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进江西:天庭的拐角

天庭的拐角 0/9

    自喀纳斯回来后，我常常对着那水那天愣神，视线悬停的刹那，我分明看见那湖面的绿雾散尽，山野寂静，松霞随影，天水一色。

    在大地上，有些地方因不小心拷贝了天庭的景象，变成了神仙的后花园，让人一经涉足，便欲罢不能。三个月前的喀纳斯之旅让我深患此疾。

    6月的一天我登上了去喀纳斯的旅行大巴。车在音乐声中穿越都市，而我知道，这趟旅程要五六个小时之久。我轻嘘一口气，让自己舒适的靠向椅背，眼睛望向窗外，喜欢旅游，喜欢旅途中的那份怡然，那份安闲，那份宁适。

    当一片或高或低灰绿色的植株映入眼帘，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肃然起敬，那是一片原始胡杨林。

    胡杨作为世界上古老又珍稀的树种，被称为“第三纪活化石”，全世界90%的胡杨在中国，中国90%的胡杨分布在新疆。

    胡杨具有极顽强的生命力，素被人类誉为抗击沙漠的勇士。为了找水，它们将根深深扎入地下20米，并且成扇状延伸，为了减少水分蒸发，只有树主干上能够开花结荚的叶子是圆形的，枝干上都长成柳叶状叶子，为了树种延续，它们枝叶里富含碱质，虫子都无法生存，树皮粗糙厚实的羊也不啃咬。

    走进胡杨林，扑面而来的原始气息，让你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律动。那些铁骨铮铮的树干，形状千姿百态，有的似鲲鹏展翅，有的象骏马扬蹄，还有的如纤纤少女。它们是荒原上游历千古的景致，是顽强不屈的象征，是沙漠之魂。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是胡杨精神的写照，无论生存条件怎样的恶劣，只要一息尚存它们便顽强地发芽、开花、结荚，以其生命的轮回来丰富大地母亲的贫瘠。即便在严酷的荒漠里死去，树皮和树干剥离，皲裂的骨骼虬枝都昂首成铮铮铁骨，诠释着生命的坚毅和隽永。这种伟大的生命品质，是世上任何一种植物无法相比的，这种执着的精神取向是植物进化史上的大聪明大智慧。它们如一个哲人，承载着人类灵魂的净化。

    车进入草原，水草并不繁茂，所有的风貌都保持着它们与生俱来的粗旷和辽阔，时间从来没有让它沧桑和疲倦过，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的野花缀在草从里，淡雅而清新，偶然可见一两顶牧帐升腾的袅袅炊烟和零星移动的羊群惊扰着这里的宁静，此外，就是阳光和风爱抚着它们。

    一群迁徙的羊缓缓的翻越公路，汽车停了下来。羊儿们点着头奋力的冲下路基，冲到一匹枣红马周围，枣红马驮着牧人优雅的款款而行，牧羊犬在羊群边上吆三喝四，跑东串西，像在演绎着一个千百年不变的故事。

    绿色愈来愈凝重，草也愈来愈茂盛，白色的毡房，烂漫的山花，一幅壮丽的草原风情图让人赏心悦目。远远的望见一脉青山，宁静的蜿蜒过去，朦胧的接向云天。山顶隐蔽在那淡如轻纱的烟雾里，是那种云与青山淡不分的飘渺。那雾缭绕着人的视线，护卫着山的幽谧。那便是阿尔泰山。

    阿尔泰山，位于中国版图西部最高的“鸡尾”上。这条山脉的主体在蒙古国，中国境内的山体是其中段南坡，最高海拔友谊峰4370米。长800公里、宽100多公里。山中地形复杂多变，地貌形态各异，孕育着56条大小河流，1300多个高山湖泊，充满着神秘奇特的各种风光和种类繁多的动物植物。属多民族聚集地，民族风情浓郁。

   “阿尔泰”在突厥语中是“金子”的意思。美丽的阿尔泰山，自古被誉为“金山”，以盛产黄金闻名于世。

    这里不仅有黄金，更有金子般靓丽的风光。一年四季风景瑰丽，尤其在秋季，这里碧空如洗，成片的桦树树干洁白如玉，落叶似碎金，山林黄红绿五彩缤纷，漫山流丹溢彩，一草一木皆入画，是浑然天成的风景画廊，是摄影家的天堂。

