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可罗雀什么意思:原创]耶和华这位神来自何处

耶和华这位神来自何处

郭成望

如同以色列人的民族命运一样，以色列人的独特信仰也是变化着的。这特别是指以色列人最初决定崇拜耶和华这位神的时候，并没有否认其他神也可能存在。只是到了流亡巴比伦的“第二以赛亚”先知那里，他们才从根本上排除了其他神存在的可能性，发展出了惟一真神的观念。这用阿姆斯特朗的话来说就是，以色列人用了大约700年的时间，才最终确立一神教。

因此可以肯定，惟一真神的信仰不是以色列人一开始就有的，尤其不是以色列先祖时期就有的。学者们大体上一致认为，在以色列信仰的坚守和发展过程中，先知的作用不可低估，特别是在以色列人亡国以后。韦伯说，一个神，不仅不保卫自己所选择的民族来对抗敌人，甚而让他坠入或者自己将他推入羞辱与奴役，然而这个神却反倒更加受到热烈的拥戴敬拜，此乃空前巨大的矛盾现象，也惟有从先知的宣告所具有的强大威信才能获得解释。

但是，韦伯同时指出，以色列人的先知并未像后来的耶稣那样宣告新的命令，先知的神也是已经存在的无人不知的神。这位神就是耶和华。

以色列人接受耶和华这位神，不是通过以色列统一王国已经分裂之后的先知，而是通过以色列人进入迦南之前的摩西。韦伯指出，耶和华乃是通过摩西的崇拜体制而被接纳为以色列同盟之神。整个以色列的传说都一致地以出埃及的具体历史情境为出发点，此一事件的特异性质在于：这一奇迹是由一个以色列人此前并不认识的神所造就的，这个神并且因此而借着庄重的契约，在摩西创立耶和华崇拜之际被接纳为同盟之神。接纳这位神靠着摩西为彼此的中介，并奠定在双方相互承诺的基础上。以色列人所承诺的是对神永远忠诚不得“背离”的特殊义务，而神相对于此的施恩承诺则使得他成为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闻所未闻的一个神，一个对以色列的应许之神。

后来的学者，大都持有类似的看法。德雷恩说，在摩西的带领下，以色列人出埃及终于变成了现实。“摩西”本身是埃及人的名字，他也是在埃及长大的，但他出生在以色列人的家庭。公元前14世纪的埃及法老阿肯－阿顿是位太阳神的崇拜者，摩西虔诚崇拜的也是一位神，但不是太阳神，而是耶和华。摩西引进的对耶和华的崇拜与太阳神崇拜不无共同之处，比如这些神都被说成是“除此之外别无他神”，不过摩西给以色列人带来了对耶和华的崭新认识。国内也有学者认为，摩西与耶和华相遇之后，耶和华崇拜从此进入以色列信仰中，并通过出埃及和西奈立约，耶和华成为与以色列人立约的神。

如果可以肯定地说，以色列人对耶和华的崇拜是由摩西引进的，那么同样可以肯定地说，耶和华对以色列人来说是位外来的神。这当然意味着，耶和华不是从以色列人的先祖那里传下来的神。按照韦伯的看法，古老的传说也不认为耶和华是以色列原有的神，而是从“远方”的接近天际的山上下来支配的神，并且必要时亲自插手干涉事情的神。他不是原本就居住在以色列人中，而是以色列人在此之前并不认识的神。令以色列誓约共同体蒙受圣灵的，不是个古来信仰的地方神或部祖神，而是个充满神秘的未知之神。

既然耶和华不是以色列人自古以来信仰的神，而是摩西为以色列人引进的未知之神，这就从根本上排除了耶和华崇拜是从某种原始的宗教信仰演化而来的可能性，同时也排除了从先祖的神发展而来的可能性。但这也会带来一些问题。正如海舍尔所指出的，摩西听见了上帝在对他说话，然而摩西并不是犹太教的创始人。或者换句话说，摩西显然不像是后来的耶稣那样的创新者，尽管以色列人的耶和华崇拜是从他开始的。由此而来的问题是：摩西所认识和崇拜的耶和华这位神来自何处？

