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体外系反应临床表现:三色猫歌剧院凶杀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1:43:42
 

    序曲东京
    还有一个。
    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月崎弥生赢定了。当最后倒数第二个演奏者离开钢琴前面时,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的叹息声,扰乱了演奏厅的宁静。
    比赛就等于结束了一般。不仅是特别付了入场券来听的人如此想,连占据最前排位
子的评审员们也写着这样的表情在脸上。
    七名评审员中,还有人在评审卷上写东西。卷子上并排的十二格里,附着“ABC”
的栏,更有B十或A一之类的区别。
    现在只剩下一格是空白的。目前为止,大部分是“B”或“C”,只有月崎弥生一个
获得“A”的评价。作者借用特权悄悄偷看一下,发现七名评审员手中的评审卷上对月
崎弥生的评价如下:“A-”有三名,“B+”有两名,“A”一名,然后“A+”一名。
    给予最高分数“A+”的只有一个,即是在日本钢琴界制造其中一个派系的安西兼
子。胖墩墩的安西已经七十多岁,置身于显得无聊地盘起腿的评论家之间,只有她挺直
背脊,安然自若,她那白发苍苍的端正容态,显得更加瞩目。
    “接下来是第十二号。”司仪的机械化声音在演奏厅回响,其他评审员们终于无奈
地坐直身体。
    “这里的椅子坐得人屁股好痛……”有人如此发怨言。
    不过,连续听十二个人的演奏却是吃重的体力劳动。每位参赛者所弹的曲子都不短。
加上假如中途休憩,互相交换感想,恐怕会影响评审,因此这次的正式比赛是连续不断
的,中途没有休憩。
    “下次比赛必须淘汰更多一点……”
    经过第七八位演出时,传来类似的小声投诉。
    各方面有处理不当之处确是事实。本来赞助商是一间大广告代理公司,决定举办的
意向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因而有关工作人员忙得晕头转向。
    由于主要的演奏会堂已在两年前被预约的情况下,关于确保会场一事也无法做得出
色。此外,还得聘请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当评审员。否则影响比赛的“等级”。
    最大的问题是前来应征的钢琴比赛候选人水准够不够高。假如优胜者日后一直无法
扬名的话,这个比赛自然不能持续下去。立案的赞助人认为,为了打响招牌,起码也得
举办十次才像样。
    最终获得解决问题的毕竟是“金钱力量”。当然没有公然发布,谣传支付给成为评
审员的钢琴家、评论家、音乐教育界人士的酬谢高达几百万元。
    比赛奖金是一千万。加上交响乐团的客演、日后到维也纳的独奏会等等,预备了各
种特殊奖励,因而也取得旅行社和航空公司等有关企业的协助。
    为了这次比赛而组成的策划委员有五名,其中三名因过度疲劳而在赛前病倒。现在
比赛会场几乎满座,新闻界也热心采访,可能也因这个缘故。
    然后是重要的“内容”——参赛人选,乃是透过现役的音乐界人士,推荐得意门生
参赛,这免了“求快不求好”的批评。确实募集了一批有实力的年轻人。
    然而时间上的关系,无法举行复赛。选拔是以录音带代替。从日本各地寄来的课题
曲演奏录音卡式之中,选出了十二名参赛者。
    “接下来是第十二号,柳美知子小姐……”每个人都觉得胜负已定,并非没有道理
的事。
    目前为止已经演奏的十一位参赛者中,安西兼子的爱徒月崎弥生独占熬头,已经毫
无疑问了。
    月崎弥生,二十一岁。如今坐在客席上,兴奋得全身发热。
    她有信心,自己是第一位。况且有安西老师撑腰,冠军非她莫属了……为了今天,
弥生穿上特制的深红色裙子。虽然不算雍容华贵,但已足够鲜艳夺目。其他女性参赛者
也使出浑身解数,努力作最奢侈的妆扮,然而能在胸前不经意地扣上钻石胸针的,大概
只有弥生一人而已。
    弥生的父亲是S电机工业的社长。他是“独资社长”,管理好几十间关连公司。弥
生是独生女。为了支持女儿这次比赛获胜,成为钢琴家,当然舍得花钱找门路了。
    假如弥生不是真正动怒阻止的话,父亲肯定向评审员大洒金钱。
    “不必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我也必胜无疑!”弥生向父亲斩钉截铁地说。
    不错。正如我所说的,我即将胜出了!弥生的黑眸在幽暗中燃烧,令人稍觉冷淡的
俏脸因发热而泛起红潮。
    弥生在内心恐惧的两名对手,也因过度紧张而造成多处出错的演奏。其余八名不是
对手,剩下最后一名了……其实她从安西兼子口中探听到了,留到决赛的几乎全是出身
东京的人,从其他乡镇来的只有两名入围。
    两名之中的一个,就是从九州来的柳美知子。演奏得相当不错,但从录音来听,似
乎用的不是好钢琴。
    根据资料,二十二岁的柳美知子,乃是幼儿院的保姆。从未在以往的音乐比赛出现
过,没有任何一位评审员认识这位女性。
    “当作宝贵的经验带回去也好……”出席复选的评论家们这样笑称。
    因此,众人几乎确定月崎弥生获冠军,亦是理所当然的了。
    舞台上打出明亮的灯光,摆在中央的史坦威演奏大钢琴闪着黑色的亮光。会场兴起
轻微嘈杂,一边等待最后的演奏者。
    有人从舞台的旁侧,踏着战战兢兢的脚步出现了。会场的掌声响了一半,立刻静止,
然后涌起疑惑的空气。
    那是什么?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而且交头接耳地说了出来。评审员席就在舞台正面,
反而哑然无声。
    出现的并不是男性。肯定是位女性。可是——她的服装实在太奇怪了。
    普通这个场合,“奇怪”的意思表示有异于常。参加比赛的女性如前所述,大都穿
着时髦的裙子。这位“十二号”,却像刚从家里的厨房出来似的,穿着简陋的毛衣和普
通半截裙。而且一看就知道衣服很旧了,有点褪色。对于二十二岁的女性而言,这种装
扮实在太过落伍了。不管是色调抑或设计,予人五十岁妇人的感觉。
    若是仅仅这样还好,任谁只会苦笑一会,或是对望一眼就算数。可是不光如此。眼
前的柳美知子,脸上戴着一个老大的面罩。
    那是一股奇异的不平衡。并不是感冒时盖在鼻子下面的面罩,而是类似电影“蒙面
侠”所戴的宽型黑面罩,眼睛部位开着小洞洞的代替品。
    假如她像其他参赛者那样穿长裙戴面罩出来的话,纵使令人觉得古怪,充其量不过
看起来像是出席化妆舞会而已。然而她穿的是古老的毛衣和短裙,配上面罩,自然显得
不伦不类了。
    柳美知子似乎察觉到会场的空气有异,她走到钢琴前面,向听众席深深一鞠躬,然
后面对着钢琴坐下。
    “慢着——等一下!”说话的是其中一名评审员,胖得有一点不愿意站起来的吉永
和树。
    他是音乐评论家,可是很少在音乐会出现,乃是乐坛的异类。
    “你这样打扮是什么意思?”吉永指着柳美知子。“是不是搞错了,以为出席化妆
舞会?”
    他的语调带着责备,使柳美知子瑟缩起身体呆在那儿。
    “这是神圣的比赛!你这种——开玩笑的打扮不能参加比赛!”吉永怒声说完后,
已在愤愤喘气。
    其他评审员们迟疑地望来望去,唯一的例外是安西兼子,依然挺直背脊,一动也不
动地坐着。
    沉默中,柳美知子往客席方向跨前走了一步,鞠躬致歉。
    “对不起,麻烦了大家。只是——我有苦衷,不能以面目示人。绝对没有不正当的
行为。我只是……恐怕被人知道我来参加这个钢琴比赛,可能会失去工作……”她的声
音不大,可是语气坚定。
    “这是另外一回事!”吉永继续坐着反驳。“总之令人不愉快。请你拿掉那个面
罩!”
    柳美知子稍微低下头去,然后叹一口气、说:“假如非要拿掉面罩不可的话,我想
弃权!”
    全场有些骚然。就在这时,安西兼子开口了。声音洪亮,带着教师的威严。
    “这有什么关系呢?”
    其他评审员们一同看着安西兼子。
    “我们的判断基准是演奏。极端地说,可以闭起眼睛来听就是了。假如参赛者有什
么苦衷,希望藏起脸孔的话,没有理由不允许她那样做。”
    “但是……”吉永沉下脸来,立刻又耸耸肩。“既然安西老师那样说,那就无所谓
吧!”
    像安西兼子这一型终身投入音乐教育的女性,正是吉永最怕应付的对手。
    吉永一旦表示妥协。其他评审员也不再提出异议。安西兼子向钢琴前面一直挺立的
柳美知子轻微点一点头。说:“请吧!”
    “谢谢!”柳美知子再度鞠躬致意,坐在钢琴前面。
    当然,吉永不敢违背安西兼子的另外一个理由,乃是认定纵然让柳美知子演奏,大
概也弹不出什么水准来。
    柳美知子对着键盘,两手摆在膝上,背脊挺直,轻轻舒一口气,然后安静地举起手
来,手指贴在键盘上。
    最初的声音,在她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指下飘浮而起……阿林望望腕表,已经超过十
次了。
    “奇怪……”阿林自语。
    她迟到了。通常因为电车来迟,或是马路挤拥的情况,迟到五分钟或十分钟也是有
的。但是迟到一个钟头以上,却不寻常了。
    阿林环顾店内一遍。不是太大的咖啡室,不可能看漏了。而且这是他和她经常约好
碰面的地点,不可能弄错去了不同的地方。
    过了半小时后,阿林开始烦躁不安,担心她会不会遇到意外了。那也不是没有道理。
总之,水科礼子比约会时间迟到,乃是从未有过的事。甚且经常迟到的反而是阿林。他
通常一边喘气,一边奔到水科礼子面前说:“对不起!出门时被经理捉住了,走不开—
—”然而礼子从来不生气,仅仅微微一笑,回答说:“不要紧,我也迟到了些。”
    阿林知道,她当然没有迟到,只是细心,为了使阿林轻松而已。
    这样守时的礼子竟然迟到一个小时。因此阿林才会担心她会不会遇到意外。
    阿林无意识地掏出香烟来点火,在礼子面前他尽量不抽烟,现在是为了压抑内心涌
起的不安。
    万———万一礼子真的遇到意外……阿林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阿林终于脱口而出。邻座的中年妇人好像听到了,露出
狐疑的表情看他。
    自己是怎么搞的?阿林烦躁地把吸了两三口的香烟揉熄在烟灰盅里。
    ——为何自己如此在意她?
    水科礼子,平凡而不起眼的女事务员。只是普通的女文员,连“打工女郎”之类的
时髦称呼也跟她不相称。
    对。她就给人这种感觉,称不上美人胚子的睑,可是却有一股吸引人的独特味道。
经常穿着朴素的服装,安安静静地坐着。喜欢垂下头去,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总之,她不是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女人。然而,这样的水科礼子,却叫阿林爱上了。
    为什么爱上她?他也解释不出来。难道那就叫作爱情?可是……阿林缓缓地摇摇头。
自己怎会变成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咖啡室的门扉打开了。水科礼子好像以一百公
尺全力竞走的样子走过来。气咻咻地奔到阿林面前。阿林见到她的刹那,清清楚楚地领
悟到,自己是何等地爱水科礼子啊!
    “对不起!”礼子的额头冒汗,在旁边坐下来。
    虽然已是春天,然而夜晚依然寒意袭人。
    “担心死了。我以为你遇到意外……”阿林说到一半就打祝总之她平安无事,他不
想埋怨什么了。
    “真是对不起!”礼子又在鞠躬致歉,反而令阿林觉得自己亏待了她。
    “算啦!你想喝什么?”
    “我是跑来的,好热!我想喝点冷的。”礼子对端水过来的女侍说:“有没有冰咖
啡?”
    “目前没有准备冰咖啡……”
    “哦。那就来杯热咖啡,加糖,再放许多冰块进去吧!”
    “啊?”女侍惊异地盯着礼子……
    “刚才那位女侍的表情,真是杰作!”
    离开咖啡室,在街上并排靠着走时,阿林笑着说。礼子也跟着一起笑。
    “偶尔向人开开玩笑,也很有趣!”
    夜街一片宁静,凉风习习。
    “冷不冷?刚才你冒汗了啊!”
    “没关系。舒服得很!”
    “有什么事发生了吧!”阿林说。
    礼子停下来。望着阿林的脸。
    “为何这样说?”
    “你跟平时不一样。好像轻飘飘,欲将乘风而去的样子。”
    “是吗?——也许是的。”
    礼子凝视阿林。不可思议的眼神。到目前为止,阿林还未尝试如此被礼子注视过。
    “发生了什么事?”阿林问。
    礼子没有回答。她用亲吻来代替答覆……晚风在二人身边席卷而过。礼子离开后,
阿林叹一口气。
    “我要去欧洲了。”礼子唐突地说。
    “欧洲?”
    “是的。”
    “有什么——要事吗?”
    “我去度蜜月。”
    阿林听了,仿如冻僵似的呆立在那儿。
    过了好一会,他的声音终于发出来。
    “是吗?那位幸运的家伙,是谁?”
    “你不认识的人。”
    “是吗?”阿林说。
    “对不起。所以——”
    “今天是最后的了。我知道。”
    “对不起!”
    “不……恭喜你。”
    阿林就像被一只巨手揪住前胸似的,痛苦地苍白着脸。
    “我不会忘记你。是我没福气啊!”礼子说。
    阿林什么也不说,他怕自己忍不住狂喊起来。
    “谢谢你。祝你找到个比我更好的人!”
    说完,礼子再飞快地吻他一下,然后翩然离去。
    阿林就像一只发条失灵的人偶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迷惘得像在做梦。
    脚下传来沙沙响声。俯头一看,一张折起来的纸,被风吹向路边——是不是她遗失
的东西?
    阿林走上前去,伸手把那张纸捡起来。不料一阵风吹起,那张纸又飞掉了。
    “好家伙!”阿林追上去,再度伸出手来,又是一阵风……“作弄起我来啦!”阿
林又追上去,好不容易捡起来了。
    阿林在街灯下,摊开那张纸。他肯定是水科礼子的字迹。
    “怎么回事……”阿林迷惑不已。
    刚才水科礼子并没有打开皮包。那么,这张纸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假设是她的物件……对了,刚才她不是说过,她要去欧洲吗?
    阿林重新注视纸片上面的文字:“维也纳。帝国酒店。”
    第一幕失踪的人
    1
    “片山先生!”
    雀跃的声音飞过来的同时。少女越过声音奔过来,一把抱住片山,给他一个热烈的
吻。
    总之这是奇妙的开幕礼。这个片山并非别人,自然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蹩脚刑
警片山义太郎了。
    当片山和那少女紧紧粘成一团之际,愣在一边眺望的是大家熟悉的几位人物——片
山的胞妹晴美、自称“情人”并兼提行李的石津刑警,以及一行人之中最出色的明星—
—三色猫福尔摩斯。
    其实最吃惊的自然是当事人片山本身,怎么说,这种“艳福”在日本也难得遇见,
何况还在欧洲奥地利的音乐之都维也纳。
    片山等人解决了德国古城酒店发生的凶杀案后,接着飞来维也纳,当然是搭飞机来
的。然后选择了维也纳最高格调的“帝国酒店”落脚,现在刚刚抵达。
    石津见到正门两边有带机关枪的士兵站着,不由询问前来接机的航空公司职员:
“这里真的是酒店吗?”
    “这里经常有外国要员投宿,到时必然有士兵站立。现在一定也是有什么大人物来
了。”那人如此说明。
    于是,一行人带着历史感觉走进宫殿似的大堂,那个声音突然飞了过来:”片山先
生!”
    “石津……”晴美一边注视片山主演的调情场面,一边喊石津。“假如我哥哥晕倒
的话,请你帮忙哦。”
    “遵命!”石津的眼睛也不离开片山。
    “我会用航空方式寄他回去!”晴美认真地说。
    ——少女飒然离开片山,喜悦地说:
    “是我哟!”
    “噢,你是——”片山反射地说不下去。
    她是谁?确实是曾经见过的女性,可是有相貌改变了许多的感觉。不过,假如只是
偶而同乘一部电车的人,绝不可能如此亲密地打招呼……“哟,你把我忘了?”
    少女没有生气,反而有忍住笑意的样子。
    片山拚命思索。对方是摩登美女,却给人教养良好的千金小姐形象。发型相当成熟,
然而却有一双超越现实的调皮眼睛,兼有音乐家或哲学家之类的独特气质。
    “麻理小姐!你不是樱井麻理吗?”晴美先发现了,马上奔上前去。
    “好久不见!”樱井麻理轻轻打招呼。“幸好晴美小姐记得我。”说完,用含怨的
眼神斜睨片山一眼。
    “我记起来了。正想说出来,不料被她抢先而已。”
    “不要管他!”晴美搂抱麻理的肩膀。“不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完全长得
像大人样了!”
    “只是外表而已。”樱井麻理笑道。“不过你们一点儿也没变。好高兴看到你们!”
    片山有点不开心,然而禁不住笑意浮上来,使他的脸现复杂的痉挛。
    樱井麻理,在日本的小提琴比赛中卷入凶杀案,片山与她相遇。麻理一度想弃权比
赛,使她重新决意参赛的又是片山。然后,她脱颖而出,取得优胜。
    对了,其后她就踏上演奏旅行之旅,来到维也纳。片山点点头。
    但是,片山之所以刹那间认不出是她,并非毫无道理。因为站在眼前的樱井麻理,
已经前后判若二人。从前那位胆小怕事、从门缝窥望自己未来的内向少女,已经不复存
在。
    如今站在眼前的,乃是一名拥有坚定的信念、朝着目标勇往直前的音乐家。
    “午安,石津先生。”麻理紧握那个直立不动的大个子石津的手。“我好怀念以
前!”
    “多谢!久违了!”石津硬崩崩地鞠了一个躬。“有机会的话,请让我再陪你跑马
拉松!”
    “一定!”麻理说着时,脚畔传来“咕”一声。
    “福尔摩斯!你也老远跑来这儿了呀!”
    麻理抱起福尔摩斯,紧紧拥住它耳鬓厮磨。
    “各位……”负责传译的男子客气地说,“请先输入住登记手续再谈好不好?”
    “抱歉抱歉。”麻理放下福尔摩斯。“打扰你们啦——”“没关系,麻理小姐。马
上就办好的,待会找个地方喝茶如何?”
    晴美的提议,麻理当然没有拒绝。
    一行人在酒店的餐厅坐下来后,片山好奇地东张西望。
    “哥哥!”晴美碰一碰片山。“不要像大乡里似的东张西望,好难看的。”
    “不要拘泥才好。”麻理愉快地说。
    一名又圆又胖、脸色红润的女侍应走过来。
    “难得来到维也纳,就来杯维也纳咖啡吧!”片山说。
    “这里全是维也纳咖啡哟!”熟读旅行指南书的晴美说。
    “让我来叫。你们喝什么?”麻理说。
    问一遍之后,麻理替大家叫饮料。片山如释重负,因为凭他一个人的话,连水也叫
不到。
    “嘿,你的维也纳语讲得真好。”石津钦服地对麻理说。“我在大学里也学过德语,
至于维也纳语嘛……”“麻理小姐,”晴美急忙打断他,“现在一直住在这儿?”
    “是的,我遇到一位好老师。不过,我有一点想家。”
    “你母亲一定很想念你了。”
    “上个月她来过维也纳。她在内心期待我哭着说想回去,但是陪我住了一阵子后,
终于放弃了。”麻理笑道。
    “你变得很懂事。”
    “是么?我倒觉得自己变得脸皮厚了呢!”
    咖啡送来了。很浓,不同日本的咖啡,可以大口大口地喝。福尔摩斯当然不至于要
咖啡喝,乖巧地躺在晴美的腿上。
    “不愧是音乐之都。”晴美望望墙壁方面。“好像贴着乐谱哩!”
    “华纳在这里作过曲。”麻理说。“那里装饰的乃是华纳的亲笔乐谱。”
    “哦?”片山也表示钦佩。华纳?是不是罗拔华纳?好像不是……“麻理小姐,你
怎晓得我们会来这里?”晴美问。
    说起来也是,片山也留意到了。
    “就算是灵犀一点通吧!其实是从领事馆方面探听到的。据说东京警视厅的人会来,
我随口问是什么人,一问之下,原来是片山义太郎,我也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晴美点点头。“你为何到领事馆去探听?”
    片山被一阵不详的预感袭击。上帝,做做好心吧!难得来到维也纳度假,又再卷入
什么怪事的话,受不了!
    “其实有人失踪了。”麻理说。“说起来很古怪,因为那人在这里无亲无故……”
“说来听听着。”晴美立刻眼睛发亮。
    在德国的古城发生凶杀案时,晴美几度险遭杀身之祸,竟然执迷不悟,真是死性不
改!
    片山和石津互看一眼。然后不经意地跟对面桌子的男人四目交投。
    日本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六七岁左右。一个人占据一张桌子。可是一点也不跟这
个场合相称。平凡的西装打扮,却不像商人。当然,看起来也不像音乐家。
    很奇妙。他的眼睛一跟片山接触,似乎吓了一跳,立刻转移视线。看来他一直在注
视片山这边。
    他是谁?片山觉得有点形迹可疑。他的存在与这种超一流酒店不相称。
    当事人看起来也似乎坐立不安。
    还有,片山模模糊糊地记得,曾经见过那人。在什么地方见过?想不起来。
    不过,当一名刑警想起似曾相识的脸孔时,首先想到的是指名通缉的照片或海报。
对方似乎穿着寒酸,眼神也说不上正派,似乎很不开心地沉默不语。
    他是谁?片山一边留意樱井麻理的谈话,一边思索着……麻理走进网田夫人的房间
时,如往常般用英语打招呼。“午安,夫人。我来晚了,对不起。”
    从钢琴前面站起来的,是位白发的美丽老妇人。虽然她说英语,却是德国人。麻理
听说她已七十岁,然而背脊挺直,姿势和动作敏捷利落,不会令人意识到她的实际年龄。
    来到维也纳,邂逅这位名师,麻理决定不回日本,而在这里定居下来。在这位老妇
人的严格训练下,麻理学到了住在日本时难以从生活中掌握的音乐节奏和感性。
    起初,麻理对着老妇人时,就像刚学小提琴的小学生一般生硬不自然,现在对她却
产生对母亲一般的亲情。
    网田夫人这一边,当然坚守师徒之间的节度。但是由于她的日本丈夫先她而去,加
上没有儿女,孑然一身的缘故,逐渐把麻理当作自己的女儿或孙女看待。
    “玛丽,写信给母亲了吗?”网田夫人在麻理的脸上轻轻一吻之后如是说。
    她用外国方式,将麻理的名字叫成“玛丽”。
    “昨晚终于写好一张信纸了,还没寄出。”麻理坦白地回答。
    “早点儿寄出去吧!不能让母亲太担心你。”
    “是。明天一定寄。”
    “记得这样做。”网田夫人说着,突然喊住正要打开小提琴箱子的麻理。
    “玛丽,等一等。有件事麻烦你。”
    “什么事?”
    “请你去机场跑一趟。”
    “机场?现在吗?”麻理吃惊地问。
    “刚才接到日本打来的电话——”
    “日本打来的?”
    “安西女士的电话。安西兼子,知道她吗?”
    “当然,我知道她的名字。”
    “她是钢琴方面的专家。跟安西女士有关的那位在比赛中获胜的女孩,今天抵达维
也纳。本来应该由这里的负责人去接机的,可是他突然生病了,去不了。”
    “我去代表接机是吗?好的。”
    “对不起。你的车呢?”
    “在停车常”
    “那就拜托了。”
    “几点钟的班机?”
    网田夫人把钢琴上面的记事簿拿下来,递给麻理。
    “柳美知子。知道了。我应该带她去哪儿?”
    “先把她带来这里。在你回来之前,我得先查查看,怎样替她安排住宿。”
    “知道了。”麻理看看腕表。“现在出去,时间恰好。”
    “拜托啦!”网田夫人轻轻拍一拍麻理的肩膀。
    维也纳机场位于市区东南十八公里的地方。开车二三十分钟足够有余。
    麻理惬意地驱车往前。驾驶执照是在这里拿到的。
    在日本时,她一提起要拿执照,母亲就会罗嗦地阻止她说:“万一发生意外怎么
办?”
