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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的心声

类别：感悟生活 　作者：简演 [个人散文集]　日期：2011-7-17 10:51:53编者按：煤的心声，谁说煤无情，谁说人有情，文字如地下深埋的煤，蕴含如火的激情。　　千年的山，万年的浆，重重压在我的身上，我像雷锋塔下镇压的白娘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冷冷的禁锢在这深山野林千山沟壑下，凄风冷雨伴我眠，鸟鸣雀飞当歌听，远离喧嚣繁华的闹区，被人们冷落和忽视着，我哭过、闹过、埋怨过，没有人在乎我。寥寥无几的游人从我头顶穿过，只为采几朵野花，摘几颗野果，于是我沉下心静静的看，默默的想，我要是那长在陡峭绝壁的山桃树多好啊！
　　山桃树就长在我头顶的大山上，春天一到，山桃树一改冬日枯枝败柳垂死挣扎的落魄样，它的枝干像注入了新鲜血液，满是龟纹裂口的粗糙树皮一天天泛青光滑了，枝条吐绿，慢慢的一树叶片把原本廋骨嶙峋的山桃树装扮的枝繁叶茂，高大茂盛，那含苞待放的山桃花幽幽的散发着香味，为这孤寂的深山增添了色彩，吸引着人们，人们纷纷远道踏访而来，那一颗颗圆润饱满的山桃核沉甸甸的压满枝头，让人们垂涎欲滴，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漂亮的姑娘和英俊的小伙子，有携子带妻的中年男子，打破了原本寂寞的深山，人们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看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有了更多人的足迹和声音，我以为是人们发现了我，我欣喜，感动，高喊，也许我的声音太柔弱，也许人们根本无暇顾及我，直奔那一颗颗结满果实的山桃树，山桃树在暖风的吹拂下轻歌曼舞，摇枝摆柳，散发着诱人的妩媚，似乎在嘲弄我，我默默的流泪，默默地承忍，默默地等待。
　　
　　盛夏来临，几场小雨让干旱的贺兰山焕发着勃勃生机，那些草儿枝儿尽情的吮吸着天降的营养，疯了似地生长着，特别是生长在浓郁的松树洼里的蘑菇，这些天然的褐色植物隐藏在厚厚的落叶间，是人们餐桌上稀有珍品，每到这个季节，成群结队的人们从我头顶艰难攀越，我甚至听到他们气喘吁吁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这些拥有伟大智慧的人们，我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却看不见我，于是我自艾自怜，披了一身黑色，注定一生黯然失色，深深埋压在千米下的矿浆巨石下，高高在上的人们又怎能发现？他们可能根本不知我是谁？我能干什么？我默默地低叹、轻轻的哀怨、深深的回味。
　　
　　记得很久以前，我生长在地表层，一群赤膊光脚的野人点着火把，在山洞取暖无意发现了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个个把我举在眼前，认真的看，仔细的瞧，一遍遍擦拭我身上的浮尘，有一个英俊威武的小伙子，说我比他心爱的姑娘还美还亮，晚上睡觉时还把我揣在怀里，让我受宠若惊，倍感人情温暖，为了感谢这位英俊威武的小伙子，每夜我把自己变成一位貌美天仙的白雪公主，出现在他的睡梦中，与他几多亲昵，几多爱抚，与他相亲相爱，耳鬓厮磨，他对我倍加呵护，千般柔情、万般爱意诉说着一切，我也被他朴实而真挚的情感所感动，为他忧、为他愁、为他乐，一天见不到他，我会焦躁不安、心神不宁。
　　
　　有一次，为了填饱咕咕乱叫的肚子，他在白雪皑皑的深山旷野中追寻一只狐狸，就在他举刀刺向狐狸时，为了逃生，这只狐狸破天荒地飞跃起来，从他头顶闪过，两爪在着地的同时抓破了他的后背，那一刻，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伸出的刺刀僵立在半空中，后背的血流如注沿着腿脚流到雪地殷红了一片。许久许久，他才恢复意识，当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跌跌撞撞回到居住的山洞，一头扎在铺上昏迷不醒，昏睡中的他絮絮叨叨，不停地喊着“我饿、我饿”，看着心爱的人为追杀一只狐狸险些丧命，我一遍遍思索，一遍遍徘徊，能否告知他我是谁？我的价值有多大？让他逃离饥饿与寒冷，过上温饱的日子。可又一想他过上温饱的日子，我将会从他的生活中隐退，也会遭到他的冷落和抛弃，再也感知不到心爱的人的温暖了，看着他清廋的面孔、突兀的肋骨和流血的伤口，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时晚上我就用另一种口气告诉他；他怀中的宝叫煤，能发热发光，在火里生，在火里灭，那绚烂多彩活力四射的火苗就是她壮丽人生，你用它抵还肉类和粮食，便可以脱离贫穷、饥饿和寒冷。
