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风月之一511:过去教授的骨气和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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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教授的骨气和底气

来源:民国春秋   作者; 赵映林

     “过去教授的骨气和底气” 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威武不能屈,在强权甚至淫威面前坚持真理,宁折不弯;一是贫贱不能移,或不为高官权势所诱,或不为金钱所诱,或不为五斗米折腰。而“骨气和底气” 凭借的根本究竟是什么?或者说“骨气和底气”的根本性凭借究竟何在呢? 

                                                (一)

     30年代开始,民间就流传着“蒋家天下陈家党,宋氏兄妹孔家财” 的说法,说明在国民党政权中,孔祥熙家族是最有钱的。而孔的钱主要来自他从政以后。孔祥熙先后担任过国民政府实业部长、中央银行总裁、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行政院长兼财政部长等要职。孔氏夫妻深谙敛财之道,孔祥熙家族的巨额财富来得并不光明正大。仅举一例便可说明: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政府面对咄咄逼人的日军攻击,为了稳住中国的抗战局面,使之牵制更多的日军,减轻美国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压力,同意向中国政府提供$5亿贷款,按当时的官方汇率折算,合100亿元法币。如以黑市汇率折算就更高了。

    孔祥熙正是利用自己财政部长的权力,伙同部里的官员、中央银行业务局局长等人上下其手,倒买倒卖,从中贪污了$3390万。事情披露后,傅斯年在参政会上提出质询。此事闹大了,舆论汹汹。蒋介石不得不亲自出面宴请傅斯年,做他的工作,为孔说情。席间蒋问道:“傅先生信任我吗?” 傅斯年的回答很干脆:“我绝对信任。” 蒋立即回应:“你既然信任我,那么就应该信任我所任用的人。” 傅斯年的回答铿锵有力:“委员长我是信任的,至于说因为信任委员长也就应该信任委员长所用的人,那么,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能这样说!” 将蒋介石堵了个严严实实,呛得话也说不出来。

    在傅斯年的穷追猛打下,蒋介石不得不下令免去孔祥熙的职务,改由宋子文出任行政院长。蒋介石的任人唯亲,使得驱孔的结果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宋子文上台后,以行政院名义颁发《黄金买卖细则》、《管理外汇暂行办法》等文件,打着抗日救国的幌子,与孔祥熙一样利用只有他们才拥有的官僚特权,大肆进行非法进口倒卖活动,致使国民经济一片混乱,最终酿成1947年以上海为中心的席卷国统区的“黄金潮” 。不仅如此,抗战胜利后,宋还纵容部下以“接收”为名,大发“接收财” :房子、车子、票子、金子、女子,“五子登科”,闹得民怨沸腾。在用人方面,则任人唯亲,排斥异己。傅斯年的大炮脾气又上来了,在《世纪评论》上发表《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 。

    文章刊出,全国轰动,各报纷纷转载,成为讨伐宋子文的一篇爆炸性的檄文。傅斯年历数宋子文的丑行后指出:“用这样的行政院长,前有孔祥熙,后有宋子文,真是不可救药的事。” 他大声疾呼:“国家吃不消他了,人民吃不消他了,他真该走了,不走一切要垮了。” 像这样的人应该“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 古人云“穷寇莫追” ,他却“宜将剩勇追穷寇” 。继此文之后,又连续发表《论豪门资本之必须铲徐》、《宋子文的失败》等文。

    傅斯年的一系列“倒宋檄文” 迫使宋子文不得不下台。从抗战末到1947年傅斯年连连著文痛斥孔祥熙、宋子文的贪赃枉法,使得这两位皇亲国戚也不能免责,不得不灰溜溜的下台。(1)翻翻《傅斯年全集》除学术研究外的政论文章抨击国民党贪官污吏的雄文并不罕见。这些文章在报刊上发表时也未受到查处。平时蒋介石召见傅斯年,他在蒋的面前也是翘着二郎腿说话,而不是毕恭毕敬、只敢坐半个屁股,表现得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到1948年,傅斯年眼见国民党越来越腐败,更在公开场合大骂国民党政府是一堆大粪,蒋介石也未“修理”过傅斯年,反而于不久的11月决定、12月发表傅斯年为台湾大学校长,并且信任有加。

