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捕鲸叉 停产:[红楼品读]薛姨妈为何担忧宝钗“要有个好歹”呢？（十六）

　　宝玉挨打的风波旁及薛家，薛家三口发生口角，话赶话中薛蟠被逼到了墙角，一气之下对宝钗甩出了这样的愣话：
　　 “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
　　 薛蟠的这两句气话起到了“撒手锏”的奇效，口水战立即结束。薛姨妈母女反应极其强烈——
　　 “话未说了，把个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薛蟠见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便堵气走到自己房里安歇不提。”
　　 “这里薛姨妈气的乱战，一面又劝宝钗道：‘你素日知那孽障说话没道理，明儿我叫他给你陪不是。’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竟把宝钗气怔了，薛姨妈气的浑身乱战？
　　 这倒罢了，宝钗的后来反应可是更有些奇怪呢。她原本不是黛玉那样的脾气，狭心小性儿，为一句话可以哭闹半天，宝钗从来就是胸怀宽广大度的人啊。哥哥的那两句话也确实挺噎人，但也不过是气话而已，再说都是亲骨肉之间，并没有外人在场，宝钗当时哭一出子，也可以理解，干吗还要“到房里整哭了一夜”？这整整一夜的时间可是不短哪，总不能颠来倒去无休无止地给那两句话“放电影”吧？
　　 一定有更多的内心折腾或者煎熬，方能为一夜的泪水提供源源不竭的动力才行，否则早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这是其一。
　　 其二，再看第二天薛姨妈的反应，说的话似乎更加无厘头——
　　 “且说薛宝钗来至家中，只见母亲正自梳头呢。一见他来了，便说道：‘你大清早起跑来作什么？，宝钗道：‘我瞧瞧妈身上好不好。昨儿我去了，不知他可又过来闹了没有？’一面说，一面在他母亲身旁坐了，由不得哭将起来。薛姨妈见他一哭，自己撑不住，也就哭了一场，一面又劝他：‘我的儿，你别委曲了，你等我处分他。你要有个好歹，我指望那一个来！’”（第35回）
　　 薛姨妈已经把宝钗受到的伤害，上升到了宝钗“要有个好歹”，自己失去“指望”的危险高度了!
　　 啥叫“有个好歹”？无非是平常所说“有个三长两短”的意思。联系到后文薛姨妈提出“指望谁”的问题，无非是糟蹋了身子，或是人没了，或是健康受损啥都不行了。
　　 这也太严重了吧，这娘儿俩怎么都反应过度啊？为骨肉之间的两句气话，至于吗？要知道，唯有命运的打击，人生道路的挫折，才会出现这样的身心重创啊！
　　 没错，薛家母女确实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命运的挫折。薛姨妈在担心女儿会因这次挫折而受到重创时，到底能不能挺得住。
　　 笔者在前文《贾宝玉进宫谢恩时发生了什么事？》（十五）曾分析过，元妃为宝玉做出的指婚暗示，由于宝玉的进宫谢恩面谈，元妃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贾母取得了初步胜利，那是第29回的事。到宝玉挨打前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文本中时间过度太模糊，没办法确定。）这期间，贾母化解元妃指婚之事，一定又取得了新的进展，元妃终于转变了态度，转而理解了贾母的苦心与爱弟宝玉的恋情。虽有王夫人的牵制，尚未一定选取黛玉，但宝钗出局却是一定的了。
　　 （联系到第57回，连“金玉良缘”的始作俑者薛姨妈都在说笑时声称把黛玉“定与宝玉”，更可为视为元妃态度变化的旁证。）
　　 弄清这样的潜在背景，薛家母女解释的反应就不难解释了。
　　 声明一下：那种认为宝钗始终在处心积虑地争夺宝二奶奶宝座的观点，笔者绝不敢苟同。如果这样解读，宝钗就不是“山中高士”般的贤德淑女了，薛大姑娘远不至于这样“掉份儿”。
　　 促成宝钗与宝玉的“金玉姻缘”，发端源自薛姨妈与王夫人，一开始宝钗只是个顺从者。宝钗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的态度，可以概括为“三不主义”，即不反对，不热衷，不刻意。
　　 所谓不反对，就是听从母命。婚姻大事，那是由父母说了算的。再说，宝钗虽然左一个“无事忙”右一个“没用”的讥诮宝玉，但平心而论，宝玉除了反感“仕途经济”这条缺点以外，人品、根基、模样、才华都是难得的，宝钗对宝玉并不反感，甚至还比较喜欢比较有亲近感的。终身大事既然上有母命，宝钗亦乐观其成。
　　 所谓不热衷，是说宝玉并非令宝钗砰然心动的人。这个大男孩没有进取心，偏爱杂学旁搜，学问上还经常需要宝钗指点；再说宝玉的一门心思都在林妹妹那儿。让宝钗处心积虑地去争取嫁给他，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激情，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依宝钗的性格与修养，她任何时候都不会以失去淑女身段为代价，去争夺宝二奶奶的“盖头”。
　　 所谓不刻意，是说不强求。不刻意不等于不在意，虽然没有强烈的爱，但少年男女的喜欢与亲近，同样可以成就婚姻。宝钗没有去刻意经营，但在适当的环境和时机，顺势为自己加一加分，不显山不漏水的以轻驭重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满可以的，也是她的拿手戏。再说，有母亲认准了“金玉姻缘”，有姨妈王夫人不遗余力，又有了元妃娘娘通过赏赐端午节礼的“表态”，在宝钗看来，一切都在以“顺其自然”的态势发展和推进，那种青春少女既害羞又喜悦，以致 “不好意思”的感受时而在她的心头涌动。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老太太安排宝玉进宫谢恩而改变了。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嫁不嫁给宝玉的问题了，出现这样的反复，已使宝钗突然面临命运嘲弄的屈辱，这不是一个有着高贵尊严的少女所能承受的了的！
　　 宝钗心口上的伤还没好，呆哥哥不但不去抚慰妹妹，反而往妹妹的伤口上撒盐！这个孽障也真真的可恨。
　　 对哥哥的气忿只在一时。而哭那一夜，不能以恨来解释。依宝钗的性格修养，她未必会恨老太太、恨元妃或者生宝玉的气，自己躺在床上哭那一夜，恐怕主要是对命运嘲弄的怨艾。还可能有那么一点儿，真的有可能，怨怪自己母亲多事，好好的弄个什么金锁给自己整天套在脖子上，那癞头和尚的话如何能当真？套上也罢了，投奔了荣国府以后还要嚷得满城风雨，弄得上上下下都认为是她在跟林妹妹抢夺宝玉，自己被卷进这场争斗，如果顺利倒也罢了，却意想不到的受挫，想起来，让人心灰意冷得感到人生有什么意思？
　　 真是一肚子的委屈，可是这些话对妈妈却都不能说。
　　 命运的挫折加委屈，无可倾诉，这大概才是宝钗哭了一整夜的真正原因吧？
　　 薛姨妈未必知道宝钗哭了一夜，但她对宝钗的满腹委屈却心知肚明。看薛姨妈劝解女儿那些话，抚慰中不无歉疚。面对命运的挫折，她最怕的还是女儿承受不住“有个好歹”。薛姨妈也许在内心掂掇：还有没有必要把“金玉姻缘”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