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衡alycia视频:专访北岛：没有英雄的年代我只想做个人

　　搜狐读书香港报道: 著名作家北岛在香港书展开幕当天做了《古老的敌意》的演讲，随后搜狐读书频道对他进行了专访，以下为文字报道：

　　搜狐读书：非常感谢您接受搜狐读书的专访。昨天我们听了您的讲座《古老的敌意》，您曾经被看作一个冷峻的斗士，现在的生活状况是怎样的?

　　北岛：这个定位就有问题，我认为我不是什么斗士，我曾经也在自己的诗里说过我不是英雄，在一个没有英雄的年代里面我只想做一个人，我就是一个人，如果能做一个人就很不容易了，不是做一条狗。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是，到香港已经快四年了，还有十天就四年。因为一次偶然的机缘，我搬到了香港，在中文大学教书，这是我这些年生活最稳定的一段，不仅是在这安的家，而且找到了一个很稳定的工作。另外，我在创作和从事的文化组织的工作都处在一个比较顺利的时期，我对我现在的状态是比较满意的。

　　搜狐读书：能谈谈您的家庭吗?我们看到在《城门开》这本书上您特意在扉页上面写着献给您的两个孩子。

　　北岛：我有两个孩子，田田和兜兜，就是这本书献给的两个人。女儿叫田田，已经26岁了，儿子兜兜只有6岁多。我女儿现在在荷兰一家美术学院读硕士，她继承了我的命运，到处漂泊，去过很多国家，也在不同的国家读书。我想在某种意义上她也是一个世界公民。我还是挺为她骄傲的，她是一个在现在这样的时代里反商业化、甚至对网络电脑都持排斥态度的一个孩子。这在现代社会中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算是有独立思想的年轻人。兜兜现在很小，他的生活现在很难说，刚刚上小学，也是因为香港特殊的语言环境，他能讲三种语言，除了普通话、广东话还会说英文。对于他来讲，很难说他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但我觉得他非常可爱，而且就在我这样的年龄做父亲，和他的互动关系也非常有意思，我觉得看一个孩子的成长，他的好奇心、他的知识的形成还有他的创造性、想象力，很有意思，他成为我观察的对象。

　　搜狐读书：您是一个严父吗?

　　北岛：我认为我还是慈父，我很喜欢和孩子一块儿玩电脑游戏。虽然我觉得应该让他晚一点接触电脑的东西。

　　搜狐读书：对比一下您跟您父亲的关系还有您现在跟孩子的关系，这两者会有不同吗?

　　北岛：我在《城门开》里面写了我跟我父亲，这时我也意识到我曾经是一个严厉的父亲，这一点让我感到很有挫折感。因为我的性格中继承了我父亲暴力的一面，同时，我希望重新调整我和孩子的关系。原来我曾经对孩子们也很严厉过，现在我更多的是希望和他们成为朋友。我现在和女儿的关系非常好，我们像朋友一样可以谈任何问题，可以讨论她的学术，讨论我的诗我的散文，在这个意义上我想克服我以前的生活理念。

　　搜狐读书：您的女儿看过《城门开》吗，她怎么评价这本书?

　　北岛：她主要在西方读书，因为从小是说普通话的，所以中文口语没问题，但是中文阅读有一定的困难，她读中文会比较慢。我的《城门开》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读完，当然我想其实我在写《城门开》的时候就想到了我的第一读者其实就是我的孩子，希望能够给他们讲述我童年的生活，这个童年的经验可能跟他们的经验完全不一样。当然也想到他们背后的那些年轻人和以后的那些孩子们，让他们知道曾经有另外一个北京，就是在所谓前现代化的北京。当然，在历史上，任何城市都在不断变化，但是这个是巨变之前的北京。

　　搜狐读书：你女儿能理解你在书中表达的这些情感吗?

　　北岛：她会跟我有很多交流，也会谈到这本书。

　　搜狐读书：您提到您曾经是一个严父，您对孩子的严厉表现在什么地方?

　　北岛：我脾气不好，有时候对孩子发火，在对待孩子时，我也是一个小暴君。我现在不断做出调整。其实在中国文化中，父权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父权和皇权是连在一起的。现在我通过写作、通过生活的实际经验也在不断做调整，能够对自我的生活有一个反省。

　　搜狐读书：您刚才说到您在写作当中对自己有一个反省，之前您出的书有诗集也有散文，最近两年散文比较多，关注度也很高，比如像《青灯》、《城门开》。从诗歌到散文，您的写作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