    至于傅斯年的老师胡适与自己的学生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胡适任中国公学校长,反对党化教育。国民党规定,举凡机关、学校一律要挂国民党党旗,每周一要举行总理(孙中山)纪念周活动。唯独中国公学在胡适主持下既不挂国民党党旗,也不举行总理纪念周活动。在抵制党化教育的同时,胡适完全继承了蔡元培在北大的办学方针“思想自由,兼容并包” 。鼓励学生组织学术研究会、办刊物、办壁报、举办演讲会。一时之间,中国公学学风大变,学术风气自由,任何言论都可以发表。笔者曾将胡适在大陆对蒋的批评归纳为“五个第一” :第一个掀起讨伐国民党忽视人权的大讨论、第一个批评孙中山“知难行易”哲学、第一个当面批评国民党政治不清明、第一个批评蒋介石发起的“新式生活运动”、第一个当面批评蒋介石控制言论自由。(2)说胡适等人是小骂大帮忙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当着“领袖”之面出言顶撞、直言不讳地批评,甚至言辞尖锐,内心如没有一种历史理念是不会容忍的。

    1936年10月,蒋介石过50岁生日,特地邀请北大教授熊十力参加生日宴会,这是很大的面子。那天,在蒋介石的生日宴会上,政府中的达官贵人,无一不纷纷争先恐后向蒋介石献媚,可谓丑态百出。熊十力内心十分鄙视,在众人的丑陋表演后,熊十力挥毫写下一首打油诗。全诗如下:

脖子长着瘪葫芦
 不花钱买篦梳
 虮虱难下口
 一生无忧
 秃秃秃
 净肉
 头

    熊十力将这首每况日下的楼梯式诗写好后,大笑而去。蒋介石见了面红耳赤,哭笑不得。只好听任熊十力离去。

    抗战胜利后,熊十力来到了武汉,看到九省通衢的长江重镇满目疮痍,而国民党不顾人民死活,积极准备内战,引起他对国民党倒行逆施的不满。他要揭露和讽刺国民党政府的黑暗统治,一连多日,于大白天手持灯笼在武汉的商业大街上旁若无人地行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好奇之人实在弄不明白,就拦住问他:“先生青天白日打着灯笼走路,这是何故?” 他有意地大声回答说:“如今是天昏地暗,豺狼当道,不掌灯何以行路!” 惹得不少围观者频频颌首。(3)

    清华大学教授何兆武在其口述回忆录《上学记》中说到,自己的一个姐姐(三姐)是北大化学系的学生,“一二·九”运动的积极分子,又是地下党,在游行中被抓。两天后,他的父亲收到校长蒋梦麟的一封亲笔信,大意是说,你的女儿被抓起来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地把她保出来。果然,没有几天就把她放出来了。
 抗战时期,西南联大是国统区民主堡垒。1941年底西南联大学生游行,打倒孔祥熙,回来后学校召集了一个大会,蒋梦麟和梅贻琦都来了。梅主持大会说:“昨天,我和蒋先生一直跟着你们,唯恐你们出事,幸亏没有出什么事。”这就是那时候大学校长的态度。笔者曾在南京一些高校给院系的党委书记们讲课时,提出一个问题:这样的校长建国以后还有吗?!

    西南联大学生这次上街示威游行,与吴晗有一点关联。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国民党为了抢救在香港的学者,以及一些国民党要人,派了一架飞机去接史学大师陈寅恪等人,当时陈寅恪本可以留在牛津大学执教的,可为了和危难中的祖国共渡患难,毅然放弃海外优越的条件回国。然而当人们到机场去迎接时,没有见到这位享誉国内外的大师及党国要人,从机上下来的却是行政院院长孔祥熙的家人。有趣的是,事情发生的当天,国民党中央正在召开五届九中全会,为了抑制国民党一天甚于一天的腐败,会议通过了一个名为《增进行政效能,厉行法治制度以修明政治》的决议案。决议通过的当天,即传来香港沦陷的消息。集中在重庆的国民党政要们,到机场去迎接国民党中央常委、广东省省长陈济棠等人,再也不会料想到从飞机上下来的却是孔祥熙的女公子,仆佣以及她的洋狗、几十箱的行李。孔祥熙家人用国民政府的最后一架飞机私运家人、洋狗等,而置诸多党国要人和文化名人于不顾的恶劣行径,很快就为《大公报》首先曝光。此事迅速传开。

