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学院教务处官网:当代诗坛点将录(初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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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诗坛点将录
  以点将之录作谈艺之文,肇自清中叶舒铁云之《乾嘉诗坛点将录》,兹后负盛名者为汪辟疆之《光宣诗坛点将录》、钱仲联之《近代诗坛点将录》、《近代词坛点将录》。仆学识浅陋,敢希前辈、时贤,然一时技痒,乃效颦西子,撰此《当代诗坛点将录》。所收之人,以一九四九年后仍在世诸家为限
(以钱锺书、钱仲联一辈人为主,稍前稍后诸家亦一并列入)。所下诸语,或评诗,或论人,一家之言而已,姑妄听之可也。“借说部狡狯之笔,为记室评品之文”,博学如梦苕翁者亦谓“尚非易事”,不才如仆者,犹有举鼎绝膑之叹。国朝旧体诗集付梓者甚少,仆复学浅识薄,不当之处,尚乞读者诸君匡之。抑或诗坛方家,不以此录为是,乃更为一点将录,后来居上,则尤为仆求之不得之事。抛砖引玉,此文速朽可矣。
  又,鼎革以还,风雅沦丧,旧体诗坛人才凋零,复有所谓旧体诗者,不过略为押韵而已,甚或韵亦不能押者,故欲点足一百零八人似非易事;而范烟桥之《点将录》,亦止三十八人,乃循此先例,宁抱遗珠之憾,差免滥竽之讥。又,昔钱牧斋辑《列朝诗集》,虽仿元遗山《中州集》,然不依《中州集》迄于癸之例而止于丁,实寓冀明室中兴之意。拙录未足一百八人者,殆亦期诗坛之中兴也。诗坛果有中兴之日乎?此匪我所能知也。知我罪我,其在斯录。深州冯岂默永军辛巳冬日序于粟末

凡例:
一、以水浒好汉比拟诗坛诸贤,虽力求贴切,然终不免有失之牵强者;
一、所点诸人,舍国朝诸家外,于员峤之岛、海外仙山之诗坛健者亦择优录入,槐聚翁不云乎:“中州无外皆同壤。”
一、司空表圣尝云:“侬家自有麒麟阁,第一功名只赏诗。”故此录或有弟子天罡师宿地煞、后生前茅耆旧骥尾者。 
一、梁山泊诸英雄座次云云,不过宋、吴诸人偶弄狡狯耳,至于诸人本领高下,原不耑系乎座次之前后。
一、梦苕翁尝讥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为“文词了无生气,为诗话之变相”。仆笔舌謇涩,文词当视前贤更下一等,惟诗坛点将录实为诗话之变相,拙作亦期以此,多有可与《蒹葭馆诗话》相印证者。他日有以梦苕翁之言见讥者,当视仆为自首减等也。
一、百馀年来世事如棋,变幻无端,尤以倭难、文革为最。时穷节见,诸诗家固多大节彪炳,虽九死而不易其志者,然趋时善变,大节有亏者亦复时有。虽圣人有“不因人废言”之训,然行文所及,于此辈中人亦每秉笔而书,林庚白所谓“寄斧钺于诗史”者也。

托塔天王晁盖
陈衍
  石语石言,一老如石顽。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又赞)

石遗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按体例不应入此录,然当代旧体诗人多与之交往甚密。如钱仲联、钱默存、冯振心、陈柱尊、夏瞿禅、朱大可、徐澄宇、曾履川、邵潭秋、黄公渚等人之诗,皆为此老《石遗室诗话续编》所采入。钱仲联尝与石遗共事无锡国专,后作《梦苕庵诗话》及其他论文,论及石遗处俯拾皆是。钱默存颇以早年与石遗唱和及为其采入诗话事为平生得意处,屡屡言及。石遗逝后,二钱均有挽诗。冒叔子为冒鹤亭之子,石遗后辈也,与之亦应有往还,然石遗前后《诗话》似无片语及叔子,于其父冒鹤亭亦不甚许可,叔子于石遗所论亦甚苛,其论诗绝句论陈衍有“白发江湖兴不殊,阉肰媚世语宁诬,平生师友都轻负,不负萧家颖士奴”之语。个中是非曲直,尚待详论。石遗身后,毁之者颇多,“匹园广大接随园”,奈何身后事亦大类随园。钱默存所谓“纷纷轻薄溺寒灰”,然二钱均有持平之论。
石遗老人同光体领袖,名满天下,自视亦甚高,于同辈中如散原、海藏、海日、沧趣诸家诗皆不甚许可,然自作诗,较诸以上诸家实有不逮。汪辟疆作《光宣诗坛点将录》至列其为地煞,虽稍嫌过当,然亦别具只眼,不以耳代目。石遗尝以山谷目散原,荆公目海藏,隐以东坡自居,则未免见讥于后人。石遗诗虽未足为大家,然说诗则为当行本色。汪辟疆虽不推许石遗,然《光宣诗坛点将录》论诸家诗,多有隐袭石遗之说者,而不具其名,此不可不辨也。
要之,石遗于当代旧体诗人,或唱和,或提携,影响深远,仿佛晁天王之于梁山诸好汉也。晁盖殁于曾头市,不及见诸好汉受招安、梁山易帜,亦如石遗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不及见后来旧诗坛之式微也。旧头领一位,舍石遗而其谁?
又,石遗论诗,排击湘绮;汪辟疆论诗,排击石遗;钱仲联论诗,排击汪辟疆。虽论诗门径不同,亦不免有争城夺地,取而代之之心。故持论每有偏颇之处,后来者其能免诸?


梁山泊总兵都头领二员:
天魁星呼保义宋江    钱仲联
呼群保义,沧桑身世。人境情怀,牧斋心事。

钱仲联得名甚早,早年刊行《梦苕庵诗》,金天羽为其作序即云:“仲联之诗,其骨秀,其气昌,其词瑰玮而有芒”,“异日者,图王不成,退亦足以称霸”。《梦苕庵诗》广益多师,于历代大家皆有所取,且不贵远贱近,于有清以来乃至民国诸家如钱牧斋、吴梅村、王渔洋、黄仲则、厉樊榭、陈散原、沈子培、郑海藏、范伯子、黄公度、陈苍虬、金天羽等人,亦有所师资(余《蒹葭馆诗话》“梦苕庵诗与清诗” 条专论此事),而能入能出,所谓不取一法,不舍一法,自成其一家之面目,与古今诗人争雄,不负天放楼所期。钱默存评其诗为“天海伟观”,刘蓉卿许其诗为“浑沦万象”。
钱仲联匪止《梦苕庵诗》冠绝侪辈,交游亦广,可谓“一生相识满天下”,老辈如陈石遗、金天羽、杨云史、张尔田、李拔可、李释堪、张琼隐等人,同辈如杨无恙、王瑗仲、黄公渚、龙榆生、钱默存、冒叔子、苏渊雷、冯振心、饶选堂、夏瞿禅、朱大可、徐澄宇等人,均为梦苕翁故交。又,此翁执教上庠数十载,且享高寿,门下桃李之盛,时人无出其右者。
  梦苕翁有一小影:此老身材五短,置身梦苕庵著述中,使人于著述等身之虚说,顿生形象之实感。所作诸点将录及诗话、论文,包罗万象,古今诗人皆在品评之列。呼群保义,及时之雨,矮宋江非此莫属。
  余以宋公明点钱仲联者,尚有一事并记于此。宋江平生以“忠义”自许,然终不免为梁山泊一头领。梦苕翁者,亦时时以忠臣孝子自命,“九一八”事变后所作诸诗,痛哭流涕者有之,怒发冲冠者有之,“直疑天尚醉,欲与日偕亡”者亦有之,然终不免追随双照楼主人,为王前驱,此为愚所不解也。(冯案:乃弟华孙于一九三八年为日军枪杀,则梦苕翁于日人,不惟国仇,亦兼家恨)四九年后,梦苕翁于南京伪政府之事讳莫如深,谈艺论人,其作者稍有不谐于时论者,必摒弃不论或大加贬斥,然论及钱牧斋则颇多恕词。龙榆生者,梦苕翁南京伪中央大学时之同事,亦尝共事于汪兆铭之政府,然梦苕翁晚年论及故人,几怒形于色,不欲与同时。故余《论诗绝句》有句云:“同为凝碧池头客,老去何心斥忍寒!” 汪兆铭殁于日本,时人哀挽之作颇多,钱仲联亦有挽诗三首,于汪氏颇为推重。一九四八年复有《咏史》五古三首,论及当时国、共、汪三家势力,于前二者多有贬斥,于汪则颇有“理解之同情”,不似后来之“一面倒”。
      
附:论诗绝句
与日偕亡旦旦言,从龙当日恐难安。同为凝碧池头客,老去何心斥忍寒。

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    陈寅恪
一生负气人,元祐党家子。读其诗,三复史。
饮水天池绝世姿,一从羁勒意多违。且看骐骥风中老,不向君王乞敝帷。

河北卢俊义枪棒天下无双,义宁陈寅恪“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之说风靡海内,文化界几至“言必称寅恪,论必尊寒柳”。寒柳堂诗,吴雨僧推崇备至。陈兼与《兼于阁诗话》亦尝论及寒柳堂诗,曰“雅健雄深,则有玉溪之窈渺与冬郎之绵丽”,“诗境甚高,富于情感,描写事物,能反映时代”,又云“未摆脱中国士夫之传统观念,益以忧伤衰病,不免有消极悲观情绪”,只是“已摩中、晚唐人之垒”而已。钱仲联于陈寅恪诗则颇多贬斥,其为饶宗颐《选堂诗词集》所作序文中云“寒柳亦能诗,而功力不能与其兄衡恪、隆恪敌,亦非如其季方恪诗之风华绝代也。其名篇即挽观堂之长庆体长诗,身处共和,而情类殷顽。其余短章,时羼酬应牵率,且有猥托贞元朝士之感者,皆张茂先我所不解也。”罗韬《<陈寅恪诗笺释>序》则以《寒柳堂诗》与钱锺书、钱仲联、饶宗颐三家诗相较,略谓:“以其诗轻于法而独深于意也。故论结辞之古劲顿挫,原逊于钱萼孙,论构象之尖新独运,或不如钱默存,论骋才之回翔众体,亦难匹饶固庵。而义宁之压倒元白者,以其诗关乎天意,所寄宏深;伤国伤时,最堪论世。”此最为持平之论。盖以诗艺论之,寒柳诗非上上之选。其诗集中拙句甚多,又喜自我蹈袭,复句之多,元遗山不得专“恶”于前,余《蒹葭馆诗话》有详论。刘寂潮先生以为其诗“怨以怒”。盖陈诗实为变徵之音也,一言以蔽之,则“其诗轻于法而独深于意”。
陈寅恪笺诗证史,推重前人“古典”、“今典”之说,至其论诗,亦曰:“诗没有两个意思,便不是好诗。”及其操觚自运,亦颇以古典融今典为能事,此即余英时所谓“密码系统”者。或云时代使然,信有诸,亦未必尽缘于此。寒柳堂诗问世以来颇多争议。余英时、冯衣北、黄裳、胡文辉诸人皆有专文讨论。余英时论寒柳堂诗,发微阐幽,可谓用心良苦,真寒柳之功臣也。然其言寒柳不作共产党顺民,即必思为国民党黔首,则未免强人就己,岂真知寒柳者耶?起寒柳于地下,亦未必以为知己。友人胡文辉近著《陈寅恪诗笺释》,用力甚劬,调停众说,时出心解,后出转精,可谓集大成者。

