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锌矩形管规格表大全:奔小康还是奔小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22:54:04

一条被长期上上下下磨蹭的很是光溜的土炕上,让人感到有一丝温暖的地方是已经西斜的太阳洒下的几缕阳光,蜷缩在炕上的一个老男人下意识追着那几缕阳光挪动着身子,显然是很依恋那几缕阳光,也很想挽留住那一丝丝的温暖。

我们一行三人走进了他的屋内,让他有些局促与困惑。黑乎乎的炕上一条黑乎乎的被子分不清里和面,老男人浑身上下的衣服也同样是黑乎乎的颜色。我们进屋时,看见他正在挪动身子往那几缕阳光底下躺,一只手还半举着个已经很少有人再用的烟锅,烟火早已灭了,但他依然举在手中,看得出这是他唯一的依赖与忠实的伙伴了。

“来啦?炕上坐,炕上坐……你看我这窝囊的脏的让人没有个地方坐,快炕上坐吧!”他一手撑起身子,往炕的一边挪动着身子,一手还紧攥着那杆小烟锅。就在他招呼我们炕上坐的同时,他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指着那撒到阳光的位置让我们坐。我再看他的位置刚好处在黑暗的背光处,他手中的烟锅开始在手中不时地抖动。

                     (中间为叶海老人)

寒冷中,就几缕阳光,就能让他感到温暖,可他怕我们被冷着,他明知让我们坐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他就要被冻着,可他还是退缩到那个阴冷的角落里去,把唯一一丝温暖让给我们。他的这一不经意举动,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人性的光辉,农民善良的本质并没有被贫穷与饥寒磨灭。

“我是叶海,你认得我吧?这是我上海来的朋友,来看看你。”

“唉,看我什吗?你看我这腿疼的好几年了,到冬天这炕上就更下不来了。也没个烟(指卷烟)给你们吃,卷个吧(用纸条卷上烟末)?”

“不吃烟了炕上坐,地上冷得很……不要看我们山西出煤的地方,没有钱还是烧不起。有点炭不敢烧,你看这太阳好得很,晒得暖得很……”

王文斌,63岁。6岁时母亲实在忍受不了贫穷的煎熬跟他父亲分了手,父亲带着他一起生活,原本指望他成人后能够改变这艰难的日子,谁知穷命一直伴随着这父子俩,直熬到他36岁那年,父亲实在看不到过上好日子的希望而撒手西去。但王文斌还是对生活充满着信心,整日忙碌在庄稼地里,逮空就去城里找点零工挣钱。终于在他41那年,“好事”找上门来,有人上门给他“提亲”, 这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国家大事”,他非常非常的重视,把攒了好几年的一万元给了女方的“家人”,女人很快就“嫁给”了他。不到十天,他下地干活晚上回到家“老婆”不见了。

这是他的第一次“婚姻”,没顾上办理手续(领结婚证),没顾上看清人的模样就跑了,这让他前前后后花去了两万多元,一部分还是向村里街坊邻居借的。事后人们才发现那是一个诈骗团伙,专拣偏僻农村的年纪大的光棍诈骗。这让原本就没有多少收入的他损失惨重,可再惨重也很无奈也无处可寻。

时间很快两年就过了,又有一位好心的大姐给他又介绍了自家的妹妹,说他人好,心善良她妹妹嫁给他后会享福的。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他才愿意把妹妹介绍他,她妹妹在老家之前的男人是个赌棍,赌输了回家就打……王文斌经不住这番推心置腹的夸赞与至情至理撮合,就答应迎娶第二位新娘。之前的借账还有一些没还上,但为了“再婚”又向亲友借来几千元,给齐5800彩礼就“再婚”了。

谁知这次不是人家自己要跑,而是王文斌可怜人家:“女人是东北的,人很善良,不像前面那一个,临走时还祸害我,把家能用不能用的全部都卷跑了。就是这个老在我面前哭,说家里还有孩子,想孩子都快想疯了。就在我身边呆了20多天吧,人家实在哭得不行,我就给了她一些路费让走了。人家在老家有娃娃们,我不能让人家伤着心想着娃娃留在我跟前啊,我心软就让回去看娃娃去……

村里人都说又是一个骗钱的,我认了,骗就让再骗一次,反正我觉得对得起我的良心了,她骗就骗了吧,反正我没有骗人家就是了。这次她走了我伤心得很,不知道是和她有了感情,还是伤心我这命苦。嘿嘿,反正就病了,下不了炕好几年……

钱不钱的没什么,没有个全乎的家,日子就没有个奔头了。伤心得很!五年多起不来炕了,一个人就这样不死不活的……再后来就腿疼的彻底下不来了,庄稼也没法种了。这一晃就这么活到60多了……唉,穷人家,穷命。结个婚挨人骗,生个病挨人骗,就连村里来个卖老鼠药的也是个卖假药的。农民,家里没有个干大事的,你就会几辈子也翻不过身来,一辈辈就得穷下来。你看穷到我这辈就还要断了香火了,你没法子脱这穷命啊!不说了,说多了还觉得很害臊。”

