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心算普通人能练吗:缅甸共产党游击队里的最后一批中国“知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9:00:06
缅甸共产党游击队里的最后一批中国“知青”
2011年08月04日 09:33
来源:凤凰网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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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内容:上个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缅甸成立于1939年几经沉浮的缅共,迎来了一个发展的高峰,武装力量迅速增强,根据地不断扩大,控制了近十万平方公里,约二百万人口的土地,和政府军形成对峙之势。和中国比邻的这片土地上如火如荼的革命,也迅速吸引了一批刚刚从城市来到农村的知青的目光,大批知青怀揣着一本描述切.格瓦拉的小册子,怀揣着无限参加国际革命的红色激情,穿越国境加入了“缅甸人民军”。
凤凰卫视8月3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上个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缅甸成立于1939年几经沉浮的缅共,迎来了一个发展的高峰,武装力量迅速增强,根据地不断扩大,控制了近十万平方公里,约二百万人口的土地,和政府军形成对峙之势。和中国比邻的这片土地上如火如荼的革命,也迅速吸引了一批刚刚从城市来到农村的知青的目光,大批知青怀揣着一本描述切.格瓦拉的小册子,怀揣着无限参加国际革命的红色激情,穿越国境加入了“缅甸人民军”。
他们有的八十年代末才返回祖国,其中少数至今仍然滞留在那异国热带的丛林当中,有人说他们是中国最后的知青,在他们的履历当中并没有当过军人的记录,但是以战乱、毒品文明于世的“金三角”丛林,却的的确确是他们曾经浴血的一个战场,这里埋葬过他们的战友,也埋葬过他们血色的青春。
解说:对于50年前,一批中国知青穿越国境,投身世界革命,官方没有任何公开的资料,2008年夏天,经过多方寻找,我们才在云南昆明辗转找到了两名曾经历过缅北战火的“知青兵”。
潘东旭,14岁即追随哥哥越境加入“人民军”,成为了“人民军”中年龄最小的“知青兵”。
康国华,16岁入缅,战斗中双目失明,荣立一等战功,被称为“缅甸的保尔.柯察金”。
康国华(原“缅共人民军”战斗英雄):这个裤子是部队上的,真正部队上的军裤,你看,它的构成与众不同吧。
记者:这是在缅甸的时候的军裤。
康国华:对,我的腰带也是,也是部队上的嘛,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我的生命已经融入进去了。
记者:还会向别人说起你那段历史吗?
康国华:不想提了,因为提起来很尴尬,说不清道不明,在民众当中,总认为的话,当兵打仗,在战场上像这样残废的,那肯定都是很光荣的,所以当我把我的真实情况一说的话,都感到大吃一惊,怎么会是这样。
潘东旭(原“缅共人民军”女兵班班长):几乎没有过报道,没有人了解,没有人承认。
陈晓楠:将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会觉得很落寞吗?
潘东旭:会的,但是就像百年孤独上面那个马孔多小镇一样,一阵风吹过了,曾经的喧闹,曾经的所有的东西,最后就只有那种纷纷乱乱的那个,羊皮树变成一些蝴蝶那种感觉,这个故事你只能自己说给自己听。
解说:没有人承认,也很少有人了解,但这个只能说给自己听的故事,却是康国华和潘东旭生命中的最重,四十年前汹涌的红色激情,让他们最近了那片异国的丛林,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片丛林要用一生去走。
潘东旭出生于云南腾冲县,父母是小城里最早的一批“右派”,这“黑五类”的出身剥夺了潘东旭投身革命的权利,而出生在云南昆明,从小就想当英雄的康国华也有同样的命运,因为他是一个资本家的儿子。
康国华:当时我根他们还辩论过,我说马克思主义的奠基人,马克思的出身是什么,并非穷人啊,恩格斯,大资本家,列宁,他家出身律师,哪一个的话是真正的贫下中农出身,是真正的话是泥腿子,结果打了起来,三个人跟我打,结果被我打倒两个,当然最后我还是被他们,最终还是被他们打翻了。
潘东旭:我哥哥呢,是斗争我妈以后,他拿石头去砸人家的玻璃,人家白天打了我妈,晚上他就去揭人家的瓦片,弄得人家就把他逮住了,逮住以后就把他吊起来,拿那个铁丝,拴着把他吊起来,我很记得,我妈去跪着求人家,我哥那个时候还很小的,那个铁丝吧,勒进这个手里面去,肉都勒破了,我哥就跑掉了。