附:论诗绝句
膑足盲翁气尚遒,一编读罢泪难收。人间岂有自由地,莫道文人不自由。

义宁豪气冠尧封,宗派宁能尊马翁。冠盖纷纷成粪土,江河千古看谁雄。

逸民遗老任人嗤,独立自由今世师。忧愤填胸爱寒柳,河东遗事至今疑。


掌管机密军师二员:
天机星智多星吴用    钱锺书 
高谈大论,目无馀子。五百年来今有此。
一舟容与海西东,绝似亭林自采铜。焚刺何当效秋谷,弥天独拜默存翁。

钱默存尝自评其诗,略云:“十九岁始学为韵语,好义山、仲则风华绮丽之体,为才子诗,全恃才华为之。其后游欧洲,涉少陵、遗山之庭,眷怀家国,所作亦往往似之。 归国以来,一变旧格,炼意炼格,尤所经意,字字有出处而不尚运典,人遂以宋诗目我。实则予于古今诗家,初无偏嗜,所作亦与为同光体以入西江者迥异。倘于宋贤有几微之似,毋亦曰唯其有之耳。自谓于少陵、东野、柳州、东坡、荆公、山谷、简斋、遗山、仲则诸集,用力较劬。少所作诗,惹人爱怜,今则用思渐细入,运笔稍老到,或者病吾诗一‘紧’字,是亦知言。”槐聚诗精于用典、巧于对仗,月锻季炼,至为精严。彭岩石尝云:“钱锺书先生诗,深于宋韵,兼融唐调,不轻下一字,境界特辟。”又,槐聚诗多为五七言近体,下笔过于矜持,不能放笔直干,乏风雨争飞、鱼龙百变之势,终负陈石遗所期。以景物喻,则钱默存诗如盆景、如园林,钱仲联诗则如大山巨川。
  钱默存少作论吴宓诗云“辛苦亭林自作笺”(吴宓诗集自注甚多)。今《槐聚诗存》自注亦多,除本事外,亦有注出典者。或曰钱老自注,或曰编辑代庖,亦小觑天下读书人也。
  苏渊雷论槐聚诗云“有句无韵,有意无情”,前者深得我心,后者不敢苟同。
  又,论槐聚诗者有一公案,即程千帆所谓“绝口不及时事,似在云端里活,天下之至慎”云云,人多不察,以为定论,实则大谬不然。钱氏四九年前感世伤生之作既多且显,着眼即辨,毋庸赘言。四九年后亦绝非如程氏所言,略举数例,以为佐证,如“病马漫劳追十驾,沉舟犹恐触千帆”、“座中变色休谈虎,众里呼名且应牛”、“拭本来无一物,推挤不去亦三年”(观《听杨绛谈往事》可知“推挤不去亦三年”绝非泛泛而言)、“槁木寒岩万念灰,春回浑似不曾回”、“奕棋转烛事多端,饮水差知等暖寒”、引咎敢尤人下石,加恩何幸案移山、“世途似砥难防阱,人海无风亦起波”、“举头鹊噪频闻喜,盈耳蛙鸣尽属官”等,考之作诗年月,可知皆有感而发。至若一九八九年所作之《阅世》,尤为世人所瞩目。陶元亮绝非仅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恬淡语,亦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狮子吼,况“忧世伤生”之中书君。
钱著《谈艺录》,迄今以来,诗话类之仅见也,曰里程碑亦可也,然吾恐其已为珠峰,后人惟仰止而已。
  
附:论诗绝句
从容谈艺度金针,操觚矜持字字斟。辛苦依然笺自作,当年曾笑顾亭林。

          寿陵馀子
悲欢感物一时倾,歌泣何须字字精。日日炉前烹复炼,有人暗地笑无情。
  
天闲星入云龙公孙胜    王蘧常
诗句江南,大仲次仲;书名天下,前王后王。

文章太史公,书法陆平原。(又赞)

王瑗仲、钱仲联当年合刊《江南二仲诗》时,尚未及而立,然已教老宿缩手。江南二仲自此诗名满天下。后王瑗仲“去为古文辞”,于诗词一道,不甚措意。腾空之龙,一入云端,见首不见尾也。《抗兵集》者,其倭难时期诗文之结集也。诗文互为表里,可以参看。古文不愧史笔,诗少逊之,大抵表彰死难节烈,感怀世事,足平揖梦苕庵,而其中如《胡烈士诗》等,皆可与梦苕庵诗合而观之,惟数量有所不逮也。王氏尚著有《国耻诗话》,所录之诗多述清末以来涉外史事,贬斥奸佞,表彰忠烈,与《抗兵集》同工异曲。  
陈衍《石遗室诗话续编》论王瑗仲诗曰:“大略瑗仲祈向乙厂,喜锻炼字句。然乙厂诗虽多诘屈聱牙,而俊爽迈往之处正复不少,今具似其倜傥者(举例略)”;钱仲联《十五年来之诗学》称《明两庐诗》“有老杜之精炼,长吉之奇丽,玉溪之幽婉,东坡之超逸,山谷之屈强,熔铸百家,自成面目,冥搜万象,摆荡乾坤,出奇制胜处,厥在琢字炼句之生创,而力能举之,遂无作宋诗一派钩棘之病”。王诗亦有取径龚定盫者,钱氏当年未曾拈出,晚年始道及此事。《近代诗评》则谓“王明两蘧常如文度江东,后来独步”,可谓推许备至(冯按:钱仲联晚年重定此文,删去此条)。钱仲联作《梦苕庵诗话》,采录《明两庐诗》颇多,所评亦甚高。“七律自老杜以后,义山、东坡、山谷、遗山,变态已尽,时贤散原,从山谷入,而不为山谷门户所限,故是健者,然恨其音调多哑,时人大抵犯此病。瑗仲诗则不特造意炼句,别开天地,且其声调,高下疾徐,皆合律吕,吟而绎之,如闻箫韶,此虽学力,亦关天分”,仲联论散原、瑗仲处均甚当,然捉置一处,瑗仲自生色不少,散原不免“陪绑”之嫌。实则瑗仲诗所谓音调佳处,亦不过衍明前七子一派遗绪,仲联未免阿其所好也。试以《梦苕庵诗话》所采录者论之,好用“万”“千”等数字,不免算博士之讥。如“相看岁尽三千里,剩有肠回十二时”,“梦回万象立灯前”,“万里梦魂通一息,十半湖海照双清”,“万重夜色压纶巾”,“一夜乱云扶海立,万山痴雾挟天狂”,“望望夕阳三千里”,“一世万花应下拜,十年双眼只怜渠”,“一湖露结万花魂”,“傲骨三年成百折,狂奴双泪亦千秋”,又一首八句中,数字亦比比皆是,令人生厌。李梦阳论何大复诗有“百年”、“万里”何其层见而叠出之讥,明两庐诗亦不能免此。又,《明两庐诗》一首八句中,一字重出者,亦数见不一见,最可笑者,《扬州道中》中间二联“山过大江俱跋扈,春来北地亦苍凉。隐然敌国谁相济,偶尔逢场亦不详”,瑗仲诗律之粗,而亦不免“肤廓”之诮,于此可见一斑。今不一一举例,观《梦苕庵诗话》,可知余言不妄也。冯案:王诗多壮语,梦苕翁晚年论及王瑗仲诗,尝曰:“并不好,说大话。”大抵王诗可以石遗“俊爽”之语论定,七绝似龚定厂,七律似杜牧之。

王瑗仲人品气节,远迈时流,倭难时著有《节妇吟》,似为答陈柱尊而作,文采虽不及张籍之作,然作决绝语,大义凛然,自与“还君明珠双泪垂”者迥异。可与钱默存《剥啄吟》合观。    
附:论诗绝句
几多师友在他乡,节妇吟成自慨慷。榜眼探花说风骨,一时输与状元郎。(唐文治自言,门下三人若在科举时代,当名列三甲。状元王瑗仲,榜眼陈柱尊,探花钱仲联,钱、陈二人均曾依附汪兆铭南京政府)

同参赞军务头领一员:
地魁星神机军师朱武    陈声聪
海上风流,汝南月旦。

兼与翁高寿多才,亦近代诗坛承前启后之人物也。交游既广,著述亦多。欲详知近现代诗坛、词坛诸事者,舍钱仲联《梦苕庵诗话》及有关近现代诗坛、词坛诸点将录外,兼与阁著作,亦不应错过,友人胡文辉所谓“说诗海上陈兼与,点将吴中钱梦苕”,以此二老并称,诚哉斯言。试举一二:《兼于阁诗话》、《荷堂诗话》、《闽词谈屑》、《兼于阁杂著》。晚居海上,茂南寓所,俨然一文艺小沙龙。陈琴趣、苏渊雷、施蛰存、周退密、陈九思、周鍊霞等,皆其座上客,孔北海所谓“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亦人生一大乐事也。自作诗功力甚为深厚,颇为可观,晚年犹与周退密唱和作《艺林五咏》,畅论近当代诗、词、书、画、印,既品评高下,又有关一时掌故,读之获益匪浅。兼与阁诗,当代诗人皆颇为推重,读书前所附《师友评语》可知其详。然以愚见论之,则兼与翁虽颇负诗才,却乏诗料。观其全集,则多为友人间酬应之作,关乎国计民生者甚少,较之《槐聚诗存》已为不如,遑论横绝一代之《梦苕庵诗》。与兼与翁唱和之人,如陈琴趣、王彦行、陈九思,均不免此讥。朱武于山寨为参赞军务头领,吾于兼与翁,亦此评也。


附:论诗绝句
海上俨然此一宗,每于酬唱见诗工。闲却诗才知几斗,我先无取是陈翁。


掌管钱粮头领二员:
天贵星小旋风柴进    溥儒
凝碧池头,管弦凄切。

曼殊亲贵诗人负盛名者,晚清有宝竹坡,当代则有溥心畲。宝竹坡痛国事之不可为,寄情声色山水之间,心畲则寄情书画,此其异也。宝竹坡晚居西山,心畲早年亦久居西山,此其同也。二人俱工诗,此亦同也。溥心畲末代王孙,自号西山逸士,且名其词集为《凝碧馀音》,观此可知其志趣。心畲书画名家,诗词俱佳,匪止“三绝”而已。于同行中,一枝独秀,黄宾虹、张大千、齐白石辈不免汗走籍湜。钱仲联以为其诗“古体宗汉魏,近体擅盛唐”。世人皆知心畲之祖恭亲王奕訢酷好唐诗,其《萃锦吟》等集皆集唐人诗句之集句诗,而心畲为王湘绮再传弟子,此则知者甚少(详见启元白《心畲先生的文学修养》)。湘绮固高谈汉魏盛唐者,心畲可谓慎守家法。陈弢庵尝论溥心畲诗云“句句辋川”,瞎唐诗。心畲论及弢庵诗亦尝反唇相讥,笑谓“竟学陈后山诗”(启元白原文作陈宝箴,似误,当为陈宝琛)。唐宋门户之见,可谓深矣。诗词集中唱和诸人大都为前清遗老。其《感遇九首》等诗,感怀个人身世之作,北人南行,所至固多有不适者,况处兵戈之馀,偷生之日。然所作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始终未堕其身份。予以为其诸体中七绝最佳,风神超逸,纯是唐音,渔洋见之,必当把臂入林。微憾者偶有拟古太过之嫌。钱仲联辑《近代诗钞》,本欲列入溥心畲,终以政治故弃之,然《寒玉堂诗》为世人所重,于此可见一斑。《寒玉堂诗》所附联语亦甚佳。
     
天富星扑天雕李应    潘伯鹰
鹰兮雕兮,一飞冲天兮。

怀宁潘伯鹰为吴北江门下高第,一代书法名家,亦文苑中人。早年即以小说《人海微澜》蜚声文坛,所作旧诗,为章士钊所称赏,进而乃有师弟关系。其诗吴雨僧《空轩诗话》、陈兼与《兼于阁诗话》皆有选录。壬申之春,潘氏蒙冤囚系沈阳百馀日,其间作诗数十首结集为《南冠集》,刊于《学衡》,为人传诵。没后友人潘受为之梓行《玄隐庐诗》。潘伯鹰诗早岁师法东坡、香山,晚年参以涪翁。集中多有为之言,所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者也。若《女挽车行》、《拾媒核》等,写民生之艰,最负盛名。抗日期间感慨时事之作亦颇多。所难能者,四九年之后,亦不为时议所动,而有所谓“独立之思想”,如《哀箕封》、《鹦鹉》、《讲堂》等,可与寒柳堂作桴鼓之应。其诗余最喜“天地不仁行其仁,世主以仁行不仁”一句,快人快语,一语道破玄机,胜于政论文字千百。潘氏没于一九六六年五月廿五日,逾月而文革之难作。此诚潘伯鹰个人之大幸,然则实诗史之大不幸也。
玄隐庐主人生平事迹,除《兼与阁诗话》外,其友好曹聚仁《翩翩书记潘伯鹰》等篇、陈巨来记十大狂人等篇皆有详述。抗战时期潘氏于重庆主编《饮河集》,亦有功于近代诗坛。

