環,走在十餘年歷史的難民路上,思索的是能為她們作些什麼?一層層前後相連左右相偕擁擠的整體形勢,每一戶又各自獨立生活,房舍外觀都是一層直接高架在地上的傳統形式,建材或木或竹,偶有雞、豬圏養在其下,穿過两邊都是簡陋小店家的土路,看到潺潺的小溪上,簡單實用別具風格的獨木橋,我毫不猶豫地迅速留下極可能是世界上獨一造型的影像。

我們的第一站是早先排定每月一次的B區四個幼校聯合家長會,安排在第五幼校;沿著溪邊與草木房之間的斜坡濕滑土路,繞過水旁小巧的花圃,一檯頭,已來到一間寬大高架的木屋,見到遍地滿滿的各式各樣的拖鞋,幾無探腳之處;爬上窄又暗的十來級梯子,擠過密密麻麻的男女家長,約有兩三百人,大家都坐在掛滿各式彩條挑高教室的地板上,我們像是董事會的成員,也一樣席地而坐,只不過面前多個小桌;管理B區的各個層級的自治幹部都熱心參與,甲良語的所有致詞裡,都是警惕、勉勵、關心下一代甲良文化發展的慷慨言論。

午餐安排A區小山丘頂與教堂為鄰的第一幼校,要爬十多分鐘,可全攬縱谷內A、B區大部分的營地,也可遠望B區高處白牆金頂的佛寺。盛與老師,小孩湊成一片,明顯對她們有特別的好感,因為這是最早合作建立的幼兒園之一,我也餵飲可樂給不怕生的小傢伙,少不了抱抱摟摟,享用另外的一份溫情。她們大部分頭上都有癩瘌頭,看來多有塗藥,並不太嚴重。學生的營養午餐,像是肉末稀飯,有檸檬葉及特殊的當地菜葉味,怕我們不習慣,另增加了土司麵包、果醬及汽水等飲料,擔心白吃增加她們的負擔,樹盛說她們純樸不貪,不宜多付,十元美金即可,仍可見自然滿足的感激。

下午是A區五個幼校聯合家長會,選在營區進門前的綜合活動中心,也是歐盟分發米、豆、油、鹽、魚露的庫房前,水泥地的棚架下;我們坐在庫房佈告欄前的塑膠椅上,佈告欄上詳細規定了修繕住屋的數量,每一個大人、小孩配給糧食的份量,它勾起我年輕時拿糧票的回憶,但最大的不同、也是難民最大的掙扎處是不勞而獲的反省,尊嚴、生活與生存的殘酷取捨,帶給她們未來的影響為何?實在難以逆料。樹盛要我頒發A區最優幼校教學獎,也是一種鼓勵,所以與上午B區聯合家長會的安排不同,必須坐觀全程。參與的校長、督導、老師、家長一樣坐在地上,穆靛-我們學前計畫的助理,還真有大將之風,安排議程,主持會議,想的、說的、作的都是從甲良人心底發出的良知,也真感受到我們在此會受到她們肯定尊敬的原因。

C區主要是穆斯林區,不同於A區以基督、B區以佛教為主的難民,明顯地有較多的商業行為,走到草頂木屋群的市集後面,是一條十米寬的蔥漗小河,停留在結構簡單的木板橋上,缳視四周山水蒼綠,景色不亞於其他度假勝地,怎能能想到山後界區就是交戰之地,河對岸的泰國正規軍也是備戰狀態。山坡後較大的建築,外觀比學校還好,就是反抗軍傷殘的療護所。樹盛體諒我這個老人家可能累了,邀大夥來一個特別的下午茶,山坡上一對年輕人經營著三張小桌,擠不下六個人的咖啡店,雖然都是即溶三合一的,但還可以選品牌,也有小餅乾及糖食,蠻不錯的感覺。

經過昨晚快速的聯繫,台北方面同意以理事長的名義,由我代表宴請所有工作人員及合作的NGO的友人,並且歡送第一梯中原志工離泰返國。樹盛訂了鎮郊三公里小山上的餐廳,可俯瞰美索夜景。陳設內裝與A1公路大飯店相近,雖然大得多,卻因滿座而顯得擁擠:酸辣的道地佳餚,歡樂的年輕人,暢飲的啤酒飲料,拉進了大夥的心,向中原大學的志工同學敬酒時,大家喊出「一日TOPS,TOPS for ever」的口號,眞是痛快極了,也讓我與NGO的友人多了些話題。結束時的依依不捨,就更不在話下。

 

3.甲良山地村

0804瓦惕一早來接我,多半是沉默得他,不但是TOPS的元老,更是核心人物:在當地甲良人中也是領導者,有個「甲良社區文化發展基金會」主席的頭銜,TOPS的一些計畫也是他協助構建的。曾有其他的NGO以高薪挖角未成,其實在美索的許多NGO用的人都是出自TOPS,這也是我們驕傲與資產之所在。樹盛情緒低潮時,晚上會到他家中坐坐,舒解鄉愁,或用晚餐,聽聽建議。他知道甲良人最需要協助的地方,也默默的幫忙許多窮困的族人,長子高中剛畢業,年初卻遭車禍意外,次子送往天主教學校準備當神父,想到老子的話:「天地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看看瓦惕方正不屈的臉又從容自在的神色,讓我更增多了份尊敬。

今天的安排又是一種特別的驚喜;要深入泰國西北山地鄉村,去看看「泰鄉村發展計畫 (Thai Community Development Program-TCD)」與「偏遠地區服務方案 (RCD)」,瓦惕前天才爬山涉水的從另外的村子回來,我們今天要去的Krakee村路況是較好的,但是如果山上下雨,那麼也得作心理準備的。

11點左右到了距Mae Sot 約100公里的Ma Plu 小學,看到兩層的水泥校舍,我懷疑我們有必要從拮倨的能力中去幫助她們嗎?爬上階梯,操場旁有一頗不協調的簡陋的、木柱大棚架,坐滿了等待用餐的學生,白米飯是從家裡帶來的,盤中已有兩道青菜,還有一塊炸魚正由一位男老師在鍋中翻炒,廚房就在棚架邊,樹盛、義超、瓦惕以泰文婉拒了好些同進午餐的邀請,與在棚架後自願伐木來修蓋餐廳的家長用甲良文寒喧,看來熟稔得很。樹盛告訴我這是我們協助十所泰鄉甲良山地分校的五所母校之ㄧ,水泥校舍是去年才由泰國政府蓋了個殼,還有現代化的微波遠距教學用的大耳朵,但是相關軟硬體設施全付闕如,新任的校長熱心地帶我們看TOPS贈送的兩部電腦,是學校能利用資訊的唯一工具;各分校則連水電都沒有,貧乏可想而知,因此合格教師多不願就任,山地教育空隙幾乎無解。泰國政府多次邀請支援緬甸甲良難民營的各國NGO也對泰鄉山地甲良人給予幫助,TOPS是唯一有具體行動且也成效單位,提供並訓練代用教師,除了常駐學校外並維護綠色能源設備,如小型水利、太陽能發電等,因而常為泰國政府誇許。

1230我們在進入湄河邊境國家公園前公路旁,享用了每人20銖讓我難忘的午餐,餐食倒還普通,小店樸實清雅,坐在兩國國界的湄河邊,望著青蔥、翠綠、蒼黦,一同染繪河谷兩側陡峻秀麗連綿的山巒,黃黃的湍湍北流水聲,竟充滿了生命的沉默,我陶醉在既沒有咖啡也無茶的午後,久久不願離去。