　　北岛：写散文有一定的偶然性。大概十几年前，我在加州的时候，当时接受美国之音的邀请写作家手记，当时确实是为了谋生。在海外第一代华人生活其实是很困难的，我要供房子要供女儿读书，而且丢掉了一份在大学教书的工作，所以我就全职来写散文，差不多一两年的时间完全靠散文为生。这是一个偶然事件引发的转向。当然散文也是我在发掘自己的潜能，用另外一种文学形式来表现自己，而且这些年生活的动荡还有我结识的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可能成为一个很重要的资源。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散文恰恰给我带来寻找资源或者说利用资源的过程。

　　但我最近决定在《城门开》以后把散文全部停下来，我觉得作家其实只适合于或者说更适合于某一种表现形式，我认为对于我来说，最适合的文学形式还是诗歌，因为它对我最具有挑战性。写散文写久了以后会觉得过于轻松或容易，而且会上瘾，写下去就可以一本一本不断写下去。我出了五本散文选，但是这十年诗歌写的很少，所以现在决定把散文写作暂时停一段，全力以赴写诗。

　　搜狐读书：昨天说到您今年会办诗歌节，诗歌节期间您会出新的诗集吗?

　　北岛：没有，诗歌节我们会邀请名诗人读诗，我只是诗歌节的组织者之一，并不直接在诗歌节上朗诵自己的作品。

　　搜狐读书：看来广大网友想看您的诗集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北岛：我写作的时间很长，要通过不断的修改，说不定半年一年也不能出一本。

　　搜狐读书：您和李陀主编的《七十年代》曾经在2009年搜狐读本好书评选中得奖。关于这本书，我对其中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刻，"80年代开花，90年代结果，但是什么事都是酝酿于70年代"，70年代对于2000年之后的时代又有什么样的影响?

　　北岛：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这是北大教授厉以宁的话，他的话很有概括性。如果要想了解这一代知识分子的思想历程，他们现在进入社会主流之后的思想，就必须追溯到70年代他们所经历的特殊遭遇。2000年以后，也就是我们生活在今天的人需要了解中国为什么会走向今天这一步，这个过程实际上和70年代有很大的关系。当然你可以说和60年代也有关系，但是70年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因为70年代这批人没有经过传统教育的那条路，可以说是突然脱轨了，转而因为文化革命特殊的历史事件使他们接触到底层社会阶层，改变了他们的经验系统。我觉得这些其实可以说是重新塑造了一批新一代的知识分子，和我们中国传统的文人之道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想了解现代中国社会的变化，就应该了解这个大的历史断裂的变化，了解这些当时的年轻人或者说现代的所谓社会栋梁的大致思想走向。

　　搜狐读书：昨天您的讲座说到您对网络的评价，还谈到粉丝文化的事情。我们昨天在网上已经发布了有关您讲座的文章，得到了很多反馈。有人说"我是北岛的忠实粉丝，但没有被北岛骗财骗色，看您的说法挺伤心的"。您为什么对粉丝文化不认同?

　　北岛：其实昨天在这个演讲中我已经做了解释，我说一般的文学爱好这是很自然的，和那个粉丝是两回事，不一样的。粉丝真是大规模的甚至有些盲目性的崇拜，而我认为其实作者和读者之间应该有一个更复杂的关系，不是盲从的崇拜或者是迎合，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我认为读者对作者应该保持一种警惕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能盲从。(偶像)所有这些都是好的，这是一种我所概括的所谓粉丝现象。当然这个其实和文学爱好是两件事，我说的是流行文化的一种现象。

　　搜狐读书：现在社会流行文化对文学的影响比较大，您认为文学可以对一个社会起到变化吗?或者说文学对这个社会是可以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北岛：常常有人说，文学对现实生活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它确实在默默改变着社会，只不过需要从一个长远的角度看这个问题。我认为文学教育是一个社会的基础，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的话，我们的社会就会变得非常浮躁，变得对现有的社会现象缺少足够的批判精神，还有对年轻一代、对所有的人来说，会缺少一种创造和想象的空间。

　　现在中国社会面临一个新的危机，就是在经济发展的同时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文化的代价。大量的几乎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商业性娱乐性文化正在占据着统治地位。我们去看看书展，现在无论任何书展，绝大部分的书都是垃圾。所以我们在这样大的文化背景中其实应该反过来强调一种精英文化，精英文化的意思不是精英的文化，不是只给精英读的，而是对广大的年轻读者来说，能给他们带来一些真正的精神食粮。

　　搜狐读书：现在这个社会上总在强调成功，强调生活的赢家，您觉得怎样才算成功?

　　北岛：这就是所谓文化和商业的误导。我认为人生其实是因为失败这件事会变得成熟，包括那些所谓的成功者，他们生活背后其实有很多不可告人的骗局和险境是他们不愿说出来的，所以我认为不要轻易盲从所谓的成功和输赢。

　　搜狐读书：如果您有机会来北京的话邀请您到搜狐的文化客厅作客再跟我们的网友聊聊，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