马军五虎将五员:
天勇星大刀关胜    庞俊
其志坚,其学苦。桓春卿,汪容甫。

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点庞石帚为中箭虎丁得孙,以为赵尧生羽翼。实则庞氏生于一八九五年,辛亥宣统退位,其人十六岁而已。庞氏弟子白敦仁等辑《养晴室遗集》,诗录始于乙卯年,可知其于前清未必有诗,有诗亦未必能名于世。概石帚二十四岁始以诗受知于蜀中前辈赵尧生,时已一九一九年矣。汪氏点将录不过据庞氏民国以来诗作而言,实与其体例不合,然则石帚诗之声价,观此可知矣。晚清以还,巴蜀诗人虽多与同光体诸诗人往还甚密,然其诗大抵皆不囿于同光体,不囿于宋诗,尤不囿于江西派。庞石帚诗清切典韵,不为生硬槎枒、镵刻雕琢之诗,此亦蜀先贤赵尧生之遗。其诗用意忠厚,悲天悯人,实为近来蜀中大手笔。七律对偶以动荡开阖之体为之,如“不知许事寻春去,以醉为乡奈夜何”、“乍飞白雁能添恨,再过红羊未减狂”,此亦其乡先贤东坡所擅场者。

天雄星豹子头林冲    李渔叔
君不见沙场争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渡台诗人,似无出湘潭李渔叔之右者。曾履川称李诗“寓雄挚于婉约,纳悲咤于芳恻”。履川、渔叔俱为同光体后劲,颂橘庐诗近于雄直悲咤一类,花延年室诗近于婉约芳恻一类,颂橘庐诗近于赣派,花延年室诗近于闽派。李渔叔早年亲历行阵,笔下诗述征战事颇多,虽放翁亦逊其感受之切、描摹之工。《游击队》一首述国军冀察游击队纪律荡然,其恶行甚于寇盗,描摹生动如画,末云:“望寇来,身速死。身不死兮祸勿止,迫辱诛求几时已”,令人长思杜陵“闻道杀人汉水上,妇女多在官军中”之句。其他述行军征战之事者,亦历历在人目前,直如随军记者之战地通讯。此时诸诗,余最喜读。晚居台湾,为风雅领袖,门下若罗戎庵、张梦机,皆一时健者。

天猛星霹雳火秦明    陈隆恪 

散原诸子皆能诗,然诗格各不相类,惟五公子陈彦和能传乃翁衣钵。其诗用字、句法乃至布局谋篇,多有取法散原者,读之乃有虎贲中郎之叹。钱仲联《近代诗评》论隆恪诗曰:“如克家肖子,纷华不染。”然其诗沿多创少,不及散原诗之戛戛独造也。(寒柳堂诗亦有点化乃翁诗句之处,然则其风格与散原绝不相类)散原老人晚年诗,多有彦和代笔者。陈兼与以为《同照阁诗》“不主一家,大体近涩,论功力,有过于师曾、寅恪,而聪明微不及师曾,才气微不及寅恪”,尚是持平之论。其人笃于兄弟师友之谊,性情挚厚,此亦散原之遗也。
    
天威星双鞭呼延灼    成惕轩
堂堂之阵,正正之旗。

成惕轩著有《楚望楼骈文》数种,享一时盛名。其《楚望楼诗》篇什沉沉夥矣,亦当代旧体诗之杰作也。其诗属对精工、用事精切,的是骈文家之诗。大抵不用僻典,不求险怪,不屑为生涩纤秾、枯瘦寒俭之诗,自然舂容大雅,如百战老将,不必掀髯叱咤,自有凛然不可犯之威仪在焉。《楚望楼诗》大都关系世运生灵,不泛泛而作。

天立星双枪将董平    冒孝鲁
水绘风流,冒家子弟,进退出处,其思征士。
围城妙笔写斜川,陵谷山原气傲然。(刘永翔诗)

冒叔子者,近代诗坛之“翩翩浊世佳公子”也。叔子与钱锺书相交最深,二人皆才辩纵横之士,集中唱和之作颇多,所谓“篇什周旋角两雄”是也。其父冒鹤亭亦晚清以来著名诗人,然于诗则父子异趣,鹤亭诗宗唐,叔子诗则祧宋,尤师法西江,服膺同光体。尤瓣香散原,有“旷代难逢惟此老”之句。至《重来白下作》“重来白下更寻谁,惘惘都成隔世悲”,则糅合散原《正月二十二日通州南郭外会送肯堂葬》“重来城郭更亲谁,海气荒荒接所悲”,及《饯送梁节厂兵备》“啸歌亭馆登临地,今日都成隔世寻”而成。观此于其旨趣可窥一斑。散原亦喜与叔子唱和,而不喜与鹤亭唱和,概引为同调矣。叔子晚年有“同光伪体馀空架”之句,亦一时兴到语,未可遽以为定论。叔子素喜交游,老辈如散原、苍虬、樊山诸公,同辈钱默存外,钱仲联、龙榆生、苏仲翔、夏瞿禅等皆其友生。惟于石遗深致不满,至形诸笔墨。盖石遗于鹤亭为人为诗多有嘲戏,叔子成名甚早,而石遗前后诗话无一字言及叔子。叔子晚年诗作率意颓唐,与早年所作如出两手,钱锺书讥之曰:“叔子三十以后所作,诗兴过于诗才。诗则摇笔即来,人则来者不拒。”亦是实录。
陈巨来为文论叔子,目之为“狂人”,谓其“好色惧内”,故余论诗绝句有“当年妄拟双枪将,好色风流无不同”之句。其人倭难时入汪伪政府,才人从贼,惜哉!
  
附:论诗绝句

寿陵馀子
少年法乳炫西江,一遇钱郎意便降。底事浑忘家学好,不唐不宋作荒腔?

马军八虎骑兼先锋使八员:
天英星小李广花荣    刘太希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江右刘太希,早年就读北大,为黄季刚称赏,赠其诗有“异材难得宜培护,祝汝终能绍往英”之语。大陆鼎革以还,刘太希先后赴香港、台湾、新加坡等地。其人诗书画皆佳,时人目为“三绝”。其诗法宋贤,诸体皆佳,曾履川、陈含光、成惕轩、何敬群诸公于《竹林精舍诗》序跋点评中均备致倾倒。曾履川许以“哀音健笔,并世所希”;成惕轩则以为“沉思翰藻,健笔哀音”。要之其诗如强弓硬弩,劲力饱满,“健笔”云云,良不为过。然其诗亦有可议之处,屡向易实甫《琴志楼诗集》中作贼,取其全篇,或略加点窜十数字,或稍加增删,而以为己作,不止偷意偷势而已也。如《怡保山奇峭极矣庚子冬与公遂同游作歌》全钞易实甫《琴志楼诗集》(上海古籍版)卷十三之《偕小沂游乌尤山作歌》,刘诗后并附有曾履川评语:“履川云:妙绪环生,近揖石甫,远追坡公,境又进矣。”履川与同光诸老往还甚密,向称博雅,乃不知石甫有此杰作,兹且勿论。刘太希入易实甫之室,为胠箧之行,而复录曾氏此评于后,真千古未有之咄咄怪事。又,刘太希《中山楼歌》全钞易实甫《琴志楼诗集》卷十三之《登镇海楼歌》;其《题招学庵听秋草庐》则删削易实甫《琴志楼诗集》卷十四之《伏日酷暑过金陵宿陈兄草堂歌》而成。刘氏诗集数次付梓,均加增删,而晚年所刊《竹林精舍诗》,此数诗犹赫然在焉。刘氏集中尚有与易实甫公子易君左唱和诗三首,不知上述之事,君左知否。他年刘氏于石甫当“低头应愧九原逢”也。又,李俊承序刘诗,称赏其题高士之“坐我天地初,仙佛皆后起”之句,此实陈仁先《雪后寄怀梅生》中警句,刘氏不易一字,以为己作,然则刘氏所窃者,匪止易实甫一人而已。

天祐星金枪手徐宁    徐英
文章知己咏絮才。此事天亦妒,蓦地风雨来。

汉川徐澄宇一代才人,亦一代狂人,少壮之时颇负盛名,夫人陈家庆,亦一代才女,诗词俱佳,真所谓神仙眷侣者也。两人合著有《黄山揽胜集》,盖游览黄山之诗词日记合集也。徐澄宇著述颇丰,余所见者,有《楚辞札记》、《诗法通微》、《论语会笺》、《甲骨文字理惑》、《徐澄宇论著第一种》、《林公铎学记》、《国学大纲》等书。入本朝后,身世颇坎坷,先为右派,流放远塞,后值文革,徐氏伉俪屡遭迫害(冯案:陈家庆没于文革)。覆巢之下,向无完卵,其子女亦因之坎凛缠身者多年。“诗能穷人”,“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一叹!其著述今亦淹没无闻(较常见者,惟其点校之《高青丘集》耳),甚或文史界中人亦少有知其名者。其诗集余所见者惟其早年所刊之《天风阁诗》。据施蛰存《闲寂日记》可知其尚有《圣逸楼诗》四册,陈兼与诗话则谓其尚有《入蜀草》、《西行杂稿》及《楚奏》等,此数种向未之见,徒闻其名而已。陈石遗《石遗室诗话续编》、钱仲联《梦苕庵诗话》均采录其诗,钱仲联谓“(徐澄宇)论诗主玉溪,不喜近人为江西一派者。自著有《天风阁诗》,绝句较工,有晚唐意味”;陈兼与则以为“大抵雄浑高亢,力追三唐,宋以后意弗屑也”。天风阁诗,感时伤世,慷慨悲歌之作颇多,近体最工,读之令人感慨低徊,斯人而有斯遇,惜哉!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    曾克耑
长枪大戟,千夫辟易。宝刀善藏,为壮士惜。

杨志时时以名门之后、世代簪缨自许。曾履川尝编选其先世诗为《福州曾氏十二世诗略》,自作《颂橘庐诗》殿焉,期与南通范氏《通州范氏十二世诗略》并行天地间,故余乃有此一比。履川虽亦闽人,列石遗门墙,而自为诗却不宗尚石遗,亦不似闽派后辈若李拔可等之师法海藏,乃旁搜远绍,瓣香陈散原、范伯子。石遗尝言:“近贤诗清脆者多,雄俊者少,独闽县曾克耑履川兀傲不群,可以走僵籍湜。”梦苕翁诗话尝论及曾履川诗,曰:“(履川)才力横恣,出公渚上,而精微深秀不逮。履川出桐城吴北江先生门下,已复问诗于散原、石遗二公。其祈向所在,似不外肯堂、散原二家。古体全学肯堂,差能具体,近体则范陈树骨,参以异派之长,于近代闽派诗人取径绝异。北江序其诗,称并世诗家,莫有能俪,奖借未免溢量,要为未易才也。集中多长篇大作,不能以一二语标明隽。”冯案:吴北江尝辑近代诗家作品为《晚清四十家诗钞》,于范当世推崇备至,曾履川可谓尊师说而躬践之者,其诗得力于范肯堂处最多。曾氏论诗主雄深雅健之说,自作不负此言。曾履川诗多长篇巨制,且多为叠韵之作,如“风”字韵、“寺”字韵、“蓝”字韵,皆多至数十首,真可谓才大如海(其斋号初名涵负楼)者也,然亦有近于文字游戏者。胡步曾评《颂橘庐诗》曰:“健笔雄篇,上逼杜韩高格,超出闽诗范围甚远,洵一代之大手笔,五十年来所希见也”。孙吉志以为曾履川诗诸体中七古长篇最佳,可匹敌高青丘,力追苏韩,所论甚是,然履川诗较近杜韩,于苏少远。
又,曾履川晚年客居香江,所作《论同光体诗》,一篇,颇为详尽,所录诸人虽少嫌滥,然以奉手前辈,闻见亲切,有他人未能及者,与钱仲联《论同光体》可谓一时瑜亮,究心近世诗者,不可不读。

附:论诗绝句
子美矜夸杜审言,同光火尽赖君传。海涵地负非虚语,旷代诗人曾履川。
     
天空星急先锋索超    赵尊岳
夫人有子,中郎有女。

珍重阁主人,“一品夫人赵凤昌”之子,亦汪兆铭南京政府中人,从龙之臣也。陈兼与云:“赵叔雍风流儒雅,掉鞅文坛,如明星烂然,当时南阳路之惜阴斋与郑氏之海藏楼,均为海上名流常至之地。”陈巨来《记赵叔雍》一文,专述其事,颇为有趣。云赵叔雍贪恋富贵,纵其女与陈公博游,可见其急不可耐之态。赵为况蕙风弟子,为之刊印词集,又刊刻《明词汇刻》,有功词林。所作《高梧轩诗集》篇什甚富。曾履川序谓“其诗词自同光诸老入,虽不尽出于其乡,然择善而从,拓其先辈之域,亦学者所有事也”。赵、曾往还甚密,《高梧轩诗集》逞才使气,亦与曾履川同,其好叠韵,和东坡诗韵至五十余首,真可谓“叠叠不休”者也,教人畏服。叔雍没后,其女赵文漪为之刊行《高梧轩诗》、《珍重阁词》。文漪亦能填词,与乃翁合刊有和晏氏父子词。
天捷星没羽箭张清    罗尚
飞石难防,其谁敢当。莫说铁枪王彦章。堂堂乎张。

