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有一群这样的兵

王嘉龙

　　在莽莽苍苍的浩瀚林海，在巍峨峻拔的群山深处,常年活跃着一支武警森林部队。他们到底是一支怎样的队伍，一群怎样的兵呢？请听我讲几个发生在他们当中的故事吧：

　　2010年6月26日，大兴安岭腹地多点爆发雷击森林大火，火势异常凶猛。“1246高地”是其中最偏远、最难扑救的一个火场。为了快速投入兵力，“前指”特别调动了“米—26”这种目前世界上最大型直升机。那天下午，我和背负着灭火机具的100多名森警战士一道登上了飞机。宽阔的机舱犹如空旷的厂房，一下子就被呼啦啦上来的战士们和灭火机具挤满了。上飞机前，机组人员告诉我，这种飞机的噪音特别大，需要用棉花塞住耳朵才行。可是，时间紧急，已经来不及让大家采取措施了。我坐在机舱前位的一个纸箱子上，面朝着可爱的战士们。飞机起飞了，尽管我用纸团塞满了耳朵，但仍然挡不住轰隆隆的噪音，就连和挨在身边的人说话也无法听得到。就在我想目测一下机舱面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很多的战士竟然已经酣然入睡！看到他们疲惫又香甜的睡相，我的鼻子有些发酸。这些已经在火场上奋战了四个昼夜的年轻战士们实在是太疲劳了，刚刚在等待飞机时，他们对“米—26”是个什么样子还有那么热烈的争论，对能乘上“米—26”还表现出那么高的兴致。可是，当他们一旦有了一点点空闲，一旦能够坐下来，再大的噪音也进不了他们的耳朵，再大的好奇也阻挡不住极度的困倦了。况且，飞机一落地，他们就要马上投入一场新的灭火战斗。此前，曾有地方朋友对我说：“当森警多好啊，经常乘着飞机去打火，飞来飞去的，又威武又潇洒！”我想，如果那位朋友面对着眼前的情景，他会做怎样的感想呢？

　　在火场西线，我看到一位叫张卫东的副大队长正在带头扑打一处火头。知情的同志对我说，张副大队长是接到他父亲去世的电话后上的火场，他是家里的长子，因为春防任务重，父亲住院他也没有回去陪一陪。待张副大队长从火场上撤下来，我问他：“既然知道父亲病故怎么还上火场？”他说“没办法，忠孝难两全了，这么大的火怎么能好意思请假。”我叫通信参谋拿来海事卫星电话，让他跟家里通个话。他思量了片刻说：“听说这个电话打一分钟要200多块钱，我就不打了。陈指导员的爱人这两天要生小孩，还是让他和家里通个话吧。”在这条火线上，我遇到几个战士正轮番趴在一个塔头沟里喝草甸子水。沟里的浊水浮游着细细的虫子。我知道，这种有虫子的水是不会有毒的。“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带着水呢？”我问他们。一个战士告诉我：“夜里找不见水源，带的水都浇了火烧木了，就连小便也都用上了”。

　　艰苦的生活岂止在火场。森林官兵常年驻扎在偏远的深山老林，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与城市人的生活、与现代文明相去甚远。去年7月下旬，我到几个中队检查野外驻训情况，在椅子圈、大鼎子山、伊南河，官兵们都是住帐篷，尽管帐篷里的内务很整齐，可是连绵的阴雨使得临时营地泥泞不堪，帐篷里潮湿闷热。黄蜂一样大的瞎虻、密集的蚊子、无孔不入的小咬从早到晚地侵袭着官兵们，甚至每天的如厕都令人痛苦不堪。年轻的士兵只有十七八岁的年龄，都属于90后一代，正是人们说的所谓“娇生惯养的一代、追求时尚的一代、优先体验信息的一代”。可我们的战士们却每天都接受着严酷的训练，经受着艰苦的磨练。他们没有网吧可去，没有手机可打，没有电视可看（深山里统统没有信号）。超体能的训练，使得他们极度疲劳。一位小战士对我说：“要不是排长督促，我脸都不想洗，就想一头扎在铺上大睡一觉”。这样一群年轻的战士，其毅力、思想、意志能经受住这样异常艰苦的考验吗？我是带着疑问深入到战士中的。而我接下来看到的是野外实地训练中生龙活虎的身姿，挑战应战书中“训练多吃十分苦，战时少流一滴血”的自我激励，听到的是“当官就当李云龙，当兵就当许三多！” 的铿锵话语。