    母亲本来立志做小提琴家,后来因交通意外折断手臂,从此打消念头。
    站在母亲的立场,这样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麻理毫不畏缩。像现在这样驱车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使她产生一种实感,
自己已经脱离父母翅膀的庇护,独立自由飞翔了。
    当然麻理十分清楚,假如发生意外就彻底完蛋了。因此她开车非常谨慎。
    晴朗的好天气,心情极佳。维也纳的气候寒冷,以阴阴沉沉的云天为多,可是今天
稀罕地温暖明朗。
    往机场途中,从广阔的中央坟场旁边经过。里面排列着贝多芬、舒伯特、布朗姆斯
等多位音乐巨匠的墓碑。这里是所谓的音乐故乡。
    可是,有时听到来维也纳游玩的朋友嘲笑她,因为麻理从来没有进过中央坟常在电
影“第三个男人”片中出现的林荫大道浪漫镜头,就是在里面拍摄的,然而想到既然住
在这里,几时都可以去时,反而一直去不成。
    今天也因赶着去机场,又是匆匆经过中央坟常抵达机场时,班机已在二十分钟以前
降落。维也纳国际机场就与城市大小相称,小巧精致。周围绿意盎然,十分宁静。
    那班机在预定时间准时降陆。
    “她叫柳美知子。”麻理在口中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乘客陆陆续续的出闸。日本旅客看来相当不少。
    麻理有点困惑,不知该不该大声喊对方的名字。既不知道长相,又不晓得年龄。不
过,既然是音乐比赛的优胜者,年龄方面应该不会太大,而且玩音乐的人,总有一股共
通的气质,多半可以分辨出来吧,麻理这样想。
    陆续走出来的日本旅客,几乎都是团体的旅行团,找不到单身前来的人。根据网田
夫人所言,对方好像是单独一个人到来的样子……“各位,请跟我来。”旅行团的领队
嘶哑着声音喊。
    领队工作不易呢!麻理露出会心的微笑。最近欧洲为恐怖分子和绑架案之类的事骚
动不安,奥地利算是比较平稳的国家,可是在机场里,依然随处看到手提机关枪的士兵
守卫。
    “蔼—一定是她!”麻理想。
    出来一位脚步利落的女性,身穿时髦套装,年纪跟麻理差不多,但是服装使她看起
来年长一些。而且全身散发一股坚强的意志,拥有音乐得胜者的风采。还是美女一名,
连麻理也禁不住喝采。
    对方拖着行李箱的皮带走过来。麻理迎上前去。
    “对不起——”麻理喊住她。
    “哦?”
    “我们接到安西兼子老师的通知了。”
    少女皱皱眉头。“安西老师?”
    “你不是柳美知子小姐吗?”
    听到那个名字,少女的脸突然泛起红潮。
    “不。我是月崎弥生。”
    “啊,抱歉。”麻理慌忙致歉。“因为你是一个人来的,所以我——失礼了。”
    “没关系。”月崎弥生说。“你——会不会是拉小提琴的樱井麻理小姐?”
    麻理吓了一跳。“是的。你怎知道是我?”
    “你在日本音乐界是名人嘛!”弥生露出意外的温和笑脸。
    “我竟然不知道。”麻理也不由露齿而笑。“你是月崎弥生?我想起来了。中学时
代,你获得钢琴级比赛冠军……那时,我在小提琴组比赛中得第二名。”
    “不错。”月崎弥生回复严肃的脸孔,问:“你在等柳美知子?”
    “是的。安西老师打电话到我老师那儿……你认识她吗?”
    弥生从吊肩的手袋中掏出一份剪报,沉默地递给麻理。
    上面是音乐比赛的结果,“第一名:柳美知子;第二名:月崎弥生。”
    “这么说。你们一起来维也纳?”
    “是的——她和我同机吗?”
    “应该是搭同一班机吧!”
    “是吗?”弥生似乎若有所思,然后突然回神过来的样子。“我有朋友等着,失陪
了。”
    说完,鞠一个躬,转身离去。
    弥生的举动太唐突,麻理有些困惑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总之,必须找到柳美知子
再说。
    可是出来的旅客已经不多了。大部分日本人都陆续先出来,后面慢慢出闸的是法国
或英国的老夫妇。
    “奇怪……”麻理想,难道不是这班飞机?
    她想打电话给网田夫人,于是在大堂中迅速巡视一遍,然后视线驻留在那位女性身
上。
    她跟月崎弥生的妆扮成对比。身穿朴素的洋装,款式土里土气。而且像是廉价品。
身边的行李箱也伤痕累累,十分残旧了。
    “难道是她?”麻理想。怎么看,她都不像音乐家。
    她似乎心神不宁,可怜兮兮的神态,不安地东张西望。好像是应该来接机的人没有
来的样子。此外,不见其他年轻女性,总不成一个人先走了吧?
    想到万一她是,麻理决定上前招呼一声。而且,她对那位女性多少有点同情。
    “对不起。”麻理喊住她。
    女人似乎大吃一惊,准备逃跑的样子。
    “请问——你是不是柳美知子小姐?”
    女人似乎暗中舒一口气,相当紧张地说:“是的。”
    麻理在解释事由期间,柳美知子逐渐解除紧张,然后哭丧着脸说:“我在想,假如
没有人来接我,应该如何是好……因我不懂这里的语言,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去。”
    “对不起,我太粗心了,没有发现你。来,我们先去网田夫人那儿吧!”麻理微笑
着说。‘你的行李呢?只有这些?”
    “嗯。我也不知道应该带什么来。”说着,提起那个相当残旧的行李箱,有点害羞
地说:“这是借来的。因我没有可以上锁的旅行箱。”
    “是不是在这里举行演奏会?”麻理边走边问。
    “嗯,这是比赛获得优胜的奖励。”
    “服装或鞋子呢?”麻理这样问,因为想象不到她的行李箱里面会有可以登台亮相
的衣物之故。
    “这件事——我没想过。”柳美知子吓得呆立不动。“我该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在这里准备也可以。”麻理鼓舞她。“这里有许多日本人。假如你
不嫌弃的话,我把我的借给你也无妨。”
    “承蒙如此关照……”柳美知子扭扭捏捏地说。
    “总之,现在先到网田夫人那儿再说——”“啊,对不起。”
    “怎么啦?”
    “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麻理差点失笑起来,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把地点告诉她。“我替你看守行李箱。你
请自便。”
    “是,对不起。”柳美知子战战兢兢地快步走开。
    何等胆怯的人啊!麻理摇头不已。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从比赛中脱颖而出的。
    多半是第一次出国的样子。然而,光是抵达机场时已如此紧张,假如在维也纳举行
独奏的话……会不会在舞台上晕倒过去?
    麻理一直站在原地,等候柳美知子回来。
    “结果,柳美知子一直没有回来。”麻理说。
    “哎呀。”晴美听了感叹一声,将第二杯咖啡一饮而荆片山叹息。这么浓的咖啡,
亏她一口气喝光。
    自己如果连喝两杯的话,肯定失眠。
    片山大致上把麻理的话听进耳朵了,然而作为东京警视厅的刑警,总不成千里迢迢
跑到奥地利来表示意见吧!
    “会不会迷路了?”石津稀罕地放下食物,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找过好几遍了。”麻理说。“也把事情告诉了机场的警备人员,请他们找过。
又用日语在机场广播……结果追寻不获,她一直没有出现。”
    “失踪了。”石津说。“还是去了第四度空间——”“真的,我只好这么想。”麻
理拿起小巧的咖啡杯子说。
    “她的行李箱里面有没有线索?”晴美探前身子。
    “什么也没有。也许护照之类的重要证件放在挂肩的手袋里。”
    “那就提出失踪的呈报了?”
    “我回去找网田夫人,把事情说了,她建议我去领事馆问问看。可是,怪事发生
了。”
    “怎么说?”
    “调查结果,没有一个叫柳美知子的人入境。”
    “什么?”晴美睁大眼睛。“那个人是冒充的?”
    “我完全不明白。”麻理耸耸肩。“因我没有柳美知子的照片,无法判断她是不是
当事人。”
    ——有人站在片山背后。回头一看,就是刚才对面座位的日本青年,不知何时来到
他们这边。
    “对不起——”男人说,“刚才你们谈论的女性,是不是这个人?”
    男人把一张照片摆在桌面上。
    照片中的男人跟一名年轻女性搂着肩膀合摄,正式的纪念照。
    “就是她!”麻理看过照片之后说。“她就是在机场失踪的柳美知子。”
    2
    寒冷的雨,使她的身体决要冻僵了。
    她想找个不必淋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那就不能监视关键的后巷了。其实四周很暗,
那个后巷的门,也只能借着微弱的常夜灯勉勉强强看到。
    “哥哥好慢碍…”丽莎喃语。
    通常的话,只要十五分钟就能撬开保险库。今晚过了三十分钟,依然出不来。
    她穿着紧身外套,可是雨滴还是掉进衣襟里。丽莎浑身颤抖,缩起脖子。她禁不住
想高喊,好不容易忍住了。
    丽莎想,这间店子多半不会放太多钱在保险库里,但也够吃两三个月吧!还可以买
到吗啡……雨啊,停了吧!錾倌垦鐾岷诘奶炜铡?
    就在这时,传来砰一声爆炸声,响彻四周。
    丽莎无法动弹。刚才是什么声音?不可能是枪声吧!
    她也知道自己的哥哥麦斯有枪,但是从未见过他实际开枪。那是二手货,甚至怀疑
是否真的打得出子弹来。只是预防“万一”的时候使用而已。
    可是……万一现在就是那个“万一”的时候……不可能!哥哥!不会的!
    丽莎准备冲到那间店的后门,这时又传来一阵物体相撞的声音,接着是玻璃敲碎的
声音。
    那个声音肯定是从店内传出来的。一定发生了什么始料不及的事——突然,后门打
开了。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滚跃出来。
    “约翰!”丽莎喊,奔上前去。
    “不要过来!快逃!”约翰爬起来,同时往丽莎方面冲过去。
    “约翰,我哥哥呢?’”
    “快!”约翰伸出粗大的手臂,半扶半拖地搂着丽莎一同往前跑。
    “跑!快跑!”约翰发出激烈的喘息声。
    丽莎只好跟着拼命跑,她跟约翰在黑暗的后巷一同奔跑。丽莎听见,除了自己和约
翰的脚步声外,还有追赶过来的沉重脚步声。
    有人追来了!必须逃命!
    幸好,后巷乃是丽莎等人熟悉的世界。在约翰的催促下,一时向左,一时向右,转
来转去地走了一会,逐渐听不见追来的脚步声了。
    约翰的脚步慢下来。
    “已经——可以了。”
    约翰喘息不已。因为身材高大的缘故,跑太久的确辛苦。也许累到极点了,他不顾
一切地在雨水堆积的地面上一屁股坐下去。
    丽莎因为娇小的关系,行动敏捷。虽然心脏激烈跳动,但还不至于站不起来。
    丽莎弯下身去,询问瘫坐在那儿气喘如牛的约翰。
    “约翰——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警察……”约翰还没说完,又在剧烈地喘气。
    “哦……”丽莎猜到一半,没有太过惊愕。“哥哥……被捕了?”
    约翰继续喘息一会,然后抬起头来。他才二十一岁,满头金发,满嘴胡须。
    “约翰……”
    “他开枪……打中警察……”
    “哥哥——打中警察?”丽莎顿时脸色猝变,声音颤抖。
    “太突然了。对方突然出现在眼前。”约翰摇摇头。“我们慌了,本来只想恐吓他,
这才拔枪的。”
    “可是,哥哥扣上了扳机!”
    “对……运气太坏了啊!”
    丽莎无力地靠着旁边的围墙。怎么会这样!哥哥竟然开枪打中警察!
    “——那么,他死了?”顿了一会,丽莎才问。
    “不知道。我看到其中一个压往肚子,蹲了下去。来了两个,另外一个殴打麦斯。”
    “警察打我哥哥?”
    “我只看到他倒在地上,然后我就逃了出来……”约翰抬眼望着丽莎。
    “对不起,丽莎……我害怕——”’
    “算了。当然的事。”丽莎拼命压抑哭声。“还好没有连你也被捉去……”约翰哭
了出来。他为自己一个人私自逃命而惭愧。
    丽莎的手搭在约翰的肩膀上。
    必须把哥哥救出来……丽莎这样打算。
    那位警察是活是死,影响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凭她一名十七岁的少女,以及二十
一岁的约翰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帮哥哥逃狱啊!
    “丽莎……怎么办?”约翰用泪声说。
    “我们两个好好想办法吧!”丽莎的手臂绕到约翰的脖子上。“因为没有其他可以
信赖的人了……”冷冷的雨继续下个不停。
    “你不觉得很奇妙吗?”晴美说。
    “我不觉得。”片山摇摇头。
    “你呀,木头一个!”晴美转向石津这边。“喂,石津,你一定觉得事情很奇妙
吧!”
    “当然啦。”对石津而言,晴美说什么都是对的,这个时候却不太有意义。因为现
在正在吃着早餐。
    “的确很奇妙。”石津拼命撕咬硬面包。“这里的人居然吃这样的早餐,实在太奇
妙了!”
    晴美叹一口气。然后把双颊红润一如插图人物的女侍应叫过来,为自己加咖啡。
    “这有什么奇妙的?”片山强调。“柳美知子和水科礼子是同一人物,也许因为水
科礼子有私人理由,不想用真名参加比赛,所以用柳美知子的名字。”
    “这点我当然明白。”晴美说。
    “喵!”福尔摩斯叫。它把凉掉的牛奶喝个精光后,抬起脸来,表示“再来一点”。
晴美还没来得及叫侍应,一名喜欢猫的年轻女侍应已经发现了,过去替它加牛奶。
    福尔摩斯的喉咙咕咕响,伸出干燥的舌头开始技巧地饮用。这时候猫的样子,很像
赛车用的跑车。
    “钢琴家使用艺名,并不奇怪嘛。”片山撕了一片面包塞进嘴巴。
    “这点我也知道。可是,为何她要骗她的男朋友,说要跟别的男人去度蜜月?”
    “也许她本来打算跟他分手呀!”
    “若是那样,何不开心见诚地说个明白?”
    “女人通常以为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大错特错啦!”片山说。
    “这是什么意思?”晴美露出凶悍的表情。
    “即是说,世上的女人不全都喜欢扯下睑皮敢说敢言的。”
    “我什么时候扯下脸皮敢说敢言来着?”晴美沉下脸来……不过,早餐总算平平安
安地用过了。然后三人一猫走进宽敞的大堂休息。
    提起东京的酒店大堂,多数时间人山人海,连坐的地方也没有。可是这里的大堂却
在柜台里头,不是酒店的人进不去。而且气氛豪华,称作会客室更恰当。
    像片山之流的贫民出身者,反而坐立不安了。
    “假设水科礼子真的想跟姓林的分手好了。”晴美突然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她为
何在维也纳机场失踪?”。
    “唔……”关于这点,片山也觉得古怪。
    水科礼子确实入境了,然后失去踪影。
    “不过,这件事我们不能做什么了。假设日本旅客失踪的事肯定了,这里的警察必
然派人去寻找的。”
    “但是……”晴美不服气地嘟起嘴唇。
    “总而言之,我不想再插手任何古怪事件了。”片山提醒一句。“因为我们是来维
也纳度假的。”
    “你是胆小鬼!”晴美还气在心头。可是没有关于犯罪的证据,她也不能反驳片山。
    “已经十点钟啦。”片山望望腕表。“我去看看她来了没有。”
    “我跟你一起去。”石津站起来。“不做点运动帮助消化的话,中午那餐就吃不下
了。”
    片山闻之,觉得胃部很难受。
    “日本男人就是这样!”晴美目送片山和石津的背影走出大堂,叹气地说。“有时
办事过分执著了。你说是不是?福尔摩斯。”
    在高级沙发上蜷成一团的福尔摩斯,似乎睡得很舒服,懒洋洋地张开眼睛,喵一声,
打个哈欠又睡了。
    “福尔摩斯,连你也背叛我!”晴美喊出凯撒大帝著名的台词。“这个名叫维也纳
的城市本身就有点古怪。你不觉得吗?触目全是古老建筑物啊!”
    对。就像片山冷不防被美丽的樱井麻理亲吻,就是古怪的事。那也一定是受这个城
市影响的关系……“不错。由于整个城市都很古老,像哥哥这样的老古董,自然显得可
爱了……”晴美自圆其说。
    今天,樱井麻理也请了假,带领他们做市内观光。
    晴美一方面开心,同时有点呷醋……虽然她不想承认。
    哥哥取代父职的话,妹妹这边则取代母职。想到没有自己,哥哥做什么都不行时,
她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然而,现在哥哥竟然也跟普通人一般受女性欢迎了……晴美觉得自己突然没有了
“容身之处”。
    不过,麻理的目标是众望所归的小提琴家,而且还在修业中。纵然她对哥哥有好感,
总不至于谈婚论嫁吧!只要回到日本,他们又恢复兄妹二人生活的日子,外加一只三色
猫作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晴美喃喃自语。
    有人走进大堂来了。起初以为是片山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出示水科礼子的
照片给他们看的林姓男子。
    “你好——”男人打招呼。
    片山觉得姓林的似曾相识,姓林的也对片山有印象。不过,阿林并不是有前科记录
的人,而是跟他出身同一间大学,属于前辈和后辈的关系。
    “啊,林先生。睡得好不好?”晴美微笑着问。
    “嗯,昨晚睡得很好。”林启一在椅子上坐下来。“如此高级的大酒店,从来没有
住过,第一晚就失眠的话,那就糟了。”
    懂得讲笑话,看来提起精神来了。
    “好极了。”晴美说。“昨天的你,眼睛布满红丝,我们担心你有事!”
    “那真过意不去……”阿林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是单凭礼子掉落的一张条子做
线索,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的。总之,一旦得悉她果然来了维也纳,我觉得自己重新活
过来啦。”
    “你很伟大。”晴美摇头叹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惜被开除而向公司请半
个月假,花掉所有储蓄跑来这里——我想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
    “因为我觉得不寻常啊!”阿林说。“她突然辞职不干,而且联络地址不明……我
认为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什么重大变故。不过,昨天听了樱井小姐的话,我才明白她的苦
衷。”
    “可是,为何水科礼子小姐自称柳美知子,以及为何在维也纳机场消失踪影——这
些事依然不明其然啊!”
    “是的。不过,知道她来了这里,总比眼见手头上的钱逐渐减少而作无结果的等待
来得心安。”
    这句看来出自阿林的真心。
    晴美留意到,福尔摩斯突然抬起头来。
    晴美回头一看,发现稍远的沙发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名年轻的日本少女,不由微微
吃惊。
    她是几时坐在那儿的?晴美等人进来时,肯定这个大堂里没有其他人。
    当然,由于地面铺着地毯,进来时听不见脚步声也不足为奇,可是……晴美的直觉
告诉她,那位少女听到了刚才她跟阿林的对话。
    “——我来晚啦,对不起。”
    传来喘气的说话声音,樱井麻理接着走进大堂。
    “麻理小姐,哥哥他们——”
    “我们在外边遇见了,他们在门口等着。”
    “哎,竟然劳动你过来叫我,真是无礼!”
    “不,是我自己跑进来的。走吧!”
    “好。”
    晴美站起来时,福尔摩斯也跳到地面,伸出前肢,伸个大懒腰。
    “林先生。”晴美说。“如果愿意,要不要一起去市内观光一番?”
    “呃,可是——”阿林迟疑不决。
    “即使一直待在酒店里,也找不到礼子小姐的!不如出去走一走,转换心情更好
些。”
    阿林有点迟疑,接着微微一笑。
    “也好。假如不会打扰的话——”
    “不要紧的。反正我们是搭电车的,人数增加还是一样。”麻理也以开朗的语调说。
    “那我立刻去准备。”
    阿林走出大堂去了。麻理环视一下,突然喊了一声。
    “咦,月崎弥生小姐!”
    晴美吓了一跳。原来那位少女是月崎弥生。难怪她对晴美等人的对话显示关心。
    “樱井麻理小姐吧!不久前,在机唱—”月峡弥生笑盈盈地站起来。
    “你也住在这儿?”
    “嗯。每次来维也纳都住这里。”
    每次?晴美有点咋舌。
    “你听说了吗?柳美知子小姐失踪了。”麻理说。
    “听说了。”弥生点点头。“音乐比赛的优胜者独奏会,将于下星期举行。到底怎
么回事?”
    “安西老师也很担心,听说亲自过来一趟。”
    弥生有点吃惊地睁大双眼。
    “安西老师到维也纳来?”
    “嗯。昨天她打电话给网田夫人了。”
    “哦……几时来这里?”
    “大概明天吧。我在这间酒店替她订了房间。”
    “原来这样啊!”弥生似乎又陷入沉思状态。
    这时,阿林回来了,随着晴美等人一块儿上街去。
    ——剩下月崎弥生独自留在大堂里。
    弥生在长椅子坐下,一直沉思。她的脸上流露深沉严肃的表情……一名酒店柜台的
男职员,手里拿着便条走进大堂。
    “林先生。”他喊。
    弥生蓦地抬起脸来,用德语说:“我是林先生的朋友,林先生刚刚出去了。”
    “那么,这张传言,可否请你——”
    “我会转交给他。”
    弥生接过那张便条。当然是用德文写的。
    “今晚国立歌剧院,一楼厢房左边3号室。礼子”国立歌剧院——即是维也纳的国
立歌剧院,从帝国酒店走路过去,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弥生叠好条子,放进皮包,站起来,急急准备走出大堂时,不期然地停下脚步。
    一只三色猫,端然坐在大堂入口处,目不转睛地注视弥生。
    “福尔摩斯!你在干嘛?”
    酒店的柜台方面,传来这样的喊声。
    三色猫倏的转身背向弥生,踏着轻盈的脚步离开。
    3
    “地下坟场?”晴美好奇地问。
    “嗯。第二次大战时.这间圣士提反教堂也被炸毁得很厉害。当时偶然被人发现地
下有坟常”麻理解释。
    “那就非参观不可了!你说是不是?哥哥!”
    “唔哼……”
    片山走了很多地方,双腿变得像铁棒一般。女人真是,一谈到购物或者观光,好像
永远不会疲倦似的。
    “地下坟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石津问。
    “说不上有趣——”麻理笑一笑。“那里有一山的白骨就是了。”
    “白骨?”片山睁大眼睛。
    “嗯,好像是当时鼠疫流行的牺牲者。一望无际地摆在宽敞的地点……看起来触目
惊心。”
    “我想看一看!”晴美紧张地说。
    “你的嗜好有点变态!”片山说。
    “谁说的?那么哥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了!我们可要去看看!”
    “就这么办吧1”片山率直地点点头。
    “十五分钟就回来。”麻理看看腕表。“石津先生,林先生,你们意下如何?”
    “晴美小姐去的话,我当然去!”石津直立的姿势,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意。
    “我也奉陪。”阿林说。
    “喵!”
    “哦,福尔摩斯也去?那么,哥哥一个人等候大家啦!”晴美说。
    “我一个人?”片山禁不住胆怯起来。假如有外国人前来搭讪,如何应付是好?
    “胆小的话,何不跟着来?”
    晴美采用激将法,反而激起片山的固执反抗。
    “谁说我胆小?这里游客遍地都是!”
    “那你在这儿等了?”
    “我会到处走走的。”
    “可别迷路呢!”
    片山目送一行人在麻理的引领下,鱼贯着往地下坟场的入口走去,不由埋怨着说:
“全是好事的家伙,大惊小怪!”
    片山置身如此雄伟的教堂之中,抬头仰望遍不可及的天花板。不由得钦佩,这幢石
造的建筑物到底是怎样建造起来的,所消耗的劳力和时间之浩大,使他不期然地对“历
史”产生敬畏之情。晴美时常取笑他,他对事物的感受性,比普通人丰富好几倍。
    只可惜“现世的人”太多,游客络绎不绝地跑来跑去,破坏了他对历史人物的怀念
情绪。
    四方八面传来旅行团带队的声音,就如八声道立体声一般,其中四分之三竟是日语。
    假如闭起眼睛倾听的话,几疑置身在日本国中。
    “哗!结婚曲礼呀!”
    “什么?在哪儿?”
    “看,在那边!”
    “我们去看看!”