戎庵早年投身军旅,亲历战事,后随迁赴台,入李渔叔之门学诗,与张梦机并称花延年室门下高弟。六十年间诗作有三千馀首之多。早年和曾履川《蓝毵吟三十韵》作《岱员篇》七古,曾氏见之称赏备至,一时名扬香江,以致其地词流逢人即问罗戎庵,此亦如张清当日日不移影,飞石击退梁山十五员大将之事。台湾孙吉志以《戎庵诗存》为博士论文,详加讨论。孙君以为戎庵诗“古体最佳,气势磅礴,诗境开阔,七古尤高。七律则律切字稳。七绝则时而音韵柔美婉转,时而声情激烈,时而自然天成,时而开阔沉静,时而矫健深峭,不一而足”。又以为其诗有“英雄气”、“书卷气”。戎庵眷念家国,颇多感事伤生之作,所谓“请为苍生更苦吟”者也。其人复生性傲兀,不俯仰随人,发为议论,多与陈说时论迥异者,真豪杰之士也。又,其诗中有所谓“巷中体”者,以俗谚、新词彙写新事物,聊备一格可也,实少佳制。

天满星美髯公朱仝    朱奇
莲垞竹垞,秀水人家。捋须笑看海棠花。

朱大可早年甚为朱彊村所重,彊村为之取号“莲垞”,以期步武其乡先贤朱竹垞。大可又助陈石遗编选《近代诗钞》,其诗亦入选,有六首之多。其能得诗坛、词坛两大老青睐,自非庸手。大可所交皆一时豪俊,老辈如陈散原、陈石遗、沈寐叟、周梅泉、沈瘦东、陈鹤柴、夏吷厂等,同辈如苏渊雷、王瑗仲、徐澄宇、施蛰存、顾佛影、夏瞿禅等,皆往还甚密,尤与苏渊雷为文字骨肉。苏公尝云:“独于其(小可)尊翁大可先生,则平生知己,得一而足者。自余获遣,北出榆关,栖迟粟末,迭承诗札慰藉,老而弥笃,为尤可念”。美髯公笃于友朋风义,“鬑鬑颇有须”之莲垞亦然,故余有此一比。苏渊雷论其诗曰:“至其学殖之深,诗功之熟,考古则翁方纲,论学则李莼客;流连光景,昫沫江湖,则与杨诚斋、江弢叔为近。”所论颇得其实。耽寂宧诗中颇有所谓学人之诗者,如《毛公鼎铭搨本题辞》、《虢季子白盘铭搨本题辞》、《圆铁盫歌》、《陈文无嘱题手写说文新附字彙录》、《又嘱题手写说文解字部叙》、《寄示采泉》等,达数十首之多,为同辈人集中所罕见,其甚者直以说文为诗,袁子才所谓“天涯有客号詅痴”,视此亦当末减,实为恶趣。盖朱氏萃力于金石、古文字学,忍俊不禁,发而为此,视为论学之文可也,实与诗无涉,亦不得谓之诗。其所作能移人情者,自是所谓流连光景、昫沫江湖之作,信笔写来,不假修饰,反为佳制。其倭难纪事诗《索夫团》一首,对面着笔,从日军将士家属处写起,可谓别开生面,一时无两。哲嗣小可地质学名家,亦能诗,家风不坠,诚难得也。

天微星九纹龙史进    苏渊雷
饮酒读骚真名士,当年独怜子苏子。

刘寂潮先生《<钵水斋诗词集>序》谓:“钵水丈少参革命,长历抗倭,壮迎鼎革,晚陷防川,仅脱丙丁之劫,终逢更化之朝。身之所历,目之所睹,心之所思,情之所感,一发于诗。国之兴亡治乱,己之行藏遭际,尽在斯矣。”考钵水翁一生之行事,其人终为文人、为名士、为酒狂。钵水翁才力颇富,游历亦广,所到之处,几无处无诗。钱锺书谓钵水斋诗欲并兼珠光、剑气、情韵、理趣。鄙见论之,则其诗可与前所论“二仲”合称“三仲”,骖靳联镳,抚尘并驾,驱驰中原,未知鹿死谁手。中岁后流放至哈尔滨,而意兴不衰,诗兴不减,惜不能如老杜夔门后更上一层楼也。又,苏仲翔交游颇广,集中所及近现代诗人几不可胜数,兹聊举一二,以见此翁始末,老辈如冒鹤亭、张冷僧、章行严等,稍晚则有钱仲联、钱默存、王瑗仲、冒叔子、吴溇斋等。钵水翁好与人唱和,好叠韵,一韵每叠至五、六,叠“迟”韵诗乃至五十于首。逞才使气,此固彼先人东坡之旧习。舍此之外,寻常酬应之作,率意拉杂之篇,亦时时有之,故《钵水斋诗》失之多,倘痛加删削,只存二三百首,亦近人旧诗之巨著也。
  《钵水斋诗》中,尊朱颂圣之作亦复时有,即就诗而论,亦去郭沫若不远,较诸前人应制之作,远为不逮。当代人作诗,多不免此病,贤者如江南二仲、冒叔子、冯振心等亦未免俗。其惟槐聚、寒柳例外耶?

余《漫成十绝句论当代诗坛》,亦有论及苏渊雷者,摘记于此:
  卜邻心喜仲尼近,读史情偏钵水多。北客疏狂今未减,冰天雪地更高歌。
  注:余校舍与文庙为邻。苏仲翔尝流放此塞外边城,集中诗作于此地者颇夥。
  几多心事话飞萤,如墨人间泪欲零。微觉一编篇什富,贪多曾笑曝书亭。
  注:钵水斋诗有咏萤一篇甚佳。   

未敛疏狂失故吾,肯为迁谪叹穷途。东坡陶柳何须羡,先我北来怜此苏。

附:论诗绝句          寿陵馀子 
诗情无复现衰颜,少壮佳诗出百艰。岁岁告存聊颂圣,知翁游戏在人间。

天究星没遮拦穆弘    邵祖平
缒幽凿险,波翻澜卷。

邵潭秋《培风楼诗》篇什甚富,沉雄瑰玮,眩人眼目,自是一代大家手笔。感时伤世,游山玩水,每有佳作,非仅以多为胜。分论诸体,则五古最佳,近体少逊。汪兆镛以为其诗“潜气内转,真力外腓,戛戛独造,不坠凡响,其精到处,有振衣千仞之概”;散原则称其诗“艰崛奥衍,意敛气横”。此二论虽非专论其五古,然以之论五古最宜。钱仲联早年堪布《梦苕庵诗话》,许潭秋为“近日江西诗人后起之彦”,录其《黄山纪游诗》多首,后钱、邵二人以细故失欢,齐鲁版《梦苕庵诗话》遂摒此条不录。钱撰《近代诗坛点将录》于邵潭秋亦弃置不录,以余观之梦苕翁此举过矣,不免失是非之公心。
有一事颇有趣,聊纪于此,冒叔子《叔子诗稿》,一九六二年《黄山樵子夜过谈艺臧否人伦推倒元白舌底澜翻势不可当去后戏为三绝》其第三首云:“前人朴质今人笑,面辱乡贤邵祖平。诸老风流难仿佛,得君狂者竟何人?”于前二句下自注:“散原尝为年家子同乡邵某作序,恭维未餍其欲,邵于散原面将序文撕碎以辱之,散翁貌益谦下”,今观浙大所出《培风楼诗》,散原之序,赫然在焉,不知与所撕之序,一耶二耶?抑或叔子所载之事,究属实否?黄山樵子者,亦不知何许人也。质疑于此,尚乞方家指点迷津。

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一十六员:
地煞星镇三山黄信    施蛰存
镇三山,开四窗。

施蛰存以四窗拟平生成就,东西南北依次为文学创作、古典文学研究、外国文学翻译及研究、碑版整理。《北山楼诗》即其东窗。自言为诗自玉溪、昌谷、李杜、元白而至于汉魏六朝,复参之以东坡、山谷、宛陵、茶山诸家,独不喜晚清以来同光体海藏、散原、石遗、晚翠诸家及南社柳亚子诸人之诗。所作诗博涉多方、不为拘唐守宋,少作多有近于玉溪、昌谷者。徐声越以为为:“才情发越,藻思不匮”,陈兼与《北山楼诗序》则谓:“多涉博采,不主一家,亦骚亦雅,亦史亦文。”其诗余所最喜者乃“辗转越南海角三湘八闽间”之纪游诗。

附:论诗绝句
林郑诸陈论失偏,开编少作未曾删。他年沪上倘重至,要访诗人施北山。
  注:北山楼诗自序有云“独于当世名流,海藏散原石遗晚翠诸家,则往往不能逆其志”;其少作一首“挥泪来凭曲曲栏,夕阳无语寺钟残。一江烟水茫茫去,两岸荻花瑟瑟寒。浩荡秋情几回澓,苍皇人事有微澜。迩来无奈尘劳感,九月衣裳欲办难”。第二句、第七句“无” 字重出,且位置相同,前人深以为病。今集仍载此诗。又,此余八年前旧作,后虽重来海上,实与蛰翁未曾一面。

          寿陵馀子
一卷吟成半可删,人尊祭酒在贤关。多歧自是亡羊故,莫怪通才老北山。

地勇星病尉迟孙立    吕贞白
西江社,清真教。细按之,皆不肖。

九江吕伯子诗词皆工,早年所作大都毁于丙丁之劫。其门人所刊行之《吕伯子诗存》、《吕伯子词存》皆其晚年悼亡之后所作。吕伯子尝语人曰:“吾江西人,诗非江西不谈。”然观其诗集,于江西一派,实不甚相近。大抵去艰深、就平易、去奇崛、就流转。其词集大都为悼亡之作,诗集悼亡之作亦夥,其人伉俪情深,于斯可见一斑。又,其人笃于师友风义,故集中悼人念远、情真意切之作颇多。他若咏物、揽胜之作亦甚可观。其诗貌似无关史事,然则如乙卯《罡风动六合》、《岁暮偶作》、丙辰《偶有所感》、《意犹未尽复成二章》、《海宇》等诗皆写动荡时期之事,盖其人匪仅键户读书而已。吕贞白当年亦为汪伪政府一员,然不讳言其事,不似钱仲联讳莫如深,黄永年有文专纪其事。

地杰星丑郡马宣赞    吴宓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吴雨僧颇具诗人气质,亦甚喜为诗,然所作实不甚佳,多率意之作。其诗集《刊印自序》引吴芳吉语云:“诗人可分三等,其下为自身之写照,如唐之温李;其中为他人之同情者,如唐之元白;其上为世界之创造者,乃唐之李杜。”前人有以多言妇人醇酒非李太白诗者,吴诗则多言妇人者也。以内容论当在中下之间,然以诗艺论,则不能望上述诸家之项背。钱默存《论师友绝句》吴宓一首云:“亚椠欧铅意欲兼,闲情偶赋不妨禅。南华北史书非僻,辛苦亭林自作笺”,雅不以吴诗好作自注为然;徐声越《论欧游杂诗注》则云于吴诗“尤爱其详赡之附注”。

地雄星井木犴郝思文    刘逸生
学海苦航,佳儿成双。

刘逸生者,自学成才,殊为难得。著有“小札”数种,于普及文史之学,功莫大焉。刊有《蜗缘居诗词钞》。刘逸生于龚定庵诗用力颇深,先后有《龚自珍诗选》、《龚自珍己亥杂诗笺注》等刊行,自作诗亦有得力于定庵处,若有一股豪气在焉。《青海纪行三十六首》摹写远塞风光,“不教斛律擅穷荒”也。其《戴妃曲》则梅村体之佳制也。