四輪傳動的銀色小貨車,一路上坡了約二十公里後轉入鄉道,瓦惕下車看著深澄色的土面與車痕,決定對已改裝特殊型號的後輪加上鐵鍊;顛簸的土石、湍急小溪的自然河床、泥淖,都是小事;如果不熟悉路況、車況,根本無法攀上不見前方急彎的窄狹險道,深陷而滑擰的舊車痕跡,更是最大的考驗。沿路是不見人蹤的大片大片高坡旱田,黑焦的殘幹,間斜在清青的禾海中,驚險、驚艷交互著刺激的旅程。

半個小時的「華德狄斯奈樂園式」的探險,躍動的心情突然平靜在碧綠的山谷台地草原前,有若「眞善美」電影中,茱莉安德魯斯帶著小孩們又跳又唱「朵、蕤、咪」的美麗高山草地。只是靜悄悄地,默默地伸開手臂歡迎我們。

Krakee分校與一般難民營學校的外觀及結構均相類似,在此堅持了一年的專職老師,每月只有八千泰銖的薪資,正站在僅有的兩間教室中間的走廊上為小朋友理髮,十幾位小朋友安靜地排著隊,從木台階逐次站到操場的草地上。我們聘的輔導老師佑同,則在草地的另一頭,帶著高年級男女學生一鋤頭一鋤頭的挖著小魚塘,義超高興地要試試他的修頂功夫,跑到教室前去搶剃髮推刀;我與樹盛、婷鈺走到廚房邊的魚塘,說是看看養的鯰魚,卻忍不住都接下了鋤頭,感受刨土揮汗的樂趣。當新鮮感、興奮的心凉下來後,才想到貨車上還有捐助物資;佑同老師一定要我們在送的塑膠儲物箱、文具、藥品、草蓆等前面與他合照,我覺得扉薄得不好意思,樹盛卻泰然的說:這些都是她們最需要而又無從獲得的。

TOPS聘請的佑同老師在此為學校貢獻了六年之久,每月只有四千多泰銖的微薄酬勞。另有相同的九位老師在10所更偏遠的邊境甲良山區小學默默工作,前述Krakee村險惡的對外道路及小型水力發電,也都是六年來由他們在TOPS 支持、規劃、設置與開拓下執行完成的。前年底泰國政府為山地村每一戶安裝低瓦太陽能,基本上是政治支票,忽視功能,效果有限,而落空的維護部分,經常都有兩成的非妥善情形,也是由TOPS訓練他們來作的維修。特別是當流動頻率甚高的專職老師未到任或離職未補時,尤其有賴TOPS聘請的輔導老師保持正常教學;他們雖然並不是合格教師,卻是邊境甲良山區小學的重心所在。

我坐在教室外廊下釘在欄杆上的長木條椅上,默默地看著這七十幾個小孩在沒有球門、邊線的緩坡草坪上踢著褐色軟式足球,歡笑、驚惶聲交集。舉行降旗儀式、唱國歌、排隊放學,輔導老師還留下不守規矩的學生訓誡;我心中卻想著:她們的未來不知在哪裡?

因為村長下山辦事去了,所以特別安排我們在村長妹夫Wa Liha家中晚餐住宿。瓦惕要我們順著山坡土路往村子裡走,見到林木森森、稀疏錯落的民房,除了彼此間距較大外,結構、外觀與難民營幾無二致,只是感到更臭一點,因為屋下養的牛、豬、雞要多很多,排泄物就自然散置在房下屋旁。爬上斜坡,繞過五、六隻或站或臥於欷濕糞上的水牛群,一棟難民營中大型幼稚園似的「豪宅」,就是今晚的棲身地。上了二樓,屬於人活動的地方,只要風不對著吹,味道還可忍受。甲良族是母系社會,好客大方,她們以接待我們為榮,還殺了豬,廚房就在房間的一角,可以看到門內忙碌的身影,廚房門外開了另一個火爐,木柴的火煙、熬炸肥肉的油煙繚繞在寬大的木屋裡;廚房之外大約有兩個大房間、四個小房間,主要的活動空間卻是樓梯上來一直到廚房兩米餘寬的外走廊;洗菜、切肉、聊天、逗小孫子、分食婷鈺買的一包包竽片、互敬著高山旱田米酒,不時與穿梭進出來分取豬肉的鄰居大人、小孩打著甲良語「哇拉喹」-日安-的招呼。我最興奮的是帶來的榴槤極受歡迎,看到主人家中成員,不論男女老幼每人分食一塊,各個都非常滿意的表情,眞是滿足極了,因為在路上歡歡喜喜買了兩顆碩美的水果之王,樹盛、義超、婷鈺、瓦惕竟然沒有一個人欣賞,害得我一路上不敢吃,層層包裹塞在後行李箱,像作了錯事般;這一下總算揚眉吐氣了,我帶來了最高貴的禮物,瓦惕也覺悟了似的,幫她們把果核蒐集好,留著準備當種子。

特別為我們準備的豐盛晚餐,包括特定日子才制作的、兩個手指合起來大小的米粽,山產的不知名生菜、炸豬肉塊、酸美的野菜肉沫湯、特別口感的醬料,至於我們帶來的洋蔥、青椒、小黃瓜與碎肉的泰式濃羹,山下的高麗菜都是瓦惕指導烹調的,當然特殊風味的旱田米飯,讓我吃了三大碗。瓦惕問我們吃好了沒?主人一家要等客人用餐後才吃飯,這是甲良的待客之道。趕緊幫忙把矮桌、超大盤的菜餚等從大房間送往廚房,廚房也就是他們進餐處,看到他們用手抓飯仍只是合著野菜肉屑湯吃,讓我感覺分外不好意思。

一戶只有一盞十瓦的太陽能源日光燈,映著身影與廊簷下欄杆相結為一體的長木板凳,品用山泉沖的熱咖啡、熱茶,盛裝的雖然是軟黃、邊緣有裂口的塑膠大杯,更濃郁了山居夜色的樸檢自然,坐靠在欄杆上,享受茂密林木裡的清涼,滿足指數豈是曼谷五星級飯店所能相提並論。更幸運地是碰到了甲良族繫腕繩的慶典活動,這段期間不長,散居山間各族有前後數日的差異,Krakee村正從今晚開始。廚房的爐火仍旺,燒著熱水、薰著豬肉,火光照亮了老先生的背影,還有圍繞著小矮方桌一張張快樂的臉;家族中的長者主持這個儀式,以小的長米粽、酒、蔬葉等為祭品,一手持細棉線的一端,一手摸撫著祈福者的頭胸,一面喃著咒語、祝辭,一面將棉線分別繞過祭品後纏在手腕上數圈再繫好。由最年幼的開始,逐次及長,帶上了祖先的庇佑,保護來年的平安。繫腕繩的儀式完成後,家族中的成年男子,圍坐在火爐四周,吟唱呼喚祖先的短曲,逐一敬酒,或沾唇或飲盡,神秘莊嚴中隱約作樂直到深夜。我參與了三旬,已不勝酒力,在點著蚊香的大房間裡率先酣然入睡。