    当时,吴晗正在西南联大执教,在课堂上,他说,南宋政府腐败,是朝廷中以宰相贾似道为首的官员们斗蟋蟀成风,玩物丧志,葬送了南宋。所以,贾似道被人称为蟋蟀宰相,没想到今天又出了一个“飞狗院长”,历史常有相像之处。当学生们问到这个“飞狗院长”是谁时,吴晗高声道:“孔祥熙院长!” 吴晗这句话无疑点燃了学生们心中的怒火,几天之后,示威游行爆发了。当蒋介石以吴煽动学生闹事为由派人来抓吴晗时,却被云南省主席龙云挡驾了。以至于学生们打起了这样的牌子:“打倒孔院长,拥护龙主席” 。吴晗毛发未损。就笔者手头上的资料显示,民国时期,具有正义感的教授没有不在课堂上批评、抨击,直至大骂国民党的。建国后,毛泽东曾说过这样的话:国民党是被民主党派、知识分子骂垮的。所以,日后的取消知识分子所办刊物、报纸,上下保持一致,不是没有由来的。只不过这是从另一个方面来总结历史经验而导致如此罢了。

    抗战爆发后,马寅初以专家身份考察中国的战时经济,对国民党的军政要员、尤其是孔、宋两家大发国难财极为不满,他将这种情况精辟而形象地概括为“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有针对性的提出征收“战时财产税” 。他说:“政府对发国难财者应从速开办临时财产税,先从大官之中发国难财者入手,令其将用政治势力所获得的不义之财全部提出,贡献于国家,以为其余发国难财者戒。”这个矛头是直接指向孔、宋家族的。于是就有人奉命前来劝说马寅初,可以把北碚立法院的好房子让他居住,想购买黄金,只要他提个数字,可以立即照办,如要去美国考察,不论长住或短期都行,经费不成问题。马寅初自然明白他们的伎俩,遂发表“严正声明”:

    在此国难当头,我绝不离开重庆去美国考察;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我要保持说话的自由,国民党政府的立法院没有多大意思,我绝不去北碚居住,并要逐渐同立法院脱离关系;不搞投机生意,不买一两黄金,一元美钞。有人想要封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这办不到!
                                  马寅初   一九三八年于重庆

    此后不久,马寅初到重庆大学担任经济学院教授和商学院院长。在高校任职,于是马寅初有了抨击国民党的更大平台。对马寅初坚持自由主义和民主立场,蒋介石在无可奈何之下,提出三个职务让其挑选:中央银行总裁、财政部长、全国禁烟总监。可马寅初丝毫不为所动。蒋介石要重大校长叶元龙陪同马寅初来见他,蒋对叶元龙说:“我要当面同他谈谈,他是长辈,又是同乡,总要以大局为重!” 叶怕碰钉子,就让侄子去向马寅初转达这个消息,可马寅初回答说:“叫校长陪着我去见他,不去!让宪兵来陪我吧!” 又说:“文职不去拜见军事长官。没有这个必要!见了面就要吵嘴,犯不着!再说,从前我给他讲过课,他是我的学生。学生应当来看老师,哪有老师去看学生的道理!他如果有话说,叫他来看我!” 蒋介石虽生气,也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对叶元龙说:“我是想同他谈谈经济问题。你回去告诉他,以后有时间,随时可以来找我。” 但马寅初始终不去见蒋介石。

    马寅初也了解蒋的手段,所以,在以后的演讲中抨击国民党时,先声夺人,劈头就说:“今天,我把女儿都带来了。我的讲话,就算是对他们留下的一份遗嘱。” 对蒋他是软硬不吃。蒋被马寅初骂急了,将马软禁了一阵子。