地威星百胜将韩滔    胡光炜     
多才兼善,儒林文苑。一个沙公真好汉。

胡小石为南雍名教授,博学多能,于甲骨、鐘鼎、古文字、音韵、楚辞、杜诗、书法及古物鉴定等皆造诣颇深。胡氏出沈寐叟、清道人之门,复问诗于散原,然所作自出手眼,不墨守师法。陈、沈皆同光体大家,清道人则师法汉魏、选体,小石则力倡唐音。梦苕翁以为《愿夏庐诗》得清道人之清隽、沈子培之瘦硬、陈散原之镵刻,加以融会变通,玄思窎想,百锻千炼,近于唐之孟郊。此但就其五古而言,至于近体,则七绝数量最多,于各体中亦当推七绝最佳,有风神飘逸、一唱三叹之致,力追唐贤,是一作手。胡小石诗文革中毁去,今所存者两百五十一首,多感事伤生、眷念家国之作。
胡小石《董娘》:“听汝秦淮碧,听汝汉水秋。听汝巴峡雨,四座皆白头”,结构一如散原《十一月十四日夜发南昌月江舟行》之“露气如微虫,波势如卧牛。明月如茧素,裹我江上舟”,然陈诗兀傲,胡诗哀伤,此其所异。

地英星天目将彭玘    夏承焘
词林大业忆彊村,开继宗风一代尊。西子湖边留教泽,永嘉山水与招魂。(叶嘉莹《挽夏承焘先生》)

夏瞿禅一代词宗,刘蓉卿《五四以来词坛点将录》、余旧作《当代词坛点将录》均点之为呼保义宋江。所作《天风阁诗》佳者亦夥,曾为石遗选入诗话,掉鞅词苑、诗坛,亦一时健者。自言为诗少喜两当轩,尝于其殁处凭吊。时贤少年学诗,多从仲则入手,若钱锺书、苏渊雷等,皆曾自言得力于《两当轩诗》。仲则诗缠绵绚丽者甚多,宜其为少年所喜。然《两当轩诗》风格多变,学诗自兹入,转益多师,不为一家所限,方能自立门户。瞿禅言其学诗,多大言,所作不能称是。天风阁诗不及词,王羽之《绿痕庐诗话》谓其诗似词。
瞿禅集中宗朱颂圣、粉饰太平之作,亦时时有之,惜哉!又,瞿禅集中,若“我亦心头更亮堂”、“能唱‘是谁养活谁’”、“芒鞋泥脚最干净,日日村童坐满床”、“要与农民共感情”,真是何言语?!所谓“佛出世亦救不得”。而“支农号召胜春雷,转眼蔬秧密似苔”,着眼可知为大跃进中语,亦不知稼穑之人语。  

地奇星圣水将单廷珪    孔凡章    
地猛星神火将魏定国    徐续
贤于博弈,其惟此事。

孔、徐二人唱和颇多,孔凡章曾任围棋队教练,其女孔祥明、原女婿聂卫平均为国手;徐续者,亦精奕事,主《象棋报》多年,著有《广州棋坛六十年史》,其诗文为围棋作者亦颇多,故余今乃有此一比。孔凡章《杨花曲》一首,存一时之掌故,亦梅村之遗也,殊为难得,可与钱仲联前后《蝴蝶曲》并观,以见当世艺坛、体坛逸事。孔凡章喜作梅村体,负盛誉者尚有《涉江曲》、《芳华曲》等。孔氏晚居京师,任中央文史馆馆员,一时从其学诗问字者甚众,有“孔门”之号。对庐诗,雄放激昂,题材亦颇广,读之想见其磊落英爽。

附:论诗绝句
一曲圆圆万口传,彩云飞尽见天山。自古诗人喜尤物,杨花蝴蝶又翩翩。
冯案:近世若樊樊山前后《彩云曲》、杨云史《天山曲》皆以梅村体述女子事而负盛名者,钱仲联前后《蝴蝶曲》、孔凡章《杨花曲》,亦此一派馀波也。


地阔星摩云金翅欧鹏    江辛眉

阮堂者,江南二仲弟子,所作虽不及乃师,然颇具笔力,属雄直一脉,集中古体胜于今体。和咄咄吟诸作,虽负时名,然尚非其至者。冯其庸为《阮堂诗词选》作序,称“超超乎当世一流,設使辛眉生于盛唐,则可以与少陵游;生于中唐,则可以与退之游;生于晚唐,则可以与长吉游;生于北宋,则当与苏黄游也”,“可比杜、韩、苏、黄”云云,则未免阿其所好,实为过誉。

    
地阖星火眼狻猊邓飞    (缺)

地强星锦毛虎燕顺    张建白 

《春树人家诗》作于动荡时期者甚夥,若抗日时期,颇多感慨时事之作。《寒食日归玄园》令人想见老杜羌村诸作。《感事》一首,当为汪兆铭而作。诸家同类之作,亦皆从精卫填海下笔,已成窠臼。又,《春树人家诗》颇多裁剪新名词、口语之作,亦尚雅顺。
    
地明星铁笛仙马麟    (缺)
地周星跳涧虎陈达    陈贻焮
涧水清清,其音泠泠。

陈贻焮为李冰若佳婿。《梅棣庵诗词》萦怀邦国苍生,眷念友朋家室,七言今体较佳,七绝尤胜七律。概陈贻焮颇具清才,《梅棣庵诗词》所作虽亦有可诵者,然较诸梦苕庵、明两庐、饶选堂之大手笔,则远不如也。晚年喜以口语、新名词入诗,时有近打油者,实不甚佳。
     
地隐星白花蛇杨春    陈中凡

陈斠玄为石遗弟子,诗作选入《石遗室诗话》。其《清晖馆诗钞》以类分集《待旦集》、《感旧集》、《纪行集》。《待旦集》述抗战以还史事,多为长篇巨制,即事名篇,远揖少陵香山,近拍巢经巢、人境庐。《感旧集》为师友而作,持论无偏倚,不为尊亲者讳,是为难得。《纪行集》为揽胜之作,江山助其词藻,其中有人在焉,借吟咏山水摅其忧愤,匪止为模山范水之篇。诸作当以感世伤生之作最佳。

地暗星锦豹子杨林    陈方恪
梁溪水清浅,桃花纷照影。秦淮波摇人,且立待其定。

散原诸子少壮时最负诗名者,当数衡恪、方恪,隆恪、寅恪诸人不与焉。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点陈方恪为出洞蛟童威。其诗《梁溪曲》最负盛名。陈衍《石遗室诗话》、《近代诗钞》、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等均载此诗。陈散原于诸子中亦惟许方恪之诗。陈七公子诗唐宋兼采,不仅风华绮丽一体,然则其诗实以风华绮丽之作最佳。倭难时散原及诸子大节彪炳,不意陈七乃入汪伪政府,仰日人鼻息,可谓散原不肖之子,乃知气节一事,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后虽有补过之举,然地下趋庭,终愧对乃翁。
     
地空星小霸王周通    周作人
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

知堂老人,新文学名家,不以诗名,所作亦多近张打油。然其《儿童杂事诗》则颇为可读,关注妇女、儿童,亦知堂老人平生志业所在,亦可谓于当代诗家中拔戟自成一队。钟叔河为之作注,丰子恺为之配画,关注近代民俗者似不可不读此书。

步军头领一十员:
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    聂绀弩
六十二斤铁禅杖,一时观者皆胆丧。

聂绀弩“晚年竟以旧诗称”。散宜生诗,亦能于当代旧诗坛独树一帜,一时有“绀弩体”之号,时人多有拟之者,非一时豪杰不能办此。顾究非正途,“野狐禅”之讥,不能辞也。余素不喜聂诗,然其影响颇广,论当代诗,不可视而不见。散宜生诗亦非绝不可读,至若《答锺书》“五十便死谁高适,七十行吟亦及时。气质与诗竞粗犷,遭逢于我未离奇。老怀一刻如能遣,生面六经匪所思。我以我诗行我法。不为人弟不人师”,居然雅音。咏林冲所谓“英雄脸刻黄金印,一笑心轻白虎堂”,亦颇值一诵。然则一发无馀,无可回味,是其短处。若以当代影坛艺人拟之,则梦苕翁可拟周润发,绀弩翁可拟周星驰,两家诗迥不相侔,皆不害其为大家。至若古今体兼工,鱼龙百变,鳌呿鲸掣,窃恐聂翁尚未梦见,较之梦苕庵可谓望尘莫及。聂绀弩诗,可称之曰“高水平之打油诗”。然则无聂之学识、胸襟,打油亦不能至此较高境界。
    

天伤星行者武松    (缺)

天异星赤发鬼刘唐    王彦行
醉卧灵官殿,彼何人哉,不识好汉。

福州王彦行,声名不彰,世少知者,而诗功之深,似突过兼与翁。传世有《淡庼诗录》,古今体皆佳。陈兼与称其“博学强记,下笔极不苟”,“所作高雅深栗,音多凄婉,能为清质语,复时能为丽密语,出入晚唐北宋诸家间,固世所称闽派之指归也”。以鄙见论之,其诗得力最多者为东坡、放翁二家。《淡庼诗录》多为友朋唱和之作,老辈如墨巢、蔬畦二李,同辈如壶因、琴趣二陈,皆其倡予和汝之人。上卷开篇《南孙示梦母诗怆然有作》“孤枕岂无梦,有梦亦胡为。母颜儿未识,入梦知母谁。明发但耿耿,有怀成狂痴”。盖其堕地之日,其母殉夫,故有此沉痛深挚之语,感人至深,可方驾散原崝庐谒墓之作。《淡庼诗录》上卷虽多刻画周遭琐事,然时寄感慨,当时史事亦可略窥一斑。下卷多酬应唱和之作,题材愈狭,关系国计民生者尤少,是为可叹。卷末《观化》一首,写四凶伏诛之事。惜如此篇者不多觏。
    
天退星插翅虎雷横    莫尚质
多才多艺太伤廉,谁与猛虎生羽翼。

岭南莫仲予诗词、书法俱佳,复精通古琴,可谓博学才人。傅子馀称其诗“雄浑古雅”。留花庵诗,出唐入宋,境界宏阔,格调超迈,诸体皆好,七言近体尤佳,七律可谓属对亲切,多为摘句图中上乘之作。又,五言排律,今人所作者不多见,留花庵五言排律数首,亦颇佳,并无凑韵之病。此老才大,令人惊佩。


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唐玉虬 
疾风骤雨,逢彼之怒。酒酣欲挥巨灵斧。

唐玉虬为钱名山门下高第,少年与谢玉岑为文字骨肉。抗战时期著有《国声集》、《入蜀集》等。自九一八事变以来,凡重要史事,几尽囊括以诗,可作八年抗战史读。唐氏喜作五七言大篇,大声镗鞳,风骨骞举,论其气魄,一时无两;即其数量之多,亦突过梦苕庵。又梦苕庵佳人从贼,故其早年慷慨感事之作,不免“欺人造作”之讥。岂若玉虬之善养浩然之气哉。玉虬诗微不足者,不耐沉潜,与老杜之沉郁,交臂失之。
    
天巧星浪子燕青    龙榆生
先生此去何时还,但恐高处不胜寒。

忍寒居士,词学名家。所作《唐宋词格律》、《唐宋名家词选》、《近三百年名家词选》等,亦皆为今人读词、学词之入门书籍。龙榆生少年所作诗,乃师陈衍《石遗室诗话》选录不少。陈兼与《兼与阁诗话》亦尝论及忍寒楼诗。龙榆生者,亦为词(此为歌词之词)坛高手,为歌女按谱填词,仿佛柳三变事,浪子词人也。其墓碑亦效柳七之例,书“龙七”。冒孝鲁悼龙榆生诗云“到死不曾辜死友,相哀毕竟是书生”,似当为汪兆铭而发。龙榆生于汪兆铭,既有同门之谊,复有知遇之感。汪兆铭风华绝代,宜哉龙榆生、钱仲联、冒叔子诸人均乐作龙虎之臣。抗战胜利之后,龙因从贼被逮,庭讯之时,尚为汪兆铭辨白,真可叹、可怜亦复可敬之人。于此可见龙氏宅心仁厚,较汪在世之日与之唱和、为之吹嘘唯恐不及,及其没后乃作反噬之辈,相去何啻天壤。

天牢星病关索杨雄    沈轶刘
闾里浮沉,胡为失此人。

《繁霜榭诗》,今人之杰作也。其诗大抵可分两类。一为感时伤事之作;一为纪游之作。其于二战国民抗倭史事多所吟咏,既痛吾民之流离失所,复斥当轴之举措失当。至若《今诸将》七律组诗七十二首,则步武老杜《诸将五首》,而数倍之,一诗咏一人,描摹生动,时人无出其右者。此等皆感时伤世之作。诗人多好壮游,况值此乱离之际,亦不由人不北驾南舣,此虽诗人之不幸,然因之“江南江北饱看山”,所作得江山之助,却为诗之幸也。《繁霜榭诗》中以五七古刻画山水之作最胜,足可追配易哭厂。其集中尚有读清人诗集数十首,所论颇有“于我心有戚戚焉”者。沈翁初以“小瓶水斋”名其室,概慕舒铁云《瓶水斋诗》而名。其诗汪洋恣肆、郁怒横逸处,实近于舒铁云,然能入能出,所作亦非铁云所能限量。