解说:1968年12月,《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最高指示,知青上山下乡的大潮席卷全国,康国华、潘东旭积极报名,先后到了云南的两个偏僻山村插队落户。
康国华:村子里面有一个年轻的会计,开口闭口就说,你们是下来的话,接受我们劳动改造的,本来我们生产队粮食就不够吃,你们来了,是增加我们的负担,很失落,觉得很渺茫,跟理想,跟事业根本沾不上边。
解说:广阔的天地并不广阔,而发生在异国土地上的一场红色革命,却让很多倍感失落的知青再次燃烧了起来。
1969年的一天,潘东旭已经失踪了一年的哥哥潘国英,突然从缅甸给家里寄来了一封信。
潘东旭:我哥哥就说他现在是光荣的国际主义战士了,寄来了一个穿军装的照片,而且他特意穿的是解放军的军装的照片,就寄来,寄来,信上还特别嘱咐我母亲,把照片拿到革委会,给革委会的主任看,我母亲非常兴奋,把他照片拿着到处去给人看,说我儿子现在是国际主义战士。
解说:哥哥身着军装,英姿飒爽的照片,让年仅十四岁的潘东旭热血沸腾,而这时缅北丛林中有一支红色人民军迅猛发展,很多知青已经越过边境,投身到了世界革命的消息,在知青中迅速传播。
潘东旭:真的就好像是一个什么磁场,把你一定要往那个方向吸呀,那心里非常激动,因为我是属于社会主义的边缘人,干什么在国内都不可能,那么前途也是黯淡的,那个时候就非常说是把自己去献身革命,哪怕是牺牲,用自己的热血,用自己的这种青春,去证明我是革命人,我母亲是右派,我不是右派。
陈晓楠:在国内你没有机会来证明。
潘东旭:在国内没有机会,因为什么东西,所有的路都堵死掉了。
陈晓楠:那是唯一一个让你能够有机会证明你自己投身革命。
潘东旭:对。
陈晓楠:完成你理想的方式。
潘东旭:对,唯一的道路,所以义无反顾地就踏上了征程。
解说:不久,在另一个知青点的16岁的康国华,也冒着暴雨和几个知青满怀豪情地走向了那异国的战场。
康国华:真正真的话,是不问你的出处,真正看你的表现,来评价一个人,那就只有这个战场,有一种悲壮的心情,就想起了荆轲刺秦王的那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回。
陈晓楠:1966年,中国“文革”爆发之后不久,在缅甸的仰光,一些华人学生也掀起了一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最终导致了由缅甸政府幕后操纵的一场大规模的反华活动,数十名华人被杀害,约80万华人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冲击,中国政府对此提出了强烈抗议,宣布不再派回驻缅大使,并且对正处于低谷的“缅共”公开表示支持。
1967年允许缅共的第一副主席德钦巴登顶在群众集会中亮相,《人民日报》还特别刊登了他的文章《缅甸的蒋介石——奈温军人政府必败!人民必胜!》,把“缅共”视为是物产阶级世界革命的一部分,“缅共”由此也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
而1968年败退到中国境内的彭家声部,经过严格训练和重新装备之后,以“缅甸人民军”的名义进入了果敢,势如破竹,连克红岩、慕太、邦永等地,这异国的红色革命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刚从城市来到农村,本来对自己前途就倍感迷茫的知青们,炙热的革命激情,让他们纷纷穿越国境,投身到了这场国际革命当中。
解说:经过长途跋涉,潘东旭和两个女知青来到了中缅边境,趟过勐固河,走进了缅北的丛林。
潘东旭:再往前走的时候,立马就有这个知青兵就迎上来了,就来主动地来问你,你是哪个学校的,他要是认识你这个学校的人,他就主动告诉你,谁谁谁你认识不认识,很热情的,然后呢中国现在怎么样,“文化大革命”的情况怎么样,反正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陈晓楠:真的觉得到了一个理想世界的感觉。
潘东旭:是的,就像是到麦加朝圣的那些信徒那种感觉,好像你也是信徒,我也是信徒。
解说:对于当年有多少知青越过中缅边境加入了“缅共人民军”,现在已无从考证,仅有资料显示,1966年“缅共”武装只有数千人,但到了中国知青下乡后的1970年,“人民军”就激增到了三万人,随着大批有生力量的加入,“人民军”迅速壮大,缅甸政府军节节败退,革命的烽火渐成燎原之势,14岁的潘东旭和16岁的康国华,加入了“缅共人民军”,成为了光荣的国际主义战士,不久,他们就走上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康国华:很激动,就是说今天呢,就是真真正正地真枪实弹地干了,跟所谓的红五类就是较个高下,看看谁是真的英雄,谁是真的狗熊。打响以后十一颗子弹打完,又丢了一颗手榴弹,我就冲了上去,在我们那个排,我是第一冲上去的。我们冲上去,我们这边就开始就倒人了,就有几个战士就倒了,那当时我只感觉到的话,子弹从我的这个身边耳边,那个声音,咻咻咻咻,树枝树叶呢纷纷地滑下来掉落。
记者:没有恐惧吗?