村子不小,距离朔州城只有七八里路,人们消息很灵通,正在我们与王文斌聊天中从门外陆续走进来八九个人,有年轻人有年长的老人,纷纷进到屋内,有两位老人进门直接脱鞋上炕。起初大家是对我们这远道而来的客人产生好奇,因为自从土地承包后很少有“稀奇”的陌生人来过村子上。当大家基本知道了我们是做什么的后,纷纷抢着与我们说话。

“哎,你说国家现在对我们农民有没有一个什么统一政策啊?来个干部说这么干,换个干部说那么干,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看那一排排大棚,休息好几年,都已经快垮塌完了。你说发展蔬菜吗?又不能好的技术帮助,主要是不给贷款我们农民又没有那么多本钱种蔬菜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忿忿地说。

有位老人问我:“同志啊,有这么个事,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一下。五年前,政府叫建小康村,划出270多户宅基地,每一处让我们给政府交5000(元)块钱,全村大概有90%的人家都交了钱。这都过去五年多了,就没有了动静了。你看这事该咋办?”

另一位年轻人插话说:“那事都是上面政策上的事,他们能解决个什吗。还是说点实际的吧,这种地本来就不挣钱,你说国家的这个化肥、种子怎么就年年涨价啊?种地实在是不划算了。你看到没有看到,已经有些地都荒着了,打工再不挣钱三四个月就比种一年地收入高。这可不是个好现象,都不种地这么大个国家那啥么吃?我想你可以把这个向上面反映反映,我在太原打工,我去过好多地方,荒着的地方很多不光是我这里。农民也是人,农民也想要过好日子啊,总不能就像他(指王文斌)似的,种几辈人地临了还可可怜怜的一个人。你说是不是?”

一位中年人很风趣地接过话茬,指着炕上冷得已经有些瑟瑟发抖王文斌说:“国家让我们农民奔小康,这一点都没有错。可你看炕上的,是“奔小炕”了。自己动不了,拾不回来柴火,没有钱买不起炭,只有在炕上冻着。这就是我们农民的奔小康?村里像这样的人还不少,你们再去走走看看吧……奔小康还是奔小炕,不管谁,得给我们农民指个方向啊!”

谭金,一个响亮的名字,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与金子、金钱或者财富有关的好命运。有一位村民开玩笑地说,“金子来了都被他弹了出去(弹金),所以就穷了”。年近60岁的谭金,在50岁时从外“幸运”地捡回来一个“媳妇”,“圈养”在家中,还好这个“媳妇”给他顺利的生下两个女儿。当我们见到他时,第一眼就看到他长期被穷苦生活所折磨而留下的深深烙印,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惆怅而无望的神情,木讷着、躲闪着、狐疑着、左顾右盼着不知该信任不信任我们这陌生人说出的每一句话。

最后在叶海老人的一再解释下,他才回到家中,打开门锁,推开院门一个小小的门缝挤了进去,随手就把大门关上把我们关在大门外。他进去取自己的户口本、身份证给我们看。最初我提出去他家看看家里的状况,他一再强调不能去,因为那女人(他的老婆)是疯子,会打人,不敢进去。在他进了院子后我们从门缝中伸进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但始终没能看到他捡回的“媳妇”长什么模样,精神疾病严重到什么程度。

由于家庭的贫困,无力供两个孩子上学,去年村小学唯一留守的老师兼校长就教了村上唯一的两个学生——谭金的一个七岁、一个九岁的女儿。但在今年开学后校长也无法再留下继续他的“教学”了,两个孩子一下子失学了。走访这一家人让我们还大费周折,还好临近傍晚我们总算在他家大门外达成了一个“帮扶意向——帮两个孩子找到资助人”。可就在要谭金的银行账号时,谭金犯难了,因为他从没有过什么银行账号。年逾六旬的谭金从没有跟银行打过交道,他不知该如何在银行开户,我向他反反复复,详详尽尽讲了许多遍,他依然还是一脸茫然。

最后我随手从兜里摸出一张20,递给谭金让他到城里的任何一家银行开个户……这样爱心人士就可以资助两个孩子读书。起初我没有多想,我说你把身份证给我我明天去帮你办好再给你送回来,后来在叶海老人的一句话提醒下我也想到这样很不妥,我们刚认识,不熟悉,万一一人家把我当成骗子……临走时我还一再叮嘱一定要去办理一个,办好后给电话把账号告诉给我就可以。

 

很巧,在离开朔州时,在火车站进站时我看到了谭金的二姐,我问她弟弟去银行开户了吗?她很是冷冷地说:“没有办。”我顿觉奇怪,他不是非常需要人们帮助吗?怎么这几天又不是农忙时,怎么还没有去办呀?当我再想问她二姐时,人已经不见了……

这是做帮扶五年来第一次最不能够理解的一件事情,直到今天整理日记时,我依然未能解开这个谜。

做帮扶,自然少不了要深入研究农民问题,这次山西朔州崔家窑村考察,把这几年来的一个困惑给激发醒了,农民问题并不是农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