    七八名女子大学生组成的团体。七嘴八舌地喧哗着,往圣坛的方向奔过去。放眼看,
其中一个圣坛前面,果然正在举行真正的婚礼。
    在这么热闹闹地方举行婚礼,令片山由衷敬佩。日本游客闹哄哄地围上前去,卡嚓
卡嚓地猛拍照。
    片山无所事事,只好一边苦笑,一边眺望婚礼情形。
    拖曳着长长的婚纱的礼服,的确跟往天上伸展的教堂空间十分配村。
    结婚……片山当然没有理由不想结婚。然而结婚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当他想结婚时,
适合的对象始终不出现,偶而爱上的女性又喜欢别的男人。因着这样的缘故。真命天子
一直不出现,于是始终结不了婚。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片山有必要先医治他的“女性恐惧症”才行。
    片山有他自己的一套“心理分析”。家里有个妹妹和福尔摩斯两个“女人”在,天
天受到精神折磨,这才造成他对女人产生恐惧。
    对了,先把晴美嫁出去再说……
    片山以取代父亲地位自居,纵然一天到晚跟晴美吵架,毕竟希望她找个好夫婿。她
若结婚,对象会是——石津吗?
    其实石津也不是坏。虽然如此……晴美表面上非常活泼开朗,却曾经历痛苦的恋情,
个性上有极其脆弱的一面。
    不过,她也有吝啬的一面。片山的钱包掏空了,她也不肯给他零用钱,实行“水源”
节制——对了,这次旅行结束之后,他要回去跟她谈判,要求零用钱“涨价”——蓦地
察觉,有人站在他旁边。然后——传来啜泣声。片山大吃一惊,往旁边望一望。一位年
轻少女,多半是日本人,垂下头,肩膀在轻轻震抖。
    看样子,她并不想哭,只是压抑不住伤心。
    见到别人的婚礼,不由触景伤情而哭泣的事并非没有。可是。她的哭法似乎不是那
种。
    这是片山软弱的地方——不,可能也是他的长处。他不忍心置之不理,终于轻声问
道:“你怎么啦?”
    女人惊讶地抬起脸来,她用手半遮着泪水弄湿的睑,口里喃喃地说:“没什么——”
然后快步走开了。
    奇怪的女人!片山目送她离开,耸耸肩,视线收回……不料眼前出现五六名女子大
学生,并排着盯着他。
    片山莫名其妙。“什么事?——”
    “你太过分了!”其中一名女子说。
    “过分?什么事——”片山摸不着头脑。
    “她哭着走了,你也不管?”
    “对呀!所以我不喜欢日本男人!”
    “你太专横了!”
    七嘴八舌的炮轰接踵而至,把片山搞得七荤人素。
    “等一等——请听我说——”
    “你有了太太。还搞婚外情,把女朋友带来旅行是不是?”
    “婚外情?”
    “不然的话,她看到别人的婚礼怎么会哭?”
    “对!太自私了,不能宽恕!”
    “赶快追上去,向她陪罪!”
    “等一等!我是——”片山欲辩无词。
    “你再强辩的话,我们当场把你剥光!”
    片山瞪大眼睛。
    “等一等——好,我懂了!”
    被人剥光可受不了!为了逃避眼前的“误解集团”,首先追上去找那位哭泣的女人
再说!
    “荒唐!开什么玩笑!”
    片山的脚步愈走愈慢,边走边发牢骚。
    为何像这般无辜的我,总是招来女人的愤怒?
    片山还在撅嘴生气时,蓦地发觉那个女人就在眼前。
    女人已经不哭了,她在仰望古老的教坛。
    片山回头望望后面——畜生!那班女子大学生,还在老远地观看片山怎么做。
    无奈,片山只好喊住她。
    “小姐……”
    “嗯?”女人转过身来。
    咦?片山仿佛觉得在那儿见过她。刚才见她用手掩住半边脸在哭泣,一定是那时没
留意到。
    “刚才……很对不起!”女人说。
    “不,不是这样的。”片山说。“对不起——能否请你跟我手挽着手一会儿?”
    “哦?为什么——”
    片山向她解释情由后,女人顿时笑逐颜开。
    “原来这样子——给你添了麻烦,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
    “这样可不可以?”
    女人勾住片山的腕臂,十分亲热地靠拢过来。片山的脸顿时发青。可是进退两难啊!
    “——哎,她们总算离开了。”片山抹掉额头的冷汗。
    “假如被你的女朋友见到我,岂不生气?”她很认真地问。
    “不,没有的事。我只是……”
    片山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缺点。
    “你一个人来?”她问。
    “嗯。不,我的同伴到地下参观坟场去了。”
    “哦,是吗?我也想去看,一个人又觉得害怕。”
    “我的同伴全是古灵精怪的人。”片山叹息。
    “你住那间酒店?”
    “帝国。”
    “真好。那是最好的酒店。我也想找个时间,光去吃个餐而已。”女人微笑一下。
“那么,失陪了。”
    她很有礼貌地鞠一个躬,走开了。很快就混入其他游客之间不见踪影。
    片山朝着刚才跟晴美他们分手的地点,信步而行。
    他跟一位少女擦肩而过。黑头发,黑眼睛。很像日本人,可是轮廓十分洋化。片山
模糊地想,可能她是本地长大的第二代侨民……少女停下来。回头望望他。
    “帝国酒店……有钱人呢!”少女喃喃地说。“正是好对象……”然后,开始跟在
片山后面盯梢。
    片山回到原来的地点时,婚礼已经结束。他在无人的长椅上坐下,等候晴美等人回
来。
    五分钟后,终于传来晴美他们闹哄哄的声音。
    “喂,我在这儿。”片山挥挥手。
    “哈。有没有哭?”晴美调侃地说。
    片山沉下脸来。“哭的不是我。”
    “啊?”
    “不,没什么——有趣吗?”
    “瞄!”福尔摩斯表示“肯定”。
    “相当值得一看。”阿林说。
    片山猛然一惊,跳了起来。
    “对了,是她!”
    “怎么啦,哥哥?”晴美睁大眼睛。“你没事吧!”
    “刚才的女人——就是她!”
    “女人?”
    “刚才我跟她交谈了。那个女人……就是林先生给我们看照片的——”“她在这
里?”阿林睁大双眼。“在什么地方?”
    “碍…”
    片山说不出来。如此大教堂中,伊人在何方?可能走出去了。人海茫茫,怎样找到
她?片山呆在那儿……“笨蛋!蠢材!”
    “不,我——”
    “傻瓜!”
    “不要怪我——”
    “喵!”
    “连你也责备我?”片山疾言厉色地骂福尔摩斯。
    “算了!”晴美斜睨着他,又溜出一句“笨蛋”。
    片山也无法反驳什么。大家谈论水科礼子那么久,当事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了,
竟然没有发现,也是该骂的……回国以后,就以这个为理由,趁机辞掉刑警的差事不干
好了,片山认真地想。
    “不过,现在肯定她在维也纳,我也放心了。”阿林说。
    “假如她失踪了,而我胡思乱想,以为她被绑架,更加不好受!”
    “蛋糕真好味道,而且又大又好!”石津打岔了。
    欧洲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爱吃甜品。光是维也纳,就有好几家专吃蛋糕的餐馆。
“德米尔”就是其中历史悠久的蛋糕店,片山等人正在享用。
    “这间店已有一百年历史了。”麻理向大家说明。“大门的窗上不是有个双头鹰的
标志么,那是哈布斯堡家的徽章,这里的蛋糕长期为王室送货呢!”
    店内的装饰以镶上无数的镜子为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传统。店面不
大,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蛋糕,加上让客人选择的柜台,显得相当挤拥。
    片山一边喝咖啡,一边吃着特大的甜蛋糕。
    “不过,照哥哥所说的,礼子小姐即没有受人监禁,好像也没有被人追杀的迹象,
她为何躲起来呢?”
    “好奇怪。”麻理也点点头。“网田夫人很担心她。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希望跟我
们联络就好了……”对呀。此外,看到别人的婚礼,为什么哭?这点也令片山耿耿于怀。
    但是,他不想再扯上任何关连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知道水科礼子平安无事,
那就够啦。
    何况又不是发生凶杀案……
    这个时候,片山的想法绝对没有错。
    “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麻理说。“还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抑或先回酒店休
息?”
    “我先回去酒店看看。”阿林说。“说不定她会跟我联络。”
    “可是,她不晓得你来了这里呀!”
    晴美的话,似乎使阿林有一瞬的慌张。
    “呃——我想可能会有万一的可能罢了。”
    片山蓦地心里一动。确实,大家都认为,阿林是个远赴欧洲寻找情人的多情男子……
假设水科礼子故意留下帝国酒店的名字在便条上的事是事实,难道阿林真的是为了见她
而跑来维也纳?
    “那么,大家一起回酒店好了。”晴美提出结论。“不过,麻理小姐,你陪我们那
么久,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理的。今晚吃过晚餐后,我们去歌剧院好不好?”麻理
说。
    “歌剧院?”石津迟疑地说。“是不是像歌舞会座那样,上演‘劝进帐’之类——”
“那是歌舞会哟!”晴美捅一捅他。“好哇!我一直想看道道地地的歌剧演出呢!”
    “第一次听到你说喜欢歌剧!”片山调侃地说。“可别打瞌睡哦!”
    “好失礼!我在学艺会时演过‘卡门’呢!”
    “晴美小姐演‘卡门’?一定充满魅力了!”石津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
    “对不起,恕我破坏你的美梦。晴美是在斗牛场的场面,饰演牛的角色哟!”
    “你何必泄露出来令我出洋相?”晴美气得瞪住片山。
    “你撞倒了斗牛士,使戏剧无法进行,不是吗?当时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那是因为对方没出息,演不好!”
    “好啦好啦。”麻理吃吃地笑。“今晚不是演‘卡门’,不必担心。”
    “今晚是什么节目?”晴美问。
    “罗西尼(Rossini,意大利作曲家)的‘谢维拉的理发师’。”
    第二幕暴风雨
    1
    从轻轻飘浮在黑暗空间底层的乐池里,强力的齐奏像箭一般发射出来,一下子就把
歌剧院的观众带入“歌剧”的世界。
    作曲家罗西尼独特的轻快节奏,弦乐的柔和音响,逐渐沸腾似的加强……连片山也
觉得,这首曲子在哪儿听过。大概是小学生时代,学校带着去听“家庭音乐会”什么的
听过吧!
    可是,暗下来的客席,以及豪华的装饰酿成的一种独特气氛,使片山不禁陶醉在音
乐世界中。
    原来所谓的歌剧,可以这样一边看一边听。虽然觉得略嫌太长了些,然而如此活生
生地接触音乐,也许是人生难得的经验……片山等人走进麻理安排的厢房。这是从前的
欧洲电影中,服饰奢华的贵族小姐们,戴上闪亮的钻石项链,坐着俯望普通席的英俊绅
士们的间隔席位。他们的厢房是二楼左边第五号。依日本的说法,等于三楼了。
    厢房席可容纳六个人。片山一行人,加上麻理和阿林,刚好六个,等于包下来了。
这里,福尔摩斯也算“一人份”。
    最前排有三张椅子,第二排比较高,有两张椅子,最后一排只有一张椅子。
    晴美、麻理和福尔摩斯三位“女性”,坐最前面一排,石津和阿林坐第二排,片山
一个人坐最后。
    ——为何我总是孤独的呢?片山想。
    进厢房时,晴美提醒片山说:
    “虽然你坐最后,可别呼呼入睡哦!”
    呜呼哀哉!
    不过,厢房席也有方便之处。各有面向走廊的出入口,不同楼下的客席,可以半途
进出。
    毕竟来到这个地方,产生到了“音乐之都”的实感。
    目前似乎不必担心有事件发生。纵然柳美知子失踪的问题依然存在,多半是原名水
科礼子那位少女有个人的苦衷所致。
    而且,任谁听到如此美丽的音乐,都不会有兴致搞杀人玩意吧!
    不过,还有一件令人意外而吃惊的事——在麻理的带领下,一行人于晚上七点半左
右抵达歌剧院。八点正式开演,结束时几近半夜了。然而入口一带,触目皆是穿正统礼
服的绅士淑女,令人目不暇给。
    “岂有此理!”
    纵使听到日本人骂人的声音,一点也不奇怪。
    来宾的打扮千差万别。从晚礼服的绅士淑女到牛仔裤打扮的年轻人都有。当然最贵
的是厢房席,但是为学生和年轻人而设的站席也有,只花几块钱就可以买票入常“呵,
真好玩!”
    进到里面时,晴美发出高兴的呼声,站席是在正面池座的后面,并排着好几条金属
的扶手栏杆。
    年轻观众就靠着栏杆,眺望正面的舞台。幕间休息出去外面大堂时,就用毛衣或衬
衫绑在自己所在的栏杆位置上。
    由于票价便宜,难怪年轻人也爱歌剧了。
    就当这时,传来日本人的声音:“岂有此理!”
    片山颇不以为意。日本游客触目皆是,平日除卡拉OK以外,生活与音乐无缘的受薪
职员,以及对偶像歌手疯狂的少男少女们,全都一窝蜂地跑到音乐之都来欣赏歌剧了。
    “咦,那边发生什么事?”麻理有点在意地停下来。
    “好像发生争执了。”晴美说。
    发生争执的地点被人潮挡住,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然后听到声音又说:
    “可别以为我是日本人就好欺负!”
    “他用日本话生气骂人了——”麻理苦笑一下,“我过去看看。”说完,就往衣帽
寄存处走去。
    “哥哥。”晴美说。“刚才的声音是否有点熟悉?”
    “是吗?好像是的。不过,怎么可能……”只说怎么可能的片山,不由担心地分开
人群,走了过去。
    “啊,我明白。”麻理的声音说。“你的票是厢房席。厢房中有大衣挂架,所以衣
帽间不替你保管的啊!”
    “什么?原来这样啊!对不起,我对德语一窍不通,所以……”片山呆呆地注视那
个替自己分辨的人。麻理也留意到了。
    “咦——你不是栗原先生吗?”
    “啊?我——”栗原惊讶地睁大双眼。
    “科长!”片山终于喊出来。
    “哎,片山呀!怎么又见面啦!”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科长栗原警长,见是片山,嘻嘻笑。
    “什么又见面了——怎么啦?我们以为你已经回去日本了啊!”片山转换话题。
“这位是樱井麻理小姐。记得吗?那次‘史埋威小提琴比赛’杀人事件……”“对!我
想起了。”栗原那张不像警视的孩子脸顿时一亮。“曾经爱上了片山的那个小女孩!”
    “没有这回事!”片山的脸沉下来。
    然后,晴美、石津、福尔摩斯各位都过来了,吱吱喳喳地就如开同学会般热闹。
    “不,我回国一趟了。”栗原一边沿着大理石柱登上宽敞的楼梯一边说。“回去一
看,原来轮到我休假,看来上天也可怜我,让我休息休息!”
    “好难得啊!”
    “因时差关系,我有两三天发呆,不知如何适从。上面的人担心我是不是患精神官
能症了。”
    “科长患了精神官能症?”
    “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片山慌忙摇头。
    “总之,那次出差,一到目的地就折回头,似乎太可怜了,于是总监亲自问我要不
要告假休息。”
    “因为探长品行好嘛!”
    晴美恰当地奉承他,使他更加飘飘然。
    “哪里哪里。只做我份内该做的事罢了。”
    “喵!”福尔摩斯这时的叫声,有点嘲讽之意。
    “不过,探长先生,尊夫人没有同行吗?”晴美问。
    “很遗憾——”栗原叹一口气。
    “她抽不出时间吗?”
    “不,她当然跟我一起来。”
    所有人都挤命忍住不敢笑出来。栗原若无其事地眺望堂皇如宫殿的歌剧院内部。
    “内子今晚应该也会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拿到厢房席的票子。说不定随后会到。”
    “你太太不舒服吗?”麻理问。
    “晚饭吃太饱的样子。”栗原正经地说。
    “噢。不过,厢房席可以在休息时间出入,不要紧。”
    “是吗?那就放心了。酒店就在附近,不会迷路的。”
    片山似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探长,你住哪一间酒店?”
    “当然是帝国酒店罗。你们说过会住那里的嘛!”
    对片山而言,没有理由拘泥于栗原跟他住宿同一间酒店,反正不同房。
    可是,每当所有成员聚在一起时,总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这种惯例使片山产生不
安的意念。
    然而,千里迢迢地来到维也纳,不可能遇到凶杀案吧。应该不会的……漫长的合唱
结束了。第一幕的帘幕徐徐降下,暴风雨似的掌声充斥整个会堂。
    歌手们陆续地从幕后出现.答谢大家的掌声。
    “的确太美妙了!”晴美打从心底陶醉其间。
    “承蒙你喜欢,我好高兴。”麻理微笑,回头说:“先生,怎么样?”
    “嗯,了不起。”
    片山还在鼓掌。不管如何著名的歌剧,他都不可能知道,连故事内容也不太清楚,
老实说,他不时昏昏欲睡。不过每一首曲子都很美妙,而且歌声充满活力,令他惊叹不
已。他也知道,那些歌不是抱着麦克风就可以唱出来的。
    “全都醒着吗?了不起!”晴美说。
    “只要看到晴美小姐,任谁也睡不着!”石津难得说了一句机灵的话。
    “现在是休憩时间,出去大堂走走好吗?”麻理笑道。
    如此这般,全体又像鸭子似的鱼贯走出厢房。
    “那边有卖一些三文治之类的小吃,味道不错哦。”
    麻理的话,使石津的眼睛一亮。片山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其实大堂也分好几处,墙上挂着名作曲家的肖像画或半身像。从建筑物外观无法想
象得到,里面的歌剧会堂小巧精致,其他地方倒很宽敞,令人心情舒畅。
    “看!”晴美扬声喊道。
    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是个身穿蔚蓝色晚礼服的美女,令人眼前一亮。
    “好美!”连石津也驻足赞叹。
    “如此高贵大方,日本人可比不上了。”晴美叹息不已。
    “看,她的项练,那是真的钻石哦!”
    “大概值多少钱?”
    “哥哥只想到价钱问题!就是太现实了,没有女人喜欢你。麻理小姐,走吧!不要
理他!”
    留下片山一个人,在大堂里独自徘徊。不,还有一位“女性”同情他,留下来陪他。
就是福尔摩斯。
    “怎么,福尔摩斯。你对歌剧很有研究吗?”
    福尔摩斯尝试用花腔女高音的方式“喵”了一声——当然是开玩笑的。她又用普通
的声音叫了一声。
    “噫!”
    有人听到她的叫声,停下来回头一望。
    片山心里一动。曾在酒店见过的脸孔。当然,帝国酒店的住客过来这里看歌剧,一
点也不奇怪。
    “对不起。恕我冒昧。”少女说。“我叫月崎弥生。那是你的猫?”
    “嗯,是的。”片山点点头。
    “你跟樱井麻理在一起是吗?”
    “是的。他们刚刚去了大堂另一边……对了,你是不是钢琴家?”
    “你从麻理小姐那里听说的吧!”月崎弥生笑一笑。“我得第二名,没出息的钢琴
家。”
    “怎么没出息?第二名也很了不起呀!”
    “没有的事。你不会明白。”月崎弥生摇摇头。“所谓的音乐比赛,非要得到冠军
不可,否则毫无意义。”
    关于音乐比赛的事,麻理事件曾经令他伤神好久。虽然片山不懂钢琴或小提琴,可
是他很了解那种心情。
    “请我吃点东西,好不好?”月崎弥生说了一句似乎理所当然的话。
    “好哇,有什么吃的呢?”
    “可乐就可以了。”弥生笑起来。
    福尔摩斯似乎不愿意跟在他们后面,小心翼翼地躲开人群的脚踪,走向大堂的角落
——“咦,这里怎会有猫——”一名少女说。“三色猫。那是日本的猫哟!”
    后面那句是用德语说的。少女蹲下来,轻轻用手指抚摸福尔摩斯的额头。
    “好可爱……”穿牛仔裤的少女说,抬头望望身边的大个子。“约翰,怎么办?”
    “只好干了,丽莎。”约翰说。“必须救麦斯啊!”
    “对。我们需要钱。”丽莎站起来,回以严肃的表情。“向女的下手吗?”
    “哪边都可以。有了这个,谁都一样。”约翰拍一拍运动上衣的口袋。
    “嘘!小心被人看到……”
    “没事的,人那么多。”
    确实,大堂里人山人海。
    “怎样下手?在人堆里不可能的。”丽莎说。
    “不是看准目标了吗?”
    “对,看准了。男的,有点傻里傻气,不太强壮,一定可以到手。”
    “肯定他在厢房席?”
    “嗯。但不清楚他在哪一间。上面一排全是门。”
    “把他找出来。第一次休憩时间,他一定出到大堂来。”
    “不错。”丽莎点点头,“住在帝国酒店,看歌剧坐厢房席,肯定是有钱子弟。”
    “丽莎——让我一个人做。”
    丽莎微笑。“不用了。我没事的。”
    “可是……万一失手被擒的话——”
    “最多是犯绑架的重罪而已。”
    “所以我说让我一个人做——”
    “约翰。”丽莎打断他。“不要担心。为了哥哥,我把一切豁出去了。”
    约翰点点头。“好吧!虽然我不愿意。”
    “他是我的胞兄啊!我可不能什么也不做,让你一个人冒险。”
    “可是——我一个人逃命了——”
    “不要再提那件事啦。”丽莎捉住约翰的手臂。“现在只想一切做得顺利就够了。”
    “OK——那家伙在哪儿?”
    “在日本人中算是高个子,斜肩,娃娃脸,一看就知道。”
    “那就走吧!”
    丽莎和约翰一同往前走,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
    那只三色猫,一直坐在那儿注视丽莎的一举一动。
    “真是好味道!”石津说。
    看来,手中的三文治比歌剧更加令他感动。
    “麻理小姐,对不起,浪费了你一天时间。”晴美说。
    “哪里。我曾经接受诸般照顾,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麻理拿起咖啡杯说。“真
心感谢片山先生。假如那个时候——没有片山先生在我身边的话,恐怕现在我已舍弃小
提琴了。”
    感谢啊!晴美心里偷偷地想。这种“感谢”多半不会变成“爱情”吧!
    “明天,我带你们去参观仙布伦宫和贝尔维德宫。”麻理又说。
    “我看不用了。我们随便走走就可以了。”晴美说。
    “让我陪你们吧!因为我还没进过仙布伦宫啊!”
    “哈!”二人相视而笑。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嗨,你们好。”
    “弥生小姐。”麻理意外地说。“你来啦?”
    “呃,这位先生答应请客嘛。”
    片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哥哥——福尔摩斯呢?”晴美问。
    “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你不在乎的样子。不过,福尔摩斯比你坚强多了。”
    弥生喝着可乐时,阿林回来了。
    “咦,你也来啦?”弥生意外地说。“女朋友找到了没有?”
    “还在找呢。我在想,她可能会来这里。”
    “对——对呀。说不定来了。喜欢音乐的人,一定不会错过今晚的演出。”
    “可是这般挤拥,找人也不容易啊!”
    弥生沉吟一下。“我没见过柳美知子小姐的长相,听说你有她的照片。”
    “嗯。就是这个——她叫水科礼子。”
    “水科礼子……”弥生凝视照片一会,“我也留意看看。下一次休息时间,请到我
的厢房一下好吗?”
    “你的厢房?”
    “我在一楼左边的三号室。我有点事想告诉你。再见了,片山先生,谢谢款待。”
    弥生迅速走了出去。然后,不期然地差点跟两位妇人相撞。弥生道了一声歉,蓦地
喊道:“老师!”
    “啊,弥生。”其中一位老妇人睁大眼睛。“你——几时来了维也纳?”
    “对不起!”弥生立刻鞠个躬走开。从她的语调,很明显的感觉到敌意。
    “网田夫人——”轮到麻理表示诧异,用英语说:“夫人也来啦?”
    “啊,玛丽——你也在呀。”
    “让我来介绍——这位是片山先生和他的妹妹。片山先生,这位是我在维也纳的指
导老师,网田夫人。”
    另一位很有气度的妇人,向片山等人打过招呼后,转向刚才弥生称呼“老师”的妇
人。
    在网田夫人介绍以前,麻理抢先打招呼。
    “您是安西兼子老师吧!我替您订的是明天开始的房间……”“真对不起。因为我
拿到早一班的机位——请放心,房间已经拿好了。”
    两位老妇人,给人好配搭的感觉。
    一位是日本人,一位是奥地利人,却因长年把热情投注在音乐教育的缘故,使人产
生二人十分相似的印象。
    另外一个原因是,二人的头发都已花白的关系。
    难以置信的是,年纪一大把了,背脊依然挺直。不过,安西兼子看来比较严肃,很
有“教师”的威严。
    “安西老师。”麻理说。“有关柳美知子小姐的事——”“好像不是她的原名。我
听网田夫人说了,吓了一跳。”
    “据说在正式比赛时,她戴上面罩……”“不错。评审员中也有人提出不应该让她
出常不过,我认为不妨让她演奏看看。”
    “为何她要戴上面罩?”