康国华:没恐惧,敌人死的有二十多,其中有一个从这个的话,是脸颊这边打进去,整个半边脸是掀开的,我认识的一个战友,他也被打死了。
潘东旭:我看见一个伤员了,我就爬过去,我就把他拖着他下来,那个血啊染了我一身,血块堵在他那个嘴巴上,堵着了那个,然后我们其中的一个女兵呢,就说他喘不动气了,就把他那血块给拉出来,然后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肺部这个直接就像沼泽地里面冒那个泡,气泡一样的,扑通扑通地冒出血泡,这肺部这个打烂的地方,当我们飞快地把他那个送到那个临时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
陈晓楠:那你目睹了那个那么近切的那死亡之后,不怕死吗,不惧怕死亡吗?
潘东旭:死亡是值得的,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那毛主席说的。
陈晓楠:你们当时的那种感觉就是这场革命一定能胜利。
潘东旭:一定能胜利,我们当时就是解放了这个缅甸,我们又去解放别的国家,很多人知青在一起就议论说,我们要最后要成立一个国际劲旅,哪里需要我们解放,我们就去解放哪里。
解说:不断的胜利,鼓舞着“人民军”将士,1970年的夏天,“缅共人民军”长途奔袭缅甸的第二大城市腊戌,贸然发动了南下战役,南下战役初期“人民军”所向披靡,但在腊戌地区,孤军深入的“人民军”遭受到了政府军飞机坦克的猛烈攻击,战况急转直下,“人民军”伤亡惨重,全线溃败,这时,康国华突然得知他最要好的战友沈大为牺牲的消息。
康国华:大为的这个遗体就在一个小灌木从的旁边,当时心里面就好像自己也被什么击中了一下一样的,整个身子的话都是在抖动。
解说:这时,人民军各部已成溃败之势,政府军从三个方面向人民军迅速逼近,上级下达了紧急撤退的命令。
康国华:我们总共五个战士,就地就挖了一个坑,很浅,一米都不到,因为时间很紧,马上就要,马上就要走,那个时候军用,大军用衣服都没有,就是一块小的塑料布,刚刚能够把一个身子给他的话裹起来,把土呢就埋了起来,这个时候命令就说赶快撤,赶快撤,赶快撤,像这样就走了。
记者:没有任何标记吗?
康国华:没有标记,没有标记,做不了了,什么都没有,全部都是这样埋的,还有一些人甚至埋都没有埋,而且就在部队撤走以后啊,还听到有些负伤的战士已经落入敌人的手里,还听见的话是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接着呢,就是一声巨响,那就是自己拿手榴弹,同归于尽了。
解说:南下战役以“人民军”的惨败而告终,“缅共”主力折损过半,根据地随即丧失了三分之二,一天,留在根据地的潘东旭突然见到了南下归来的哥哥潘国英。
潘东旭:他像个讨饭的,我竟然认不出他来,半天了才看清这个是我哥,胡子拉碴的,站在那里,衣服是又脏又破,全粘在身上了,然后把他推到河里去,那种小剪刀,帮他剪,理发,东一缕,西一缕地帮他剪。
解说:潘国英1968年越境当兵,是人民军最早的知青兵之一,在不到两年的侦察兵生涯当中,他执行过百余次的战斗任务,十几次立功受奖,威震金三角,人送外号“中国潘”。
潘东旭追随着哥哥走上异国的战场,哥哥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最大的骄傲,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河边短暂的相聚,竟会是他们兄妹间的永诀。
南下战役结束后不久,潘国英带领侦察班外出执行任务时,突然遭到伏击。
潘东旭:敌人已经埋伏三天了,就是为了守候他,结果他一上去呢,一梭子弹扫过来,就把他的腿可能给打断了,打断了他就那种,就跪下去了,一跪下去他马上就用手中的枪就压制敌人的火力,然后就快撤,就叫后面的人撤,后面的人就迅速地撤退了。
这个我哥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从广播里面,老百姓后来说,把他在那个街口上暴尸,把他扒光了扔在那个街棚那个泥巴台子下。
究竟埋在什么地方,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
陈晓楠:你去找过吗?