一覺醒來,源於尿意,仍是靜悄悄的晚上,不想爬起來好像不行,只好睜開眼睛,睜開雙眼,怎麼?怎麼甚麼也看不到!從毯子中伸出手來揉開雙眼,依然看不到!竟然看不到眼前的手!會不會喝到甲醇酒?心裡一下緊張起來。突然有一個紅點在眼前閃爍,定下神,轉轉眼珠,那應該是太陽能日光燈的開關,昨天還特別打量過,我慢慢摸著起來,慶幸睡在牆邊,既靠近日光燈又不致於踩著別人;摸到開關,怎麼扳就是不亮,天啊!應該是蓄的電沒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陌生環境,我既沒火柴又無手電筒,問題必須要解決;千萬不能觸碰到不知睡在哪裡的婷鈺,不然糗大了,更不能驚醒昨晚因為我們來作客多次被趕下樓的小黃狗。回憶小部隊夜戰訓練的要領,慢慢的、靜靜的、像是夜間演習般,四周都是敵人,我圓滿達成了任務,處理了小事,繼續享受山中美夢。

 

 

4.施捨著低沈愁緒的禪味

0805此起彼落的嘹亮雞鳴,很容易地把我再度喚醒,然而睜開雙眼仍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下、分不清掿大地板上有無睡人,屋頂、透空的半截牆、窗外的樹、山、天,變得沒有距離的黑幕,密密緊緊地圍罩著我,絲毫不覺有任何晨曦,不躺著又能作什麼?仍舊是在漆黑的晚上,山上的公雞格外讓人討厭,怎麼樣也不會讓人以為又來到新的一天。

早餐與昨晚完全一樣,我們把帶來的土司麵包、果醬、罐頭、咖啡包、茶袋等全送出來,看來是更豐富了;坐靠在廊簷下欄杆旁的長木板凳上、與昨晚相同的山泉熱咖啡、熱茶,似乎在清新的山鄉晨間氣息裡,又多了分熟悉與溫馨。看到三歲的小男孩兩手分拿著兩片土司,像翻書一樣不斷的翻合,滿臉的歡樂,搖晃著走下斜坡,穿過鄰家房下的雞群,上了樓梯,大夥都笑猜是炫燿去了。

樹盛一早帶大家爬山,二十多分鐘爬上村後的山頂,有座露天大佛,木造的主殿結構簡單莊嚴寬大,百餘公尺坡外林木中另有兩棟亭閣式建築,有十多位出家眾,或念經或做雜務,據說山下有非常多的信徒在供養,當然更是Krakee村信仰及活動中心。

瓦惕帶著路,去看供Krakee分校使用的發電裝置;穿過山坡上的樹叢,直下小溪,看到湍急的水被石塊堆起簡易式的水壩擋著,成為小型水力發電的進水口,因容易淤塞而需要經常檢查,這次的狀況原來是檢修發電機,想不到發現就快被堵住的情形。順著小溪自然河床涉水跨石,才能看到懸在溪岸,茂密叢木中的藍色引水管,以及架設在溪畔竹木機房中的設備。清澈的清涼山水,溪澗中卻幾乎不見平靜的水面,多半是在沖擊形狀各異溪石的景色,激起的水花與高低、湍急不一的小瀑布,構成不斷變動的畫面,同時奏鳴著悅耳的天籟。瓦惕原有些擔心是否有些許難度,想不到半個多小時,一路順溪而下,大夥揮汗踢水踏石的愉悦,反而享受到山水自然裡頂級的戶外休閒活動。

回到距美索四公里的地方,樹盛帶我參觀TOPS年度計劃外,上個月才被請求協助的特案;同時去瞭解何以需要與Tak Broder Child Assistance Fundation(TBCAF)為善,何以需要去支持TBCAF來共同收容24個偏遠甲良山區學齡的青少年。這些泰國甲良族的青少年為了避免失學,離開家鄉到美索的中學就讀,雖然都有合法的泰國身份,但卻沒有經濟條件,還不如沒有國籍的甲良難民,可以在全世界共同幫助下在難民營完成高中學業。TOPS原有的高等教育獎助方案(HES),與此性質相近,執行以來效果尚佳,頗具風評,成為地區中唯一有可能提供類似協助的NGO。TBCAF是甲良有識之士設立的空架子基金會,沒有固定的支持者,募到哪裡做到哪裡;TOPS目前礙於經費,勉強資助他們半年期,每月壹萬兩千銖的餐費、交通、住宿行政雜支,讓這學期不致中輟失學。

百公尺後小坡上的三、四棟建築住著沒有泰國國籍的甲良學生,她們是不被難民營接受的難民,從緬甸邊境的基督教區逃離戰火來此,靠世界性的教會組織支持。我們這邊相似的兩棟建物臨靠馬路,是教會免費借予的,這樣一來也才能撐下去。男生住的前棟樓,外牆面繪製著基督教會青年中心的徽記及文字,像是掩護沒有泰國國籍的甲良學生的前哨站。看到幸運的一群年青人,高興地歡迎我們來,卻又不知道幸運能伴隨她們多久。一樓是空心磚牆砌的廚房、餐廳、自修、活動的空蕩蕩房間,二樓睡覺的地方,是已經處處破損的竹篾地板,既容易刺傷腳,也有陷落到一樓的危險。

我對此無能為力,看得越多無奈的傷感越大,為了轉移這份黯然的情緒,還有慰勞樹盛、義超、婷鈺陪了三天的辛勞,感謝腳踏實地的認真努力,決定請他們在美索有街景的「白面」西餐廳用晚餐。這些天感受到的是大家有如苦行僧般的生活與工作,看到點餐時各點一份時的興奮,用餐時分享牛排、魚排、炸雞、義大利麵、披薩時的歡樂,使我深信,也正如大夥所說的:都沒來過在美索算高檔的這麼個地方。

整片落地玻璃窗外的露天座,鋪設有地板、欄杆,兩張臨靠馬路、頂著棚布的戶外小桌,霏霏細雨中仍然坐著獨自握瓶啤酒的老外。窗內,鄰桌猛吃薯條、啜飲花茶的白胖洋妞,專心地翻著書,記著筆記,剩餘的三、四個插著小花、格子桌布的餐桌,都空閒著。我們這邊雖然都是黃膚黑髮,杯盤狼藉後,咖啡接著啤酒,卻也是因緣際會,尤其瓦布還是緬甸人,偏又得用泰語輾轉與我們談笑;怎麼說、怎麼看、怎麼體會,這兒都充滿了另外一種濃郁的異國風情,她不是旅遊的自在、外地求學的孤寂、遠道謀生時的辛酸,而是滿懷深邃的感喟,雨季的夜色中,清涼的空氣裡,施捨著低沈愁緒的禪味。

 

5.流離的甲良文化

【0806】今天是假日,TOPS不上班,樹盛、婷鈺一早來陪我用早餐、並計劃參觀美索市集。

飯店停車場對面是一排瓦頂平房的店鋪,有網咖、雜貨店、旅行社、訂製衣裳的裁縫舖以及三家餐飲店,其中坐滿了老外的餐飲店是唯一兼賣西式早點的們像是有默契似的,走過去在店外人行道旁屋蓬下等到座位,點了烤土司、番茄汁、煎蛋、牛奶等,雖說是很平常,但對連接著吃泰式魚丸酸辣麵到寧可不吃早餐的人而言,也就很幸福了!而且這個有景可看的位子在巴黎香格里榭大道、或是威尼斯都要加收費用的。

美索的緬甸市集中,除了有比較多圍攏著傳統長裙的甲良緬人可直觀判認以及商店招牌上並列泰文、緬文、甲良文的明顯特色外,我實在分別不了與泰國市集的不同。同樣我也分別不出泰式廟宇與緬甸廟宇的不同。當然我更無法察覺到菜市場如何區分緬甸的、甲良的、泰國的攤位或是商品;而許多賣熟食午餐的一盆盆菜色就更別提誰是誰的了。當然樹盛會笑著指出其間的差異,我也知道是自己愚不可及,所見、所聞、所知有限,但卻假充有學問般下結論:「等到甲良族群強大時,這些都算甲良式豈不就簡單了」。