韦伯认为，古老的传说显示出，当耶和华被接纳之际，已经是以色列之外的其他地方的崇拜对象。韦伯这里说的其他地方，并不包括当时中东的两大文明中心，即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生活在这些文化中心之外例如巴勒斯坦地区的人们，当然会受到文化中心的影响和冲击，但在韦伯看来，很少有全新的宗教观念是形成于各个文化的中心点。比如在巴比伦，凡出现“惟一神教的”倾向之处，基本上若非取决于太阳即取决于政治王朝，而多半是二而为一，如同埃及的艾克阿顿的改革。然而，耶和华既未曾为太阳神，也从未是个政治王朝的神。耶和华一直是个历史的神，这使得他与所有的亚洲神祗区别开来，而且其缘由在于他与以色列的起始关系。

这同时意味着，耶和华不仅最初在以色列之外，而且一直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之外。但这位神最初究竟在哪里呢？韦伯的看法是，最古老的传说认为西奈沙漠里的加低斯绿洲才是他真正的圣所。后来的耶和华崇拜者存在于巴勒斯坦，也如同传说所确证的，存在于以东和米甸的绿洲里。

除了巴勒斯坦，其他地方自然是在以色列之外。不过，后来的学者一般不大相信耶和华起初是米甸人的神，虽然摩西确实是在米甸头一次经验到耶和华。德雷恩也不认为耶和华曾经是米甸人的神，他所能提供的较为肯定的看法是，摩西信仰的来源不是埃及，而是西奈半岛上的沙漠旷野。这与韦伯的看法似乎有些相似之处，即耶和华至少最初来自西奈沙漠。

假如耶和华最初确实来自西奈沙漠，那就同时表示他不在以色列人进入之前的迦南，也不是迦南原有的神。这大概可以解释两个基本问题。一个问题是，耶和华不但把自己同包括迦南诸神在内的所有亚洲神祗区别开来，也将以色列人与迦南人区分开来。如同摩西所说的：“你的同在使我们跟世上其他民族有所区别。”（出埃及记33：16）另一个问题是，进入迦南之后的以色列人，始终存在崇拜耶和华还是崇拜迦南神的冲突。德雷恩说，在旧约里迦南宗教比迦南军队更危险；韦伯也说，耶和华的真正竞争者是迦南的巴力。

当然也有学者提出一种很不相同的观点，这种观点拒绝以色列人带着自己的信仰从沙漠进入迦南的整个看法。按照这一观点，以色列人本来就是迦南的下层农民，他们通过反抗城市统治者或者以“农民革命”的形式，变成了后来的以色列人。与此相应的是，耶和华崇拜成为他们用来反抗统治者的意识形态，耶和华本身也成为农民运动或农民革命的神。

从理论上讲，如果以色列人是从迦南人中脱离出来并有政治意识的反抗性群体，耶和华这位神也就不会来自迦南之外的远方，而是来自迦南本地的反抗者群体中。这样的观点似乎很少被人接受，因为它已经否定了以色列民族意识中的出埃及和西奈山立约事件。不过这些不同的观点也显示出，如同耶和华是个永远无法参透的神一样，他的来源也是一个无法参透的奥秘。

大概由于这一缘故，对于耶和华这位神来自何处的问题，学者们实际上持一种开放的态度。阿姆斯特朗说，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以色列人是从何处发现耶和华的，假如他真的是个全新神祗的话。这对今天的我们而言，也许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但它对《圣经》的作者而言，却不是关键。我们惟一能确定的是，不论他的出处为何，“出埃及”使得耶和华确定成为以色列的神，而且摩西也使以色列人相信，耶和华就是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所敬爱的神。

除此之外，似乎还能确定的是，以色列人不仅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这两大文明的中间地带，而且如德雷恩所说，以色列是在多样而复杂的文化环境和宗教环境中形成一个民族的。在本来存在许多古老民族和古老宗教的环境中，以色列人可能不是惟一崇拜耶和华的民族，但一定是崇拜耶和华并且在他们所写的旧约里描述了耶和华这位看不见的神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