    “不晓得。”安西兼子摇摇头。
    “她的原名好像是水科礼子。这位林先生是她的未婚夫。”
    “不,我是被抛弃的男朋友。”阿林严肃地修正。“今天遇见她了。”
    安西兼子吃惊地睁大双眼。“遇见她?在哪儿?”
    “其实遇见她的是我。”片山插嘴。“在圣士提反教堂里遇见她,白天的时候。”
    “哦。那就可以肯定她在维也纳了。”
    “不错。”
    “好极啦!”安西兼子说,突然避开片山的视线。“比赛冠军的纪念演奏会,不能
取消的。即将逼近举行的关头了,假如取消的话,再也没有机会重新举行啦。”
    安西兼子的语调有些奇特,宛如自言自语般。
    然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催促冈田夫人说:“第二幕已经开始了吧!回厢房好了。”
    冈田夫人用不熟练的日语回答:“开幕之前一定会通知人家的,不要紧。”
    “可是——我不太懂歌剧,我想事先阅读手册。”
    安西兼子说着,率先走开了。网田夫人迟疑一下,对麻理说:“那么,待会见,玛
丽。”
    然后跟在安西兼子后面去了。
    “有点古怪。”片山模仿晴美的语气发言。
    “什么事情有古怪?”石津愣了一下,咬了第三片三文治——不,三文治体积太小
了,一口就塞进嘴巴去。
    “她是因着柳美知子失踪,担心之余才飞来维也纳的,怎么还有心倩来看歌剧?”
    “瞧,我早就觉得有古怪了。”晴美得意地捅了一捅片山。
    “这没什么好逞威风的!”片山白她一眼。
    就在这时,铃声大作。
    “啊,真的开幕啦。”麻理说。
    观众们鱼贯着回到自己的厢房席。
    “全是相同的构造,搞不清哪一间才是了。”片山说。
    “你可不能满不在乎地跑进别人的厢房去。”晴美瞪着他。“除非上演香艳镜头,
你来通知我吧!”
    晴美好管闲事的性格可见一斑。
    “福尔摩斯这家伙,跑到哪儿去了?”片山边走边东张西望。
    传来“喵”一声,表示“我在这里”。
    “啊,好聪明。”麻理笑了。“她好端端地坐在我们的厢房前面等着哪!”
    有位老人家蹲在那儿,很有兴致地跟福尔摩斯聊天。
    老人穿着制服,他是负责厢房席带路的工作人员。年纪相当大了,失去了左臂。
    “他把当天的出演者和故事大纲写成薄薄的手册来卖,作为收入。”麻理解释。
    最初来到时,也许随着购买手册多给了小费之故,老人十分亲切有礼,站起来跟麻
理说了一些话。
    “他称赞说,这是很好的猫。”麻理传话。
    “福尔摩斯一定听懂人的意思了。”片山道。
    走进厢房时,场内开始暗下来。这个厢房席里面也相当暗。
    眼睛不习惯黑暗的话,很容易碰到左手边的大衣挂架。所谓的大衣挂架,并不是放
在玄关那种日本式的简陋东西,而是紧紧钉在墙壁上的,体积很大,加上装饰品。
    “对不起。”石津碰到晴美的外套,不住道歉。
    “那位老伯,一定是在战争中失去一只手臂的。”麻理说。
    “战争?不错,战争时,他正好是当兵的年龄。”
    “欧洲的建筑物都很古老。留下无数战争的痕迹!”麻理叹息。
    “在日本,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晴美说。“当然,因为我是战后出生的。”
    “我也是。”片山连忙强调。
    掌声响起。乐池里,指挥登场了。
    ——第二幕终于开始了。
    2
    急促的脚步声。
    静悄悄的大堂,音乐从演奏会堂轻轻传扬出来,就如远山的回响在荡漾一般。
    在歌剧上演时走出大堂的人几乎没有。
    那位女性一边喘息,一边加快脚步。
    下了楼梯,从大理石的粗大柱子转出来的当地,突然停下来——有人站在那儿。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原来是月崎弥生。
    “噫,安西老师。”弥生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这般气喘喘的,往哪里去?”
    “弥生……”安西兼子拚命深呼吸,仿佛为了镇压呼吸上的困难。
    “安西老师也是为了去三号的厢房见柳美知子吗?”
    “弥生。”安西兼子怒目瞪着弥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柳美知子呀!”弥生发出挑畔似的笑声。
    “柳美知子——她在三号的厢房?”
    “现在不在那儿。”弥生摇摇头。“我去看过了,空的。有人把那个厢房整个包下
来了。”
    安西兼子用凌厉的眼光盯住弥生,然后好像绷紧的弦崩溃似的,无力地吐一口气,
靠在柱子上。
    “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弥生的语调比较柔和了。
    墙上挂着尼古莱的肖像画.他不是俄国皇帝尼古莱,而是维也纳管弦乐团的创始人,
作曲家奥图·尼古莱。
    肖像画下面有张古老的沙发。弥生和安西兼子并肩坐下。
    “你好像很辛苦。”弥生望着闭起眼睛休息的安西兼子。
    “这把年纪了,刚刚飞到维也纳,马上观赏歌剧,太勉强自己啦。”
    “反正我也活不长啦。”安西兼子浮现疲倦的微笑。
    “老师一定长命百岁的。凡是坐上权力宝座的人,都能长寿。”
    “权力?”兼子苦笑。“什么权力?只是有几百名弟子叫我‘老师’而已。”
    “可是,对于音乐家而言,那就是全部的世界。世人几乎都对那个比赛没有兴趣,
然而对我不一样。”
    “我知道。”兼子叹一口气。“我想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多谢关心。”弥生嘲讽地说。
    “弥生。”兼子盯住她。“你为何到维也纳来?”
    “因为我觉得心情郁闷啊!”
    “只是这些?”
    “只是这些……怎么可能。”弥生靠在沙发椅背上,仰望高高的天花板。“这有点
像抒情的咏叹调。”
    “难道你——”
    “当然喽。因为我想亲眼见到柳美知子。我以为胜券在握的冠军,居然付诸流水。
我要看到她不戴面罩的真面目!”
    “那么,只要你出席纪念演奏会不就可以了?”
    弥生似乎大吃一惊。定睛注视兼子。
    “怎么可以?我若留在日本,一点意思也没有。朋友见到我,一定会表示‘好遗
憾’。我不能忍受那种失败的滋味。”
    “那是你的——”
    “不是嫉妒哟。我知道大家怎么想,安西老师的爱徒——竟然拿不到第一名。”
    “这是实力的世界,那种流言听过就算了。”
    “我知道。不过,谁也不了解我内心的委曲。”弥生顿了一下。“从最初的拜尔练
习曲开始向安西老师学习的弟子,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从认识你父亲那天开始教你。”
    “大家不会这样想。他们只知道,我是特别受安西老师宠爱的一个。从小大家都这
么说。”
    “事实上,你的表现最特出。”
    “连我也这样想——直至这次比赛为止。”
    兼子摇摇头。“没法子啊!你也听到的。柳美知子的钢琴弹得比你好太多了。”
    “你若不让她演奏就好了。”弥生尖锐地说。“你错了,不应该认可她那种怪异的
做法!”
    “我没想到她弹得那么好哇!录音带审核的时候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弥生一
直盯着正面的柱子,说:“我晓得了。”
    “晓得什么?”
    “投票时意见分歧,有人提出反对,认为她虽然弹得好,可是以那种打扮出现在舞
台上,等于亵渎音乐的神圣!”
    “你从哪儿听来的?”
    “柳美知子和我的票数一半对一半——最后投出决定性一票的人,是你!”
    安西兼子的脸色阴暗下来。“吉永先生说的吧!他怎可以把评审内容说出去!”
    弥生笑一笑。“吉永先生是我父亲的好朋友。”
    “原来如此。”
    “老师——假如柳美知子一直不出现的话,怎么办?”
    兼子摇摇头。“那也无可奈何呀!只好取消演奏会了。”
    “能够那样做吗?比赛花了不少费用啊!”
    “还有其他办法可行么?”
    “让我取代她成为冠军就行了。”
    “弥生——”
    “柳美知子的应选资格有问题,等于失格。那么一来,我就是第一名了。我会当着
维也纳的观众面前,作出不会令你羞耻的演奏。”
    “我不能够这样做。”
    “是吗?”弥生狠狠地凝视安西兼子。“这样做又有什么相干呢?老师。”
    她的语句十分有礼,然而听出一种凌厉的味道。
    ——好厉害。片山喃喃自语。弥生在威胁老师啊!
    片山在楼梯途中的大柱子后面,以半俯视的姿势聆听月崎弥生和安西兼子的对话。
    他不喜欢站着偷听别人谈话。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于是保持“半蹲”的姿势“旁
听”。
    假如片山是凭自己的推理跑来这里的话,就得承认他的办事能力增长了。很遗憾,
在他的脚畔蹲着的,毕竟是“名探”福尔摩斯。
    第二幕开始以后,限于对音乐的理解度,终于出现了困意,片山开始昏昏欲睡。就
在那时,有人轻轻碰他。
    当然是福尔摩斯了。片山睁眼一看,座位上已然不见阿林的踪影。坐在阿林旁边的
石津完全进入睡眠状态,肯定即使问他阿林去了什么地方也是徒然。
    麻理和晴美在入神地听音乐,片山留心不让她们发现,悄悄离开厢房。
    到处都没找到阿林的影子,当然不能排除他去了洗手间的可能性,可是……就在这
时,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片山想起来了。刚才休憩时,月崎弥生曾经叫阿林到她的厢房
去一趟。
    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听到弥生和安西兼子的对话。
    从她们的对话可以听出,弥生和安西兼子都从柳美知子那里得到通知,请到那个厢
房去。为何她们都隐瞒这件事呢?弥生叫阿林去三号的厢房,但是,弥生本身的座位应
该不在三号才对。
    的确古怪。刚才弥生和安西兼子的对话,令人感觉完全不像是学生和老师的对话。
    弥生有诸多不满的事可以理解,可是安西兼子对弥生的态度似乎有点软弱。
    弥生的说话方式相当放肆……片山觉得耿耿于怀。也许弥生捉住了安西兼子的弱点。
    那么,阿林又去了什么地方?
    片山一直是半蹲的姿势,有点疲累,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有人!”
    弥生好像发现了。片山吓了一跳。音乐家的耳朵的确特别敏锐。
    “是不是林先生?”她问。
    片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福尔摩斯看穿他的心意,突然快步走了出去,同时喵了一
声。
    “哎,是只小猫咪。”安西兼子温和地说。“怎么在这个地方有猫?”
    “哦,那是姓片山的刑警先生养的家猫!”弥生转向福尔摩斯。“来,过来——你
看起来好聪明,比你家主人聪明多了。”
    片山差点想冲出来抗议,终于忍住了,趁福尔摩斯引开弥生等人注意之际,他一步
一步往后退,然后爬上楼梯去。
    没事啦!片山伸直腰身,叹一口气。
    说不定阿林已经回到原来的厢房去了。不如先回去看看。
    片山正要迈步时,有人用日语喊住他。
    “先生——”
    当然,如果对方是用英语或德语叫,他也不知道是否叫自己。
    “哦?”片山转过身去。“你叫我吗?”
    “嗯。”
    是个女孩子。有点面善,不知在哪儿见过的样子。
    怎么记忆力衰退得那么厉害?自己还不到“健忘”的年纪啊!
    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牛仔裤。从轮廓可以看出,她有日本人的血统。
    “对不起,我的朋友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非常流利的日语。
    “好的。”
    片山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除了相亲的事之外。
    “对不起,他在下层。”
    少女先站起来,带着片山从另外一道楼梯下去。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对不对?”片山说。
    “是吗?也许是在观光的名胜地——”
    “说的也是。你住在这里吗?”
    “你指维也纳?是的。”
    “你的日语说得很好。”
    “家父是日本人。”
    “原来如此。假如你去日本,一定没有语言隔阂。”
    “是么?”少女有点难为情。“啊,他在那边。”
    在站席的外面,即大堂一角的长椅子上,有个高大的男孩子。大概很年轻,可是身
材高大的缘故,看起来像成年人。
    “他是我的朋友。”少女说。“歌剧看了一半。突然身体不舒服。”
    看歌剧嘛,什么事都会发生,包括打瞌睡——当然不能说出来,片山想。
    “让我看看——”
    片山向那男的弯下身去。说时迟那时快,什么硬物朝他的肚子压了过来。
    “安静!”少女的神色改变,压低声音说:“这是真枪实弹哦!”
    “什么?”
    “安静!要命的话,照我的吩咐去做!”
    片山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是——”
    “住口!出去外面,跟我们一起走!”
    难道这是真的?果然看歌剧,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这
是片山的缺点之一。对于理解突发事件的状况,总是比较迟钝。也许因为他基本坚信,
人类都是值得信赖的缘故。
    “我说真的!你再出声的话。我杀了你!”
    少女的声音带着杀气,片山再也不敢造次,心想只好依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到出口方向去——若无其事的!”少女说。
    男人的枪口顶着他的腹部,叫片山若无其事地走路,似乎不太可能。
    福尔摩斯那家伙,假如这个时候配合主题音乐冲出来就好了,片山想。
    可惜,他没有心灵感应的超能力。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看,这是绑架。可是,所谓的绑架,一定有某种目的才对。如此
说来……片山自问,自己并非什么重要人物。当然,他相信对妹妹和福尔摩斯而言,自
己是很重要的。
    不过,他自认并没有重要到可以被人绑架的地步,何况身在陌生的维也纳。这么一
来,难道是——对了!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片山——”“你再说话的话,真的开枪了!”
    这可不行——片山叹一口气,三人来到往出口下去的宽形楼梯前。
    为何自己总是那般容易卷入怪异事件?再这样搞下去,“维也纳之夜,不知消失在
何方”了。听起来很浪漫,消失的当事人可一点也不浪漫。
    就在那时,发生一件意料不到的事。
    片山抢先一步走下楼梯,后面的大个子稍微离开他的身体,使他藏在运动外套底下
的手枪露出一截。
    这时传来男人的呼喝声。三人同时停下来。片山发现,那位负责厢房席带位的独臂
老人站在不远处。
    歌剧上演中,也许无所事事,所以溜到这一带来吧!老人个子瘦小,制服的颜色也
很陈旧,三人都没留意到老人的存在。
    大个子呆立的当儿,手枪露了出来。老人涨红着脸奔过来。
    “危险!”片山禁不住高喊。
    可是,独臂老人以想象不到的速度,用剩余的右手啪的一声打掉男人的手枪。
    片山大吃一惊。老人多半是空手做的。可是对方很年轻,而且高大。青年大喊一声,
朝老人扑过去。
    “住手!”片山喊,已经迟了。
    老人从楼梯滚落下去。扑向老人的青年也失去平衡,跟着老人后面滚下楼梯。
    “约翰!”传来少女的叫声。
    楼梯下面的剧场工作人员闻声而至,一下子有三四个人跑了过来。
    片山想起跌掉的手枪,转过身来——枪口就在眼前。少女用两手握住手枪。瞄准片
山。
    “不要乱来!”片山说。“你已经出不去了!”
    少女浑身颤抖。演变成意想不到的局面,令她信心动遥“回去!进去里面!快点!”
少女厉声说。
    “好好好!我知道!”
    片山慌忙往相反方向走。这样子做,对方不至于不顾一切地扣扳机以致发生意外。
    不过。对手纵然不想开枪,却因手抖而扣扳机的事也可能发生。看来少女不敢轻举
妄动。
    “听话一点!你想作怪的话,我就开枪了!”
    片山想拖时间,于是悠闲地问:“到哪儿去?”
    “不要罗嗦!总之往前走!”
    少女非常激动。看来暂时只好照她说的去做了。
    二人沿着楼梯上去,走向二楼的厢房方向。这个时候,依然没有遇到任何人。
    少女似乎也不知道怎办才好,而且看来她并不太熟悉这个剧场的内部结构。
    二人只是一味的噔噔噔上楼梯——
    “片山先生。”麻理突然出现了。“我以为你跑到哪儿去了,出来找你——”“不
要过来!”片山制止她。
    “别动!”少女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扬起手枪瞄准片山。“不然我开枪打死他!”
    麻理愕然,呆在那儿。
    “照她的话去做吧!”片山说。“回去告诉晴美——”“一动我就开枪!”少女说。
    突然,楼梯下面传来呱嗒呱嗒的脚步声。少女大惊。
    “过去那边!”少女往厢房席的方向指示。
    “好吧!”片山没有违抗,顺从地走过去。
    “找一间空厢房进去!”
    “不要蛮不讲理好不好?我怎知道哪一间是空的——”“找找看!”
    左边第三号房。对了。刚才安西兼子和月崎弥生提到的地方。也许三号还是空的。
    “这间可能是空的。”片山站在三号房的门前说。
    “那就进去吧!”
    麻理追上来。“片山先生!”
    “你一过来,我就开枪打他!”少女的脸因汗水而发亮。“你留在这儿——知不知
道?”
    “好吧!”麻理的脸色苍白,可是语调十分坚定。“我应该怎么做?”
    “我要钱!”
    “钱?”
    “你们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拿给我!明白吗?假如不想这个家伙死掉的话——”
“好吧!”麻理点点头,“你们在三号房吗?我去拿钱来——不要开枪打这个人哦!”
    “快去!”
    麻理望望片山,片山向她点点头,麻理转身跑开了。
    “进去里面!”少女命令。
    片山打开第三号的门。
    当然,舞台上,第二幕还在进行中。片山进到里头,回头望着少女。
    “你想作怪的话,一枪打死你!”少女说着,反手关上后面的门。
    “我知道啦。请你小声一点!”片山说。
    “你说什么?”
    “大家都在听音乐。如果骚动起来,你就跑不掉了。”片山低声说道。
    “好吧!总之,钱没拿来以前,你要留在这里!”
    片山发现少女的视线移转了些。
    这样扑上前去未免太危险了。片山追随她的视线,暗叫一声不妙。
    他以为厢房是空的,想不到有一位客人。他坐在最靠里边的位子,也许睡着了,头
部稍微往旁边倾斜。
    片山不想把其他客人牵连在内……
    “他睡着了吗?”少女低声细语。
    “好像是的。”
    片山悄悄走上前去——那位客人竟是阿林!
    月崎弥生和安西兼子要来这里见柳美知子——即是水科礼子。于是阿林也来了。
    可是,他为何睡着了?
    片山俯前去偷看阿林的脸,蓦地睁大眼睛。
    “怎么啦?”少女说。
    片山退开一边,有气无力地说:
    “这个人——死了!”
    “什么?”少女反问。
    片山觉得匪夷所思。刚才被人用枪指住,现在尸首就在眼前,自己竟然并不觉得十
分害怕。
    不晓得心理学上有没有这种说法,所谓的“负负得正”原理。
    “他死了?”少女惊异地睁大眼瞳。
    “软绵绵的,一动也不动……”
    片山还在想,阿林为什么跑来这里?
    “他是谁?”少女问。
    “日本人。跟我们住在同一间酒店,称不上是朋友。”
    片山的视线无意中触及大衣挂架。厢房席内部幽暗,从大堂进来时,座位比较明亮,
入口一带反而看不清楚。
    挂架上的大衣,不是阿林的东西。
    那是女性的皮草长大农。相当名贵的感觉,十分柔软的样子,长及地面。
    少女也飞快地瞥一瞥长大衣,说:“好漂亮。好像很名贵呢!”
    “喂,你真的是为了钱才绑架我吗?”片山说。
    “你以为这种事可以开玩笑么?”
    “不,我知道你们是认真的。可是——”片山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阿林发出“嗯”
一声呻吟。片山傻住了……“原来他只是睡着而已……”片山喃语。
    3
    “真是的,跑到哪去了嘛!”晴美叹息。
    其实晴美绝对不是什么歌剧迷。她把歌剧看成古典音乐,电视广告上可以听得出名
堂的,最多只是西班牙的“波列罗舞曲”而已。
    可是,置身歌剧院的厢房席中听歌剧,跟在家里听收音机飘扬的音乐,那就完全不
可同日而语了。
    疲倦之余,不妨浏览舞台的设计,管弦乐队以及其他厢房席。光是看装饰比较不会
腻。
    不知什么时候,六个人的厢房中,缺了片山、阿林和福尔摩斯。
    纵使可以饶恕石津在呼呼入睡,可是片山竟然跑到别的地方去,可叫晴美不高兴了。
    麻理轻声说:“万一他迷了路就麻烦啦,我去找他。”
    麻理走出厢房去了。
    晴美看了一会舞台,开始坐立不安。
    不错,假如单是片山迷路的话,她倒并不怎么在意。可是连福尔摩斯也不回来,可
有些不寻常了。当然,在这种场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才是……然而——月崎弥生、安
西兼子、林哲一,以及网田夫人,全都聚集在这里了。他们都是跟柳美知子有关连的人,
也许不能一口咬定不会有事发生。
    纵使今晚是为了观赏歌剧而来,可是全体集会在一起,难道纯属巧合?
    一想到这点,晴美马上老毛病发起,觉得事情背后另有蹊跷了。
    终于按捺不住,走出厢房。结果留下石津一人睡梦方酣,歌剧变成至高的“摇篮曲”
了。
    晴美走到楼梯口时,传来福尔摩斯的叫声。
    “哎呀,到底你们跑到哪儿去啦?”
    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没有特别急促的样子。晴美弯腰下去抚摸它的额头。
    “哥哥他们在哪儿?有没有看到他?”
    福尔摩斯冷淡地扭过脸去不理不睬,似乎表示:“我可不是他的保镖!”
    “虽然这样……”晴美正待解释,有人喊了。
    “哟,小猫咪原来在这里呀!”
    月崎弥生走了过来。
    “你说福尔摩斯——”
    “它叫福尔摩斯呀!好怪的猫。”弥生微笑。“猫真是奇妙,看起来好像看透人心
的样子。”
    “这只猫是特别的。”晴美一把抱起福尔摩斯。“对了,请问有没有遇见我的哥
哥?”
    “你哥哥?没有哇。”弥生摇摇头。“刚才休憩时间见过而已。”
    “刚刚演奏途中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晴美说。“不晓得跑到哪儿去啦。”
    “是不是不喜欢歌剧?”弥生问。
    “他什么都不喜欢的。”晴美坦率地说。“尤其最怕女人和尸体。”
    “尸体?”弥生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府上是开葬仪社的?”
    “不是的。”晴美笑了。“我哥哥是一位刑警。”
    “刑警?你说警探?”弥生睁大眼睛。“哦,看不出来咧!”
    “关于这点,当事人也有自觉。”
    福尔摩斯在晴美的腕臂中扭动身体。“怎么啦?”晴美让它跳到地面去。
    就在这时,麻理噔噔噔地跑步上楼梯。
    “晴美小姐,不好了!”
    “怎么啦,难道哥哥跑进别人的厢房——”麻理气喘喘地说:“有个女孩子——”
“女孩子?”
    “跟片山先生进了厢房——”
    “果然不错。”晴美露出厌烦的表情。“又是女孩子提出控诉,被哥哥强暴是不是?
他就是这副德性!”
    “片山先生的生命有危险啊!”
    “哥哥?”
    “他被人用枪指着——对方要钱!”
    “枪?钱?”晴美的眼睛眨个不停。事情看来相当复杂的样子。“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麻理摇摇头。“我想她是本地第二代的日侨,穿牛仔裤的少
女……大概十六七岁吧!总之,她用枪威胁片山先生,叫他把身上所有的钱交出来,不
然他就没命……”“哥哥真是!”
    晴美首先的反应是生气,而不是担心片山的安全。快要三十岁了,而且身为警视厅
搜查一科的刑警,居然被一名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挟持着!
    “太丢脸了!我嫁不出去啦!”