玉市場是在熱鬧的仁愛路段的橫街上;樹盛說:美索街道記得兩條主要的單行道,像臺北的仁愛路與信義路就有七成的譜了。美索的玉市當然以緬甸玉為主,是重要的集散地,遠地甚至於香港商人也來批貨。就算好奇罷,我就是再外行,總要穿進擁擠不堪的人潮中,趴在店家的玻璃櫃上,或是蹲在花樣繁多的攤子前端詳端詳!見到許多神色緊張、不知道是怕搶還是怕取締、不斷四處顧盼單身拿著碎玉兜售的間客,我們也只有搖頭不要的份。

緬甸市場中有一所魁加袍 (Kwel Ka Baung)學校,班級一直到高中,是所知名且頗具規模的甲良流亡學校,隱匿在一排四層水泥建築中的一個小店面樓上。在這個三張木桌的飲料舖裡,兩側面牆壁掛滿以傳統甲良長裙為主、不下貳拾餘種顏色型式各異的男女服飾圖片,背景都是緬甸境內的甲良聖山,還有一幅描繪穿著傳統甲良服裝的一長列隊伍走向聖山的油畫,更點出他們在邊關的期待;店內面的正方掛滿人像照,正中央是泰皇,右旁是翁山蘇姬,左方及其上則為我不認識的甲良國父,他與緬甸國父翁山同是二次大戰後主導緬甸政局的風雲人物,其他還有甲良國家聯盟「Karen National Union(KNU)」的主席波棉 (Bo Mya)將軍以及親緬甸的民主甲良佛教部隊「Democratic Karen Buddist Army(DKBA)」的主席毛奇圖 (Maung Chi Thu)將軍,特別醒目的是翁山蘇姬旁巨幅的毛奇圖將軍及其武裝部隊閱兵圖,它是塑膠布底製作精美的政治圖騰。

校長馬巴拉謝 (Mahn Bala Sein)滿頭白髮,矮小爽朗眉宇鎖愁,在緬甸時就是甲良人學校的校長,很有影響力。他很高興地接待我們,並且帶我們上樓參觀,看到一層層狹窄樓面隔出空無一物的教室,越看越有些後悔上來,我真是很討厭無力又無奈的傷感,雖然樹盛告訴我,之前有致送過文具等物品;但是走到四樓,鼓鈸歡唱及躍動樓板的聲音,迅速改變了我的心情,到了頂樓陽台,音老師在門口打著鼓,帶動著節奏,五十餘位學生練習著傳統甲良舞蹈與歌曲,男女分別在兩棟頂層,這邊婀娜多姿、移步輕踩、歌聲悠揚、笑容可掬;女兒牆隔著的是陽剛跳躍、曲調高亢、唱作豪邁的男孩,在同樣的節奏下,合唱共舞;真是美極了。這麼細膩而且豐富的民族傳統表演,如果結合了服飾及演奏,俱備有聲色的特殊性,應該據有世界級的地位。校長說每年只在過年的甲良慶典中看得到,平常也只得偶而利用假日要求高年級學生練習,以維繫一點傳承;我們鼓掌得手都痛了,他似乎感受到來自於臺北的真誠;決定邀請我們到DKBA「民主甲良佛教部隊」的基地參觀明日晚間開始的繫腕節慶典活動,這是要渡過湄河到緬甸的。我們真是驚喜莫名,帶著興奮、感謝與校長相約明日黃昏時候越界赴緬。

下午參觀了泰境最大的緬甸臥佛與華僑構築的「本頭古廟」,規模都很大,前者完全依照佛法供奉各式各樣的佛菩薩,水泥構建繪白描金的臥佛位於後大院,橫面約五十餘公尺,高則為十餘公尺,香火及維護感覺都不太好,佛前的寬闊綠草當中,還有棵高大的菩提樹,寺院裡見到許多年輕修行的出家人,當然也有長者,感覺上像是蠻悠閒的。

中文醒目金漆的「本頭古廟」有高大的門坊,供奉的是觀音菩薩、關老爺與祖師爺,寬大的內殿奉的是佛祖,雖只看見兩位華僑,在國語、閩南話都能溝通下,知道十四號就是每年一度的賑濟日,發放萬餘份每人十公斤白米,他們倆說:屆時廣場人滿為患、男女老幼皆為可憐逃難的緬甸人;我們聽了心中明白,大家幫助的都是無依無靠的甲良人。

黃昏時分,我要樹盛帶我到美索溫泉去欣賞欣賞,約十餘分鐘的車程,所見多是田野,目的地一片蒼綠,鳥鳴人靜,停車場大慨只容得五輛車,像是新北投公園溫泉區無名溪畔,沒有任何現代化水泥高樓建築的模樣,碧山腳下,園亭池水,漫著熱騰霧氣的小溪,兩間十人的大眾池、八間個人池,設施尚可,每人二十泰銖,水質極佳,水色清白,無嗅無味,沖沐肥皂不滑不澀,應屬頂級的石灰泉罷?

Wa Tip邀請大夥到他家晚餐,同時也可以讓我順道看看「高等教育獎助方案」 (HES)。TOPS向社區借租了一塊地,蓋有寢室、自修室、廚房、餐廳,還提供電腦教學,雖然簡陋倒也五臟俱全。目前收容11位泰國偏遠甲良山區篩選過的青少年學齡學生,到美索的中學、職校、大學就讀,執行以來效果尚佳,頗具風評。畢業生有教授泰語者、有在當地基金會任職者,也為TOPS的各計劃的人力來源。Wa Tip的家除了圍有大院子、電燈、電視外,結構、陳設與山上Krakee村的Wa Liha家中相仿,晚餐的感覺也均極相似,當然不包括殺豬宴請時的烤肉;我稍早陪學生們吃了半頓晚餐,都是酸辣下飯,變化祇在可獲得的一兩樣蔬菜而已。甲良族不論是在山區或平地,一般飲食、穿著、房舍,生活上都非常簡單。餐後圍坐吃我們帶來的水果,聽學生彈奏傳統音樂、樂器是他們自己雕刻船型的三弦樂器,演唱多屬蒼涼的甲良歌曲,雖說是休閒助興,卻撩起流離之情。談到如何存續文化傳統,只落得沉重的舉起Wa Tip自釀的米酒共勉,湧起「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濃密憂鬱。

 

6.從甲良難民到甲良緬甸

【0807】星期一上班日,各工作小組一早就出發了,辦公室只留下了義超、婷鈺整理上一週一直陪同我在外奔波的資料。義超在暑假才來幫忙,他寄回臺北的第一篇報導,就是「33公里緬甸移工營( Burmese Migrant Worker Camp)學校」,我對於這個學校命名的好奇是與每個人一樣的,說穿了到也無足為奇。TOPS發現在美索以南邊境道路33公里的地方有ㄧ座沒有軍警監督,沒有地方政府管理的難民營,外觀、內部型態與泰國內政部管制的七座幾乎完全相同,只是她們較自由,可以外出打工,當然自然也沒有歐盟等國家的固定食、衣、行、衛的配給與照顧。依據TOPS的鄉野調查,美索(Mae Sot)城裡和近郊,座落了許多的移工營與外勞社區,33KM移工營只是其中的一座,在當地有40個類似流工學校,包括我第一天看過的「穆斯林姆瑪珈幼校」,昨天在緬甸市場的魁加袍 (Kwel Ka Baung)學校,這些學校產生的原因與先後不一,但是學校孩童的父母親絕大多數均無經濟能力送小孩去上正式小學,而另一方面泰國公立學校因資源有限與內政考量無法接納這群孩子,因此這些內外在因素造就了一群失學甚至於陷入生活困境的孩童。樹盛、義超都希望能在明年針對條件、景況最差的三十所學校發展出援助計畫,希望能得到臺北總部方面的支持以及更多有心人士的挹注。(本方案已於民國九十六年元月開始運作)