附:论诗绝句
好诗多是不平鸣,瘦沈笔端能掣鲸。海上论诗尊此老,纷纷竖子竞成名。
 
天慧星拚命三郎石秀    徐震堮

嘉善徐声越先生早年与陆维昭、胡士莹齐名,有“江东三少”之号。三人俱工诗词,姑不论诗馀,即诗而言,则徐声越最佳。柳诒徵称许其诗“清隽苍老,卓然名家”,所编《历代诗选》去取极严,于现代独取声越一人。声越尝以“唐柳宋梅之馆”名其室,赋诗亦云“平生慕梅柳,未暇事韩欧”、“平生耽五言,所好梅与柳”,于此可窥其旨趣。王季思则云徐声越于“柳州、宛陵之外,尚喜贾长江、姚少监、陈简斋、江弢叔、郑子尹”。余观其诗,除上述诸家外,早年所作绝句,如《自丽水赴龙泉道中》等,则得力于杨诚斋甚多。声越重师谊,尚友生,“十年三下师门泪”,《梦松风阁诗》追怀师友之作,情真意切,多为佳制。
徐氏《射鸭谣》写抗战期间官兵掳夺农人之鸭,而枪杀农人及其怀孕妻子事,“呜呼两人三命复何有,恨渠不死倭奴手。公曹善射真英雄,何不并杀无儿翁”,何其沉痛愤慨,当可与李渔叔之《游击队》并传于世。

天暴星两头蛇解珍    佟绍弼     
天哭星双尾蝎解宝    傅子馀

腊斋、静庵二先生皆岭南诗坛名宿。腊斋为“南园今五子”之一。其诗宗宋,多硬语盘空,扪之起棱。七绝少平易。其诗出以精思,时有未经人道之语,如“无待身方赘,能狂要有俦。正须儿女意,一遣孑遗忧”,又如“心非腹议民怀怨,只有官家诈不知”,皆是此类。傅静庵诗,瓣香江西派及同光体,用寻常语成其傲兀之态,如“予丛夜静更深处,来听檐前滴雨声”、“路花不受春笼络,只在丛祠静处生”者,集中甚多,所谓寄奇崛于平易之中者。


步军将校一十七员:
地然星混世魔王樊端    程千帆

钱仲联为《闲堂诗存》作序,称其“风规于蒹葭楼主人为近”。《戏为九绝句》者,当为郭沫若《李白与杜甫》一书而发,化用迅翁名句、稗官野史,亦颇为风趣。《北湖》一首,“重来一事供惆怅,不见风流夏五娘”,与老杜“黄四娘家花满蹊”,前后辉映,亦一时雅事。然亦有败笔,如《咏慈禧》一首,虽有感而发,然“故事罗衣雪”一句,初读至此,如坠雾中,不知所云。读其自注乃知为“对雪尝着罗衣”,炼句至此,真入魔道,持较钱锺书所讥“楚梦国”、“楚梦”者,真后来居上,愧杀古人,不免“权龙骧体”之讥。“来生白骨精”,真是何言语。《闲堂诗存》大抵格律不严,诗功不深,闲堂所长,固不在此。

    
地明星丧门神鲍旭    (缺)
地飞星八臂那吒项充    吴白匋

吴白匋者,亦所谓多才多艺之人,诗、词、曲、画等多种艺事,皆一手能办。一九四九年前所作诗结集为《凤褐庵诗剩稿》,仅七十四首,而感慨时事之作,以愚见论之,则七言古体颇多效昌谷之作,近体则不限于一家。一九四九年后诗词结集为《热云韵语》,则较前作逊色,又喜以时语、新名词入诗,颇近打油,如《率意为长短句题石林新诗卷子》一首,非诗非词,樊樊山、易实甫如此作诗,亦不能佳,况白匋乎,不作可也。

    
地走星飞天大圣李衮    陆维钊

陆微昭《庄徽室诗》前有周退密所作序言,称赏其《胜利行》,谓“可与少陵《三吏》、《三别》诸作抗衡千古也。久矣吾民之处桎梏而苦于苛政也。读先生之作,令人有少陵诗史重现之叹”。此作写农人贱卖其粮欲以偿赋,不意为兵士以通匪之罪投狱,“嗟哉老翁尔何怪,是长是官原沆瀣。尔若吝尔卖谷金,将并尔居没官廨。尔不见皇皇文告禁扰民,民已不胜胜利债。老望太平该饿死,何不央求钱说话”,此类事似为他人诗中所无,然论其造语之工拙,似下李渔叔《游击队》、徐声越《射鸭谣》一等,不堪鼎足。周序言其《有赠》颈联“四十无闻真老大,一生厌酒欠风流”,格调拟郑海藏名句“三十不官宁有道,一生负气恐全非”。实则集中若此者尚有“三十无名真老大,一生负气习屠沽”、“四十称翁嫌媚老,一生为客类迁棋”、“四十无名真老大,一家为客阅星霜”等。此外,其《祝廉先属题梅雪图》颔联“入怀春色连林觉”亦袭用海藏名句“入春风色连林觉,过雨山园一半开”。陈兼与《兼于阁诗话》谓陆维钊诗书画皆有奇气,其诗之奇气或近海藏之英气,然造语之工、下字之稳则视海藏瞠乎后矣。四九年后所作如《题林乾良春晖寸草图》“母训儿遵不移,为孺子之牛兮。将以拯疾苦而奠幸福之始基,遵社会主义之道路兮,实现党与母之所期。党与母兮,儿终不违”,其母果否有是语姑不论,以之入诗终是恶诗。他如《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赋此志颂》、《毛主席逝世一周年纪念》、《题高剑心龙泉窑卷》等皆是此类,如“接班喜见安排好”、“领导中华站起来”、“如今开发突前人,瀛海东西齐叫好”等,不输郭鼎堂。七律《毛主席逝世一周年纪念》首尾两句押十五删之“寰”、“攀”,馀三韵押十灰之“来”、“裁”“胎”,何其淆乱。其《与声越同居湖上(题长不具)》末一首略谓己好读书为妻所不喜,遂云己任教职,“有此可眩人,插架备装饰。妻闻莞尔笑,曰读限日入。从此昏夜间,欲近不可得。有如蓄小星,颇受大妇厄”,巧于设喻,似未经人道过。

地幽星病大虫薛永    (缺)     

地伏星金眼彪施恩    陈泽锽
琴翁诗境一条冰,杨陆而还得未曾。不用一毫施气力,自然大雅看谁能。(王彦行《赠琴趣》)

陈琴趣者,硕果亭中娇客,《琴趣楼诗》,亦不务艰深,多明白如话之作。陈兼与为其《琴趣楼诗》作序,颇为推崇,并引王荆公“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以论其诗。余读《琴趣楼诗》,颇觉其俊爽逸群之作颇多,非泛泛之辈所能道。《陶心寓中观苍虬老人画马》颇有追踪老杜之势,是为集中佳作。

地镇星小遮拦穆春    (缺)     

地僻星打虎将李忠    (缺)
      
地异星白面郎君郑天寿    陈定山
感事伤春溯老陈,暮年空梦西湖水。

钱塘陈定山,天虚我生陈老蝶之子,陈小翠之兄。其诗集余所见者惟《十年诗卷定山词合刊》一种。前此陈氏尚刊有《萧斋诗存》五卷、《续刊》五卷,则向未之见。黄伯度为其所作诗序称“定山少多才艺,陈散原先生一见讶其年少”,又云:“尝闻朋好论君诗,谓得力于山谷、二陈,而根基于工部,阑入太白、义山”,复云:“中年于江西派致力尤深,而不囿于江西者也。”今观其诗,属对多有未工者,殆老手颓唐所致耶?《五月书怀八首》最佳,所谓“感事书怀,岂无漆室之哀,不尽风人之旨”。其诗多有述当日史事者,亦多述其去国怀乡之感。七言律诗多有化用义山、简斋成句者;古体胜于近体,皆精严之作,足以令人想见田光壮年气概。   

地魔星云里金刚宋万    陈禅心
云里金刚,空中飞将。

    莆田陈禅心抗战时服役空军,亲历空战,有“飞将军”之号。著有《抗倭集》,所收诗作均为唐人诗句之集句诗,古今体皆备。所述抗战以来史事,尤以关涉空战者价值最高。郭鼎堂以为“工整熨贴,一如己出,绝无矫揉牵率之痕迹,令人读之,可观可兴,可群可怨”。

地妖星摸着天杜迁    柳亚子
兄事弟畜,故人今是刘文叔。

柳弃疾南社诗坛祭酒,自清末至建国后,几无时代无诗,倘言诗史,此亦“诗史”也。但其徒具高腔,去沉郁顿挫甚远,且多率意之作,为余所不喜。林庚白《今选诗自序》尝云:“南社诸子,倡导革命,而什九诗才苦薄,诗功甚浅,亦无能转移风气。”庚白眼高于顶,尝自诩古今诗“当推余第一,杜甫第二”,然则论及南社诗人处则甚切。南社诗人,黄晦闻、胡汉民、汪兆铭、诸宗元之外,欲寻所作较可吟诵者,难矣。
  然亚子自视甚高,尝云“兄事斯大林,弟蓄毛泽东”,又所作诗词与毛润之投赠唱和者甚多。子陵滩钓鱼,昆明湖观鱼,胡为乎熊掌胡为乎鱼?亚子不能决也。
  一九四九年后,旧体诗诸诗人多声名寂寂,而柳亚子之名,附于毛诗之后,流传海内外,幸欤,不幸欤?
  毛润之以主席之尊,可拟于古之天子,则柳亚子可谓“摸着天”矣。
     
地角星出林龙邹渊    (缺)

地短星独角龙邹润    (缺)
     

地捷星花项虎龚旺    寇梦碧
地速星中箭虎丁得孙    朱庸斋 

梦碧、庸斋年齿相若,填词取径梦窗,功力亦匹敌,为津沽、岭南词坛冠冕,可谓北秀南能。所作诗皆不及词,然与词颇有可相印证处,所存多为七言近体,尤以七绝为多。寇梦碧自云《六合小溷杂诗》“泰半为八年沦陷、十年动乱时所作”。七绝如《梦心篇》、《鬼趣图》、《海河逭暑》诸作,古体如《外星人歌》等,荒艳幽怪,效昌谷、定厂,亦时有近于《散原精舍诗》者,于当代诸家诗中别具面目。盖梦碧词有郁怒雄杰之气,多用长吉、昌黎炼字之法,于诗亦近是。七律不佳,如《读倾盖集怅触劫中所感》第一首八句中五句用数目字,不免算博士之讥。朱庸斋存诗不多,师法中晚唐,多写芳馨悱恻之感,亦如其词,早年诗如《杂诗七首》者,艳语绮怀,近于玉溪,殆为汪氏女公子而作耶?
   