　　第二天醒来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从铺上站起来，似乎忘记了疾病和伤痛，径直走到木柴前，将柴点燃，又将我捧在掌心，一点一点放入火中，我在火中释放着我的魅力，噼啪作响的木柴在火中一会儿就低啜呻吟，这时看我的表演吧，我吸附了木柴燃烧中的大量热能，蓄发着强劲的生命力，将热量持续延伸，将山洞照的闪闪烁烁，亮亮堂堂。火苗一个劲上窜，热量一个劲释放，我像一个久逢甘露的树苗，尽情舒展枝叶，挥洒自己的生命，我爱的人眼里发出激动喜悦的光芒，脸上露着惊奇幸福的微笑，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手舞足蹈，开怀大笑，这间小小的山洞增添了生机，增加了幸福，增加了快乐，多少天来弥漫在这里的痛苦和忧愁，笼罩在这个年轻人头顶上空的雾瘴和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了，重新被一种欢乐和希望的气氛包裹着。
　　
　　第二天他随身携带空瘪的袋子装得鼓鼓满满的，拖着我的同类下山了，晚上，他带回了几只肥硕的野兔和干粮，嘴里哼着快乐的曲子，他利索的支锅设灶，我从来没有见到他如此高兴过，我的同伴个个都是体大超重的家伙，在他那双坚实的大手敲击下变的粉身碎骨，然后他依次放进灶火中，锅中的肉在沸腾的热水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爱着的人一阵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后，匆匆熄火入睡，只是他不再把我拥在怀中，不再把我当做宝，无法近身的我，只能远远的望，痴痴地看。多少情话，多少絮叨，多少爱抚，近在咫尺却遥隔千里。
　　
　　不过数月，我看到我爱着人竟然携手挽进了一位清纯质朴的俊姑娘，俩人卿卿我我，难分难舍，我爱的人把曾经给过我的爱全部给了这位姑娘，相敬如宾，相亲相爱，看着他们每天形影相随，缠缠绵绵，让我陷入了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中，在一度迷茫低沉失落伤心后，慢慢变得理智和清醒了，我的品性不是注定了奉献一生吗？只要我爱着的人幸福快乐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就在我从犹豫彷徨伤心中走出变得越来越坚强的时候，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可谓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本来在地表层的我被深深埋入了千山万壑下，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所有的经历、所有的回忆、所有的一切，只能在静默中深深的回味和思恋。与世隔绝的孤寂让我倍感凄凉，每当夜深人静，我的灵魂就在不安和动荡中行走，善良的人们啊，千年了，我已经磨练成金钢铁石。虽没有钢铁一样的坚硬，但韧性要比钢铁坚十倍、百倍。我要面对光明，为人类服务，这样安静低沉的日子不是我的追求，我要燃烧，燃烧。熊熊烈火中，释放着色彩缤纷绚烂火花和强劲的热量，是我最辉煌、最灿烂、最壮美的一生。我要燃烧，燃烧。
　　
　　每当亲密的伴侣手挽着手从我头上走过，勾起我对往事的深深怀恋，特别是不久前一对游人播放的一首歌让我黯然神伤，独自流泪，勾起我对曾经爱过的人深深的思念，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反反复复唱着这首歌：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
　　 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
　　 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
　　 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
　　 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
　　 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
　　 离开你时