潘东旭:找过,没有那种的,只能说是处处青山埋忠骨。
陈晓楠:最后去世的时候是多大?
潘东旭:19岁。
潘东旭:最后一封信里面他就是,身为七尺男儿,真能舍己,做千秋雄鬼,死不还乡,这是一语成谶。
陈晓楠:他直到死他没有对他相信的东西怀疑过?
潘东旭:没有,我就为他立过一个信塚,信塚我写了一幅对联,烈骨战血书侠义,冷夜清灰悼忠魂。前面是很悲壮,后面有些凄凉。
解说:潘东旭的哥哥19岁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缅北的丛林,而康国华也迎来了他一生中最为灿烂耀眼的一刻,1971年9月9日,缅甸政府军王牌第99师夜袭康国华部所驻守的阵地,凌晨三点战斗突然打响。
康国华: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枪声就响起来了,叫敌人上来了,我才赶快地换军装。
解说:仓促间,不是机枪手的康国华冲进了机枪阵地,当他拿起机枪准备射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康国华:我们班那个机枪手接近一米八,所以他挖的那个机枪战壕我跳下去基本上就到我眼眉毛这个地方,我踮起脚尖都不行,战壕下面它这个坡度比较高,坡度比较陡,就形成一种宽阔的一片死角,当时借着这个火光可以看见,离机枪战壕下面十多米,已经有几个敌人匍匐向上了。
解说:情况十万火急,这时康国华作出了一个让所有战友都大吃一惊的举动,他抱起机枪跃出了战壕。
康国华:跳起就是像这样,双脚叉着,就像这样抱起机枪,就朝下扫,第一个弹盒呢,我总共就是扣了六七下,就全部就打出去了,那么下面战壕呢,借助着火光,看到了几个敌人时,接着就往下滚了。
解说:康国华打光了第二盒子弹,不顾战友的阻拦,第三次又跃上了战壕。
康国华:跳上去刚刚扣了两个点射,突然一声巨响,双眼的话怎么就看见满天的星斗,接着的话就是倒下去了,以后就是一片空白了。
康国华:醒过来的时候,怎么看不见了,所以当时我就喊,我说哎呀,怎么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顿时就像悬空踏落,坠入这个深渊一样,彻底完了,心就彻底凉了,你看当时是这样,抱着打枪,在枪管上,所以当时手这个地方,弹片从这个地方打进去,穿过这个鼻梁,又从我这个后眼,从这个地方出来。
记者:手也受伤了。
康国华:手也受伤了。
解说:虽然失去了双眼,但康国华也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英雄,负伤后他荣立一等战功,被称为“缅甸的保尔.柯察金”。
然而辉煌与光荣转瞬即逝,1971年8月,缅甸军政府领导人奈温,在北京受到了毛泽东的接见,中缅关系恢复正常,同年9月,林彪乘飞机外逃,摔死在了温都尔汗草原,随即,国内针对知青开始“三招一征”,一些知青已经返城的消息相继传来,政府风云的变幻,让战斗在缅北丛林中的知青们动摇了。
康国华:我的一个家门也是姓康,叫康定,盈江知青,坐在我的病床边,是嚎啕痛哭,就说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这个前途基本上已经看得出来,还有老贵,贵以城,他走的时候也是扑在我的身上嚎啕大哭,我的心情很矛盾,从感情上讲我不愿他们走,这就等于的话我是被遗弃在那边,但从理智上呢我又隐隐觉得话是应该回去。
解说:“知青兵”纷纷回国,已升任旅长的康国华留了下来,潘东旭也没有走,因为她不愿意离开这片埋葬着哥哥的土地,但此时在潘东旭的眼里,革命已经呈现出了不同的颜色。
潘东旭:一个(知青)女生,她被迫嫁给一个老兵,那个老兵是个酒鬼,然后一发酒疯的时候就拿着枪对着她乱打,把她打得顺着那个田埂乱跑,把裤腿都打穿掉,另外有一个女生(被迫)嫁给那个老兵,很丑的一个老男人,女的很漂亮的,是个边疆的知青,当她结婚的那天晚上嚎啕大哭,她的牙齿很白,我印象很深,当她嚎啕大哭的时候,我感觉到很恐怖,那种哭声是很无奈,但是委委屈屈,她仍然还是上了婚船。
解说:两年后,潘东旭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1974年的冬天,已年满二十岁的潘东旭一个人走向了中缅边境。
潘东旭:恋恋不舍,和第一次跨过国界的那种情形截然相反,总是那种有点凄凉,有点凄凉,我将抛弃我为之奋斗的事业,而且很茫然,茫然什么呢,我回到国内以后,我的前途在哪里。
陈晓楠:回来的时候带什么了?