    孔祥熙过50大寿,也给马寅初发了请柬,马寅初赴宴时,只带了三斤挂面两斤肉,实际是对孔祥熙的讽刺。寿宴开始后,因为孔祥熙喜欢讲笑话,有人想巴结孔,就提议大家讲笑话。马寅初一听首先就站起来说:“我不会讲笑话,只会讲故事,我为各位讲一个故事助兴,怎么样?” 大家不明就里,拍手叫好。马寅初就说开了:“听说从前有兄弟三人,老大叫年纪,老二叫学问,老三叫笑话。有一天,父亲叫他们兄弟三人上山砍柴。晚上回来后,父亲看到这样一种情况:老大年纪砍了一把,老二学问一点儿也没有砍到,老三笑话砍了一担。”这个故事实际上是讽刺孔祥熙“ 年纪一把,学问全无,笑话一担。”众人心知肚明,顿时鸦雀无声。孔祥熙听后,只好佯装不明白。(4)

    1943年,冯友兰执笔起草致蒋介石的信函,要求政府为收拾人心而开放政权,实行立宪。据说,蒋当时看了信后的反映竟是“为之动容,为之泪下”即刻表示愿意实行立宪。(5)

                                     (二)
    上面说的基本是第一种情况,下面说第二种情况。

    袁世凯窃取政权后,以40万巨款收买国民党籍的议员邹鲁,要他另外组党,遭邹鲁拒绝。

    章太炎不满袁世凯篡权,四处揭袁世凯的狼子野心,戳到袁世凯的痛处。袁世凯遂以党务相商为名,将章太炎骗进京,软禁在前门共和党总部。见到袁世凯派来的宪兵后,章氏挥动手杖,宪兵被他追得抱头逃窜。袁世凯一看不行就改用软的一招——收买,派人给章太炎送去500大洋,这在那时可是个大数目!章太炎起初默不作声,等来人将钱全部放在桌上后,他突然起身大把大把地抓起洋钱向来人辟头盖脸猛掷过去,来人吓得一溜烟跑了。袁世凯又给章太炎颁发“勋二位” 。孰料章太炎手执折扇,把袁世凯授予他的勋章作扇坠,来到总统府,点名要见袁世凯。袁世凯一听“章疯子”找上门来了,不想自讨没趣,就将章“晾”在那里。章太炎左等右等,袁世凯还不来,他就开骂了,还抡起手杖将接待室的器物砸个稀里哗啦。袁世凯只得谎称要见他,将章太炎拉到陆军教练处监禁起来。可章氏始终不低头。袁世凯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章太炎名气太大,袁世凯不得不有所顾忌。(6)

    1923年4月初,北洋政府又颁发一批勋位,胡适也榜上有名。4月8日,胡适在自己办的《努力周刊》头条位置发表《胡适启事》 :“4月5日的《益世报》上登出新发表的一大批勋章,内有‘ 胡适给予三等嘉禾勋章 ’的一项,我是根本反对勋章勋位的;如果这个胡适真是我,还请政府收了回去罢。” (7)

    抗日战争期间,胡适任驻美大使,两个儿子先后来到美国读书,仅学费一年就得2000多美元。胡适颇感压力,一面大量写稿赚取稿费,一面四处演讲,“替儿子筹备一点美金。”孔祥熙知道后立即给胡适汇了3000美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胡适岂会要?于是悉数退回。

    抗战爆发,陈独秀出狱,客居重庆江津,贫病交加,出卖一点尊严,高官厚禄即刻唾手可得。他的学生、同乡、朋友占据要津者众多,包括国民党内的一些元老、官僚,在前来拜访时送些赆仪,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一概婉言谢绝。罗家伦、傅斯年送钱给他,他坚决不收。陈立夫曾拟助其《小学识字课本》出版,预支一万元稿费,书写出后陈立夫要他改书名,他坚决不同意,争执不下,书未出成,钱也分文未用。教育部长朱家骅三次赠钱,5000元,陈独秀一概拒之。(8)

    而在美国任大使的胡适,也没有忘记老友,考虑到陈独秀在国内的处境,胡适为陈独秀联系了一家图书公司,并请他到美国去写自传。这既可以解决陈独秀的生活问题,也可以使陈独秀摆脱身边的纷扰。陈独秀深知老友的良苦用心,然而,他不愿意值此国难当头之时,去国躲避。他托人带话给胡适,推脱自己年事已高,也无兴趣再见生人。他关上了一扇令很多人欣羡的大门。

    蒋介石也托人说项,请他出任国民政府劳动部长,陈独秀回答说:“ 蒋介石杀了我人两个儿子,我与他不共戴天。要我当他的走卒,岂非异想天开!”但也表示,现在大敌当前,国共二次合作,既然国家需要他合作抗日,我不反对他就是了。(9)