地恶星没面目焦挺    郭沫若
年少空说凌云赋,老去安能唱渭城。

郭鼎堂绝顶聪明之人,亦有绝大本领之人,虽其人则颇多可议之处,然其戏剧、文字学、史学等著述,皆有不可磨灭者在。少年即喜为诗,重于才情,而轻于气格,律亦不细。时有可摘之句,而乏全篇皆好者。四九年以后不免曲学阿世之讥,所作旧诗,颂圣之作居多。自有应制之作以来,未尝睹如许恶诗也。此老后期所作诗,或谓之曰“标语体”或“口号体”,全无旧诗之面目,亦何面目见前贤、师友于地下。“老郭不算老,诗多好的少”,此老亦有自知之明也。
某君作文,以郭氏一九六六年贺文革开始之《水调歌头》与一九七六年贺文革结束之《水调歌头》即“大快人心事,纠出四人帮”一首捉置,可谓谑且虐者。然益见郭氏之可悯、可恨、可悲。

附:论诗绝句
翰林供奉独君能,得近高楼最上层。海内文章尊郭璞,老来彩笔更飞腾。

地丑星石将军石勇    (缺)

四寨水军头领八员:
天寿星混江龙李俊    饶宗颐
舟车所至,五洲已历其四。

选堂学者,所治之学于文史诸学几无所不包,享当世之大名,虽才力所至,亦时运使然。而诗、书、画等无一不精,所谓“能者无不可”,宜哉梦苕翁赞之不绝口。钱序选堂诗谓其突过黄公度、康南海、陈寅恪、王观堂,可谓揄扬备至。饶选堂前后掌香江诸上庠之教席,复旅欧游美,而集中诗作,十九为摹写异域山川、名物、古迹,实与康南海、黄公度为近。


附:论诗绝句:
康黄一脉此传薪,域外风情谁与论。自是别开风气者,元非无佛处称尊。

     
天平星船火儿张横    陈海瀛

福州陈无競为石遗诗弟子,早年入说诗社。所作诗为石遗选入《石遗室诗话》《石遗室诗话续编》及《近代诗钞》诸书。陈无競早年为孙中山记室,颇见赏。故其集中多感孙、陈知遇之作,至九十岁时尚有悼石遗之作,足堪警薄俗。无兢为诗,于石遗不甚相近,盖石遗近诚斋,无兢则近山谷、退之,好以文为诗,“妥帖力排奡”。其句式五言时有作一四式,七言时有作一六者。晚年诗渐趋平淡。《希微室诗》五七古、五七律、五七排、七绝皆工,惟五绝较少。
陈兼与《兼于阁诗话》谓无兢诗喜用《南华经》语。余《蒹葭馆诗话》为补近十例。若《再游独秀山》则颇具理趣,通篇说理写山打成一篇,所谓辩才无碍者也。无兢子泽锽为李墨巢快婿,亦颇具诗才,著有《琴趣楼诗》,见“地伏星”条。
      
天损星浪里白跳张顺    黄孝纾

闽县黄公渚诗词骈古文俱工,复精于绘事。早年即与弟君坦、公孟有“江夏三黄”之目,奉亲居青岛,以家世故,所往还者,多为前清遗老,有《岛上流人篇》廿馀首述诸遗老事,为郭则沄取为《十朝诗乘》之殿。溥仪关外建满洲国,黄公渚曾随其父上表称臣。其诗亦有作遗少口吻者。董康评黄诗曰“萧廖高奇,有千仞揽辉之概”。钱仲联《十五年来之诗学》论黄公渚云:“今日闽中诗人,如石遗《近代诗钞》、《石遗室诗话》正续编所采,亦至夥矣,而皆可以无述。仆独推闽县黄公渚孝纾为名家”,“所著匑庵诗载于《青鹤》杂志者,精深华妙,极洗练之功,与近日闽派诗人,步趋略异。盖公渚平生所与游者,吷庵外濡染于陈仁先曾寿者颇深。”公渚虽闽人,然所为诗实近同光体之赣派。

天剑星立地太岁阮小二    陈永正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张梦机 
天败星活阎罗阮小七      刘梦芙
此日势分三足鼎,何时业复五铢钱。(合赞)
尚得古贤雄直气,岭南犹似胜江南。(陈永正)
颂橘师橘,为花延年。胡为此厄,搔首问天(张梦机)
天地民物入诗篇,瓣香长在梦苕庵。(刘梦芙)

佟绍弼《题永正诗后》曰“更须雄直气,韩杜是吾师”。沚斋诗中颇多雄直之作,似其乡屈大均,师杜尤师昌黎,多以文为诗,而成其兀傲不群之态。风光旖旎之作,亦复时有。“二月风如吻,温存到野塘,溶溶开笑靥,草草着情妆”,可谓巧于设喻。陈沚斋尝选注宋江西派诗,而己作亦颇有得力于江西之处。最佳者当为五言之作。当代人作诗,工于七言律绝者较多,工于五言律绝者,当推陈永正一峰突起,卑视群山。其五言律诗如“夜雾伏山脚,朝来腾作云。我行山外路,欲访云中君”,可谓奇作。碧梧君亦激赏此诗,谓之“冲灵高妙”。其五绝《杂诗百首》最佳(冯案:沚斋诗内外集只删存数十首)。毛谷风评曰:“《杂诗百首》堂庑甚大,如建章之宫,门户开阖,又如公孙大娘舞剑器,变化无穷”,可谓知言。
张梦机为李渔叔门下高第,其诗七言今体最佳,七律尤佳。或沉雄、或清丽,不一而足。周弃子以为其诗突过花延年室,或为一时兴到之论,然据此可见梦机诗功之深。惜乎张氏未及六十而患中风,斯人而有斯遇,令人痛惜。此后虽作诗不辍,且刊有《梦机六十以后诗》,然以不良于行,困守一室,所作题材,少嫌过狭,此亦无可如何之事。
刘蓉卿七律最工,且好为连章之体,融唐入宋,是当代一大作手。啸云楼古体诗喜作长篇,如上梦苕庵、饶选堂、读少陵诗,大气磅礴、元气淋漓。刘蓉卿颇推重陈寅恪之“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之说,不为陈腐之论。当代人作诗,多嘲风弄月,周旋于个人之小圈子,虽贤者如陈兼与等亦不能免,啸云楼诗则颇感世伤生者,然格老句炼,较诸梦苕翁同类之作,似尚有间焉。啸云楼主人颇注重近当代诗词文献之整理研究,所作如论梦苕庵诗、论选堂词、笺注《石语》,编选《百年词选》者,皆有功当代,而《五四以来词坛点将录》、《五四以来诗坛点将录》皆步武前贤,上承钱仲联之《近百年诗坛点将录》、《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独具慧眼,品评精当,此诸事皆颇似当日之梦苕翁。

附:论诗绝句:
天南健笔语缠绵,依旧西江佐刺船。木石吴儿能有几,闲情不必笑陶潜(陈永正)。

地进星出洞蛟童威    (缺)
     
地退星翻江蜃童猛    (缺)


四店打听声息,邀接来宾头领八员:
东山酒店:
地数星小尉迟孙新    (缺)     

地阴星母大虫顾大嫂    陈翠娜
左家娇女,红妆相如。沧桑吟草,泪湿还珠。

陈小翠可谓名父之女,乃翁天虚我生、乃兄陈定山均工诗词,所谓“一门才调欲飞仙”者也。施蛰存于《翠楼吟草》颇致倾倒,题其诗集有“至竟湖山有间气,翠楼新句动江东”之句。陈兼与谓:“女子诗能为古风,词能作长调者,必是杰才,陈小翠才气横溢,两皆能擅。”刘蓉卿以为“其诗之古、近体瑰美幽奇,雅近长吉、义山;而感时咏史之作,苍凉雄健,又似剑南”。要之,陈小翠诗悲歌慷慨,若“太息中原豪杰尽,雨中立马望黄河”者,尤非寻常闺阁笔墨所能比拟。而后来身世,颇为坎坷,较之周鍊霞尤为惨烈,悲夫!

西山酒店:
地刑星菜园子张青    张中行     

张中行不以诗名,其负时誉者则散文而已。读其散文,每忆及梅宛陵诗及前人论宛陵诗之言。及见其《诗词读写丛话》,絮絮之言,不绝于耳,真如老妪向白香山讲解己作之诗(此说见钱锺书《谈艺录》),张先生真可称作“诲人不倦”。然惟其如此,不知诗者始可知诗,不能诗者始可能诗。张青者,山寨中打听声息邀接来宾之头领也,吾于中行,亦此评也。《诗词读写丛话》后,自作诗词附焉,亦多淡而无味之作,略如其散文。

地壮星母夜叉孙二娘    叶嘉莹
不竟繁华日,秋深放最迟。群芳凋落尽,独有傲霜枝。(叶嘉莹《咏菊》)

迦陵诗多为七言绝句,宗尚在中晚唐间。其人名扬海内外,说诗尤胜作诗,于诗词之普及,厥功甚伟,时人无出其右者。

南山酒店:
地囚星旱地忽律朱贵    王力
     海上犹存古时月,不知天壤有王郎。

王力所编《古代汉语》,大学文科生教材,亦常人于中国古文辞之敲门砖也。又编有《诗词格律》一书,可教人不必作无音律、无格律之所谓旧体诗词。虽无甚过人之处,但可医世人不学之病。王力亦能作旧体诗,有《龙虫并雕斋诗集》行世,舍题《恶之花》等数首之外,可读者甚少。
    
地全星鬼脸儿杜兴    (缺)

北山酒店:
地奴星催命判官李立    (缺)
    
地劣星活闪婆王定六

(缺)

总探声息头领一员:
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潘受
胸蟠千卷,身行万里。是大诗人,是奇男子。

潘受华侨,长期旅居星岛。抗战期间一度回国,所谓“共赴国难”者也。《海外庐诗》四卷,分体录之,篇什甚富。读其诗集可知其交游之广,若章士钊、潘伯鹰、乔大壮、陈嘉庚、刘成禺、郁达夫等人,诗集中皆屡屡提及。所作诗内容颇广,舍应酬诗外,感时诗亦复不少,而辗转南北,身历海内外,正平添不少诗料,游览纪行诗亦颇为可观。要之,是大手笔,有大气魄。其集杜少陵句为五律五十首,述癸未至甲申间抗战史事,如己自作,可谓才力过人。

军中走报机密步军头领四员:
地乐星铁叫子乐和    张伯驹
佳公子,真名士。红氍毹上红尘中,何处非、粉墨游戏。

张丛碧,近代四公子之一也,好交游,与袁项城公子袁寒云尤为友善。以身世交游之故,闻见甚广,所作《续洪宪纪事诗补注》,大可弥补近代史料之阙如。  
丛碧翁好京剧,所作《红毹纪梦诗注》多记述近代梨园掌故,治近代京剧史者,不可不取资此书。吴小如复著有《读<红毹纪梦诗注>随笔》(载《京剧老生流派综说》)于张书多有匡正,亦张氏之功臣也。  
乐和亦山寨中解音律、善弹唱之人也,欲论张伯驹,必拟铁叫子!

地贼星鼓上蚤时迁    (缺)

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    (缺)
    
地耗星白日鼠白胜    (缺)

守护中军马军骁将二员:
地佐星小温侯吕方    沈讱     
地祐星赛仁贵郭盛    彭鹤濂
对影山,战正酣。把酒言欢,齐拜宋三。

吕方、郭盛,在山寨中为“守护中军马军骁将”,沈熙乾、彭鹤濂者,均为钱仲联诗弟子、国风社社员,早年诗作均选刊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国专月刊》,亦均为梦苕翁采入诗话。沈熙乾于唐文治门下“状元、榜眼、探花”均交往颇深。沈熙乾为陈柱尊门前娇客,又学诗于钱仲联,后流放枞阳,以诗寄王蘧常,为王所激赏,名之为“枞阳君”。又,沈熙乾与冒孝鲁亦为深交,叔子诗集中尝言及之,补翁殁后,叔子作诗悼之,所谓“伤哉旧酒徒,渴饮淡巴菰”者,读此亦可想见其人。所作如“如此春寒如此夜,梅花输于泪花肥”、“旁人尽道书箱重,未有人间不重书”等,皆不愧佳作。金山彭鹤濂早年尝从陈石遗、钱仲联学诗,又尝笺注钱锺书《陈病树丈祖壬居无庐图属题》诗,颇为人所称赏,但就所见者论之,则《棕槐室诗》一集,多为清微淡远之作,与辋川、四灵为近,然亦绝非庸手。钱仲联、陈诗诸人序言所论既详且当。彭鹤濂可谓善用其才者也。然梦苕翁所谓“扩其境界,上规李杜”,则终未能到也。

附:论诗绝句
用长舍短亦难能,翡翠兰苕莫与京。崔九但怜丘壑美,不知岱岳气峥嵘。(彭鹤濂)

守护中军步军骁将二员:
地猖星毛头星孔明    顾随
清河顾羡季著有《驼庵诗话》,说诗颇可听,自作有《苦水诗存》等。然苦水诗不及词,其人亦自知也。其诗学牧之、义山、山谷、简斋、放翁,时有俚俗之作,如《留愁》“我生多忧患,心情常不好”、《春夏之交感怀触景有不能已于言者》“一尺道高一丈魔”(冯案:此句孤平。苦水诗时有此病)。其集中亦时有感事伤生之作,胡迎建以其诗集无写人民苦难之叙事诗为憾,此则求全之毁也。
  