我與樹盛在上午九點時分到達沒有33公里路標的邊境道路段,提早先來探路的TOPS同仁Dior,指引右轉進入一條單行的土路,在前行三百公尺後的ㄧ個岔口停了下來,四顧荒煙漫草,Dior說:因為營區前的小橋陷落已久,車輛無法通行,必須徒步躍過殘橋;艷陽下走了約兩百公尺的土路,兩旁也都是荒僻未耕作的貧瘠之地;到了營區,鐵絲網的大門半開,四周比人高的野草與鐵絲網包圍著約百多戶人家,據說全部受僱於同一個主要雇主,白天所有的人都出去工作,留下來的只有老弱婦孺。營門右邊緊靠著鐵絲網是地主開設獨家生意的小店,中間是一大片就地取材以樹葉和竹皮搭建而成的簡陋小屋,沒有狗也沒飼養雞;左邊鐵絲網與成排的破房舍間是營區內最開闊的地方,應可通行大型車輛,土路的盡頭就是醫務所及學校。醫務所是美國基金會支助的,是唯一外敷石灰的土牆建築,約有三或四坪,除了些眼力保健掛圖及簡單桌椅外並無其它設備,聘請的兩位當地婦女為護士,正在磨黃豆幫學生作午餐,沒看到其他任何菜餚;鄰棟緊接著的大竹屋坐滿了白衣黑短褲的男女孩童,樹盛笑著說:有人捐了制服。我們帶來一些文具,還有一個自購自製的急救箱,穿著緬甸服裝的老師要學生們表示感謝,居然是大夥一塊表情嚴肅地雙手抱胸站著,這樣子的肢體語言,表達的竟然是歡迎與友善,不瞭解的話肯定會有誤會。離開時遇見五六十位今天無工可作拿著餐盒、水瓶、工具回來的男女臨時工,這也是移工營(Migrant Worker Camp)的平常寫照,如果沒有足夠的工作,他們就沒有收入,他們的每日工資不到壹百元泰銖,生活的水準可想而知。

我們繼續往南,行駛在很好的雙線道柏油路上,但是婉轉迴繞攀升忽降的山區,卻讓人很不好受,所幸只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就到了兩萬5000人的Umpiem難民營。難民營依傍著山麓陡坡,幾無平地,與Ma-Li 營最大的不同是有多處鋪設水泥轍道、較寛、貫穿全區的道路,營內外沒有樹林,見不到一顆樹。營區的綜合活動中心,也是歐盟分發米、豆、油、鹽、魚露的庫房,是在半山腰唯一平緩的分岔路邊,婦女工作隊、發電機房、小商店也都在周邊。TOPS在此地支持了9所幼稚園,A區有4所,B區有5所,我就順路看了三所,正是準備午餐的時間,也就當作營養午餐的檢查,對廚房設施、作業流程、品質、分給小朋友的份量,都儘量拍照、記錄,好回去研究、分析、改善,對支持這個計畫的荷蘭基金會而言,也是工作的呈現。在第5 幼校看到一特別瘦弱的幼童,清秀的臉頰、無神呆滯的一雙大眼,吸引了我的注意,抱在手裡好輕,詢問後知道是跟著老祖母同住的,已來幼校兩年了,可見在督導要求上仍須努力。我建議給每一個幼校買一個磅秤、量尺,定期記錄每一個學生的身高、體重,可以衡量、比較辦學校的良窳。

在熱鬧的分岔路旁的飲食店竟有四張桌子,用餐的當然多是NGO的老外,雖然有米飯、麵、米粉等的選擇,仍然不離傳統平民食物,拼命吃「好的」,也吃不了五十泰銖。我好奇地問店裡與我們同進中餐的幾個老外所幫何忙?來自何方?樹盛也只能用猜的或是從車輛、標誌識別,因為他們調動的頻率太高了,來美索幾個月、半年就換人的很多,TOPS之前的良恕,現在的樹盛能長期地放下ㄧ切投入,實在是難能可貴,當然也樹立了TOPS的風格與名聲

Dior 的父親年事已長,就住在A區,我們主動提出去拜訪,讓Dior公私兩便多了一次省親,我也有更深入難民營內觀察的機會。Dior 選的近路可真不容易走,在迷魂陣般的巷弄裡,就我們三個人還會跟丟;一人通行的稱做巷的話,側身可過的就可以叫弄,巷弄可以穿過好幾家,也可以過不了一家,巷弄可以土路,也可以泥石路,可以青苔地,也可以是竹木片障礙,剛上坡接著就陡下滑落的情形更屬常態。短短的幾分鐘,倒也就讓我氣喘噓噓。

Dior父親的家似乎都是竹子為材料構成的,低矮的門只像是個形式,竹片隔了個小玄關,暗暗的內房中央鋪了一塊地毯,特別的是竟然有一張椅子,房子較大的Wa Tip家沒有椅子,山村長妹夫Wa Liha家中也沒有椅子,其他就不用說了。一位穿長袖的矮瘦長者從椅子上站起來歡迎我們,要讓椅子給我坐,結果是大家圍坐地毯樹盛點了煙敬給每一個人,很快就拉近了距離,Dior的父親是KNU的少校,作戰受傷後養病至今。竹篾牆上掛著他泛黃的戎裝照,應是他此生最大的尊嚴所在,聊到我的背景,他嚴肅地問起蔣介石的部隊,得意說著他年輕時受訓攜手合作的經歷。多不容易呃!在泰國西南邊境陰晴不定的不毛之地,甲良語翻泰語轉華語,比手畫腳地也能牽引半個世紀異域的史書。

下午五點,興奮的到了市場流亡學校旁,批發蔬菜的停車場,準備前往緬甸DKBA「民主甲良佛教部隊」的基地,參加甲良繫腕繩慶典活動。一輛泰國式的小巴,兩旁各五個座位,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有一半是在走小路,可能是為了接人,感覺又像是躲警察;大夥嘻嘻哈哈地擠在中間,掛在車尾,竟載滿了二十幾人。我ㄧ路擔心的是不斷的歡笑聲,召路人側視,引來檢查,誤了大事就麻煩了;義超通泰文,瑪布是懂緬文的Sco Karen人,婷鈺英文好,而同行的TOPS同事Teyo是Pu Karen人,雖然需要交互翻譯,但是我已帶著此地必備的五種語言上路。同行的多半是學校老師,另外被邀請的三個老外,其一是高大的美國人,一路搞笑,另一是瘦削沉默的英國人,為索羅斯基金會所支持,研究甲良文化計畫的負責人,已有五次過邊界的經驗;棕髮的女士則為另一個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多年來支持緬甸甲良地區醫護,卻從未被允許進入緬甸。