　　伴随着森林官兵的不仅仅是艰苦的磨练，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流血牺牲的挑战和终生残疾的考验。2006年5月25日，嘎拉山发生森林大火。中午时分气温正高，这个时间是扑火的大忌。可就在下午1时左右，突起狂风，火借风势，突然逼近滨南林场，危及林场群众的生命财产。万分火急，谁还能顾虑是不是扑火的时机？净月大队的森林官兵毫不犹豫地打响了滨南林场保卫战。一时间，2号工具、风力灭火机、水枪、灭火弹在森林战士的手中尽显威力。战士们的呐喊，风机的轰鸣，灭火弹的爆炸声压过了风的呼啸，火的吼叫。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凶猛的烈火终于被英勇的森林战士制服了，林场保住了。可是，34名森林官兵却被严重烧伤。当直升机来抢运受伤的官兵时，受伤官兵们的坚毅感动了所有在场的人。气管已经被切开的教导员邵仲伟，还坚持着让所有受伤战友上了飞机后，他才肯被抬上去。

　　林永刚，森林部队里一名普通的战士班长。因为穿山入林如履平地，人送绰号“狍子腿”。他多次参加扑火战斗，每一次都是攻火头、打险段。在一次森林火灾进入清理阶段的时候，几个疲劳的地方扑火人员正在一个山弯处休息，一股旋风突然拔地而起，死灰迅即复燃，火浪飞舞翻卷，那几个地方扑火队员瞬间就处在烈火包围之中。在山坡上的林永刚见此情景大吼一声，迅即冲向了火海，他一连救出两个人后，因烟雾的吸入量过大，缺氧窒息后被活活烧死。当人们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具已不足一米长的焦黑的躯体。其实，他本可以不去上火场的。在火灾发生前，他一连两个月在医院里护理身患胃癌的老母亲，身心交瘁，他刚刚安葬了老人，火灾就发生了，领导明确告知他在队里留守，战友们也都劝他这次就别上去了。林永刚这个硬汉子却根本听不进去，火情就是命令，在大火面前，他怎会退缩呢？不服输是他的性格，舍己为人是他的品德，不怕死是他的精神，所有这些都是长在他骨子里的。火场上他打过冲锋，洪水中他救过群众，悬崖处他救过战友。这个多次勇闯生死关的森林战士、共产党员，在火灾面前，上一线，才是他林永刚！在危难面前，冲上去，才是他林永刚！战友们谢绝了地方群众要用马驮着林永刚遗体的提议，而是绑了副担架抬着他跋山涉水回到了营区。

　　在扑救山火中被高压线击伤，失去了左腿、右小臂，左手也剩下两只扭曲手指的倪宝成，原本有一个恋爱中的女朋友，受伤后女朋友更加爱怜他，对他照顾更加细致入微，当倪宝成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婚育能力后，他决绝地结束了生命中这段唯一的爱情。他说：“我当然爱她，也需要她照顾我今后的生活，可是我不能自私，不能就为自己活着！”

　　我曾几次到解放军304烧伤医院看望过烧伤的森林战士，每次从医院回来我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为烧伤战士们的惨状而痛心，我更为他们的乐观与坚强而感动！

　　森林部队已经有60多年的历史了，发生在森林官兵中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不胜枚举。今天，当我们说到我国的森林蓄积量增长率的时候，当我们说到人民子弟兵在危难之际敢于冲锋、敢于亮剑的精神的时候，我们应当向森林卫士们致以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