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溪古镇有什么好玩的:音乐的慰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7:58:11

音乐的慰籍

李振娟

最初慰藉我的音乐是大自然中的鸟鸣。由于我出生在与大自然联系紧密的一处老宅里,一来到世上,婉转的鸟鸣就滴入我的生命里,形成一种类似胎记的东西,宿命般注定了我此生对音乐的依赖。

清晨醒在清脆的鸟鸣声里,闭着眼睛,绿树、清风、蓝天、白云的样子就植入了心田,我不由地笑了,欣然钻出被窝。欢快的一天开始了。醒在鸟鸣声里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

夜静了。躺在炕上,望着窗外朗朗的月儿,淡淡的树影,惦着一些远的近的念想,不肯睡去。这时,耳边传来鸟儿滴落的梦呓,碎碎的,一声,又一声……侧耳听着,人渐渐地迷糊了。由此,睡梦里尽是有关大自然的感觉。

白日里,和小伙伴们满院子、满田洼子玩耍,鸟儿们总是在不远处鸣叫着。麻雀叽叽喳喳吵上一番,布——谷、布——谷,布谷鸟就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哲人般发出几声警示。麻雀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听到大人的警告般噤了声。很快,喜鹊哑哑、哑哑叫了起来,喜笑着解了围。麻雀又没事了似地叽喳起来。再一阵,燕子又叽叽、叽叽,娇脆地鸣唱起来,把天空叫得越发湛蓝。有鸟鸣声伴着,我心里就不慌,一团泥巴在手里也摆弄得妙趣横生。

现在忆起少时,做过的很多游戏已淡忘了,可那些有趣、动人的鸟鸣声仍清晰地响在耳畔。如果说我的性情里一直保留着那么一份率真的话,那是源自最初的自然音乐的濡染。

被真正意义上的音乐击中是后来的事。

18岁那年,我到千里之外的北京求学。一直生活在母亲翼下,听着家乡的鸟鸣声长大的我,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环境,心里无助极了,像一棵原本茁壮的小树给人连根拔了。在教室里听课,心神不宁,盼着赶紧下课回寝室;回到寝室,又慌慌地要出去;出来了,又不知上哪里去。就长时间地在校园里来回不安地徘徊。

最初的日子里,我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度日。直到我吃光了母亲烙的饼,满腹心事地到食堂吃饭,被凯丽金的萨克斯《回家》击中。

那天,我到食堂吃饭,食堂里坐满了人。排队打了饭,找了个空位坐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吃饭我感到很拘谨。忆起在家时捧一碗饭蹲在门槛上,边吃边与檐下的鸟雀会意地情景,无边的惆怅袭上心来。就在此刻,食堂里响起了一首曲子,圆润、悠扬,飘飘荡荡,似晚饭时母亲站在院门口长一声、短一声的召唤。我的心颤了,举着筷子怔在那里痴痴地听下去。沉浸在这亲切而温暖的旋律里,我一时感到莫名的委屈:是呀,天都黑了,该回家了,母亲在家里等着呢。可我却还在这陌生的地方熬磨着。这样想着,我不能自持,心事终化作伤心的泪涌了出来。离家一周来失魂落魄的我,此刻,被这天启般的音乐击中了,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心魂被牢牢扯住。

音乐在食堂里回荡着,亲人的叮咛一般。我的心渐渐地与这亲切的旋律相通了,平静下来。音乐在回放,我一直沉浸在这乐声里,直到食堂的人都快走尽了,乐声才停住。我匆匆吃完了饭,留恋着离开了食堂。

回到寝室,《回家》的旋律一直萦绕在耳际,我不再那么无助了,分明感觉找到了某种依靠,心里有了力量。这天晚上,回味着乐声我睡了一个踏实觉。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按时去食堂吃饭,听《回家》。那亲切的旋律时时伴在我心里。在异乡求学的日子里,我逐渐在这脉乐声中坚强起来。

大专毕业被分配到离家乡不远的一家企业。由于企业所设的文秘岗位很有限,学文秘的我被安排到基层当工人。我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窟。此前,我一直幻想着大专毕业后能坐进办公室体体面面地上班。

随着第一身工装穿旧,两手磨起茧子,曾经在大学校园里与同学们聚在一起畅谈未来的情景已淡出记忆。每天面对繁重而重复的工作,噪音污染、烟尘弥漫的环境,以及工人师傅们朴素的作风,我一面是疲惫一面是温暖和感动。贫困、劳苦并没有让工人师傅们的心变得冷硬。他们手把手地给我传授技能。下班回家,他们换掉油污的工装,与家人煮热气腾腾的面条吃。时常加班累得要死,一个月挣的工资只够糊口,可他们很少抱怨,一顿可口的饭菜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我从工人师傅身上看到了年月里匍匐在庄稼地里的父老乡亲的影子。