黃昏六點時分,在美索北方二十分鐘車程處的渡口,見不到一個泰國守軍,五艘有馬達的船,分別泊在泰緬國界約五十公尺寬的湄河岸,大夥一面照相,同時奔向等著我們的小舟,一擁而上,盎然的排坐在小船的兩旁;往北奔流黃濁的河水,映不出對岸武裝戰士;緊張興奮齊湧心頭,躍上河邊、爬上小坡,看到沒有特別動靜;全付武裝的阿兵哥,頭頂鋼盔、迷彩服、握住長槍,竟然與市場流亡學校的老師交談,心中已寬釋許多;一部紫紅色有八成新的吉普,掛著DKBA的車牌,是老外與我們四個的專車,校長滿臉笑容揮手要我們先行。五分鐘的顛簸土路,到了一個有一小段水泥路面的圓環,圓環聳立了一座水泥構築四個支柱的現代化標塔,塔頂有四面圓形圖徽,圖徽中央是醒木的紅星,對映著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旁看到一個插遍甲良國旗的運動場,旁邊的兩層建築物是座學校,運動場與學校中間的土路兩側,更是旗幟艷麗、小攤相連,人潮壅擠,雙線幹道土路這邊,就是我們今晚借宿休息的大戶人家。

這是棟傳統格式的挑高木製住屋,在此地相對比較來說,說是大戶人家並不為過;圓木柱子、寬厚木製的台階、地板、牆壁,有蠻大的外陽台以及右迴廊,廊角上還掛著三盆蘭花。空闊的大房間裡,正中央靠牆有一台二十三吋三星牌電視,包裝紙盒就放置在旁,便於隨時搬走,據說是當緬軍突擊檢查時,會沒收搶奪。另外的傢俱是一張木質座椅,與Dior父親家的不同處在於它是雙人有扶手的。特別醒目的是牆上突兀的掛著巨幅的民主甲良佛教部隊「Democratic Karen Buddist Army(DKBA)」的主席毛奇圖 (Maung Chi Thu)將軍及其武裝部隊閱兵圖,約有一米半見方,是塑膠布底精美製作的,它的背景仔細看看就是對面的運動場。它與市場甲良流亡學校一樓所掛的一模一樣。另外毛奇圖還有一小幅以特殊效果四散著金光的單獨全身戎裝照,也併排掛著。掛圖對面有兩個門,應該是倆個房間;電視旁也有ㄧ個門,門後是台階,面對著ㄧ排房間,中間的水泥地面是餐廳、廚房以及分隔開還算寬的浴廁。屋側蓋了一間寬大的車棚,停著一輛迷彩的吉普,四個車輪全都卸下,像是在待修狀態。面對馬路的外陽台上的木質長桌,可供七、八人納涼、聊天、眺望;可清楚地看到對街整個運動場,這個運動場,也就是DKBA「民主甲良佛教部隊」基地的閱兵場,以兩米高的紅磚牆圍起來,左邊中央是水泥建築的司令台、看台,右側大門內有兩座似乎是石綿瓦頂、有四、五層台階是座位的看台,中間是四百公尺的跑道,也兼作足球場。

校長邀我們與三個老外在距離約一百公尺外同一條路上的小吃店晚餐,店面沒有門窗,有幾張像樣的桌椅,應該算這兒最好的飲食店了,賣的飲食麵飯與到美索以來迄今所見概同,雖說是價廉物美,但是要他買單,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瑪布是Sco Karen人,家鄉比較深入緬甸,童年時曾參加過一次同樣的傳統慶典,她不斷地述說回憶中的點點滴滴,包括擁擠的人潮、五顏六色的服飾、各式各樣的攤販、節慶才出現販賣的畫紙、零食,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她還特別在美索就買了幾套紅色為主、綴以白籃色細緻條紋的Pu Karen傳統慶典服裝,左胸襟繡有甲良國旗,右邊則為甲良的傳統圖騰-紅色為底、中央黑線織成的同心圓圈代表著塔、四周的小黑點線代表青蛙,是他們的傳世守護神物。我們換穿上這套長到大腿的小禮服去參加晚會,校長的高興、同行老外的羨慕,讓瑪布及義超後悔沒有買到長及腳踝的大禮服,那麼就更有人流口水了!

7.軍事對抗下的甲良傳統慶典

運動場(閱兵場)與學校都築有高過人的圍牆,中間的單行土路,兩側從路口就插著甲良國旗直到會場,旗幟艷麗、小攤相連,人潮壅擠、運動場內卻安靜無人借路,走到運動場大門看見三個全副武裝的衛兵才恍然大悟;往裡面徐行,ㄧ路上還真有不少年輕人身著軍裝,雖然未必整齊,但是看到迷彩汗衫或是迷彩野戰褲打扮的,仍然給了我們一些戰地的緊張。

百餘公尺土路盡頭左轉延伸在人影、樹陰裡,土路左轉後的左方,運動場隱約在人潮、攤販、樹叢、圍牆之後,土路左轉後的右邊就是會場,內外早已是人頭鑽動,在晚上看來這個挑高大棚架,有點像臨時建物,但是正門方面又有相當寬的數個梯階,兩側有固定的欄杆,搭建得相當隆重,又像是傳統架高型式的大木屋。場內燈火通明,地板上已坐滿了人,進入會場要脫鞋,校長要我們自己拿鞋放在側邊音響的後面。舞台簡單卻耀眼,中央佈景正上方的甲良國徽翠綠醒目;一對深棕色的牛角圍著傳統圖騰-紅色為底、黑圈向心圓的「塔」與在塔邊的四隻「蛙」-,國徽之下全景底圖為地平線上半截的暗紅太陽,散發暗紅深藍色交替的光芒,太陽光芒的綻放像是初昇,深暗的顏色卻似夕陽餘暉又若陰霾壟罩,像是隱喻著國運、族運?襯著充滿希望的淡青、粉紅、亮白色甲良文字,分外醒目,我只認得2745及11的阿拉伯數字,前者或是佛曆,後者是第十一屆。舞台兩側佈景是圓形大墨綠圖畫,繪的是甲良聖山。舞台前方坐滿三排化了妝、穿戴傳統艷麗服飾的男女小朋友。吸引拿著照相機的人,對著她們攝影不斷;想到前天在美索緬甸市場中魁加袍 (Kwel Ka Baung)學校,男女同學奔放、細膩兼而有之的民族傳統表演,記憶中餘音嘹繞、形影愰然;期盼著今晚的這些奪人目光的小小表演者,能讓我們在豐富的回憶裡帶來更多的色彩,只是萬萬想不到,在美不勝收的節目中,直到最後,她們扮演的竟然只是增加會場效果的職業觀眾而已。

晚會主持人竟是穿著T恤衫的DKBA主席毛奇圖 (Maung Chi Thu)將軍與美索甲良市場流亡學校的馬巴拉謝 (Mahn Bala Sein) 校長,兩人坐在可全攬舞台與觀眾的會場左翼中央,我們則在與之並排靠近舞台貴賓席的塑膠椅上。晚會以歌唱為主,舞蹈不多,惟傳統服飾多彩多樣相當可觀,只要是歌舞搭配的節目,總是鎂光燈不停,叫好鼓掌聲不斷,然而最受歡迎的卻是三位半老徐娘的演唱者,改良了傳統的禮服,穩健的臺風,高雅的氣質,令全場癡醉的氣氛中,間雜著臺下的私語:竟然能請到她們!她們是甲良非常知名的歌唱家,二十年前即已出名,她們代表著昔日美好時光,戰亂以來,也是四散流離,毛奇圖多次上台致以紅包,攏絡之情無遺。會場中最突兀的:是打著燈光、扛著攝影機、穿梭全場的工作人員,除了演出者外,所有的人都幾乎是坐在地上,只有他們鶴立雞群,讓強光指引著眾人的目光,也讓每一個人都看到他們是穿著迷彩野戰服的人,這眞是很不調和的歡樂場面。其實會場內外便衣軍人並不是少數,全付武裝荷槍實彈的身影,在樹蔭下角落邊隨處可見,只是在這樣的節慶歡樂當下,實在不應當讓似是無意卻又有心的肅殺之氣給攪和了。