    车在盘山道上攀升，山峰高耸，白皑皑的现代冰川寒光闪烁，云杉柏树浓绿如墨，野花羊群满山遍野。喀纳斯河自山涧而来，依山而行，河道时而宽阔时而狭窄，水流湍急，清澈碧蓝宛如一颗蓝宝石镶嵌在山之中。此时，我听见这座住进我心里的山奏响了它生命的旋律，感到自己和这片山水是那样的和谐，于是，任其淹没在这被诗化了的稀世罕见的唯美的油画中。

    卧龙湾到了，沿木栈道走过犹如绣着朵朵鲜花的绿地毯来到湖边，对岸森林茂密，龙形小岛景色旖旎，进水处巨石抵中流，激浪拍巨石，玉珠飞溅；泄水口处有座木桥飞架东西，站在桥上北望，那河湾因河水在此长期侧蚀冲刷而形成了一连串曲折的岸线，形如蛟龙在嬉水。平坦的草地视野开阔，凉爽怡人，牛羊踏花觅草，游人们有的在河谷中休息、赏景，有的在小湖中泛舟垂钓。

    月亮湾是卧龙湾河曲的延伸部分。美丽的喀纳斯河床在这里形成了反“s”状，造就出了有诗情画意般浪漫风情的月亮湾。月亮湾蜿蜒迂回于两岸的山谷间，无波无澜，恬静安宁，恰似天空一牙初升的弯月。站到高处俯瞰这弯湖水，水面因阳光、岩石和倒影显出不同的颜色。斑斓的光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月亮湾河面上有两座低矮的小岛格外引人注目，它们形如两只巨型的脚印，当地人称之为神仙的脚印。苍茫天地间，万物演变，或是成就某种精神，或是将某种习惯整体地民族化，成为一种让你遵循的礼俗，这演化来的民族精神，在人间演绎成镌心铭骨的传说。关于这脚印的传说版本有很多种，有说是嫦娥奔月时留下的，也有说是当年成吉思汗带兵追击敌人时留下的，但我更相信这个：相传远古时期，喀纳斯河中出了河怪，经常爬上岸来骚扰当地放牧的人，河怪有一个填不饱的肚子，无论吃多少羊、牛、马和猎狗都不够，一时间，草原腥风血雨，人们拿它毫无办法。巡游的神仙看见人间遭此劫难，便报告了玉皇大帝，于是玉皇大帝就派西海龙王到喀纳斯来降伏河怪，那脚印便是西海龙王降服河怪后，用两只脚一前一后踩住河怪的精脉，让它永世不能兴风作浪时留下的。静谧的月亮湾是喀纳斯的标志景点。

    还没有从美好的传说中走出来，神仙湾就到来，刚才还晴明的天这时变得云雾缭绕，俯瞰河岸是大片沼泽地与草甸，像一块块似连似断的小岛，碧绿从中散落着图瓦人褐色的小木屋和雪白的蒙古包，风儿将那些薄如蝉羽的云雾随意撕扯任意撒落，山、水、人在雾气中缥缈虚幻起来。  

    就像一个人有着多重角色，喀纳斯在文人墨客的笔下，是一个如诗如画如梦的仙境，在摄影家的眼里，是一位风姿绰约、色艺双绝的情人，那一幅幅真山真水自然风情牧野图，让他们沉醉其中不能醒来。在科学家看来，丰富的地质地貌地矿，古文献许许多多的记载，历史沉淀于此的痕迹，众多谜团等待人们不断去研究去探索。