潘东旭:当时我就穿了一身军装,因为我没有别的衣服可穿,然后带回来一把,那种卡宾枪刺刀。
陈晓楠:就这几样东西。
潘东旭:就几样东西。
陈晓楠:就进入一种新的生活了。
潘东旭:进入一种新的生活了。
陈晓楠:上个世纪70年代末,缅共人民军当中的知青纷纷回国,到了1973年留下来的知青兵已经不足一百人了,康国华就是这其中之一,在这一年康国华和一个知青女兵结了婚,不久之后生了一儿一女,1977年停止了11年的高考重新恢复,一千多万应届非应届毕业生走进了考场,而1978年知青返城的大潮也已经开始席卷全国。
70年代末,中国社会中国知青的命运都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可是这一切对于双目失明的康国华来讲却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遥不可及,他只是一个遗留在异国丛林当中的观潮者。
康国华:就好像一个真正的被遗弃的孤儿,我成这个样子怎么走,我回去又能干什么,这个是很现实的问题,那个时候我父母,我这样回去对他们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一个活包袱,不可能回去,这边的现实呢,也是在逐步地衰落。
解说:此时的康国华只求在这片洒过自己鲜血的土地上平静地度过余生,然而现实却把这不高的要求也击得粉碎,1976年,毛泽东逝世后,援助逐渐断绝的“缅共”很快就陷入了困境,开始通过毒品贸易筹措经费,1986年,缅甸政府军抓住时机,对“人民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康国华:到1987年元月3日,整个根地,江西根据地只剩下五分之一都不到。
记者:那会你们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康国华:感觉到已经可以说是完了。
解说:1989年3月11日,缅共东北军区副司令彭家声在果敢发动兵变,宣布脱离缅共,并很快与缅甸政府达成协议,成立了拥有自己军队高度自治的掸邦第一特区政府,彭家声出任主席和同盟军总司令,不久,缅共其余三个军区在缅政府批准下,成立了掸邦第四特区、佤邦第二特区、克钦第一特区自治政府,缅共中央主席德钦巴登顶流亡国外,缅共消亡。
1989年的春天,37岁的康国华携妻儿踏上了回家的路,他是最后一个以知青身份回国的缅共“知青兵”。
康国华:最后一个回来的,最后一个。
记者:缅共待了二十年。
康国华:整整二十年,很凄凉,很凄凉。
记者:凄凉。
康国华:只有用凄凉这两个字。
记者:想到什么?
康国华:今后怎么生存,怎么活下来。
陈晓楠:潘东旭和老康回到了国内,很快他们投入到了另外一场战斗当中,一场生存的战斗,潘东旭回国之后当过记者,当过老师,做过生意,如今她无业在家,靠给小报写些文章为生,而老康呢,带着妻子儿女回到昆明,为了维持生计,最初他组建了一个残疾人艺术团,到公园、剧院去演出,而后开过网吧,开过游戏厅、餐厅等等,但是都因为种种原因无疾而终了。目前他已经和妻子离婚,住在女儿的家里,每个月大概是两百块钱的低保,是他唯一的收入。
几十年过去了,潘东旭和老康已经很少向人提起他们曾经那段特殊的历史,只有每次战友聚会的时候,他们还会说起那永恒的话题,说起那异国热带丛林的战场,那曾经激情燃烧过的青春。
陈晓楠:后来你对他的身份,对他的这种烈士身份没有认证吗?
潘东旭:没有。
陈晓楠:最后只有一个你替他立的墓碑。
潘东旭:对,而且还就是在那个,异国的那种,再也不可能去得到的山上。
陈晓楠:你还把自己当个老兵吗?
潘东旭:我为什么我的这个小说的书名叫《寂寞旧战场》,有一首唐诗,它就是寂寞旧战场,桃花待雪开,两间余一卒,待戈独徘徊。我觉得我就是两间余一卒,我就是那一卒,我就是那一兵,只有我还在乎这个战场。
记者:这就是当年缅共军队所穿的服装,是不是?
康国华:对,到今年已经整整18个年头,借这个机会,向我牺牲的永远长眠在异国崇山峻岭的战友,献上我最痛惜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