地狂星独火星孔亮    吴世昌
推倒一世之豪杰,吁嗟乎,莫举此鼎,须防膑绝。

吴世昌著《词林新话》等书,于古今人著述诋诃指摘,不遗馀力。虽偶有谈言微中者,然亦多以不狂为狂者,其学不深不广使然也。亦喜为诗词,均不甚佳。吴诗清浅,不失率真,然时有鄙俚语。早年所作哀感顽艳,余最喜诵其《百感》“人世已无堪恨事,他生未必更情深”之句,以为今人言情之作,无出此句及陈沚斋《日暮》“未必有缘休恨短,若教成梦愿醒迟”之右者。其诗亦有咏国计民谟者,吴氏自诩之《书感五十韵》即伤外蒙事也。《对诗二十解》一首亦可备一格。词作胜诗,亦有沦入曲者,如《金缕曲·吊圆明园与四哥联句》一首是也。

专管行刑刽子二员:
地平星铁臂膊蔡福    (缺)  
  
地损星一枝花蔡庆    (缺)
专掌三军内采事马军头领二员:
地微星矮脚虎王英    (缺)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    沈祖棻
涉江诗词,风华绝代。其《涉江词》多作于一九四九年之前,其《涉江诗》则多作于一九四九年之后。涉江词人,诗不及词,多五七言近体。论才力之大,似不及陈小翠,风流蕴藉则胜之。

附:论诗绝句
涉江当日采芙蓉,那分奔轮了此生。帘卷西风佳句在,不须累牍说明诚。
  注:钱仲联诗坛点将录、词坛点将录均点沈祖棻为一丈青扈三娘。余有涉江诗词跋一篇。祖棻早逝,不及程千帆之声誉日隆也。

掌管监造诸事头领一十六员:
行文走檄调兵遣将一员:     
地文星圣手书生萧让    沈尹默
其技通神,其言妩媚。

秋明室主人,近代书法名家。著有《秋明诗》、《秋明室杂诗》等。其诗七言律诗风华绮丽,学晚唐温李;七绝亦以风情神韵见长,于晚唐外,参以近代龚定盫。七古拟李长吉,不多作。其诗除七言今体外,当数五古最佳,《秋明室杂诗》虽负盛名,然非其至者,又多说理而少诗味,不及早年所作。

定功赏罚军政司一员:      
地正星铁面孔目裴宣    翁一鹤
诗家南董,笔端千斤重。莫道过眼皆如梦。思之有至痛。

潮安翁一鹤著有七绝纪事诗三种,分别为《长春咏》、《秣陵吟》、《赤马谣》,所记依次为长春满洲国政府、南京汪伪政府以及四九年后大陆政府诸事。作者远居香港,较少顾忌,故能秉笔直书,于汪兆铭、梁鸿志一干人物亦不一笔抹杀,能作持平之论,不愧铁面。翁一鹤著述甚多,舍此纪事诗外,尚有《畅然堂诗词钞》、《香港百咏》等,惜未寓目。

考算钱粮支出纳入一员:     
地会星神算子蒋敬    胡先骕
近代自然科学名家而诗文之学著称于世者,自当推忏庵先生为第一。钱默存《<忏庵诗稿>跋》谓其诗“挽弓力大,琢玉功深。登临游览之什,发山水之清音,寄风云之壮志,尤擅一集胜场。丈论诗甚推同光以来乡献,而自作诗旁搜远绍,转益多师,堂宇恢弘。谈艺者或以西江社里宗主尊之,非知言也”。除钱氏所论之外,他作如《水杉歌》、《宇宙航行歌》等,皆别开生面之作;《读陈石遗先生所辑近代诗钞,率成论诗绝句四十首》与其论近人金亚匏、张香涛、赵香宋、朱彊村、俞觚庵、王半塘、刘裴村、文芸阁、陈仁先、王然父诗词诸文互为表里。此亦研读近代诗文之必读书也。

监造大小战船一员:       
地满星玉幡竿孟康    蒋礼鸿
蒋云从者,瞿髯翁高第,诗词均佳,令人有仙骨珊珊之叹。诗作师友、夫妻唱和之作为多。程千帆为之作序,曰:“先生以朴学博闻名世,而所撰韵语乃缠绵悱恻,婉转多情,求之清贤,其汪容甫、洪北江之流亚欤”,所论甚切。

专造一应兵符印信一员:     
地巧星玉臂匠金大坚    (缺)

专造一应旌旗袍袄一员: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    周汝昌
灵猿灵猿,果然善变。

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点此为姚锡钧,曰“惟妙惟肖,优孟衣冠。亦步亦趋,海藏散原。真假悟空,当面难辨。手中亦有金棒,亦能七十二变。”
周汝昌红学名家,所作诗亦多与《红楼梦》有关,尝戏补雪芹断句,一时多有信以为真者,可见周汝昌诗功不浅。此亦当代一六耳猕猴矣。
  周汝昌尝用楚辞体译雪莱《西风颂》,钱锺书对之颇为称赏。然五十年代,众人揭批钱锺书《宋诗选注》之时,周汝昌亦与其事,亦何善变。
周汝昌笺注杨诚斋诗集,于“大江端的替人羞。金山端的替人愁”所注甚当,发前人所未发,可谓别具只眼,甚为叶嘉莹叹服,本人亦引为平生得意事。
周晚年作诗,自比怡红公子,为人讥刺,亦咎由自取也。


专攻医兽一应马匹一员:     
地兽星紫髯伯皇甫端    (缺)
      
专治诸疾内外科医士一员:    
地灵星神医安道全    秦伯未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吾国之中医,亦儒学之一种也。凡深于医者,多为文学之士。海上秦伯未出身儒医世家。其父祖均精医通儒。秦伯未出此门庭,耳濡目染,幼年即好读经书,凡经史子集、诸家医典、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涉。早年即加入柳亚子创立之南社,有“南社题名最少年”之誉。陈兼与《兼于阁诗话》有《诗医》一条论之。专集余则未见,以诗话所引论之,七古师法昌黎,七绝瓣香唐人,颇有雅趣。

监督打造一应军器铁甲一员:   
地孤星金钱豹子汤隆    (缺)

专造一应大小号炮一员:   
地轴星轰天雷凌振    冯振
昔日惊雷人变色,袖手既无言,不妨渊默。

冯振心精于诸子学与诗学,著书多种,与陈柱尊为文字骨肉,同为石遗门下弟子,诗风颇为相近,唱和之作亦甚多。然陈柱尊晚年甘心从逆,大节有亏,远逊振心之风骨卓荦。建国后移席广西师范学院,自觉不合时宜,乃不复发表学术著述。冯振心以自然室名其斋,自作诗风格亦颇“自然”。人言其近杨诚斋,愚见则尤似江弢叔伏敔堂诗。自然室诗集者,前半绝佳,四九年后诗皆率意之作,全不经心,与早年所作如出两手,颂圣宗朱之作,俯拾皆是,皆不可读,亦不可谓之诗也。冯氏著有《诗词杂话》虽篇幅无多,然多有可听者。其《七言律髓》、《七言绝句作法举隅》最负盛名,然以鄙见论之则过于机械,虽利初学,然不免兔园册子之讥。
  
附:论诗绝句
  室号自然端称诗,肯尊廷秀作先师。可怜耆旧多新语,尽是宗朱颂圣词。
      
起造修缉房舍一员:       
地察星青眼虎李云    谢稚柳
凭此目,定真赝。

谢稚柳以绘画、书画鉴赏闻名当世,而好为诗词。《壮暮堂诗抄》一册,多为题书画之作,于当代诸诗家中可谓别树一帜。

屠宰牛马猪羊牲口一员:     
地稽星操刀鬼曹正    (缺)
      
排设筵宴一员:         
地俊星铁扇子宋清    (缺)
      
监造供应一切酒醋一员:     
地藏星笑面虎朱富    (缺)

监筑梁山泊一应城垣一员    
地理星九尾龟陶宗旺    周振甫

周振甫者,熟读钱锺书著作者亦必熟知此人。《谈艺录》、《管锥编》之出版,此老之功皆不可没。所著《诗词例话》,对喜好诗词者而言,亦所谓“师父引进门”之作也。生平著述,尚有鲁迅诗笺注、毛泽东诗笺注等。自为诗不甚多见,亦知诗而能诗者也,所作《寄叶圣陶先生乐山》、《呈夏丏尊先生》、《题钱锺书先生<管锥编>》诸作,亦颇可诵。陶宗旺于山寨中冲锋陷阵、斩将夺魁虽非当行本色。然掌管梁山泊一应城垣之修建,亦绝不可少也。
  钱默存《偶见江南二仲诗因呈振甫》曰:“同门才藻说时流,吟卷江南放出头。别有一身兼二仲,老吾谈艺欲尊周(挚仲洽、钟仲纬)。”“二仲”之注,此诗一出,即聚讼纷纭。或曰此为钱老自注,或曰此乃编辑聊充解人,“二仲”当为钱仲联、王瑗仲,不当为所注之人。见仁见智,尚无定解。然则倘曰周振甫一身可兼钱仲联、王瑗仲之长,则世人必不以为可,他且不论,单就诗艺一道言之,周振甫安能平视二仲。周振甫亦云:“钱老赞人每多言过其实之语。”

专一把捧帅字旗一员:      
地健星险道神郁保四    高阳
稽古长吟,意态纵横。言午有此,愧杀海宁。

高阳者,当代说部名家,所作历史小说多至十数种,读者众多,时人乃有“有井水饮处,即有高阳小说”之言。高阳颇以学者自许,或讥之曰“野翰林”,高阳遂以“野翰林”自称,实为负气、自负之举。要之,高阳亦颇有才具。所著《高阳说诗》一册,虽深文罗织,逞其小说家之想象,颇多痴人说梦处(按:亦有出典注解错误者,如所注陈寅恪《王观堂挽词》,“元祐党家惭陆子”,即甚谬),然亦时有发明。高阳喜为诗,与周弃子颇多唱和,然所作时而晦涩,时而过于好异,大都不佳。
郁保四者,梁山掌帅字旗头领,今之所谓“旗手”,余以此招安“野翰林”,高阳高阳,魂兮归来!



额外头领附录:
教头王进    冒广生
水绘风流念旧庄,外家文物继中郎。博闻才为诗名掩,江北江南惠学长。(陈兼与《论诗绝句》之冒疚斋)

冒鹤亭者,冒效鲁之父也。其人好交游,喜提携后进。舍老辈外,近、当代之诗人、文士,亦多与之交往甚密,略举一二,以证吾言不虚。稍前如民国二巨公诗人胡汉民、汪精卫皆其好友,且与不匮室主人尤为友善,胡晚年为蒋中正所囚,鹤亭几无日不过访,过访必与之对奕谈艺,以娱白日。前辈风范,令后人不禁怅恨晚生数十年,不能一识荆州,以快平生。稍后如苏渊雷、钱锺书、金性尧、周邵等,皆亦与之时相过从,钵水斋集中,与鹤亭唱和之作尤夥(冯案:诸人与冒氏父子皆有交往)。陈石遗《石遗室诗话》、钱仲联《梦苕庵诗话》、钱仲联《近代诗钞》皆选录鹤亭诗作。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点之为病大虫,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点之为小旋风,其于近代诗坛位置,约略可见。
  又,冒鹤亭身历数朝,所谓“四朝闻见心成史”,颇遭物议。倭难时亦为汪兆铭政府所网罗。一九五七年蒙毛泽东召见,礼遇颇佳。后鹤亭尝撰文作颂圣宗朱之言,友人乃有陈龙川晚年一第之叹。鹤亭与毛临别有一语曰共产党是狮子,不可自己生虱子,今日思之,令人感慨良多。

黄面佛    马一浮
马一浮先生当代大儒,复精通佛学,故余有此一比。其诗涉玄言、含哲理,有晋人及北宋风范,亦有用释典处,但不似沈子培诗之俯拾皆是,英雄欺人。其人亲历乱离,流转江湖,有所见闻即形诸笔墨,个人身世之浮沉亦社会之小沧桑也。尝欲自删其诗,谓“四十之前,十不存一;四十以后,十存二三;五十之后,十存五六;六十以后,可十存八九”。后辑其诗成一巨帙,非其所愿也。一浮于诗颇自负,于古今人诗作不轻许可,于少陵诗亦深加诋诃,著有《杜诗瘢》。钱仲联论马一浮,以为“此人变化过大,后期提倡宋诗,完全是投机,投蒋介石所好”。此论甚苛,不知何所为而发,晚清之宗宋,蔚然成风,似不应以此责一浮。

铁棒栾廷玉    燕赵间人
伯乐一过马群空,今所见惟夕阳红。折戟沉沙,羽箭零落,多少事,太匆匆。眼中诸子垂垂尽,谁是词林太史公。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花飞春逝,有泪盈把。(又赞)

                                                    辛巳冬日初稿于粟末,戊子冬日删订于海上蒹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