    晴美的生气方法别具一格,令人意想不到。
    “万一片山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麻理急得手足失措的样子。
    “没事的。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晴美说。
    “应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可是,万一片山先生他——”麻理的话还没说完,传
来一个男声。
    “片山怎么啦?”
    “啊,栗原先生。”
    栗原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过来。
    “哎,歌剧这玩意儿的确是好,可是听得很累——我打瞌睡,所以出来散散步……
发生什么事吗?”
    “哥哥被人绑票了。”晴美说。
    “是吗?那真可怜。”栗原完全不放在心上。“歹人是不是让这位福尔摩斯小姐捉
到了?”
    麻理差点哭出来。“怎么如此若无其事的!片山先生可能被她杀了啊!”
    “什么?你说真的呀!”栗原的眼瞪得老大。
    麻理说明原委后,栗原的脸涨得通红,然后双眼发亮,嘴巴喷火——当然这是夸大
的形容调。
    “好家伙!这件事关乎日本警视厅的名誉,必须把片山平安救出魔掌!”栗原握紧
拳头。“走吧!”
    走了几步又回头问:“片山在哪儿?”
    “他在下面,一楼的三号厢房席中!”麻理说。
    “什么?”一直在旁边发愣地观察进展的弥生,不由喊了一声。
    “弥生小姐,你知道那个厢房的事?”晴美问。
    弥生慌忙推搪说:“不,只是觉得——那里很靠近我的厢房座位而已!”
    “奇怪,怎么会把片山当作值钱的东酉绑票?”栗原不解地搔搔头。“不过,假如
他被监禁乃是事实,必须做点什么了。”
    “总之,假如不带钱去的话……”麻理说。“可是,时间太急,无法立刻筹到钱
啊!”
    “如果回到酒店,我们还有一点。”晴美说。“不过,几乎都是旅行支票啊!”
    “喵!”福尔摩斯不耐烦地叫了。
    “对啦!”晴美恍然大悟。“可以不必真的带钱去。”
    “不错。”栗原点点头。“就跟在日本遇到这类事件时同样的办法处理好了——喂,
那条大汉在哪儿?”
    “你说石津?他在里面睡觉!”
    “叫醒他!因为他有气力,正好派上用常”晴美急忙回到厢房中,拼命摇晃正在发
出呼噜呼噜声入睡的石津。
    “哦?完毕了吗?”石津甩甩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喝采。“好哇!”
    晴美顿时脸都白了。
    何其幸运!恰好是第二幕的间奏曲结束的瞬间。
    响起哗啦哗啦的掌声。音乐指挥向三楼厢房席的“知音人”笑一笑。
    晴美忙不迭地把石津强拉出去……
    “结束了?”少女说。
    “不清楚……”
    片山悄悄地瞄了阿林一眼。他以为鼓掌的声音会使阿林醒过来,谁料他依然没有醒
来的动静。
    掌声持续了一阵子,少女显得非常不安。
    也许她怕歌剧结束之后,可能有人进来这里吧!那件皮草大衣应该会有主人。
    现在这位少女无法冷静行动了,假如有两三名对手出现的话。可想而知,她不习惯
做这种事。
    “小姐——”
    片山的话还没说完,少女立刻紧握手枪指住他。
    “不要动!”
    少女汗流浃背了。片山不觉得害怕,反而开始可怜她。
    “不要紧,我不动就是了。”
    片山坐在地上,靠着邻室的厢房间隔墙壁。
    音乐又开始了。
    “好像还在继续!”
    “总共有几幕?”少女问。
    “不知道。”片山摇摇头。
    “你是因为喜欢歌剧才来这里的吧!”
    “我是第一次听,第一次看。”片山老实地说。“你当真是为了钱而绑架我的吗?”
    “你管得着吗?”
    “对啦!”片山终于想起来了。“我是在圣土提反教堂遇见你的。”
    “不错。当时你告诉你的朋友,你就住在帝国酒店,所以我认为你很有钱。”
    “那真抱歉,你搞错了。”片山摇摇头。
    “什么?”
    “某人为了表示答谢,替我们付酒店费,我们才去住那种高级酒店的。凭我自己的
薪水,根本住不起帝国酒店。因为我是微不足道的小警察啊!”
    少女睁大眼瞳。“你是警察?”
    “嗯。我是一名刑警。”
    “是吗?”少女对他怒目而视。“那就没有搞错了。”
    “什么意思?”
    “我讨厌警察!”少女的声音含有激烈的恨意。
    “可是,你不是住在维也纳么?而我是日本的——”“全世界的警察都一样!”
    “月薪微薄这点一定一样。”片山平静地说。“喂,我不会说你的不是。丢掉手枪
吧!”
    “没那么便宜的事!”
    “你逃不掉的,你的朋友被逮住了。现在他们一定在到处找着你。即使你拿到一点
钱,你想怎样走出去?”
    “不关你的事!”
    “你才十六——或十七岁左右——对不对?”
    “十七。”
    “不是很年轻吗?我不晓得你抢到钱要来做什么,但是为了这种事而浪费宝贵的青
春……”“已经太迟了。”少女的脸歪斜地笑一笑。“总是迟了一步。”
    “总是迟了一步?”片山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张开嘴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改变主意的样子。
    “丽莎。”
    “你叫丽莎?你父亲是日本人?”
    “嗯。不过,现在的我,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奥地利人。只是一名不良少女。”
    “不良……刚才跟你一起的大个子,是情人吗?”
    “你说约翰?不是的。他是好人啊!我和我哥哥唯一朋友。”
    “你有哥哥?”
    “够了。多余的事不要问。”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少女吸一口气。
    “不准乱动!”
    “我知道。”片山继续坐在地上,向她点点头。
    少女悄悄走近门边,还有叩门声。
    “什么人?”少女越过房门说。
    “我叫片山晴美。里面那个片山的妹妹——钱已经准备好,带来啦。”
    晴美那小妮子在玩什么把戏?当然片山也知道,晴美不可能准备一大笔钱。
    “多少?”丽莎问。
    “我不清楚,东拼西凑找来的。包括其他的珠宝和值钱的东西,全都放进袋子里拿
来了。”
    珠宝?片山大吃一惊。晴美有珠宝?她怎会拥有这些东西?她想怎样蒙骗过去?
    “你把门打开一条缝,塞进来吧!”丽莎说。
    “好的。”
    “你若作怪的话,我就开枪打死这个人!”
    “不要!我不会作怪的。千万不要杀我哥哥,求求你。”晴美声泪俱下地说。
    片山有点感动。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碍…
    “那么,把袋子丢进来吧!”
    丽莎离开门边。卡嚓一声,房门细细地打开了,一个布袋子飒一声塞了进来。相当
鼓涨,重甸甸的感觉。
    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假如马上被她识穿的话,反而危险。
    “关门!”丽莎说。门又关上了。
    丽莎小心翼翼地走近门边,伸出一只手,将那个布袋拉过来。
    慢着!袋子的大小是……片山猜到端倪了。
    丽莎用两只手解开布袋的口。
    随着一声“喵”,福尔摩斯从袋子里跳出来。
    “哇!”丽莎仰后跌倒。手枪从她的手飞起,溜进座位底下去了。
    同一时候门打开,石津冲了进来。可是厢房里面太暗了,他一时没留意丽莎的位置,
一直走到厢房中央。
    丽莎站起来,往外冲出去。
    “别走!”栗原的声音。
    “糟糕!”石津终于发现了,慌忙掉头去追丽莎。
    片山站起来,跟在石津后面走出厢房。
    这时,丽莎挣脱了栗原的手,往楼梯冲锋而下。
    栗原受到反弹,精采地摔个四脚朝天。
    “不要逃!”石津踏着勇敢的脚步,呱嗒呱嗒地追赶丽莎去了。
    “晴美!”
    片山想给妹妹来个热烈的拥抱,不料晴美冷冷地瞪着他。
    “你呀,被一个小女孩威胁,太丢脸啦!”
    “可是——”
    “还不赶快去追!”晴美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想踢片山一脚。
    “知道了!福尔摩斯,走吧!”
    福尔摩斯的脚步仍然轻盈,片山的步伐显得沉重得多。奔下楼梯之前,片山突然想
起。
    “喂,晴美!林先生在里面,叫他醒来吧!”
    “林先生?”晴美目送片山他们冲锋而去之后,喃喃地说:“林先生为何会在里
面?”
    这时,麻理匆匆跑了过来。
    “片山先生呢?”
    “没事了。一切很顺利。”
    “好极了!”看来,麻理比亲妹妹更加显得放心的样子。
    “刚才的女孩不是小孩子吗?”栗原站起来拍拍屁股说:“维也纳也骚乱不安啊!”
    从三号厢房开着的门传来管弦乐的强撼响声,接着是满场的掌声和喝采声。
    “好像结束了。”麻理说。
    “哦,据说林先生在里头——”晴美说着,探头窥望厢房席,喊了一声“林先生”。
    厢房里面空无一人——座位也是空的。
    “没有人呀!”晴美喃语。“哥哥是不是睡昏了头?”
    慎重起见,晴美走进厢房中。咯一声,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手枪。那位少
女跌掉的。
    确实骚乱不安!晴美不经心地弯腰下去,把枪捡起来。
    蓦地皱起眉头——火药的味道。她把枪口移近鼻端,呛鼻得很。轻轻用指尖碰碰枪
口,吓了一跳。
    “热的!”
    开过枪了!可是,几时?谁开的枪?
    这时,麻理跟着进来。
    “晴美小姐——咦,那是什么?”
    “刚刚掉在这里,好像开过枪了。”
    “可是,没有听到枪声——”麻理的话中断了。“奇怪,下面的观众席在骚动着。”
    “怎么啦?”栗原也走了进来。
    “楼下的情形有点古怪。”
    说是一楼的三号房,其实等于是二楼。所以正好可以俯视池座的观众席。
    麻理从栏杆探头俯视下面的观众席一眼,不由高喊;“哎呀,那是——”楼下传来
惊叫声。晴美也过去俯望,吓得瞠目结舌。
    一个男人掉在观众席的座位间,仿佛脑袋已从身体上拧了去的样子。
    “他不是林先生么?从这里掉下去……”晴美说。
    “死了吗?”栗原也一起并排俯视下面,同时望见晴美手里的手枪。
    “——那是谁的枪?”
    “它就掉在那边。说不定——”
    晴美终于领悟了。说不定,阿林是被人用枪打倒而掉到下面去的。
    “哇!”晴美慌忙把枪丢掉。
    大概很容易走火的那种手枪吧!它一掉到地上,马上砰一声发射了。
    “哗!”栗原跳起半人高。
    幸好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然而已经足够使楼下的观众骚动沸腾了。
    枪声之后是尖叫声,观众不约而同地往出口方向冲去——具有历史传统的维也纳国
立歌剧院,发生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杀人恐慌……
    第三幕冰冷的小手
    1
    “总之,和气生财,吃了再说!”石津抖擞地说。
    这个说法不管合适与否,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需要一个朝气蓬勃的人。
    当然石津最朝气蓬勃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食物摆在他面前,立刻龙马精神起
来。
    还有一个随时保持良好精神状态的是福尔摩斯。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其他人都……
    这里所说的其他人,包括片山、晴美、栗原警视和樱井麻理。说实在的,每个人都
疲惫不堪了,纵使想提起精神来,也因“元气”消耗太多而垂头丧气。
    维也纳市内最古老的餐厅之一“葛里罕·拜塞”,据说创业将近五百年了。
    当然餐厅本身曾经重建好几次,只有进门处的柱子是创业以后就有的。
    石津伸出拳头敲敲柱子,大惊小怪地说:“哈,坚若磐石。”
    其实是一间迎合普通大众的餐厅,没有特别豪华的感觉。然而很有德国风味的情调,
做的也是家常小菜的味道,室内建筑很像古老的民家。
    ——歌剧院的骚动已经过了一整天。
    “真是对不起。”麻理低头致歉。
    “麻理小姐,你不需要道什么歉的。”晴美说。
    “不,假如我不带你们去歌剧院的话——”“你想得太多了。”片山挤出一丝略嫌
软弱的微笑。“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
    “不错。”栗原点点头。“况且,这里的警察也能谅解我们的处境了,应该高兴才
对。”
    “我也太过粗心大意啦。”晴美稀罕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把那支枪捡起
来——必须考虑到上面会有我的指纹啊!”
    理所当然的,维也纳的警察请指纹的主人晴美去录口供了。
    ——阿林坐在厢房席座位上,被穿过椅背的枪弹打中,往前扑倒的当儿,整个人翻
过扶手,滚落到下面的池座,即刻死亡。
    但是,纵使有东京警视厅的警视同行,警方也很慎重地调查聆训了。根据栗原的证
词,检查了晴美的手部硝烟反应,得悉完全没有反应的缘故,才肯相信晴美当时只是捡
起手枪的供词。
    “再这样愁眉不展的话,无法开始哟!”栗原用充满朝气的声音说。
    “可是……”麻理又低下头去。“直到这宗案子了结以前,大家都不能离开维也纳
啊!”
    “反正我们想优哉游哉地漫漫游览嘛。你说是不是?哥哥。”
    “嗯——是啊!”
    片山被晴美的手肘用力捅了几下,不由往相反方向闪开身体,却跟麻理相碰了。
    “我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石津喝了一口葡萄酒。“这里的食物太好吃了!”
    麻理微笑着,轻轻抹掉眼泪。
    “谢谢你们……”
    “哥哥!”晴美又捅了片山一下。
    “干嘛?好痛了!”
    “这个时候,男人的义务是给麻理小姐一个吻!”
    “吻?”片山睁大眼睛。“可是——这样可能会带给对方麻烦啊!”
    “没有的事。对不对?”晴美说。
    麻理红着脸垂下头去。
    “可是……当众违反轻度犯法的事……”“这里又不是日本!如果是这样,机场和
车站的情侣必须—一逮捕啦!”
    “是……是吗?这个——也是好事。为了表示日本和奥地利的亲善关系……”连片
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不必了。不要勉强自己。”麻理轻轻碰一碰片山的手臂。“我很了解片山先生的
为人。”
    这句话使片山的心隐隐作痛。他决定——一死了之!
    片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吻了麻理一下,像一阵风——不,比风还快的
速度。
    “哗!”石津发出“非人类”的叫声。
    “喵!”福尔摩斯的叫声当然也是“非人类”的。
    “你的女性恐惧症也症愈不少了吧!矗煤么蟪砸欢伲 崩踉⒖烫伺啤!
斑祝皇怯萌沼镄吹陌。 ?
    “那还用说!”片山笑了,对麻理说。“必须请你说明了。”
    “是。”麻理的脸泛起红潮。
    确实,就这么一个小插曲,改变了整个气氛。
    这也不行、那也不是的争执一番后,终于决定全体都叫维也纳著名的牛仔肉排。
    “终于心平气静啦!”石津如释重负地说,大家又笑起来。
    “麻理小姐。”晴美看着背后的墙壁,问:“这些签名是什么?”
    片山一行人坐的是靠里边的角落,好像贵宾室一般,从后面的墙壁到天花板,密密
麻麻的好几百个签名。
    “凡是来过这个餐厅的人,都在墙壁上签名留作纪念。由于很古老了,许多作曲家
都来过——那个不是海顿的签名吗?这边是贝多芬。字很丑,不容易读。”麻理说。
    “哦?贝多芬的签名?”
    “这个是——莫札特。其他还有很多。”
    “好厉害。”晴美感叹不已。
    片山好奇地眺望着。假如是莫札特和贝多芬的签名,应该很贵重了,竟然没有特别
宣传,正是有趣之处。
    “也有日本人的签名!”石津说。
    “嗯。反正只要有空白的地方。谁都可以签名。普通的客人也可以写上自己的名字,
无所谓的。”麻理说。
    “那么,福尔摩斯画上自己的脚形如何?”晴美间。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表示
作状。
    大家在等上菜之际,片山继续眺望那些签名。
    当然不会写得十分工整,日本人读不出来的字很多。最清楚的一个,恐怕是日本人
用罗马字写的J.Akagawa(作者的名字)了。
    蓦地,片山皱皱眉头。那个好像也是日本人。
    ANZAI……是不是安西?名字是……KANEKO。
     ANZAIKANEKO。安西兼子。难道是那个安西兼子?
    她来过维也纳无数次,在这里签名也不足为奇。
    她的名字下面是小孩子的字体,用平假名写的。同样颜色的钢笔,显然是一起来的。
    什么名字呢?“午”(YA)吗?“……(YAYOI)……弥生?
    月崎弥生吗?片山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那里写的是“ANZAIYAYOI”。
    安西弥生——月崎弥生。偶尔巧合的一致吗?
    “麻理,我能不能向你一个问题?”片山对麻理说。
    “什么?”
    “那位安西兼子老师,有没有女儿?”
    “哥哥,突然问这个干嘛?”晴美说。
    “我也不太清楚。”麻理侧侧头。“不过,我听网田夫人说过,安西老师终生不嫁,
一心一意投身音乐。”
    “是吗?”
    终身不嫁碍…
    片山无意中发现,福尔摩斯一直注视那个签名。跟片山的视线相交时,福尔摩斯眨
了一下眼睛。意思仿佛是说“对,正是你所想的那样,华生君!”
    假设月崎弥生本来是“安西弥生”——换句话说,假如她是安西兼子的女儿的话呢?
    在歌剧院的大堂偶然听到安西兼子和弥生的对话,作为师徒之间的对话,听起来颇
不自然。似乎兼子有什么弱点被弥生捉住了。
    然而,假如她们二人是母女关系的话,就可以理解了。
    弥生从初步开始跟随安西兼子学钢琴,由于百般得宠而受到其他弟子的妒忌,可说
是理所当然了。
    然后,在重要的音乐比赛中,兼子把决定性的一票投给柳美知子,弥生当然恨她了。
因为兼子不仅是教师,更是母亲的话。
    “哗,犀利!”石津发出喜悦的叫声。
    维也纳牛仔排来了,厚度足足是日本餐厅所见的一倍半。
    在座的人埋头苦干,专心用餐,暂时无话。
    “我考第一!”晴美首先吃个清光。
    “你那么饿吗?”片山说。
    “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开始吃以后,突然想起肚子是空的。”
    “傻瓜!”片山苦笑。
    侍应拿着铁制的托盘来,在晴美的盘子里再放一块同样大小的牛仔排。
    晴美惊讶得不住眨眼睛。麻理说:
    “这种牛扒是每人两块。”
    片山闻之,觉得突然很饱,连眼前那块也吞不下……“为何林先生被杀害呢?”
    吃过饭,各自喝着自己喜欢的咖啡时,晴美提出大家心中的问题。
    “还有,他为什么跑去那个厢房?”麻理接腔。“他到那边有什么事情?”
    “关于这点——”片山说,“会不会是因为柳美知子会来的缘故?”
    “哥哥!这话怎么说?”晴美立刻敏感地探前身体。
    片山把发生绑票事件前,听到安西兼子和月崎弥生对话的事说出来。晴美顿时双眼
发亮。
    “做得好!当然,我是指福尔摩斯。”
    “是啦是啦!”片山气得撅起嘴巴。
    “后来听我们说起那间厢房的号码,弥生小姐显得十分震惊。”麻理说。“柳美知
子果真来了吗?”
    “那就不清楚了。只能问月崎弥生啦。”片山说。
    “她会不会坦白地说出来?”
    “不过,假设林先生是为了见柳美知子而去那边,为何睡着了?”麻理说。
    “问题就在这里。”片山叹一口气。“林先生为什么睡着了?然后为何被杀……?”
    “凶手是把手枪压在座位的椅背后面发射的。”栗原回复平日的语调。
    “这样也有消音的效果……”
    “不过,总会发出声音才对呀。”麻理说。“当时之所以没听到枪声,一定是管弦
乐响起强音,其后爆发满场掌声之故……”“哥哥!”晴美用严肃的语调说。
    “干什么?不要再用审讯的语气问我好不好?”片山皱起眉头。
    “我把福尔摩斯放进布袋,然后塞进那个厢房的时候,你肯定林先生那个时候绝对
没有死吗?”
    “不错。”
    “然后,福尔摩斯从布袋跳出来,石津随着冲进去。”
    “我错过了,没捉到她。”石津添上一句。
    “那晚丽莎跑到走廊外面……”栗原接下去。“我捉住她,被她拼命挣扎逃掉了。
就如我时常说的,毕竟不应该离开现唱—”“这件事以后再谈。”晴美慌忙转移方向。
“之后,石津和哥哥出去追丽莎。哥哥临走前怒声告诉我,林先生在厢房里面。接着麻
理小姐跑过来……”“当时歌剧演奏完毕,传来掌声。”麻理说。
    “然后我和麻理走进厢房……林先生已经被枪打中,掉到楼下去了。手枪掉在地上
——”“那么,阿林到底是几时被枪击的呢?”
    听了片山的话,晴美和麻理面面相觑。
    “是碍…可是,我和栗原先生一直在走廊上,然后麻理小姐也加入了。”
    “假设林先生是在掌声雷鸣的时刻被击的——凶手去了什么地方?”麻理的眼睛睁
得又圆又大。“因为当时没有任何人从厢房出来过!”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片山说。“一定是掩人耳目,趁大家不注意时跑掉的。”
    “厢房席的出入口一带虽然很暗,若是有人一定知道的嘛。”晴美说。
    “不错。”麻理点点头。“我知道晴美小姐进去时,里面根本没有人。”
    “那么,凶手自动消失了?”
    “对侧是栏杆,下面是观众席。”晴美拧拧头。“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
    “会不会跑到隔壁的厢房去了?”片山说。“因为栏杆是一直连续的,若是绕着间
隔的板外侧走,并非不可能绕不过去。”
    “除非会堂里没有上演任何节目,也没有观众。可是当时正在上演歌剧,观众爆满
哟。而且全场十分明亮,假如有人那样做,一定被人发现的。”
    “是吗?”片山的想法又被推翻。
    “万一隔壁的厢房有客人,必然大骚动吧!”麻理说。
    “这样说起来,好像凶手真的是消失了!”
    “怎么可能!”片山摇摇头。“喂,你的意见呢?”
    问的是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也去追那个丽莎了嘛!”晴美。
    “唔……”栗原摸摸下巴。“当时我在走廊上。她们两个进去不久,我也跟着进去
了。那段时间,既没有人从厢房出来,也没有其他人在里面。”
    片山叹息连连。唉!难得千辛万苦地来到维也纳,竟然又遇到奇异的杀人事件。上
帝啊,求求你,饶了我吧!
    片山在心中悲痛地呼喊。
    2
    外边的空气很凉。
    脚步声在石造的房子之间回响。
    “石板道真有味道。”晴美一边走一边挥动皮包。
    确实,脚步的响声很有欧洲风味。
    “令我想起‘第三个男人’。”栗原陈述他那个年代的感想。
    “不过,汽车在这种石板道走起来就辛苦了。”麻理说。“咯哒咯哒地摇摇晃晃,
很容易头晕哦。”
    “为什么铺成石板道?”
    “因为它最坚固,最耐用。是不是很现实?”
    呼呼呼,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五六部摩托车,穿过黑夜的市区呼啸而去。
    “年轻人,到处一样。”晴美说。
    “那位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栗原说。“听说才十七岁呀!”
    “她的行动十分敏捷。”石津遗憾地说。
    结果,在大混乱之后,少女逃之夭夭了。
    “不过,听了她的故事,我觉得她很可怜。”晴美望望片山。“你说是不是?哥
哥。”
    “哦?嗯,是的。”
    因为晴美没有被人用枪挟持,当然感想有所不同了。
    另一方面,由于拘捕了那个名叫约翰的大个子,从他的口中知道了实际情况。
    丽莎乃是一名派驻德国的日本商社职员,跟他食宿公寓的寡妇之间生下的私生女。
那名职员在日本已有家室,对方明明知道,依然跟他有了关系。
    男方回国之后,寡妇得悉自己怀孕了,但是没有通知对方,暗中生下丽莎。她和前
夫育有一名儿子,名麦斯。为了扶养两个孩子,她来到维也纳找生计,想不到不幸被日
本游客驾驶的汽车撞死了。那名游客因不习惯靠左边开车,所以闯祸。
    留下麦斯和丽莎两个,一度被孤儿院收养,可是他们很快就逃出来,此后依靠偷窃、
换包等非法勾当过日子,直到现在……“你怎知道这些事情?”麻理问片山。
    片山告诉她,这些是从警方听来了。
    “她的哥哥麦斯,不久前闯进一家杂货店偷窃,被警察发现了。当时麦斯手里有一
支旧手枪,本来只想恐吓警员。不料扣动了扳机……”“杀了警察?”