    喀纳斯来自蒙古语，意为“美丽而神秘的地方”。它位于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禾木喀纳斯蒙古民族乡境内，距县城160公里，北面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接壤，东面与蒙古国接壤，是一个坐落在阿尔泰山脉南坡深山密林中的高山湖泊。属北冰洋水系，湖水来自奎屯峰、友谊峰的冰川融水和当地降水，从地表或地下泻入湖中。湖面海拔1374米，长24公里，面积平方公里，最深处达188米，平均深度约90米。喀纳斯湖形似弯月，沿岸有六道向湖心凸出的岩石平台，形成井然有序、景色各异的六道湾：一道湾有吐鲁克岩画和羊背石；二道湾湖水最深，是传说中湖怪出没的地方；三道湾有一天然的观湖台；四道湾有一个美丽的湖心岛；五道湾湖畔有一座喜鹊山；六道湾有因山溪冲刷枯木形成的千里长堤，来到喀纳斯，有三大奇观定会深深地吸引你，一是传说中神秘的湖怪大红鱼，二是变幻莫测的湖水，三是天地间的色彩。

    我来的这个季节是喀纳斯湖最美的季节。来到湖边，赤足在湖水里欢呼雀跃，坐在裸露出水面的大石头上拍照留影，任水浪拍打着我的脚踝，在岸边白沙滩上休憩，细细体味“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的意境，静观湖水一会儿变成白色，一会儿变成蓝色，一会儿变成淡绿的凝脂玉色。

    在湖西岸的百花园里迎风而立，四周是花的海洋，空气中流淌着馥郁的草艾味道。天湛蓝透明，云是一色的纯白，如同一群仙女翩翩起舞的裙裾，草木绿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流出汁液来，沟间溪流涓涓，漫坡花儿极尽娇艳，红色的赤芍，金黄色的水毛莨，幽蓝色的鸢尾和紫蓝色的勿忘我，还有许多不知道名字的山花，在微风中摇曳着，花冠间亲密相接，枝叶间纵横交错，像一双双伸展的小手，不管你是否愿意，都紧紧牵你的衣角，缠你的足踝，伴随花儿的还有成群结队的蝴蝶和蜜蜂，它们振动着透明且五彩斑斓的翅翼，穿行于花叶间，为大地增添着生命的繁忙。看，这朵黄色金莲花的花蕊上飘落了二十多只彩蝶，我屏声敛气地看着它们飞起落下，相撞相碰，寻找吸允，忙忙碌碌，有种回到了童年的快乐。

    我坐游艇在湖面转了一个圈，在湖中央，抬头看耸立于三国之间的友谊峰古冰川犹如一条巨大的滚滚流淌的白色长龙，那冰面上有众多大小不等的溶蚀洼地和自然形成的冰蘑菇，以及深浅不一的裂缝形成的深不可测的垂挂冰棱的冰洞。如你能身临其境，定会被这古冰川地貌所震撼，惊叹不已。

     船至二道湾时，几十双眼睛一起投向湖面，因为这是湖怪出没的地方，湖怪是什么，谁也说不清，看见过湖怪的人都成为了名人，可是还是描述不清湖怪的样子，只说很大，大得很。当地图瓦牧民传说，喀纳斯湖中有巨大的怪兽，当湖怪在湖面兴风作浪时，能喷雾行云，能吞食岸边的牛羊马匹。巨大的响声可以引起地震。但在一个图瓦老人家里，我却听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一条很大的湖鱼曾经在一个冬天里，用自己的身体救了整个部落的人，事后，这条鱼的一个肋巴骨就是一根盖房子的椽子。后据科学家调查，这里确实存在红色的冷水鱼哲罗鲑。

    一直到湖的入口处，停船上岸。那是一条枯木堆积的长堤。这是喀纳斯一个特殊自然景观，这些枯木会随着水的涨落而浮动，洪水期间枯木会飘起来，理论上这些枯木会向下游漂去，但是多少年来却奇怪的逆流浮动而上，长长地横列在喀纳斯湖的最上游六道湾。即使有人把枯木扔到下游五道湾里，那枯木还是执着的回到老地方，与枯木长堤连为一体，日积月累逐步汇聚堆叠成一条百余米宽、两千米长的纵横交错的枯木长堤。

    太阳偏西时，我沿着湖边的木栈道依山顺水而行。山，林木繁茂，苔藓、野草在夕阳下闪现柔和的光泽，红樱桃、白蘑菇随处可见，枝叶上的颗颗雨珠闪烁着星星一样的目光。挺拔的落叶松、塔形的云杉、苍劲的五针松，秀丽的冷杉，婆娑多姿的山杨，亭亭玉立的白桦，我心里默默地念着，注目着。