    陈独秀最后在穷困潦倒中,无钱治病,客死江津。不为五斗米折腰,陈独秀以这样的方式维护了一个知识分子的自尊。他的铮铮铁骨赢得了尊重。正如陈本人给刘海粟的题字:“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 不论蒋介石是如何想的,即使作伪也罢,陈去世时,蒋介石也捐助了殡葬与修墓等项费用。从这里的确让人感受到一个知识分子人格力量的伟大,迫使专制统治者也不得不有所顾虑。

    至于朱自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的“现版代伯夷”不吃嗟来之食,更由于毛泽东在雄文第四卷中的浓彩重笔,而为世人所熟知。

    已故水利界泰斗黄万里的岳父丁惟汾是老同盟会员,民国初当选为国会议员。宋教仁遭刺杀后,袁世凯的阴谋与企图昭然若揭,尤其是国会中的国民党议员,更是袁世凯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丁惟汾在北京的亲友劝他委曲求全以避祸,丁惟汾不为所动,说:“就让老袁把我的头拿了去吧!” 他一生做事不做官。20年代蒋介石请他出任山东省政府主席,他拒绝了。他说,我是山东人,不能破坏中国传统政治的“鲁人不治鲁,湘人不治湘” 的成规。蒋介石见其不肯就又请他担任交通部部长,他也拒绝了。他说:“我不论跟什么人都懒得交通,还当什么交通部长呢!” 放弃高官,就意味着丁家的高收入没有了。这对经济并不宽裕的丁氏家族来说也是一种考验。可全家上下没有一人不支持丁惟汾的决定。
 
    张君劢抗日战争期间曾担任国防参议会参议员,就以骨头硬而著称。1949年3月,李宗仁代理总统,与何应钦先后到上海找张君劢,希望他派人参加行政院,以便恢复三党联合政府,张君劢拒绝了。5月,何应钦辞去行政院长职务,李宗仁请张君劢出任行政院院长,张回答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要当行政院院长。” 张君劢一生不治产业,又无积蓄,1949年流亡美国后,生活十分清苦,仅靠每月100来美元的养老金(开始到美国时还没有)以及没日没夜地为《世界日报》写社论,赚取微薄的稿费维持生活,弄得“身上常常一文不名” 。台湾国民党当局要拉拢他,多次给他经济资助,他都义无反顾地拒绝了。1961年台湾教育当局听说他要去德国讲学,又给他汇去一笔数量可观的美金作路费,算是雪中送炭,本以为他会笑纳。没想到,几天后,这笔钱一文不少地被张君劢寄回。从1949年离开大陆,到1969年在美国去逝,张君劢在清苦中度过他一生中的晚年,自始至终没有接受过国民党的一文钱。(10)高风亮节让人敬佩。

                                                (三)
     以上所说“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两种情况,论者一般都认为在五四和抗战两个时期。其实,从晚清以来,这两种情况都未曾在历史上断档,当然,这是把1949年后的大陆排除在外的(个案自然有)。即使蒋介石败退台湾后,“教授的骨气和底气” 也非荡然无存。胡适、殷海光、萨孟武、柏杨、李敖的最终存在都是实例。而其后的解除党禁、言论自由、纳税人观念、民主选举、司法独立、新闻监督等一系列的民主政治的发展变化,不能不说是民众的力量和“过去教授的骨气和底气” 共同推动、掌权者顺应世界潮流的皆大欢喜的结局。就象胡适说的,满清的颠覆,当然不是武力之功,当然是一种思想潮流的力量。袁世凯帝制的推翻,也不是武力之功。

    1902年慈禧68岁寿辰,大小官员都搞起了祝寿活动,辜鸿铭所在的湖广总督衙门也不例外,请来各界要人和各国驻汉口领事,开怀畅饮。为了给大家助兴,席间还伴奏西乐,反复播唱新编的为慈禧歌功颂德的《爱国歌》。辜鸿铭看到官员们如此公款消费,想到民间百姓的悲苦,就颇有感触地对邻座的梁鼎芬说:“唉,现在满街都是唱《爱国歌》的,却没有唱《爱民歌》的!” 梁听罢,戏言道:“那你何不试着编一首?”辜鸿铭略一思忖,就摇头晃脑地大声念将起来:“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 满座宾客一下子全惊呆了,一片哗然,可辜鸿铭脸不改色心不跳,若无其事。(11)