    “没有。不过,警察受了重伤,麦斯当场被捕。对丽莎而言,麦斯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想设法使他减刑。”
    “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话,她必须聘请好律师,但是需要钱——”“于是她做了那件事……”
“变成反效果了。”票原说。“这样做,反而使她哥哥受审时给人不好的见证。”
    “即使有钱,并不一定请到好律师啊!”晴美摇摇头。
    “这是她孩子气的地方。”
    “连她唯一的朋友也被捕了,什么也做不成啦。”片山说。“我也觉得怪可怜
的……”“警方认为,可能是那女孩开枪打死阿林的。”
    栗原的话使晴美悚然一惊。
    “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手枪上面当然也有她的指纹呀!”
    “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杀死阿林的理由。”片山点点头。“因为她是临时加入的局外人。”
    栗原耸耸肩。“搜查的事交给这里的警察办吧!我们没有说话的余地。”
    这点虽然明白,可是……
    一个不必要的念头闯进片山的脑中。到了这种田地,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了。
    想起厢房之中,少女用发抖的双手紧握手枪,满头大汗,拼死不屈的眼神,以及她
的不幸身世,片山再也无法生她的气了……“虽然如此,林先生为何被杀呢?”晴美说。
    一点也不错。当然,凶手如何枪杀阿林,然后销声匿迹的事还是问题,首先有必要
知道阿林为何被杀。
    阿林之所以来维也纳,除了他本人说的理由外,是否另有其他特别的理由?
    “那位林先生,会不会隐瞒着什么?”晴美说。“若是单单为了追踪女朋友而被杀,
未免太古怪了。”
    “你曾经为他的真情感动过。”片山说。
    “现在情形改变了嘛!”晴美理直气壮地说。
    “还有,安西兼子和月崎弥生,是否一直在厢房里等候,以及是否见到柳美知子,
都有必要确定一下。”
    片山说着,突然咦了一声——福尔摩斯不见了。
    刚刚还走在一起的,那家伙不可能迷路了吧!
    回头一看,福尔摩斯落后十公尺左右,在后面的路上四平八稳地坐着。
    这家伙又搞什么花样?
    片山一个人走回去,扬声喊道:
    “福尔摩斯,怎么啦?吃太饱,走不动是不是?”
    “喵!”——我又不是人类的意思。。
    “走吧!不然迟了。”片山一边说,一边指着其他人的背影给它看。
    福尔摩斯的脸转向旁边。片山追踪它的视线,看到旁边不远的建筑物……丽莎就站
在那儿。
    片山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喊她。
    一喊的话,晴美等人就会发现,然后,石津和栗原就会跑过来,这回一定把丽莎捉
住,不让她走了。
    实际上,逮捕丽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片山没有理由迟疑。但是……丽莎的眼睛充
满怯意,没有反抗和敌意.表情十分疲倦,而且浮现恐惧之色。
    想来也是。逃亡整整一天了,大概到处躲躲藏藏,并且一定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不晓得她为何跟在片山等人后面。不过,片山莫名地不愿意把她交给警察……“哥
哥,怎么啦?”晴美在喊。“你再磨磨蹭蹭的话,我们丢下你不管啦!”
    片山一直盯着丽莎,终于移开视线,扬扬手说:“来了!福尔摩斯,走吧!”
    回到帝国酒店大堂时,两名男士朝片山等人走过来。
    片山也记得他们是刑警。
    “是不是逮捕她了?”晴美不悦地说。“哥哥不妨取代她坐牢好了。”
    “世上哪有代人坐牢的道理?”
    其中一名刑警正在眼栗原谈话,当然是用德语,栗原当然也听不懂,需要麻理当传
译。
    “他说受害人林先生住在这里,希望检查他的行李,但是他不懂日语,希望一起去
看……”“哦,那没问题。OK、OK!”栗原松一口气,点点头说。
    “OK不是德语哟!”片山泼冷水。
    “我知道。你们也来吧!因我完全不认识阿林是谁——对了,请你告诉他,这些全
是我的部下,一起同行。”
    麻理照样向那位刑警传译之后,对方露出怪异的表情,又向麻理说了什么,麻理听
了忍俊不禁。
    “怎么啦?”
    “我告诉他,这只猫也是部下。于是他说‘日本是个神秘的国家’。”
    “喵”,福尔摩斯表示赞同。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阿林住宿的房间。
    片山和福尔摩斯走在后面,边走边喃喃自语:“对,那样就可以了。”
    反正在日本时,总要做些身不由已的事。如今身在异国,偶而违反刑警的行规也没
什么大不了……“哥哥,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晴美回过头来。
    “没有,我跟福尔摩斯在聊天罢了。”
    “喵!”福尔摩斯稀罕地同情片山,跟他配合唱和。
    “就是这个房间。”麻理停下来。
    刑警用酒店的总锁匙开门。
    片山见状,不由皱眉。
    “为何他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说的也是。”栗原有同感。“阿林应该将锁匙带在身上才对……”房门开了。发
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夸张地说一句,那是超越国境的震惊。包括维也纳警局的刑警,以及片山等人,不
约而同地“哇”然大叫。
    因为门打开后,一行人鱼贯着走进去时,突然“啪”一声灯亮了,传来一个娇滴滴
的女声:“讨厌!你到哪儿去了嘛!”
    唯一没有受到惊吓的,大概只有福尔摩斯了。也许因为猫类喜怒不形于色,纵使吃
惊也不会有脸部反应吧!
    总之,一行人进到房里,立刻惊愕地呆立不动。
    一个女人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穿着睡袍,还是薄如蝉翼可以看得透的那种。
    女人似乎也大吃一惊,吃惊程度跟片山他们不相上下。
    “哗!”女人尖叫着跳起来。“救命啊!我什么都给你们!钱、相机、随身带收音
机……”看来,她以为遇到强盗集团了。
    栗原干咳一声,挺身而出。“小姐——”“你是首领?好,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
不要杀我,求求你!”
    说着,女人居然开始脱睡袍。
    栗原慌忙制止说:“你误会了!请你穿好衣服……”栗原走上前去,大概想掩住她,
反而弄巧成拙,把她的睡袍扯掉。女人即刻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眼前……“求求你——不
要杀我——”话没说完,女人往后一倒,顿时晕厥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晴美愣愣地问。
    维也纳的刑警面面相觑,摇头咕哝了几句。
    “他说什么?”片山问麻理。
    “他们说:‘我不了解日本人’。”
    “我有同感。”片山说。
    “你跟林先生在一起?”
    “唔……”
    “在什么地方结识?”
    “唔…”
    栗原笑了。“算了。现在问什么也是徒然。”
    那个女人——即是阿林房间里的女人,正在狼吞虎咽般吃东西,连石津也暗自钦佩
不已。
    大概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
    幸好帝国酒店的餐厅营业到半夜十二点,片山想。
    女人把一大盘食物吃个精光后,再塞了三个面包进肚子,终于表示吃饱了。
    “够了吗?”晴美问。
    “嗯,还要蛋糕加咖啡!”
    叫了蛋糕咖啡后,女人才舒畅下来,微笑着说。
    “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要杀我!”
    “我倒以为你想杀我呢!”栗原苦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伏见恭子。”“
    “你跟阿林是什么朋友?”片山问。
    “床上的朋友喽。”女人嘻嘻一笑。
    “情侣?”
    “刚出炉的吧!”
    “怎么说?”
    “来维也纳的飞机上认识的。”
    “哦,你们不是一块儿来的吗?”
    “碰巧在飞机上坐邻座而已。”伏见恭子说。
    顶多二十三岁吧!圆鼓鼓的脸,相当可爱的少女。
    “我也是一个人,东扯西扯地聊了一顿,不知不觉地谈得很拢。”
    “你一个人来维也纳?”
    “其实我有朋友在这里,可是抵达机场时,没有人来接我。我正觉得头痛时,林先
生替我打电话。”
    “你的朋友呢?”
    “好冒失啊!”恭子气鼓鼓地说。“打电话到我朋友的公寓问的结果,原来她跟男
朋友旅行去了,将我的事压根儿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你跟林先生在一起……”
    “对。因为我本来打算住朋友家,没有住酒店的预算啊!我向林先生请求,让我跟
着他。”
    “哦……立刻有了那种关系?”
    “当然,我们同住一个房间嘛。”
    “是么?”晴美似乎还有点想不通。“你不知道林先生被杀的消息?”
    “一无所知。”伏见恭子摇摇头。“因我完全不懂德语,看不懂报纸。”
    “你肚子饿了,一直在房里等他回来?”片山说。
    “我以为他无情无义,昨晚哭到天亮!”
    伏见恭子的话又中断了。因为蛋糕来啦。
    “Danke
    schon!(谢谢!)恭子说。“这是我唯一会说的德语。”
    晴美和片山对望一眼。
    “阿林为了追踪情人而来的假设怎样了?”
    “看来应该还有其他理由。”片山说。
    假如他真是为了寻找水科礼子而来,怎么可能跟一名萍水相逢的女人共居一室,同
床共枕呢?
    蛋糕又被她吃个清光后,片山间:
    “林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来维也纳?”
    伏见恭子耸耸肩。
    “不晓得,我没问他。不过,他好像在找什么人。”
    “找谁?”
    “不知道。”恭子又耸耸肩。
    那就没法子啦,片山叹息不已。
    又增加一个不明其然的谈团了。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晴美问。
    伏见恭子仿佛第一次留意这个问题。
    “噢,我没想过。肚子饿得太厉害了……”“你的朋友呢?”
    “联络不上,多半暂时不会回来啦。”
    “回去日本算啦。”栗原说。
    “不要!我还没参观过仙布伦宫呢!凳虑榘焱暌院螅业酱θス酃獾模 

    “事情?什么事情?”
    “大概是找人吧!我不太清楚。”
    假设阿林受人所托,前来寻找柳美知子——即水科礼子的话呢?她并不是阿林的情
人,只是一种掩护式的宣扬……“这位是谁?”伏见恭子望着栗原说。
    “他是栗原警视。警视厅的搜查一科科长。”
    “嘿!很够派头呀!”
    “是吗?”栗原突然装模作样起来
    “我喜欢中年男士。栗山先生,你好。”
    “我是栗原。”
    “栗原先生,回去日本以前,请你照顾我好吗?”
    “小姐,你……”栗原吓得瞪大眼睛。
    “不行哟。栗原先生跟太太在一起。”晴美说。
    “这样啊!”恭子没趣似的扁一扁嘴。“他呢?”
    然后指指片山。
    “我?”片山沉下脸来。“我也不行。”
    “又是跟太太在一起?一副受老婆欺负的委屈样!”
    伏见恭子似乎对片山寄以同情……
    3
    “nein!nein!”
    传来德语的怒吼声,管弦乐团马上停止演奏。
    月崎弥生陡然站起来面对指挥者。
    当然,片山不晓得指挥在说什么。因为说的不是日语。
    空空荡荡的会堂观众席里,片山、晴美、麻理、石津,当然还有福尔摩斯,齐齐聚
首一堂。
    栗原在太太的要求下,今天去了贝尔德宫。原来栗原太太是克里姆特的画迷,于是
跑到宫内美术馆去参观。
    栗原曾经捉过画笔,而且属于比较容易受刺激的性格,片山正在惶恐不安,担心回
到日本以后,探长会把一些连他本人也不懂的画拿给自己看……“好像发生争执了。”
晴美说。
    舞台上,本地的维也纳管弦乐团排列整齐,正在排练钢琴协奏曲。
    不过,连片山也看得出来,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刚刚开始不久,那位德国指挥家,
就跟独奏钢琴的弥生发生争论。
    “这里的人很顽固。”麻理微笑着说。“莫扎特坚信自己的解释是唯一和绝对的,
不理会日本人的感觉。”
    “哦,莫札特?”石津说。“是不是第九号?”
    “不。现在是十九号。怎么啦?”
    “从刚才开始一直听见他们说‘Nine,Nine’,不是第九的意思吗?”
    德语的“nein”是英语,“No”的意思。
    麻理笑了一下。
    “指挥虽然顽固,弥生小姐也相当固执啊!通常不会那么执着才对。”
    已经六十开外的指挥脸红耳赤地怒吼着,可是弥生一点也不让步。
    片山不由捏一把汗。现在的气氛好像随时爆发一场打斗的样子。
    仔细一看,乐团的成员都在眯眯笑,在旁眺望指挥和孙女辈的弥生吵架。
    “不会有事吧!”晴美担心地说。
    “没事的。”麻理说。“常有的事。指挥方面把这种事当作一种消遣而已。”
    诚如所言,继续争论五六分钟以后,指挥者夸张地摊开双手,举起手来做个动作,
又再开始排练。
    “终于通过弥生小姐的意见了。”麻理钦服地说。“这种类型的人才适合做专业音
乐家。”
    “哦。”石津问。“什么地方改变了?”
    “节拍的设定改了。快了许多,充满年轻活力。若是维也纳流派,拍子更加缓慢一
些。”
    “啊哈……”石津表示恍然。
    “不要勉强啦!”片山忍俊不禁。
    “可是,这不是应该由柳美知子演奏的吗?”晴美说。
    “是的。到底她去了什么地方?”麻理愁眉苦脸起来。
    座位旁边的通道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来者是安西兼子和网田夫人。
    “夫人——”
    麻理想站起来,网田夫人用手制止她。
    两位老妇人在附近的位子坐下,倾耳垂听疾驰着的莫扎特音乐。
    弥生弹完了,松一口气。
    片山等人鼓掌。同时听到“喵”一声,也许是福尔摩斯的“喝彩”。
    舞台上的乐团成员一同哄堂大笑。
    “嗨,你们来听我演奏呀!”弥生高兴地挥挥手。
    刚才大声申斥的指挥上前拥抱弥生,在她脸上一吻,似乎非常欣赏她的样子。
    弥生下到观众席,向片山等人走过来。
    “怎么样?”
    “美妙极了!”麻理说。
    “谢谢。纵使是阿谀的话,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安西老师在那边。”麻理告诉她。
    “我知道。我看到她进来。”弥生冷淡地说。“对了,杀人事件怎样了?”
    “我们没有调查的权利。”片山说。
    “找不到柳美知子吗?”
    “目前毫无头绪。”
    “是吗?对我反而是好事。”弥生笑了。“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拱手
让给别人。”
    弥生装作平静,可能激动的关系,不知不觉说得很快。
    “有些事向你请教。”晴美说。“有时间吗?”
    “嗯。一起吃午饭如何?等我一下,我想淋花洒,满身大汗!”
    确实,演奏完毕之后,弥生的脸全是汗水。
    “弥生。”安西兼子走过来。
    “老师——弹得如何?”弥生挑畔似的望着安西兼子。
    “弹得非常好,就跟正式演出一样。”
    弥生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说:
    “假如让我出场的话,我会弹得更好。”
    目送弥生离开后,安西兼子轻轻叹一口气。
    “安西老师。”麻理叫了一声。安西兼子回过神来。
    “啊,麻理小姐。”
    “是否已经决定由弥生小姐正式演奏了?”
    “唉……还剩下两天,没法子啦。”安西兼子摇摇头。
    “假如两天之内找到柳美知子呢?”晴美问。
    “……那个时候,怎办才好?纵使她是比赛冠军,但是没有排练的话……”“那么,
由弥生小姐递补冠军名次喽?”
    “也许只能这样做了。”
    安西兼子的语调,听起来似乎十分疲倦。
    “偶尔吃吃这个也不错。”弥生说。
    这是到处可见的汉堡包快餐店。
    “不过,味道有点不太一样。”石津表示“专家”的意见。
    “你想跟我谈些什么?”弥生一边啃汉堡包一边说。
    “关于林先生被杀之时的事。”片山说。“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去过三号厢房?”
    “啊?”弥生吃惊地看着片山。“啊,果然不错。那时不单是小猫咪,你也在场
啊!”
    “不错。”片山有点亏疚地说。
    “我就觉得好像有人在。”弥生说,又咬了一口汉堡包。
    “为何你认为柳美知子会在那儿?”
    “她的留言。”
    “留言?”
    “对。留在帝国酒店,不过是写给林先生的。”
    “你代收了?”
    “我说我是林先生的朋友。”
    “怎样的留言?”
    “上面只是写着:‘今晚在三号厢房等你’,署名是‘礼子’。”
    “水科礼子吧!”晴美说,“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先生?”
    “我没说。”
    “为什么?”
    “我想跟她单独谈话。”弥生耸耸肩。“只是这样而已。这是理所当然的呀!击败
我,戴假面具的钢琴家,我要亲自见她一面。”
    “我想起来了。”片山说。“那天在歌剧院时,你不是曾经邀请林先生去三号厢房
么?”
    “嗯。后来想了一下,觉得内疚嘛。林先生是为了寻找她才来维也纳的……”“真
的?”
    “你不信?”弥生吃吃地笑。“其实不是啦。我想光是见到我,若要使她改变主意
是不可能的,因此让她的情人在场,我想她可能会动摇的。”
    “使她改变什么主意?”
    “请她辞退这次的演奏会。”
    “换句话说,你想告诉柳美知子,不要出席这个演奏会?”
    “是啊!”弥生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占为已
有。”
    对于弥生的自我中心之强烈,连晴美也无话可说。
    “但是,为何安西老师会在那里?”
    “这点连我也不知道。”弥生摇摇头。“直接问老师吧!”
    “好的。”片山喝了一口可乐。“结果呢?柳美知子有没有出现?”
    弥生隔了一瞬间才回答,似乎不晓得应该怎样回答才好的样子。
    “她没有来。”弥生说。
    真的吗?连片山也无法判断出来。
    “林先生倒是来了。”
    “我不知道他几时去的。因为其后我马上离开那里了。”
    弥生说。
    那是真的。当片山被丽莎用枪挟持去到厢房前面对,弥生和安西兼子都不在了。
    “这么说,你在的时候,柳美知子和林先生都没来过?”
    “不错。”
    “那你为何离开那里?”
    弥生一时为之语塞,然而依然保持平静。
    “安西老师觉得不舒服,我送她回去。”弥生说。
    的确是很好的借口。不过,假如问安西兼子,不晓得是否得到同样的答案……“若
是认为我撒谎,何不问问安西老师?”弥生说。
    也许他们的供词已变成一致了,片山想。
    “奇怪。”弥生又说。“刚才你不是说过不查这宗案件的吗?为何如此盘问不休?”
    “因为——”片山也语塞了。
    “算了,我不想搞坏你的情绪。”弥生笑道。
    片山本来想问她,安西兼子是不是你的母亲?终于改变主意。这种事,也该直接问
安西兼子比较好。
    “咦,福尔摩斯呢?”晴美说。
    不知何时,福尔摩斯不见踪影了。
    “咦?我的汉堡包呢?”石津发出同样的句型。
    “你自己不留意之际吃光了吧!”片山说。
    这次,片山却猜错了。
    晴美不经意地望望快餐店的出入口方向,瞥见福尔摩斯的尾巴。看来,它自已跑出
去了。
    晴美站起来,穿过店堂出到外面。福尔摩斯正在前面快步走着。
    它到哪儿去呢?而且,它的嘴里还衔着一袋汉堡包!
    “难道开始帮忙送外卖?”晴美喃喃自语。
    总之,跟踪福尔摩斯再说!
    福尔摩斯走进一幢建筑物的暗处,晴美在转角处停下来,悄悄探头去看究竟。
    ——少女丽莎在那里。
    她蹲在黑暗的角落,福尔摩斯走到她身边,伸出前肢轻轻碰她的脚。
    ——晴美的心一阵抽痛。
    不管她做过什么,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啊!
    丽莎见是福尔摩斯,十分困惑的样子。福尔摩斯把装了汉堡包的纸袋塞到丽莎怀里。
    “这个……给我的吗?”
    “喵!”
    “可是——为什么——”
    丽莎的声音震抖,她撕破纸袋,取出汉堡包,立刻贪婪地吃起来。
    看来她很久没吃东西了,这两天过的是四处逃难的日子啊!
    转眼就把汉堡包吃光了,丽萍对福尔摩斯含泪说:“谢谢你。”
    “喵!”
    福尔摩斯的声音含有安慰的意思,温柔而明确。
    丽莎“哇”一声哭起来,抱起福尔摩斯,紧紧贴住它的脸。
    看着看着,晴美也忍不住泪眼盈睫。
    她时常自笑片山婆妈心肠,其实她也很容易受感动,可说是优良血统。
    晴美转出来,朝丽莎的方向走过去。
    丽莎见到她。吓得魂飞魄散。
    “不要跑。”晴美柔声说。
    第四幕今夜的祈祷
    1
    在外国的酒店一个人独处时,突然电话响起,乃是一件恐怖的事,尤其对片山这样
完全不懂外国话的人而言更甚。
    搭错线了吧!一定是的。片山想。
    铃声安静下来。沉默一会,电话又继续响了。
    片山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时间将近下午三点。
    晴美等人在麻理的带领下,出去参观贝多芬的故居了。
    本来片山也可以去的,但他有点疲倦,而且瞎困,于是谢绝参加。
    晴美嘲笑他:“你已经老啦。”
    石津笑嘻嘻地保证:“有我在,不必担心晴美小姐的事。”
    至于福尔摩斯……它跟平常一样喵喵叫。
    总之,片山很想睡觉。欧洲之旅很不习惯,疲倦是累积下来的。
    “杀死人的疲倦啊!”
    倒在床上时,片山如此喃喃自语。旁人听了也许吓了一跳。
    当然片山没有杀人,而是遇到凶杀案,所以疲倦而已。
    他想好好睡一大觉,然而躺下来后一直睡不着。
    心情不愉快得很。
    恰好这时电话铃声大作,更加使他心情恶劣。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无奈,片山只好爬起来。
    假如对方哗啦哗啦地说德语,自己应该怎样回答?
    算了,接电话再说。
    片山轻轻拿起话筒,什么也不说,静静等对方开口。
    “喂!”女人的声音,而且是日语!
    片山松一口气,也许是向他道歉打错电话。
    可是没有打错,因为女声说。
    “请问片山义太郎先生在不在?”
    谁呢?仿佛在哪儿听过的声音。
    毕竟有刑警本色,曾经听过一次的声音,总是记得一点。不过,听不出到底是谁的
声音,则是片山不能称为一流刑警的原因。
    “嗯——我就是。”片山说。“哪一位?”
    “我是——”对方迟疑片刻。“那天在圣士提反教堂遇见的人。”
    片山吃了一惊。不错!这个声音就是她……“你是柳美知子——不,水科礼子小姐
吧!即是自称柳美知子的水科礼子小姐……”片山的解释总是十分复杂。
    “告诉我?”
    “是的。现在能不能碰个面?”
    “现在呀——”现在没有什么预定节目,“可是。在什么地方碰面?”
    “我倒无所谓……”
    “那么就在卡布翠娜教堂地下吧!好不好?”
    “卡布——”
    “面对马克多广场的教堂,只要问问酒店的人就知道的。”
    “卡布——什么来着?”片山慌忙准备笔记。
    “卡布翠娜。”
    “卡布翠娜教堂吗?地下层?”
    “对。那个地方很少人去。我等你,三十分钟以后见。”
    “啊,好。”
    放下话筒,片山陷入沉思。
    柳美知子有什么事找他?
    “他们几时回来呀!”片山可怜兮兮地想。
    他不是怕一个人去。而是感觉到,假如麻理同行的话,柳美知子可能会有不同的反
应。
    可是,三十分钟以内,晴美他们一定赶不回来。因为贝多芬一年到晚搬家,他的故
居有好几处,走马看灯式的跑一趟也需大半天。
    “没法子,只好一个人去啦!”
    片山伸个大懒腰,现在反而十分困了。
    我总是慢了几拍,凡事都是——片山想。
    整装完毕,拿着记事本走出房间,一边看着字条一边乘电梯下楼。
    “卡布翠娜教堂,只要问问酒店的人就懂了……”蓦地赫然一惊。酒店的人不懂日
语啊!把日语写的教堂名称出示给他们看也是徒然。卡布翠娜的德语发音怎么说?
    走向柜台时,片山不由心惊胆跳。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胆怯畏缩了。
    片山来到柜台旁边,正在踌躇不知如何开口时,听到有人用日语喊他。
    “刑警先生!”
    “啊,老师!”