晚上十一點半節目似乎進入另ㄧ段高潮,DKBA部隊裡有才藝的官、士、兵紛紛搶著穿插上場,頗有兵演兵、兵唱兵的感覺,而且都會向毛奇圖將軍敬個禮,發表長短不ㄧ的感言後再表演;老外們陸續擅自先回去了,我們則是到了十二點多,在校長再三的表示可以休息後才向指揮官道別,毛奇圖立刻站起來以雙手與我緊握,在校長的介紹說明中,他的致意、眼神與親切的肢體動作裡,可以感覺得到其高興。

回到住處看到客廳掛起兩大一小的三頂蚊帳,兩大已由先睡下的分配了,而且我沒有選擇的機會,因為其他的草蓆上都有女生,只是居然安排我與胖老外同一頂,這又寫下個人的生涯紀錄了;躺在粉紅色的蚊帳裡有蠻特別的感覺,軍旅生涯都是綠色,小時候家裡掛的是白色,現在早已不掛蚊帳了,好像三十多年前結婚時掛過紅蚊帳;累了一天沒能馬上睡著的原因當然不是粉紅色的蚊帳,也與洋人同席而眠無關,實在是對面方興未艾的歌舞表演,在巨型擴音器的協助下就像是睡在晚會旁邊……。

    我迷迷矇矇的在異鄉陌生的歌聲、糟雜的歡笑中入了眠;朦朧中卻在同樣音量的木魚誦經聲中醒來,熟悉的蚊香味以外,沒有任何可以讓我繼續躺在胖老美旁等天亮的理由。披上了甲良的紅禮服,頂著ㄧ絲涼意,客廳內難以容身,我走向仍有些燈光的晚會會場,尋覓晨鐘佛音。土路上靜靜的插著也像休息著的甲良國旗,運動場大門口全副武裝的衛兵,分別擺平在兩邊看台上打著呼,鋼盔、長靴還有AK47默默地在旁守著。大門斜對面,約比人高的小廟,點著明亮突兀的日光燈,照著鐵欄杆門內的神像,又像是當作土路上的路燈。突然聽到另外細微卻清晰的喃喃木魚誦經聲,是從十餘公尺外成排的家屋裡傳來。走到晚會會場的近百公尺道路雖然仍顯得黑暗,但是沒有昨晚人潮以及特殊照明下,才發現這個挑高的大建物,竟是ㄧ座大廟。進入佛殿殿堂不管是昨晚或今晨,當然都是要要脫鞋;整個會場空蕩蕩的,舞台中央亮麗佈景的後面,在莊嚴的巨大佛像前,有四、五位身穿袈裟的出家人正虔誠地透過音響誦著經,迴盪著洗滌人心的佛語。晚會在清晨2時才結束,5點鐘大廟的僧侶就帶著甲良每個家庭又開始了宗教的「米給拉巴」(緬甸問候語)與祈福,這是難得的年度慶典。

    大夥在7點半ㄧ起吃早餐,仍是住處附近的店家,我選擇的是緬甸咖啡加煉乳,現在回想起來已沒有印像,沒有越南咖啡的感覺,大概就是ㄧ般的三合一罷!至於比我們台灣油條短半截的甲良緬甸炸物,口感則在甜甜圈與老油條之間;看著飛舞的蒼蠅、簡陋的盛裝器皿,我沒有嚐試其他傳統飲食的勇氣。

    餐後校長帶著大家參觀大廟旁的兩座塔,在裡面些的金塔較小,有點像是仰光金塔的縮小版,至於與大廟並排高聳的緬甸傳統白塔與塔四周四個造型相同的「蛙」,倒讓我們欣賞了好一陣子。蛙與蛙座都是以水泥塑成,共約有二米高,蛙口半張頭仰向上,身姿近四十五度,向外似是拱衛著高聳的白塔;蛙後是一對水泥塑成的牛角,比蛙略高,拱著傳統圓形圖騰,水泥作的圖騰外環是金黃色、四隻綠蛙在金黃色環的四方,內環是代表塔的白色向心圓圈,圖騰中央是金黃色的太陽圖案。校長帶著他的年輕老師跟我們這些外賓在白塔前合影了好一段時間,照的景並不多,只是每個人的相機都要喀嚓一下,加上翻譯溝通就只得慢慢來嘞。

    會場比起昨晚更顯壅擠,舞台中央佈上長桌,大廳兩側與舞台下方,小長桌相連擺設成大ㄇ字型,桌上ㄧ份份相同的簡單祭品,各放在大圓盤上,盤中央放著酒杯,酒杯邊豎著ㄧ根黃蠟蠋,蔬葉、薯條、米稞以及最重要的紅圓線團圍置其間。坐在桌後的都是年長者,她們要負責儀式的進行,所有的參與者大都穿著禮服,主辦單位抬來ㄧ大紙箱的甲良禮服,讓許多陸續趕來的外國人,也能夠借來套著,比起昨晚輕鬆場面,感覺頗不一樣。

    九點鐘甲良繫晼繩慶典活動正式開始,舞台上擺了四個座位,主持人是穿著紅西裝、領邊、袖口、下擺飾有傳統藍白條禮服的DKBA主席毛奇圖將軍,右手邊是身著紫紅袈裟的大廟住持,左手邊是當地的村長,最右邊是馬巴拉謝校長。四個人都以甲良語致了辭,也安排了緬甸文翻譯,當然最主要的發言者是毛奇圖將軍,他甚至還用了兩種甲良語重複他多年來舉辦這個活動對甲良人、甲良文化的重要性。繫睕繩活動在枯襙的演講完畢後正式開始,全場突然騷動起來,搶著排隊繫睕繩與搶著拍照的圍成ㄧ團;台上毛奇圖將軍由一位老婦人先幫他繫上後,他就開始幫別人繫,搶上台由毛奇圖與大和尚繫繩、拍照的最多,我也找了校長幫我完成繫上了甲良族年度保平安的儀軌,上上下下的人圍滿了舞台;台上的熱鬧景況與台下相互感染,繫好了再繫的大有人在。我ㄧ面捕捉著難得的畫面,ㄧ面等著同行朋友的情緒降溫,順便與毛奇圖寒喧、拍拍照,甲良人的年度重要、熱鬧的活動就是這樣了。

  大廟的右邊有ㄧ棟稍矮略小的相似木屋,交互進出的民眾坐在ㄧ個個矮木方桌及椅子上,看到不斷撤下盤碗,又換上傳統菜餚,原來是當作餐廳,任何人都能自由入座,辦著像流水席式的打齋。這些活動對我的吸引力遠不如飛舞蒼蠅的逃避心,但我仍然走近端詳了解其是否有特別之處,結果簡單普通得連相片都忘了照。