   1907年,袁世凯在一次宴会上,对德国公使说:“张中堂(张之洞)是讲学问的,我是不讲学问的,我是讲办事的。” 辜鸿铭听说后,挖苦说:“诚然,然要看所办是何等事,如老妈子倒马桶,固用不着学问。除倒马桶外,我不知天下有何等事是无学问的人可以办得好的。” 

   1908年慈禧、光绪先后去世,朝廷下令各地举行“国丧”。当时12岁的神童黄侃在家乡蕲州高等学堂就读。学生田桓对举行“国丧”不满,堂长杨子绪遂高悬虎头牌要开除田桓的学籍。黄侃知道后,将虎头牌砸烂,大骂一通后扬长而去。碍于黄侃父亲的面子,再经人调解,此事不了了之。几天后,田桓又将辫子剪掉,又惹怒了杨子绪,要处罚田桓。黄侃闻讯,手执木棒冲进学堂,将虎头牌砸烂,并要痛殴堂长。堂长吓得躲藏在工友的床底下,才免遭一顿痛打。(12)

   胡适1949年离开大陆去美,在未定居台湾前,曾三次从美国回台作学术演讲,对国民党内政的许多方面,如台湾的政治体制、党统天下的舆论宣传、言论与出版自由,甚至对经济体制,胡适都没少批评,一如1949年以前的作为。在台湾又是第一个当面批评台湾无言论自由。胡适面对面、锣对锣地对蒋介石说:“今日台湾实无言论自由。第一,无人敢批评彭孟缉(时任台湾警备副司令,蒋经国的亲信)。第二,无一语批评蒋经国。第三,无一语批评蒋总统。所谓无言论自由是‘尽在不言中’也。我说,宪法止许总统有减刑与特赦之权,绝无加刑之权。而总统屡次加刑,是违宪甚明。然整个政府无一人敢向总统如此说!” 对蒋介石要连任“总统” ,胡适批评这是恋栈,贪图权位。当蒋介石出示刊登胡思杜批判老子胡适的大陆报纸时,胡适不但不领情,反而反唇讥讽蒋经国当年在苏联大骂蒋介石是革命的叛徒,弄得蒋介石只好苦笑。50年代《自由中国》案出来后,雷震被判刑,不论是在美国,抑或在台湾,胡适无不大声疾呼,批评国民党无民主、无言论自由。(13)

   “台北帝大” 时代,学生大都为富家子弟,一般人家子女是上不了的。傅斯年来台任台湾大学校长,提出“决不让任何学生因经济拮据而丧失他的学业”。而逢招生录取之际,傅斯年便会在校长室门旁赫然写上“有为子女入学说项者,请免开尊口。”在傅斯年努力下,机会均等的理念在台大得到贯彻,台大没有让一个学生因家庭贫困而失学。傅斯年的所作所为不仅让人感动,更让人敬佩。

   傅斯年为保持了大学的独立性和学术的尊严,坚决拒绝三民主义入校,坚持不让台大在校园内升国民党党旗。这一点,想当年只有胡适在上海担任中国公学校长时才敢这么做。1949年4月6日,台大发生学潮,国民党军警要到校抓人,傅斯年怒斥道:说某人是共产党要有真凭实据,不能含糊其辞,血口喷人。他警告台湾警备副司令彭孟缉:“若有学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 针对报纸上对台大的攻击,傅斯年的“大炮”劲头上来了,他在报上撰文说:“学校不兼警察任务”,“我不是警察,也不兼办特工”。台大不少教授喜欢在讲台上宣扬民主法治,批评国民党一党专政,如政治系的萨孟武教授就是一个典型,每当他讲课,抨击国民党的法统,教室里就座无虚席,而且影响四播,国民党几次想对萨孟武采取行动,慑于傅斯年而不敢动。(14)不过在民国时期,这样的校长也非仅此一例,蔡元培、胡适、梅贻琦、蒋梦麟、竺可桢、马君武、陈裕光……无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