    见是安西兼子,片山忙不迭地打招呼。
    “一个人吗?”兼子问。
    “嗯。大家都跑去参观贝多芬的故居了。”
    “是吗?”兼子微笑。“像我这样一年来几次维也纳的人,还没去过呢!”
    “这样的事也是有的。”片山附和着。“对不起,我想——”“什么事呢?”
    “我不晓得怎样去这间卡布翠娜教堂,请您代我问问柜台的人好吗?”
    兼子笑一笑。“好的。好像是奥地利女皇帝玛丽亚·特丽莎的置棺处吧!”
    置棺处?似乎不太吉祥。片山想。
    兼子替他问了,再把说明译成日文,记录在纸条上。这样也会迷路的话,片山觉得
对不起天地良心了。
    “我想这样应该清楚了,走路过去并不太远!”
    “浪费您的时间,抱歉。”
    片山鞠了一个躬,不经意地投目在兼子手腕上挂着的皮草大衣。
    对了!在那次忙乱之中忘得一干二净了。当时,第三号房的挂架上,挂着一件皮草
长大衣!
    那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阿林带去的,可是里面没有其他人,换句话说……“这件
大衣有什么不妥当?”安西兼子问。
    “不,没什么。我想这是非常名贵的大衣。”
    片山不习惯说阿谀话,不由舌头纠缠一块。因为他分辨不出皮革的好坏。
    “多谢你的赞赏。”兼子高兴地说。“不过,这是网田夫人的所有物。晚上有时相
当寒冷!”
    原来是网田夫人的大衣啊!片山也搞不清楚,到底这件大衣,是否是当时挂在第三
号厢房的那一件。
    一般上,每件皮草大衣都很相似;加上当时里面幽暗,无法判定是什么色调。
    “谢谢你。”
    片山向兼子道谢之后,走出帝国酒店。
    卡布翠娜教堂不像圣士提反教堂,并非宏伟的大建筑物,乃是精巧雅致的小教堂。
    如果事先不知道的人,也许连拍照留念的兴趣也没有。
    片山从一个好像入口的门进去里面,细长型的走廊伸展,一名肥肥胖胖的太太笑眯
眯地看着他。
    片山付了钱,走进里头去。地下?
    看来不管是圣土提反抑或卡布翠娜,都很喜欢在地下陈设各种名堂的东西吸引人。
    途中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两名像是美国人的少女走着上来。
    跟片山擦肩而过时,少女们瞄他一眼,然后彼此低声细语。大概在猜他是日本人,
抑或中国人吧!
    在片山眼中看来,德国人、法国人、美国人的样子都差不多。对她们而言,也许东
方人也大同小异吧!
    片山从楼梯走下去。
    空气冷飕飕的,也许在地下的缘故。
    短短的通道两边,有些铺铁丝网的架子,并排着斗大的金属壶。
    后来听麻理说明了,金壶里面装着历代皇帝的心脏。
    为了吊悼死者,将其心脏取出、另外放起来的启想,恐怕日本人难以理解。
    里面的房间乃是棺材室,分不清是谁的棺。
    柳美知子在电话中说得不错,几乎不见人影,连她自己也不知躲在何方。
    进到里边时,竟又出到宽敞的场所。
    片山悚然一惊。眼前乃是吸血鬼电影中出现的纳骨堂气氛。
    黑棺在两边排列整齐,四周幽暗,寒风袭人,不是一个令人觉得舒服的地方。
    一般的吸血鬼,通常一天黑就跑出来……胡说八道!片山骂自己。
    这是观光圣地,不可能有这些妖魔鬼怪出现!
    对。我是游客。非常冷静地观察之余,所谓棺材,不过是普通的箱子罢了。唯一的
不同点是,棺材里面装了尸体而已……这是大不相同之处。
    棺材上毫无任何装饰,接近普通一般的箱子,但有豪华的雕刻和浮雕,光看外表差
别的确颇大。
    著名的玛丽亚·特丽莎,即法王路易十六世的王妃玛丽·安多亚妮的母亲,她的棺
柩大得令人瞠目。
    它并没有棺木的形状,正确地说,外形像一座巨大的纪念牌,只是里头收容着女皇
帝的遗体而已。
    这样的壮观,令人想到她生前的权势非同小可。
    片山在棺木的周围转了一圈。
    地下的坟场不过如此,也即是说,柳美知子还没来。
    片山不喜欢在这种地方等人,但是没法子啊!
    绕着玛丽亚·特丽莎地棺木转了一圈后,回到起初所在的地方。
    有人跟在片山后面,同样在周围转了一圈。片山察觉到轻微的足音,以为柳美知子
来了,于是转过身来。
    什么沉重的物体往他的后脑撞上来。当然物体不会自己任意飞来,而是有人殴击片
山。
    片山觉得眼前有人拉起窗帘似的暗下来,一阵迟钝的晕厥感,使他失去知觉,摔倒
在冰冷的地上。
    “振作些……喂,振作一点!”女人的声音。
    片山以为自己做梦。
    很奇妙,居然记得自己是被人击晕的。
    可是……下面很软。奇怪,地面怎会如此松松软软呢?
    而且有相当温暖的感觉。
    “你醒啦?”
    看到一名女孩子的脸。她是谁?
    片山的眼睛又开又闭了两三次。
    “好极了。我以为你死掉了!”少女说。
    这才发现那位穿着可爱洋装的少女坐在冷冰冰的地上,让片山的头摆在她的腿上。
    “碍…谢谢……”片山稍微抬起头来,不想一阵痛楚袭来。“好痛……”“不行,
你不能动。”
    “不,没事的。”片山坐起来,叹一口气,重新注视这位少女。“你是——我在哪
儿见过你,不是吗?”
    少女嘿嘿一笑,问:“你忘掉了?”
    她的声音说出自己是谁。”
    “你是——丽莎啊!”
    “是的。”
    丽莎……看起来简直是另外一个人。
    可爱的一件洋装,改变了发型,那个用枪挟持片山、完全男性化打扮的丽莎不见了。
    “好意外。”片山坦白地说。
    “我有什么地方——不妥吗?”丽莎有点担忧地说。
    “没有的事。”片山说。“非常适合你。”
    “真的?”丽莎高兴地羞红了脸。
    “不,我不应该说这些无聊的话。”片山忍住头痛站起来。
    “你还是躺着不要动的好——”
    “不,不要紧的。”
    片山站在玛丽亚的棺柩前,用力甩甩头。
    “是谁击晕你的?”丽莎问。
    “不知道。”后面突如其来的一击。”片山环顾四周。“我晕了多久?”
    “我想一下子而已。”
    “你——跟踪我?”
    “嗯。对不起。”
    “算了。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走出去?”
    “没看见。我听说你离开酒店来了这儿,这才跟来的。”
    “那么,你看到我进来,然后跟着?”
    “不是的。我想我比你迟十分钟进来。”
    “然后发现我晕倒了?”
    “对。我吓了一跳,赶快跑过来看你。”
    十分钟啊!片山不由叹息。
    “我跟某位小姐约好在这里碰面的。”片山说。“可能她还在这附近。”
    “我帮你找找看,她是怎样的人?”
    “年轻的日本女性。”
    “情人?”
    “不,没有的事。”片山作出反射性的答复,慌忙否认。
    “开玩笑罢了。”丽莎笑了。“我帮你找找着。”
    “我也去找找看。”片山一边摩挲拿着脑袋一边说。“两个人分头找太危险啦,一
起走好了。万一击晕我的家伙还在附近的话——”“没事的,我会很小心。”丽莎说。
    她的说法还保留那个野少女的味道。
    “可是,万一你有什么意外就糟了。”
    “哟,像我这样的人——”丽莎笑起来,“被人杀了,横死街头也不会有人为我哭
泣的。”
    “怎么会呢?你不是有哥哥在吗?”
    丽莎的脸阴郁下来。片山后悔不应该这样说。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丽莎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凭我的力量,根本无法帮
助他。”
    她的说法像是豁出去似的,听起来十分悲哀。
    “片山先生。”丽莎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你会把我押送去警局吗?”
    片山顿了一会儿。
    “不。假如这样做的话,我希望你自己去。因我不是这里的刑警。”
    “我好高兴。”丽莎小声地说。
    然而声音虽小,却有真实的回响。
    “咦?”片山蓦地察觉,“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从你妹妹那听来的。”
    “晴美?”
    “这件衣服,还是晴美姐姐送给我的。”
    晴美这小妮子……她的义理人情有她的一套!
    “哎呀——”片山脚绊到什么。“这是什么?好像是皮包。”
    脚畔的阴暗处,掉了一个女性手袋。
    “谁的呢?”丽莎说。
    “打开来看看好了。”
    片山拿到明亮的地方,打开手袋窥望内部。
    “里面有护照。”
    “这么重要的证件——”
    “我想不是有意跌掉的。”
    片山说着,打开护照来看,不由睁大眼睛。
    照片上的人物是水科礼子。
    “你本来约好跟这个人见面?”丽莎问。
    “嗯。看来她不是掉了皮包,而是……”“被人绑架了?”
    “可能是的。”
    片山的心情沉重起来,当然他很担心水科礼子的安危,但一想到不知晴美会说什么
时……2“你做了什么事啊?”晴美的话像慰劳战士似的投向片山。
    “我——”片山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你不是刑警吗?竟然被人当面绑架女人,太羞耻了!开除你!”
    “喵!”
    福尔摩斯的叫声,不知表示赞成,抑或嘲笑。
    这是酒店中晴美的房间。片山、晴美和福尔摩斯正在举行“三巨头会谈”,内容方
面倾向于不充实的多。
    “你还不是?瞒着我带丽莎来这里住!”
    “这有什么不对?不可以吗?”
    “我又没说不可以——”
    “那孩子饥寒交迫。浑身发抖。你认为我帮她是错的吗?难道哥哥是这么冷酷无情
无慈悲心的恶人?”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片山放弃了,叹一口气。
    “我知道的,丽莎不是太坏的女孩子。”
    “对呀!我们可以憎恨罪恶,但不可以憎恨人!”
    晴美搬出一番大道理来,她相信自己绝对正确。
    “喵!”福尔摩斯愉快地叫了一声。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晴美突然改变话题。
    见风转舵,这是晴美拿手的把戏之一。
    “什么事?”
    “水科礼子被拐的事呀!那还用说,傻瓜!”
    光是如此这般的受到晴美的“训练”,片山日后无论娶到怎样好胜倔强的太太也无
所谓了。
    “问题在于她是以水科礼子的身份被拐,还是以柳美知子的身份被拐……”晴美说。
    “还不是同一件事?”
    “笨蛋!”
    “喵!”
    片山完全失去招架之力。
    “可是,为何绑架她呢?”
    “这是我想问的。”晴美耸耸肩。“现在她确实被人绑架了哟!”
    片山沉吟一会。“对了,明天就是演奏会了。”
    “我也想到了。”
    “换言之,为了使柳美知子不能出席?”
    “对。这是目前可以想象的唯一理由。不过,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吗?”晴美说。
    “假如有人指使的话,歹人就是月崎弥生了。”
    “晤……有没有其他可能?”晴美盘起胳膊。“先撇开理由不谈,假设是杀死林先
生的同一个歹人做的,胆敢杀人的话,区区绑架的事当然也敢做了。”
    “不错。”片山点点头。
    话是那么说,一名二十一岁的少女,怎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片山无法了解。
    “不过,杀死阿林的不是月崎弥生。因为当时她不在现场,不可能是她。”
    “我知道。那么,肯定有不同的犯人了。”
    晴美的假设随时改变,乃是一贯的特征。
    “总之,凶手如何杀阿林,怎样消失踪影?这点不能解释的话,凶手就找不出来
了。”片山喃喃地说。
    “福尔摩斯,你有什么高见没有?”晴美问。
    福尔摩斯露出嘲讽的眼神,喵一声,转向门口。
    晴美咦一声,回头去看的当儿,传来叩门声。
    “片山兄!晴美小姐!吃晚饭喽!”
    石津的声音透过双重门,清清楚楚地传进来。
    “栗原先生呢?”晴美问。
    “他陪太太去听今晚的演奏会了。”麻理一边翻菜牌一边回答。
    “那就没问题了。”晴美说着,向丽莎点点头。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丽莎低下头去。
    “哪儿的话。吃饭的人愈多愈热闹嘛。”麻理说。
    当然,在座的人全都知道丽莎被“窝藏”的事,只是瞒着不告诉栗原罢了。
    在帝国酒店的餐厅用餐,虽然想到柳美知子的事,大家都很担心,可是总不能饿肚
子呀!
    根据惯例,由麻理传译,大家好不容易叫了菜。
    “时间过得好快,明天就是了。”麻理改变语调。
    “我知道事情经过了。”丽莎插嘴。“想不到因我造成那样的骚动,演变成这种局
面……”“不要提了。”晴美制止她。“你若一直道歉,我听得好累呀!”
    “是!”
    片山暗自叹息。晴美对人的体恤,若有百分之一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好了。
    “演奏会几点钟开始?”片山问。
    “明晚七点整。”麻理回答。“在那之前,如果柳美知子不回来的话……”“就由
月崎弥生取代?”
    “嗯。不过,我认为弥生小姐不是那种人。”麻理说。
    “我有同感。”石津说。“假如她做得出那种恶事,她的钢琴就不可能弹得好。”
    石津的说法有点不合情理,然而大家了解他的心情。
    “我想请教大家一件事——”丽莎说。
    “什么事呢?”麻理回转向她。
    “那位月崎弥生小姐,是否长期住在维也纳的人?”
    “不是的。不过她好像常常来这里。为什么这样问?”
    “那就不可能是她了。因为绑票不是简单的事,除非她很熟悉这里的环境。”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确实是的。凭她一个弱质女子的力量,不可能做得
来。”
    “纵使她指使别人做,若不是住在维也纳的人也办不到吧!”晴美说。
    “我去查查看如何?”丽莎提出意见。
    “这种事,你查得到么?”晴美间。
    丽莎笑一笑。“我有一群太保朋友。只要打听一下,通常都可以查得出来。”
    “那真了不起。”石津十分钦佩的样子。“假如可以顺便代查到东京方面的案件就
好了!”
    “胡说八道!”片山苦笑。“不过,你真的可以掌握什么消息吗?”
    “应该可以的。”丽莎点点头。
    “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的事……”
    “不会的。我又没有出卖他们。”
    “可是……”
    片山踌躇不决,因为丽莎跟这件事毫无瓜葛。而且,片山没有任何权利,万一丽莎
遇到什么不测,片山根本没有办法帮助她。
    “让我做吧!”丽莎说。“警察没有这条门路,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眉目。明
天以前找不到那位小姐就失去所有意义了,对不对?”
    “这个……”片山无奈了。“好吧!那么,你真的愿意做吗?”
    “是的。”
    “但是不能冒险哦!”晴美说。
    “嗯。我没事的!”丽莎开朗地说。“吃过饭以后,我马上出去。”
    “那就麻烦你啦……”晴美说。
    “哪儿的话。我这条命是晴美小姐救的,还有——福尔摩斯。”
    “喵!”福尔摩斯发出有点自豪的叫声。
    食物来了,众人暂时无语,专心吃东西。
    “嗨,各位,大家都在呀!”女人的声音。
    抬头一看,原来是伏见恭子。
    “你还住在这里?”晴美好奇地问。
    “嗯。我遇到心上人了!再见啦,各位慢用!”
    伏见恭子跟一个美国游客模样的人手挽手,很亲热地走开了。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晴美感叹地摇摇头。
    “这个女人真有办法,但也吓坏人了。”
    福尔摩斯目不转睛地注视伏见恭子的背影……“到底阿林是怎样中枪的呢?”石津
提出来。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不,我一看到她就想起阿林了。”
    “总之,那是一个谜团。”麻理侧侧头。
    “凶手没有逃跑的时间。”片山说。“说起来也是——有关皮草大衣的事,有没有
听到什么消息?”
    “皮草大衣?”晴美皱皱眉。“我很想要一件,你要送给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片山忙不迭地说。
    听了片山的解释,晴美和麻理对望一眼。
    “我没留意到,可能有吧!”
    “也许警察带走了。”麻理说。“要不要查询看看?”
    “不必了,我请探长去问就行了。”
    “无论怎么想,凶手都不可能跑掉的呀!”石津说。
    “所以才伤脑筋呀!”
    “会不会是自杀的?”
    石津的话叫片山呆了一阵……
    “自杀?如果阿林是自杀的,那就没有凶手,凶手也没有消失的必要了。”
    “可是,怎会那样子中枪?”
    “并非做不到的事。”片山的两手绕到椅子背后。“这样子把手枪在椅子背后,用
拇指扣动扳机的话……”“手枪随着掉在地上。”晴美说。“石津的想法相当不错嘛!”
    “真的吗?”石津脸红了,扭扭捏捏地害羞。
    “可是——问题在于他为何用那种办法自杀呢?”麻理说。
    “对了。阿林有自杀的动机吗?”
    “阿林跟柳美知子之间的关系,不知真实情形如何?”
    “晤。这宗案子动机不明啊!”片山喃喃地说。
    出其不意地遇到福尔摩斯的眼睛。福尔摩斯随即住下看。
    “下面有什么?”片山窥望桌子底下。
    “干嘛?下流!”晴美骂他。
    “傻瓜!谁要看你的脚嘛——啊,刀子掉了。什么人的刀子掉在下面了。”
    “福尔摩斯坐在下面,所以看得见。”
    且慢——桌子下面?
    好像有什么影射之处。什么呢?
    “哥哥,你怎么啦?”
    “不……那个时候……”片山沉思片刻。“对了,手枪——”“啊?”
    “当时,手枪从丽莎的手飞掉,然后掉到座位的椅子底下去了。”
    “我记得。”丽莎点点头。“福尔摩斯从布袋跳出来之际,我真的吓坏了。”
    “假设当时阿林醒来,但是背向我们,他也看不见手枪掉在什么地方吧!”
    “声音呢?”
    “我想没有发出声音,厢房的地毯很厚。”
    “那么——到底是谁捡去了?”
    问题又回到原点上。
    晴美没好气地说:“凶手会不会是——哥哥?”
    栗原陪着太太,踏着疲倦的步伐,走上帝国酒店的阶梯。
    参观美术馆的确是件累人的事。
    这间帝国酒店的楼梯也很出色美观,然而栗原没有闲暇的心情去欣赏。
    “咦,老公——”栗原夫人说。
    “唔?”
    “那个不是片山先生吗?”
    栗原往夫人指示的方向看去,楼梯上部的大理石柱后面,有一对拥抱的男女……
“怎么可能!”栗原笑了。“假如男的是片山,恐怕早就晕倒了。”
    “是吗?”夫人怀疑地侧侧头。“可是太像他了。”
    “真的?”
    栗原也仔细再看两眼,觉得果然很像是片山。
    爬上楼梯后,栗原不由瞧得直眨眼睛。
    “真的是片山啊!”
    “啊,探长!”片山依然紧紧拥抱怀中少女。“正是紧张关头,请别打扰我们!”
    “嗯……是吗……好。”
    栗原捉住太太的手,走向房间去了。
    “你瞧!果然是片山先生!”夫人说。“老公,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栗原竟然噙着眼泪。“那家伙,开始变成男子汉大丈夫了……”
“你——”“就凭这点,他也不会一辈子打光棍了……”栗原夫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感动
地哽咽的丈夫……话说回头。
    粟原夫妇不在以后,片山松一口气。
    “已经没问题了,吓了我一跳。”
    丽莎抬起头来。“他走了吗?”
    “嗯,走了。”
    “那真遗憾。”
    “啊?”片山大吃一惊。
    丽莎离开他的身体,她已回复从前穿牛仔裤的妆扮。
    “那么,我也走啦。”
    “小心一点。”
    “嗯。我没事的。”丽莎点点头。“演奏会是明天,晚上七点吧!”
    “是的。”
    “在那之前,我一定想办法联络你。”
    “拜托了。”
    片山自然地向丽莎伸出手来。因为丽莎还是十七岁的大孩子之故吧!
    丽莎想捉住片山的手,骤间迟疑了。她望着片山的眼眸,发出奇异的泪光。
    丽莎飞快地靠过脸去吻片山,然后定睛凝视片山一刹那,同时转过身来,沿着楼梯
冲了下去。
    片山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丽莎的影子看不见为止……3“早。”晴美说。
    “早安!”石津也说,声音失去平日的朝气。
    在早餐的座位上,这可不是寻常的现象。
    片山也不太开口。
    他很在意丽莎的事。让她接受那样的差事,会不会错了?毕竟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女
孩子。
    何况,从旁人看来,片山让她逃跑,代价是要她调查水科礼子的去向……片山发现
石津没有打开菜牌,而且叹息连连,不由觉得愧疚。连石津也在担心丽莎啊!
    “早安!”麻理走进餐厅来了。“对不起,我来晚啦!”
    “好极了!”石津如释重负的样子。“现在我们可以叫东西吃啦!”
    原来没有什么,他只是担心不晓得如何叫菜而已!
    当然,福尔摩斯就如平时一般,摆出扑克牌的睑孔。
    “好快,今天就是了。”
    叫完东西后,麻理如是说。
    “是埃”晴美点点头。“警方有没有得到柳美知子的消息?”
    “查询过了,好像没有任何线索。”
    “问过了?”
    “听网田夫人说的,夫人也很担心她。”
    “难道不能延期举行演奏会?”
    “那是不可能的。”麻理摇摇头。“管弦乐团也有日程表的,演奏会堂也是几年前
就订好的。假如今晚不行的话,就要拖到几年以后才能举行了。”
    “可是,音乐比赛冠军行踪不明呀!”晴美说。
    “冠军在这里。”一个声音说。
    月崎弥生笑态嫣然地走过来。
    “早,刑警先生。”
    “早。”见到弥生坐在同一张桌子后,片山问:“是不是很紧张?”
    “当然喽。”弥生爽朗地说。“若是不紧张,就不能有好的演奏了。”
    弥生只叫了咖啡和面包,然后又笑着说:“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现在就开始紧
张的话,怎能成为专业音乐家嘛!”
    “据说柳美知子被绑架了。”麻理说。
    弥生点点头。“我听说了,好可怜。最近维也纳的治安也不太好!”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因为大家认为日本人很有钱呀!你说是不是?”弥生望着片山,促狭地笑。
    弥生看起来比平日多话,真的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吗?片山没法子判断出来。
    所谓的音乐家,不管平日的练习如何严谨,结果来说,胜负只在乎当着观众面前表
演的几十分钟。假如那时情形不理想,她不能用一句“我平日弹得更好”来抵赖。
    为了在那段时间发挥得理想,外行人根本无从想象那种精神力量。
    弥生嘿嘿地笑。“你们以为是我绑了柳美知子吗?很遗憾,我又不是黑街的首脑,
那种事我办不到!”
    “我们没有那样想过。”晴美说。
    “哦?那就怪了。你们的眼神好像都在怀疑我呀!”
    “但是——你不需要那样做也可以赢她的,不是吗?”片山说。
    “嗯,假如重新来过的话。”弥生即时回答。“可惜比赛不能重新再来一次啊!”
    “我想不是你做的。”麻理说。“一个真正热爱音乐的人,应该做不出那样的事。”
    “谢谢你。”弥生恢复嫣然笑脸。
    “今晚好好表现吧!”麻理勉励地说。
    片山可以了解麻理的心情,因为她曾经亲身卷入音乐比赛有关的凶杀案。
    麻理从经历中学习到,音乐的世界并非全是完美无暇的,因此反而不敢轻易相信弥
生。
    “可以向你请教一件事吗?”片山说。
    “请说。”弥生一边喝咖啡一边点头。
    片山迟疑片刻,终于把心一横,说了出来。
    “安西兼子女士,会不会是你的母亲?”
    “什么?我的母亲?”弥生吓呆了,望着片山的脸。
    “不,我只是问问而已。”片山慌忙解释。
    “哥哥真是的,怎么可能嘛!你从年龄考虑看看好了。”
    晴美不悦地说。
    “晤。说的也是。”
    安西兼子也七十多了,弥生才二十一岁。与其说是母女,不如说是婆孙辈的关系。
    “到底从何想到这种事?”弥生问。
    “其实是……”
    片山把在“葛里罕·拜斯”上厅看到签名的事讲出来。弥生听了说:“很有趣的故
事。可惜,那不是我。”
    “是吗?”
    片山有点失望。应该从年龄方面好好考虑才对。
    “咦,弥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安西兼子和网田夫人出现了。
    “早安。”弥生微笑。
    “情形如何?”