　　 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每当唱完这首歌，我都会有种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境地，那歌中的白狐和我的情形是多么相似，一样的相思，一样的痴情，情到深处肝肠断，谁说煤无情，谁说人有情，曾经的情，曾经的爱，一转眼化为乌有，抛下旧情，又觅新欢，一切的情和爱灰飞烟灭，只有埋藏在深深底层的煤，仍时时刻刻铭记着那段情和那份爱，独守着一份忠贞和爱恋，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往事历历在目，刻骨铭心，又让人扼腕叹息，白狐和我对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好感和哀怨，而有着丰富思维和情感的人，深刻剖析灵魂深处，是否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人的心脏在血液的滋养下，应该是红色的，然而在太多的物质诱惑下变成黑色，而我们煤的本质是黑色的，尽其所能释放着全部的光芒和热能，用火红的生命高唱着“我要燃烧，我要燃烧”，倾其一生为人类服务，即使剩下的残余物，也是白色的，我们用生命诠释着“粉骨碎身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
　　
　　就在我一度悲伤哀怨人类发现不了我，不能为人类发挥作用而烦恼忧愁时，另一件事也让我鄙视人类的贪婪和丑陋，当我们在地层深处，听到各种铁器声和机器的轰鸣声，我们被挖好的通道、长长的溜子和皮带输送出去，终于获得了朝思暮想的空气、鲜花和阳光，我们欣喜，激动、欢呼，就在我们暗暗庆幸终于获得了光明的同时，我们周边部位也被另一伙人乱挖乱采，让原本完整的轮廓面目全非，这伙人以“利”字为目的，人员无知又蛮干，似乎不知地层深处有着千变万幻的危险源，只要看到我们的踪影，拼命的乱挖乱采，疯狂的掠取，没有一点防控措施。一次在我们毫无防备下四围突然坍塌，造成数名矿工被活活埋在煤层中，生生的呛死在煤堆里；有时瓦斯浓度严重超标，不少人中毒身亡；有时地下透水，无处可逃的人们活活被溺死；有时超负荷强体力的劳动量，有的矿工累死在千米井下；当那一具具曾奋力挥动双臂、展示生命活力的壮年汉子，顷刻变成僵硬的尸体被运出去，这样血淋淋的事故教训，应该让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们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再不会贸然行动。
　　然而后面进来的人，嘴里还念叨着“死了前面人，还有后来人”，我们面对强大的人类，感到恐惧和遗憾，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宝贵而有限的生命只有一次啊！我们没有生命力的煤都渴望有空气，有鲜花、有阳光的日子。难道他们的生命注定要躺在这阴冷漆黑的煤层中，无论多大的利益，和宝贵有限的生命相比，显得多么微乎其微，苍白无力，我们深深的懊悔，我们的出头露面，会给人们带来如此的灾难和伤害，这不是我们的目的，看到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嚎啕大哭，伤心绝望的样子，我就想活在这个物质的社会里，一个失去男人的家，她们今后面对的日子多么艰难，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声声呼儿乳名，一声一断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决绝写满了老人干枯的皱纹里，混浊干渴的眼睛里哭干了最后一滴泪，嚎啕大哭的声音逐渐沙哑低啜，在场的人们被这种家破人亡撕心裂肺的场面黯然泪流，我们更是内疚惭愧。
　　
　　早知今日的出头，造成人们流汗流血，还要搭上生命，这不是我们要的结果，我们只想为人类造福，服务人类，却没想到犯下了滔天罪刑，成为人类的罪魁祸首，一切美好愿望被残酷的现实打得支离破碎，我们再也不敢有太多的壮志凌云，麻木的任人采挖，疯狂的掠夺，每天流汗流泪流血的事故仍在不断上演。
　　终有一天，我们发现人类的开采有章有序了，不再盲目开采，下井前统一安全着装，召开班前安全会，下井后敲帮问顶，佩戴安全防护用具，检查安全隐患，作业环境讲究安全质量标准化，人们的安全意识和安全行为规范逐日提高和增强，发现不安全因素立即停止作业，对违章蛮干者进行严格批评教育和处罚，还提出“不安全不生产，安全隐患不排除不生产，安全措施不落实不生产”的“三不生产”口号，各种先进采煤设备也引进井巷，人们忙而有序的工作，我们惊喜的看到各种事故逐步减少和杜绝，有着灵性和智慧的人们啊，终于有了觉醒的一天，我们麻木冰冷的躯体也被击活了，热情也高涨了，伴着那首激越铿锵的流行歌曲“我要向前飞，我是等爱的乌金，心中潜藏待放的花蕾，如果你给我真实的安慰，我愿为你展现我的美”轻盈的躯体翻滚在轰鸣的设备运行中，穿过长长的胶带，经过选煤楼破碎机碾压破碎，人工选矸，乘上转运货车，再进洗煤厂，经过几番洗礼，筛选、分级，我们沾满灰尘的身体清爽透亮，褶褶生辉，我们有组织、有规划、有措施的被分流，被分批装运在火车上，一路欢歌笑语向着铺满鲜花的金光大道飞驰，飞向我们向往已久的梦中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