    運動場還有甲良與泰國熱鬧的足球賽,兩邊看台坐滿人,貴賓席有我們的座位,可是大家都不想去。坐在借住民房陽台上,可以看到整個運動場;四處走走也沒有可以逛的街,單調的十字路,只看到兩輛載滿人的鐵牛車,四五十年代的台灣鄉間村景;前幾天距此不遠處,曾因為新換防緬甸政府軍要進來搜索兼作搜括而與DKBA軍發生衝突,據說還有三人的傷亡;這裡是緬甸甲良省Go go村的DKBA基地啊。12點半我們在此地唯一且已熟悉的「商業區」找到看來最乾淨的飲食店,我吃了碗十泰銖的陽春麵,對這份自己打發的緬甸午餐真滿意極了。

  下午在艷陽下靜靜地離開,顛簸的土路顯得格外短,好像五分鐘的樣子就回到河濱,回首一天一夜的熱鬧村落,只見得到一片蒼綠,還有那白塔的頂尖指向藍天。在車上就看到ㄧ大堆人都聚在渡口與甲良邊防軍的大木屋旁,等靠泊在對岸待裝貨的渡船回來,走近看看湄河,竟然看到泰國高地上有寬闊建物,昨天在興奮、緊張、匆促與黃昏天色的狀況下,沒有ㄧ個人發現,或許是不願告訴我們?而且其間有三四個服裝整齊、攜帶武器的泰國關警,正在俯視渡口一輛大貨車,小心地卸下水泥、鋼筋,慢慢搬到渡船上。看到像是正常的商業往來,此行最後一點越過邊界的顧慮、擔心,全都釋然,好像一切都沒關係了。

    這是在美索的最後ㄧ天,晚上在廣東餐廳點了七道菜,還蠻道地的,加上啤酒,湊合著歡送與離情,一千泰銖也算便宜了。二十二點五十分搭乘與來時同樣的巴士離開美索,

大概是太累了,三重檢查哨都還沒過,離愁已化入夢中,任憑疾駛的客車拋下甲良的淒苦,明天的曼谷不知道將是如何地要幫助她們!?

 

8.機緣即是使命

在泰國的最後ㄧ天是與樹盛到曼谷的英國外僑俱樂部,參加上午九點開始的泰境難民服務協調委員會(COMMITTEE FOR CO-ORDINATION OF SERVICES TO DISPLACED PERSONS IN THAILAND)八月份會議,這是每月一次的例行會議,這個委員會是聯合國難民署整合下形成的;各國的非營利組織在泰國政府的人道要求下,以美索為基地,協助越界的緬甸甲良難民,利用每月一次的工作會議討論七個難民營內各自的工作,並進行資訊的交換。世界各地的非營利組織在泰國曾有五十二個團隊之多,分配協調各種人、物力等資源,目前仍有十九個常駐單位,我們海外和平團已有連續二十六年的紀錄,有點像創始會員國。事實上也頗受泰國政府以及外國夥伴的敬重;例如:會議參予者都保持極低調的態度,根本不願接受媒體採訪也不願曝光,因為大家都極可能成為緬甸軍政府不受歡迎的人,將無法進入緬甸。但在樹盛的介紹下,都欣然地與我合照留影。

英國外僑俱樂部位於曼谷MBK Center的鬧區附近,白色兩層維多利亞式的建築,隱在高大的庭園綠樹中,半圓白頂上飄著英國的米字旗,會員制的網球場、游泳池,雖然已是純民間的建物,感覺卻像是走在強勢殖民文化的痕跡裡。CCSDPT每月一次的會議,都在這裡舉行,說是保持非官方的色彩,泰國政府卻有多個單位出席,會提出被支援需求、分配及管制事項;參予的各非營利組織有三分之二具西方教會色彩,其他NGO則是國家性質濃厚的國際救援單位;幾乎全是歐美大國,台北海外和平團在此實在有著ㄧ股說不出的自信與成就感。

這個委員會應該算是聯合國難民署在此的執行單位,代表著難民營與泰國政府對話,難民署駐美索的專員(Coordination of  Mae Sot Office UNHCR)伊莉莎白(Elizaba)ㄧ定會參加、指導。她大概有五十歲了,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蓬鬆自然的短髮,不施脂粉,白衫咖啡長裙的親鬆穿著,置身在難民救助的工作裡,擁有著最多的自在與尊嚴,親切的笑容掩蓋了中年身材的缺點,仍然充滿女性的嫵媚。她與另ㄧ重量級人物Fred Lign ,開會時都坐在主席團旁,發言顯得有相當份量;Fred是 NGO 召集委員會主席,這個老美也是難民營各級教育的負責人(Director of World Education ),我們Tops 只支援七個難民營中三個的幼稚園教育與營養補助,其他小學、初中乃至高中更花錢的部分,都是其他的NGO在他的協調與支援下推動的,其影響力可想而知。

雖然參予者的支援能量多寡不ㄧ,但每個出席者都允許平等發言,當然主題都是甲良難民營的點點滴滴。每次的會議先發資料,會清楚地列述各難民營的增減人數,會在整體飲食、教育、衛生、社區發展的現況上做出檢討與改進。下午還有不同性質的分組會議;我們參加的是教育部門的工作研討。然而看來充滿人道精神的長期救援活動,會議中竟沒有甲良難民代表,而十幾萬難民的生活條件,就像是在這裡被決定了。但是難民營以及難民營外的甲良子民,她們更重要的的生存意義、生命價值到底該由誰來賦予?如此漫長且遙遙無期的歸鄉期盼,國際社會又顯得束手無策!

回想獲得諾貝爾獎並在緬甸總統選舉囊括近百分之九十選票的翁山蘇姬,卻被軍政府軟禁前後長達十年;國際輿論的同情如排山倒海,國際強權卻始終是畏縮不前,國際協助就整體而言也只是蜻蜓點水,難民政策的模糊,讓這個會議顯得又像是處理國際僵性事件的附帶產物,而且也只能是這樣維持著;事實上除了這裡討論看得到的甲良人外,可憐的還有我們接觸不到的緬甸其他各民族。

會議進出的人不斷,遲到早退的都會向主席鞠躬示意,想抽菸的也很自在地出去再回來,咖啡、紅茶、礦泉水由服務人員不停地供應,會中還分送ㄧ個可選擇口味的甜甜圈。中午在游泳池畔有兩百多泰銖一客的自助餐,這是一個輕鬆的環境,也是個嚴肅的場合,但是就整體人權、人性的角度思考,更像是地球村裡豪強們廉價的贖罪卷!

人道救援的聚散,來有時、去有時,各有其因緣;緣起就是使命,救援的都是從活在幸福、資源豐富的地方,來到此地去學習珍惜、對待無奈、認識施恩與受惠;緣盡了的時候,只希望不是老天爺的無情……。

如果翁山蘇姬當了總統……,

如果甲良勘測到豐富的石油或是鑽石、鈾礦…,

如果美國支持甲良建國……;

如果我們不再有捐助……,

珍惜相聚的機緣,就在眼前的每一刻。「緣份」只會一滴滴消磨掉 ,不見得能夠一分分增長。我們不會知道,我們的「緣份」預約了多少。 我們不知道 ,我們跟上帝的契約打了多久,當下,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因為,做這些,其實真還就是成就我們自己啊!

美索的機緣,給了我像幻影一般的成長,像不退的海市蜃樓,總在腦海眼前。我相信人道的交往,不論是對佛家的慈悲喜捨,或是上帝無條件的愛人認識多少,一刻的投入,就是一生的不捨。也如同對「台北海外和平團」的共勉:

「一日TOPS ,TOPS for 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