参加工作不久后,企业要进行工资改革。身边的工人师傅得知消息后都兴奋地扳着指头算自己的工资,憧憬涨工资后的幸福生活。

终于盼到工资改革方案下来,得知结果是工资收入大幅度向管理干部倾斜,基本没有工人的份儿时,他们集体沉默了。干了近三十年钳工的张师傅,曾在企业设备改造中,户外干了一个冬天,落下了风湿病,正盼着涨完工资攒点钱好好治治病。得知结果,长久地沉默后,他木然地背上工具包干活去了。

曾在书上看到一位教授的话:“在这个精英主导各个领域的时代里,从他们对待工人和农民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他们的社会良心。”,这话让我心里阵阵酸痛。是的,昔日的“工人老大哥”是受人尊敬的,但他们已沦为一个需要通过社会呼吁来唤醒人们怜悯心的群体。当然,这个群体也包括我。

工人师傅们的群体沉默令人压抑。我无力打破。我看不到出路在哪里,如同初到北京求学时的无助。这时候,我再一次想到了音乐。久违的音乐,那亲情般的慰藉,我很久没有体尝了。

许久以来,一身灰色的工装覆盖了青春的色彩,包括爱好和梦想。而我曾像植物依赖土地一样依赖着音乐。音乐并不是富贵者的专利。抚慰我,抚慰世界的音乐,如同母亲、大地、黄河,不分高低贵贱,用最温暖的爱抚慰着需要她的人。我应该回到音乐中去。

下班回到宿舍,躺在小床上,一种悲怆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想起了贝多芬的《命运》。我觉得自己心里堆积的难言的悲怆与《命运》的旋律有一种息息相通的共鸣感。

于是每天黄昏后,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长时间地沉浸在《命运》的旋律里。《命运》交响曲开头由单簧管与弦乐齐奏出的深深的、完全绝望的悲哀,那种忧伤的痛苦过后,圆号变奏出温柔的忧思、深切的悲悯。继而,中提琴和大提琴声音渐强,拉出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希望和曙光已近在眼前!最后,铜号猛烈地吹出强劲有力、鼓舞人心的胜利的欢乐。

《命运》直抵我心,奏出我积郁已久的心绪,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动。它仿佛一个至亲,在我哀伤时,先陪我一起陷入深深的悲哀,然后振作起来,用悲悯而慈爱的目光抚摸着我劝慰道:孩子,说出来,把你的忧伤都说出来,我在听。紧接着,它用那振奋人心的乐章鼓舞着我,激动着我,让我坚强起来,向着明天奋进。

在《命运》奔腾澎湃的旋律里,我的心灵被照亮了,往日的卑微与无助一扫而光,心里有了梦有了力量,并在《命运》的鼓舞下,用勤奋和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在寻找终身归宿的路上,我错的很离谱,错的不容更改。这注定了我的人生变成了孤独的长旅。最初的日子里,屋子里空空的,心里空空的。惟有音乐在空气中流淌,使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这段日子,我迷上了蒙古草原牧歌。我一遍一遍地听《草原恋》《黑骏马》《我思念草原》《风中的草原》《雕花的马鞍》……沉浸在这些真挚、苍凉、辽远的歌声中,眼前浮现出辽阔无边的大草原,那蓝蓝的天、洁白的云、远飞的雁、奔驰的骏马、悠扬的琴声让我的心境渐渐宽阔。我在歌声中思索起天地间的整个生活来。个人的哀伤渐渐淡去了。

每天听着草原牧歌,我脑海里时常浮现出新鲜的处处闪光的草原,那和煦的阳光就在心头一寸一寸地温暖着。日子久了,草原就成了我的心事和渴望。生活在别处,是劳碌的现代人的一种普遍心绪。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向往中的“别处”。这个“别处”于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它或者是一种信仰、一个梦想,或者就是一处安宁的所在。而今,“别处”于我,是时常梦里抵达的草原。

很多时候,沉浸在一首草原牧歌中,心里萌生着美好的感动,拥有了和草原一样单纯、辽阔、美好的心境,有关生计、个人的不幸遭遇,以及各种源于人世虚荣的竞争都淡在脑后。歌声中那蓬勃的绿,流入心田,给生命注入了活力,让我获得了心灵的力量。

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我都离不开音乐的慰藉。它是我生命的拐杖,拄着它,我一次次走出人生的低谷,走在阳光里。

卡拉扬说,与音乐忠诚相伴一生的人是幸福的,犹如与上帝相守一世。是的,我会一直听下去。耳际有一脉歌声伴着,我的心魂就有处安放。无论世事怎样变幻,再大的风雨,我都能够从容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