    湖水依旧清澈见底，时急时缓，水色时深时浅，时明时暗，时艳时淡。慢慢地，感觉那山水树木都有了生命，融入其中，如同拥有一个真实的梦想，看到自己的心愿，听到自己的心情，摸到自己的呼吸，在重重幸福的温润里感受生命的真实。

    第二天一早，霜盖松枝，雾漫河谷，爬山开始了。我们沿着山脊爬行，空气新鲜纯净，湿润扑面，享受实实在在的天然氧吧。身边芳草萋萋，散落在草原上的蒙古包如一朵朵花瓣，三五成群的牛羊在绿荫里时隐时现，安闲吃着鲜嫩的青草。袅袅炊烟在晨阳里荡漾着重重的色彩。

    我们的鞋和裤腿很快就被露水打湿了，不由想起张旭的：“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我爬山的姿势就像一根被风吹弯的白须草。茂密的芳草总是绊着我的脚踝，仿佛不愿意我离去似的。但矗立的山峰吸引着我，给我一种向往，一种渴望，使我对其怀着一股热恋般的激情。喜欢坚韧的攀登，喜欢大气磅礴的山之美景。

    高达百米的山峰一座接着一座，每攀登一步都异常艰难。两山之间是湍急的河流，我小心翼翼的在堆积的枯木上跳越，在独木桥上穿行，在开满紫红色野蔷薇的山坡上拍照休息。攀上山顶的我双颊绯红，汗水顺着头发滴下，双腿用灌铅般沉重来形容还算不够。

我和山峰顶在阳光里被拉的很长很宽，并随着兴奋和夸张的动作在色彩斑斓的光线里舞动，有一种如履天界、飘飘欲仙的强烈感受。

    山的顶端是云的故乡，那云千行万象、千姿百态，时而水中投影，时而山后隐藏；忽而分裂成丝丝缕缕，忽而聚敛环抱山头，那幅“雾锁山头山锁雾”的景观，让我感叹古人填词，今人看景！山峰之外是鹰的领空，鹰隼在松树尖飞起盘旋俯冲。

    极目远眺，云遮雾栏，东面的山峰映照在朝日的霞光里，而西面的山岭却笼罩在一片灰云降下的濛濛细雨之中了。白雪皑皑的友谊峰在阳光下寒光闪烁，繁密的松柏让雪山高洁，让人心悠然。俯瞰，那条来自山涧的小河激情澎湃的越过岩石，在幽林怀抱中隐住去路。看着那河，我想起人生如过客，唯小河长流。回神凝望，喀纳斯湖恰似山中的睡美人，巍峨的雪山是她圣洁的玉冠，四周的花草是她七色的绣裙，弯延的河水是她缤纷的飘带，依稀朦胧的薄雾是她神秘的面纱。

    靠在一块奇石上，我的思想无边无际，天空、游云、草地、湖水、吃草的牛羊，它们无关乎情，也无关乎爱，没有欲望，没有奢求，让人如坐一叶扁舟去看短暂的人生，让人顾不得心碎。我双手抱膝坐在那是，很久很久。我把自己沉浸在这满山的寂静里，灵魂中的那个我开始取笑俗世里的我……哦！那些沉迷，那些困扰，那些忧烦，那些遗恨，那些情感恩怨，那些患得患失，那些束缚心灵的执着，那些无目的也无终点的忙碌……

    我慢慢的清醒过来，慢慢的沉静下来，听着那惶惑焦虑的心情由喧嚣激荡而缓缓的退隐，最后变得空灵。几只小鸟在我眼前欢唱着，我不干扰它们，它们也不干扰我。我们都是栖息在天地之间大自然里的生灵。郑板桥说的对：“名利竟如何？岁月蹉跎，几番风雨几晴和？愁水愁风愁不尽，总是南柯。”

    我眯起眼睛，将狂欢在山中的同伴裁成一个个影像，叠放在无忧无虑的天庭的一角，看他们恍如思凡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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