    “非常好。”
    “哦。那么,下午三点钟去会堂吧!需要彩排。”
    “是,母亲!”
    弥生用力点点头,还促狭地附加一个句称呼。
    片山顿时脸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你说什么?”兼子惊诧地回问。
    就在这时,侍应走过来,说了几句话。
    麻理传译:“片山先生,有你的电话。”
    片山道谢一声,离席去听电话。
    走进电话亭,拿起话筒时,传来丽莎的声音。
    “喂,片山先生?”
    片山顿时松一口气。“是你,没事吧?”
    “柳美知子小姐好像没事。”
    “我是问你自己。”片山说。“知道什么了吗?”
    “嗯。怎样了?很快是不是?”丽莎得意洋洋地说。
    “了不起。”
    “不过,这是黑道朋友告诉我的,你不能通知警察哦!”
    “我知道。怎样了?”
    “好好听着。”丽莎压低声音。“今天下午三点钟,你到普拉达来。”
    “普拉达?啊,那个游乐场呀!”
    其实,普拉达应该称作大公园更恰当。
    “对。我想在那里跟你碰头。”
    “有没有容易找到你的地点?”
    “晤——你知道那边有个很大的摩天轮吗?”
    “嗯。曾经出现在‘第三个男人’片中……”“对。就在摩天轮下如何?跟电影一
样。”
    “好哇。那么,三点钟见。”
    “好。你一个人来哦!”
    “好的。”
    “片山先生——”丽莎欲言又止似的迟疑不决。
    “什么事?”
    隔了一会,丽莎说:
    “不,没什么了。待会见!”
    电话挂断了。
    走出电话亭时,晴美站在那儿等着。
    “丽莎打来的?”
    “嗯。她好像捉到什么眉目了。”
    “哦,那么——”
    “她约我三点钟在普拉达碰头。”
    “三点?”
    “而且只准我一个人去。”
    “哥哥你一个人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片山涌起莫名的不祥预感,可是不能不去。光天化日下的普拉达,人来人往的,应
该不会有事发生……“那么我们先去会堂了。”晴美说。“一有什么不对劲,马上联络
哦!”
    “我知道。”片山点点头。“三点钟,摩天轮下。”
    “呃,不是很像‘第三个男人’吗?”
    民族乐器的回响;男人的友情——可是,那部电影却结束于悲剧啊!
    晴美等人抵达会堂时,已经两点半了。当然,片山单独跑去普拉达赴‘第三个男人’
的约会了。希望他不会迷路。
    进入会堂时,钢琴的铿然强烈音响响彻底整个空间。
    弥生一个人在弹钢琴。
    当然今晚不是演奏莫扎特。她在忘我的境界中,不停地弹奏其他曲子,一首接一首。
    “好厉害。”麻理喃喃地说。“发生什么事吗?”
    “我不清楚……好象豁出一切的感觉。”
    对。连晴美也听出来了。
    会不会纯粹为了忘掉今晚的紧张,所以……“咦,福尔摩斯呢?”晴美东张西望。
“石津,有没有看见它?”
    “没有埃刚才在大堂里‘惊鸿一瞥’而已。”
    “难道把它留在大堂了?福尔摩斯再神通广大,也没法子拉开那道厚重的大门啊!”
    “我去看看好吗?”石津说。
    “不了,我去。”
    晴美站起来,从会堂走进大堂。
    当然大堂水静河飞,四处无人,也不见福尔摩斯的踪影。
    “福尔摩斯——你在哪儿?”
    晴美在大堂里走着。踩着厚厚的地毯往前走,不期然地看到一张沙发,一件柔软的
皮草大衣摆在其上。
    皮草大衣。对了,哥哥曾经提起过。他说了什么?
    晴美突然想起来,当时,在三号厢房中,确实挂了一件类似的皮草长大衣……但是
这件不可能是那一件。假如留在厢房中的话,警方当然会把它视为物证带走的。
    晴美的眼睛一边瞄向大衣,一边往前走。恰好来到沙发前面时,突然大衣蠕蠕作动
起来。
    “哇!”晴美吓得跳起来。
    皮草大衣动了!然后,另外一件皮草从大衣下面跑出来——福尔摩斯的头!
    “喵!”它的头探出来,叫了一声。
    “福尔摩斯!你真是的!”晴美拍拍胸口。“吓死人啦!我那软弱的心脏被你吓到
停止跳动的话,怎办才好?”
    这句话被片山听到,一定笑破肚皮了。
    “喵!”
    福尔摩斯继续坐在沙发上喵喵叫。
    “哦?干什么?”
    福尔摩斯的眼瞳闪闪发亮,盯着晴美。
    晴美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件大衣。
    不错。假如这就是当时那件大衣的话……晴美拿起大衣来看。长型的厚大衣——挂
在厢房架上的大衣,的确长曳到地。
    大衣挂架古老兼大型,结构坚固,当时那一带十分幽暗。
    “等一等。福尔摩斯!说不定当时就像现在这样……”这可不是普通的便宜货。它
厚而柔软,换句话说,纵使有点鼓涨起来,别人也以为是大衣本身的形状。
    对!凶手就躲在大衣里面!
    片山和丽莎在厢房外面骚乱时,凶手听到了。情急之下,藏身在挂着的长大衣里面,
紧靠着墙壁站着。
    在那个时候,片山和丽莎都没留意到里面有人。
    丽莎逃走了。石津和片山追了出去。凶手看到手枪溜到椅子底下,迅速捡起,枪击
阿林,然后丢掉手枪,再度藏进大衣里面。
    这时晴美和麻理走进来。阿林滚落楼下的池座,发生大骚乱。栗原跟着进来,往下
俯望。三个人都因意外而呆了好一阵子。
    在那期间,凶手披上大衣,悠悠然地离开厢房逃之夭夭。
    其后又是大混乱……大衣还在不在呢?记不清楚了。
    “不错。”这是唯一的可能。”
    可是——如此一来,凶手是谁呢?
    太胖的人,无法藏身大衣底下不被发现。
    假设这件就是那件大衣的话,到底是谁的呢?
    晴美察觉后面有人,猛然转回身来。
    安西兼子站在后面。
    “你发觉啦!”安西兼子安静地说。
    大堂里寂静无声。
    “片山先生!”
    随着呼声回头一看,丽莎坐在一张长凳上挥手。
    “来晚了,对不起!”片山跑上前去。
    有人跟丽莎并肩坐在长凳上——柳美知子。即水科礼子。可是仿佛睡着了,无力地
靠在丽莎身上。
    “她怎么啦?”
    “药。”丽莎说。
    片山飞快地环视四周。普通常见的游乐场情景,人来人往的煞是热闹。
    “药?”
    “是的。她被注射了药物。我想还要两三小时才能回复意识。”
    “你没事吧!”片山用力摇晃水科礼子。看样子多少有点知觉。
    “总之,快点带她走,回去酒店泡浴缸,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丽莎说。
    “好的。我想办法带她回去好了。”片山叹息。“可是,你呢?”
    “我不能走。”丽莎说。
    “为什么?”
    丽莎没有回答,片山有点在意了。
    “你真有办法,竟然带她出来。”
    “我认识那班家伙。”
    “你这样带她出去,没有问题吗?”
    “呃。我跟他们谈判过了。”丽莎点点头。
    “真的?那就好了。”
    “快走吧!不然惹人注目啊!”丽莎催促他。
    “嗯。你也跟着来哦!”
    “好。”
    “今晚,我们在酒店等你。”片山说。“我会把你救出这个人的事告诉探长,再向
警方交涉。也许你哥哥可以减刑也说不定。”
    丽莎微笑。
    “谢谢你。片山先生,你真好。”
    “时间不够了,我走啦!”
    片山让水科礼子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她站起来。旁人看来,就像一个
白天喝醉酒的人。
    丽莎站起来,喊了一声:“片山先生。”
    “唔?”
    “小心!再见了!”
    说完,丽莎转身奔去,混入人群里看不见了。
    片山蓦地觉得,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晤……”水科礼子呻吟。
    “来,振作一点!”
    片山扶好她的身体向前走。可是她软绵绵地压在身上,居然很重。
    畜生!早知道把石津那厮带来就好了!
    “弥生是我的孙女。”安西兼子说。
    “孙女?”晴美凝视着安西兼子
    大堂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弥生在弹琴的声音,从会堂轻微传了出来。
    “弥生的母亲是我的女儿。那时我年轻气盛,到维也纳来学音乐,跟一名音乐家生
下弥生的母亲。可是对方已有妻室,终于我离开了他,带着孩子悄悄回去日本。”
    “哦?那个孩子怎样了?”
    “我交给别人寄养。后来她跟姓月崎的人结婚。生下弥生,我初步开始教她学琴。”
    “原来这样啊!”
    “那间餐厅的签名,是我和我女儿回去日本以前,写下来留着回忆的。”
    “可是——签名是‘YAYOI’呀!”
    “我女儿也叫弥生。”兼子说。“她生下孩子时难产死了。所以孩子取了母亲同样
的名字。”
    “哦,原来如此……”
    “月崎再婚了。弥生把现在的母亲当作是生母。”
    晴美盯着兼子。“你为何让柳美知子第一?”
    “很简单。因为她弹得更出色。”兼子坚定地说。“可是弥生无法了解。她不肯原
谅我投下决定性的一票给柳美知子,我们发生激烈的争执。弥生提出要脱离我的门下,
跟随别的老师。那时我也按捺不住,终于告诉她,我是她的外婆。”
    “然后弥生呢?”
    “她受到很大的冲击,赌气飞来维也纳。当然,她并没有想过要将柳美知子怎么
样。”
    “那么——安西老师,你为何杀了林先生?”晴美问。
    “瞬间的事,太突然了。”兼子说。“我听弥生说,柳美知子可能会去那个厢房。
弥生离开后,我留在厢房等候。可是,她并没有出现……说不定看到我,掉头走了。”
    “安西老师没有见过她的脸孔啊!”
    “我想在厢房里等下去。但是有点寒气……我回去拿皮草大衣。回来时,发现那个
男人坐在厢房里。”
    “他睡着了?”
    “嗯。弥生去窥探时,大概他已经来了。可是他坐在靠里边的椅子,弥生没看见
他……弥生有点近视。”
    兼子叹一口气说下去。
    “我又听弥生提过,柳美知子的男朋友会来,所以认为他就是了。我想叫醒他,跟
他商量……为了弥生,请他劝柳美知子把优胜者的名份出让给弥生。真是矛盾的事啊!”
    兼子一定是在外婆和教师的心情之间挣扎过。
    “可是,我无法下定决心叫醒他。就在那时,片山先生和一个女孩子跑进来——”
“于是你就仓促地躲起来。”
    “嗯。那件大衣是网田夫人的,很长。普通人穿起来都会曳地。”
    “你把大衣挂起来,躲到里面去了。”
    “就如所见,我很瘦小,而且那一带很暗……我无意中瞥见那女孩子里有枪,这时
更加出不去了。”
    “然后,你看见丽莎的枪掉了。”
    “嗯。我看到手枪掉到座位底下。接着他们全都跑了出去,厢房里空了,只剩下我
和睡着的林先生。”兼子缓缓地摇摇头。“为什么我会做出那种事?”
    “你认为只要林先生死了,柳美知子就无法出席演奏会……”“大概——我是这样
考虑吧!”兼子软弱地低语。“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当时,我握住手枪,瞄准那人
的背部一带发射——想不到,交响乐的声音掩盖了枪声。”
    “然后你把枪丢掉,又藏进大衣里面去。”
    “你们进去时,那人掉到楼下去了,引起大骚动。你们不是过去俯望下面吗?我把
心一横,趁机离开厢房。”
    晴美点点头。
    “那么,指使人绑架柳美知子的也是你?”
    “你哥哥托我询问卡布翠娜教堂的地点,我突然想到,他可能去见柳美知子,于是
先去那边等候。”
    “可是,你怎样把她——”
    “凭我的力量当然办不到。”兼子说。“我走进卡布翠娜教堂时,有人向我撞过来。
年轻太保,专以游客为对象的扒手。我叫住他……”“你叫他绑架柳美知子?”
    “我给他钱,他立刻召集了一班党羽。我吩咐他们,假如看到一名日本少女是来教
堂,请把她带去别的地方监禁起来——但是不准伤害到她。总之,我只想到一件事,只
要演奏会结束,一切都解决了。”
    “安西教师……”
    “我知道。”兼子点点头。“我杀了人,指使人绑架,我会自首的。但是——请等
到这个演奏会结束为止。”
    “柳美知子小姐在什么地方?”晴美问。
    “我不知道。明天那些人会跟我联络。”
    “请你考虑一下。”晴美说。“演奏会的事并不重要。但是,你以为那些不良少年
会照你所吩咐的去做,将柳美知子平安送返么?你说不准伤害她,他们会听从吗?万一
她遇害了,怎么办才好?”
    “这——”
    “这件事稍后就揭晓了,可是弥生小姐的前途呢?纵使她不晓得——”晴美的话还
没说完,有声音打岔:“我晓得的。”
    兼子惊愕地抬起脸来。弥生站在那里。
    “弥生……我以为你在里头练琴。”
    “你是傻瓜。”弥生说。“假如你去自首,我的成功还不是归于泡影?不如杀人灭
口好了!”
    晴美大吃一惊。接着,弥生仰天大笑起来。
    混着她的尖锐笑声,钢琴声传出大堂。
    “弥生……谁在弹琴?”兼子说。
    “你呀,傻事做了一件又一件。”弥生说。“到底你绑走的是谁?现在弹琴的是柳
美知子!”
    “什么?”兼子意外地睁大眼睛。
    “对呀!她出现了!我还是第二名。不管你做了什么,尽都是徒劳无功啊!”
    兼子摇摇欲坠似的倒在沙发上。
    “原谅我……弥生……”
    “不要这样。”弥生安静地走上前去,轻轻搂住兼子的肩膀。“为了我……你若不
那样做的话……多好啊!”
    兼子泣不成声。弥生紧紧地拥抱她的外婆。
    晴美和福尔摩斯一直沉默地注视眼前的光景……“没事了吧!觉得如何?”
    见到水科礼子从浴室出来后,片山对他说。
    “还可以……”
    水科礼子穿着毛巾质的宽大衣服,甩甩湿漉漉的头。
    “好像还有一点头晕。”她说。
    “我去拿咖啡给你。”片山在杯子里倒咖啡。“把它喝了吧!已经五点钟了,再不
赶紧的话,演奏会就开始啦!”
    礼子慢慢啜着咖啡,低头致歉不已。
    “不,你应该多谢丽莎。”片山说。“因为我是吊儿郎当的刑警。”
    “不是这样。”礼子摇摇头。
    “怎么说呢?”
    “我——我不是柳美知子。”
    “什么?”片山听了哑然。“可是你——”“是她叫我这样做的。我和她自小相识,
我只是普通的文员。她虽然贫苦,然而立定志向,目标是靠钢琴成名。”
    “你为何做她的替身?”
    “自从她获得优胜以后,许多人都想找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她要抗拒所谓
不是出身名师的弟子就无法获胜的现实。像她那样的出身,当然不容易胜出了。于是她
戴了假面具出场,向现实挑战。”
    “原来如此。”片山逐渐明白过来。
    “不过,她可以预测到会有阻拦。就凭她不用原名出赛,可能就构成取消资格的理
由了。但她过关了。然后,她用相反的方法,在这个演奏会举行之前不出现。”
    “那么说,她是故意躲起来的喽?”
    “是的。只要当事人不在,演奏会就不能取消。然而当天出现的话,已经站在维也
纳的观众面前了,日本的乐坛就不能取消她的比赛资格啦。”
    “那你为什么来维也纳?”
    “总之,我有必要通知大家,柳美知子来了维也纳。”
    “那么。是你自己主动在机场消失的吗?”
    “是的。不过,我想不到阿林也到维也纳来了。”
    “你对林先生有什么看法?”
    “虽然喜欢他,但是不想跟他结婚。我打算跟他分手的。”
    “为什么?”
    “他对女人三心两意。除我以外还有女朋友,因此我跟他分手也不觉得遗憾。”
    “那次你看到别人的婚礼时哭了。”
    “是的……起初我以为他是为了我而来这里,曾经一度欢喜……”“难道不是吗?”
    “不是。”礼子摇摇头。“他是跟着她来的。”
    “她?你说柳美知子?”
    “不知何时,我被蒙在鼓里,阿林跟她谈恋爱了。但她觉得一个人到维也纳来太过
惹人注目,所以把他也带来了……”“那位柳美知子是……”片山终于明白过来。
    “日本音乐比赛冠军,柳美知子。”
    司仪用日语和德语广播的声音在会堂里回响。
    一名穿鲜红色长裙的女性,立刻出现在舞台上。
    掌声响起。片山站在门边。
    那位女性从容不迫地一鞠躬,对着钢琴坐下。脸上已经不带面具了。
    她是伏见恭子,阿林房间里的女人。
    交响乐鸣响以前,片山出到大堂。
    月崎弥生的手里抱着钢琴乐谱,快步走着过来。见到片山,停下来注视他。
    “你会好受吗?”
    “怎么可能。”片山摇摇头。“有点悲哀。”
    “是吗?”弥生的表情缓和下来。“我也是。”
    “安西老师呢?”
    “刚才在你那位探长先生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是吗?”片山点点头。
    “我们血脉相连,可是我帮不了什么。”弥生淡然一笑。
    “她为了我不惜杀人啊!”
    她的笑容含有悲哀的味道。
    “不过,总算有一件是好事。”弥生说。
    “什么呢?”
    “知道我的外婆还在人间呀!”这回弥生开朗地笑了。“来,要不要喝杯酒?”
    “我不会喝酒啊!”
    “你不擅交际!”
    就在这时,麻理走过来。
    “片山先生!”
    “蔼—丽莎呢?”
    “她好像没去酒店。”麻理摇摇头。
    “是吗?”
    “晴美小姐他们在大门口等着,一起吃晚饭去。弥生小姐也一块儿来,如何?”
    “不会打扰吗?”
    “怎么会呢?”
    “喵!”不知何时,福尔摩斯跑到身边来。
    弥生高兴地高声说:“那就去吃个痛快!”
    “不妨跟石津分胜负!”片山说:“走吧!”
    走出大堂,跟晴美、石津汇合后,一行人在维也纳的夜街上徒步而行。
    “相当冷啊!”片山瑟缩一下脖子。
    福尔摩斯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去。
    远离的街灯下,丽莎独自仁立在那儿,目送片山等人的背影。
    丽莎发现福尔摩斯回头看她,轻轻挥一挥手。
    福尔摩斯沉默地跷起尾巴,跟在片山等人后面小跑步追上去。
    “再见了,片山先生。”
    丽莎这样喃语了一句,慢慢往前走。
    走了一会,丽莎突然发现有人影站在前面,不由停下来。
    四名少年立刻上前包围她。
    丽莎毫不畏惧,她早就知道的事。
    她欺骗了他们,任意地带走柳美知子。
    她不这样做的话,柳美知子就永远回不来了。
    丽莎没有后悔。那些人,还有那只三色猫,乃是“唯一”对她的人生有过关怀的人。
    他们拔出刀子逼到眼前,丽莎一动也不动。
    当丽莎的小身体倒在路上时,四名太保一哄而散。
    丽莎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仿佛听到那只猫的叫声。
    尾声
    “什么时候再来玩啊!”麻理说。
    帝国酒店的大堂。片山等人的行李已经放在开往机场的巴士中。
    “咦,石津呢?”
    片山从柜台方面走过来。
    “大概还在吃东西吧!”晴美说。“算了,让他多吃一点好了。”
    “迟了赶不及上飞机,怎办?”片山鼓起腮帮子。“如果你跟他结婚,也准他迟到
吗?”
    “没头没脑的生气方法,免了吧!”
    “喵!”福尔摩斯叫。
    “总之,我去揪他过来!”
    片山往餐厅大踏步走去。
    “今天天气真好。”麻理眺望明亮的外边。“空中之旅一定十分惬意!”
    “麻理小姐,暂时不打算回去日本吗?”
    “嗯……”麻理垂下眼睛,“我还不能掌握自己的才能,不知可以发展到什么地步
——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候。”
    “哦。你还年轻,为理想努力也是应该的。”晴美的手放在麻理肩上。
    “不过,我想我会时常回去。到时记得跟我碰面!”
    “当然喽。哥哥一定丢掉杀人事件不管,飞去看你。”
    “他会吗?”麻理笑了。“很快就会忘掉我了。”
    “没有的事。”晴美摇摇头。“你晓得哥哥为何那么烦躁吗?因为他要跟你说再见
啊!”
    “怎么会……不要开我玩笑了!”麻理用哀怨的眼神望着晴美。
    “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可是——”
    “麻理,音乐是你的第一情人,哥哥是第二情人。这样不是很好吗?”
    麻理紧紧拥抱晴美。
    “假如可以的话,我想就这样跟着片山先生走天涯。但是,我知道这样做的话,一
定会对小提琴留下悔意……”“算了吧!哥哥也能了解你的。”
    晴美稀罕地对片山的事有‘评价’。
    “当我回到日本时,片山先生一定找到了意中人……”“放心好了。我那位宝贝哥
哥不会那么受欢迎的!”
    又褒又贬的,也够晴美忙了。
    片山唉声叹息地跑回来。
    “石津怎么啦?”晴美问。
    “他说,不让他多吃一片烟肉的,他就死给我看!”
    晴美不由喷饭。
    “麻理,你跟哥哥有话说吧!我先出去外面。”
    “晴美小姐——”
    晴美无视麻理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酒店玄关外。
    确实是爽朗的好天气。晴美稍微回头去看,但见片山和麻理,在大堂里肩靠肩谈悄
悄话呢!
    “我帮了一个大忙啦!”晴美自言自语。
    “准备出发了吧?”
    栗原笑嘻嘻地走过来。
    “栗原先生,几时可以离开?”
    “这里还有一点善后工作要做,可能要多留几天。”栗原说。“到了瑞士,希望你
们不会遇到凶杀案,阿门!”
    “哥哥也一定这样祈祷的!”晴美笑着说。“对了,安西兼子女上呢?”
    “唔,她很平静。考虑实际情况之后,大概酌情从轻量刑吧!无论怎样,这是一个
尊敬音乐家的城市!”
    “弥生小姐——”
    “她暂时留在维也纳,为安西女士的事到处奔波。她本人不说,不过,我想她出乎
意外地体谅她的外婆。”
    “应该是的。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啦!”
    “对了,还有一件事。”栗原的脸认真起来。“片山呢?”
    “还在里面。要不要叫他过来?”
    “不了。我先告诉你吧!”栗原压低声音。“那个名叫丽莎的女孩……”晴美悚然
一惊。“丽莎?她怎样了?”
    “被人刺伤了。在路边发现时,她已奄奄一息。”
    “碍…”
    “据说是黑道朋友的报复。也许为了她把水科礼子带走的事。”
    顿了一会,晴美才问:“死了?”
    “目前还撑着。不过,可以撑到几时就不晓得了。”
    “假如哥哥听到消息……”
    “一定很担忧,不要告诉他好了。丽莎还年轻,也许可以好转过来。”
    “但愿如此。”
    “回到日本,让我来说。”
    “希望她能得救——”
    “替她祈祷吧!”栗原说。然后窥望一下酒店里面的情形。
    “咦?那不是片山吗?他在里面跟女孩子亲嘴呢!”
    “好像是的。”
    “这家伙……终于变成大人了。”栗原微笑。
    石津和福尔摩斯从酒店跑出来。
    “对不起!我来晚啦!”
    “没有哇!哥哥才是最后的。喂,哥哥,我们要走啦!”
    片山慌忙飞出来。
    中型巴士载着他们开动了。
    “再见!片山先生——”麻理在路上挥手。
    巴士逐渐加快速度。
    片山一直回头注视不停地挥手的麻理,直到巴士转了弯,看不见麻理的身影为止。
    “哥哥不准哭哦!”
    “胡说!”片山生气地说。“不过,晴美——”“怎样?”
    “是否应该强行拉她上车比较好?”
    晴美笑了。
    “这种事还要问我的话,一辈子结不了婚哟!”
    “是吗?可是,我是我啊!”
    “对。你就照你自己的方式去做好了,这点最重要。”
    结婚,也许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也说不定。
    “你说是不是?福尔摩斯。”
    “喵!”
    福尔摩斯似乎十分了解他,很俏皮地眨眨眼睛。
    中型巴士开上高速公路,加快速度往维也纳机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