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钢笔墨胆是什么:飞机上的那些人 ——愚巷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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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的那些人
2011-07-15 13:53:44| 分类： 默认分类 | 标签：飞机 富人 文字侦探 流沙河 |字号大中小 订阅
老愚
那些与众不同的人，总是善于把自己从背景里拔出来，让人敬仰。
比如飞往成都的这次航班。老实排队的,属于无权撒野的一群，他们永是聒噪，歪着身体，用不在一条直线上的落点表明个性的存在; 扇形般往前涌去，在默契的忍让与较劲中完成融合。
起飞临近，那些人才会显形。西装革履，白衬衫如同在牛乳中浸过一般，裤管笔直，上半身西服搭在胳膊上, 咯吱窝夹一只黑色公文包或, 或手里捏一只幽暗的行李箱的把柄，脸上射出生冷的光。他们用笔直的身体语言召唤忙碌的检票员，站在离登机者一米远的地方，等待认可。我是谁？这是你需要明白的事情。
怀揣敬意的服务员，如期绽放笑容，做出请的姿势，他们才矜持地迈步，平步青云般踩过去，洋溢着走在红地毯上的尊贵感觉，他们知道会有艳羡的目光追逐，如此沉稳，又佯作漫不经心。
如果是两人前行，一个威风持重，另一个机敏谦恭。
一年轻妇人，推行李车款款而来，长发, 墨镜，牛仔裤，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她径直把车子推到登机口，似乎一直要推到机上去。在她面前没有任何障碍，她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排队与她无关，检票员也是多余的。她惊异于眼前的遭遇，为什么拦我? 服务员给出解释，才很不情愿地把推车停下来，示威似地端端停在登机口。她捡起东西，故作无谓地踱进去。身子笔直，目不斜视，刻意保持某种矜持的步履，时间在我这儿从容，我是时间的主宰。当众人把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她当然是个胜利者。
当VIP像钉子一般楔入生活之后，把自己与他人区分开来，便上升为人生的动力。车、房、级别、学位、收入、俱乐部等等，无一不成为追逐目标。沟壑纵横，芥蒂丛生。我们生活在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差别之中，精神上的平等，人格尊严的平等，宛如稀世之物，只有在某一层次上，才有平等——其实也不是，而是归属和认同罢了。
我们看人时，不由自主地有了分别心：瞥一眼穿着，名片，车标，以及身边簇拥者的数目，瞬间便决定了自己的态度。我承认，我已经不能平等地看待人，尽管我一直试着努力祛除自己被熏染的势利。
通往头等舱的路是短的，走在那上面的是另一些人。前往经济舱的会投去短暂的一瞥。那无意的一瞥里, 隐含着一丝对上流社会的渴慕。
乌压压的，聚集在被过分切割的空间，我们也不是一个阶层, 只不过暂时寄居在一起罢了。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我就会升入那少的一群。所以，起飞前的电话就未必多余，接我，哈哈哈哈，把那笔款打入那个账号，这一切看似随意的活动, 其实是一种自我确认: 我是谁?借用多年前马建那篇著名小说的题目就是----亮出我的身份或者空荡荡。
隐私是个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窄小的空间里，自白及捧哏，也是另一道风景。我是谁，我曾经是谁，我将成为谁，是国人无时不在进行的广告艺术。隐私以集束炸弹的方式飞来，你受到伤害，仅仅因为你过于脆弱。
我背后的男子，一入仓便高声打电话，为一个空调合同跟部下磋商，核心是给对方多少回扣最合算。我感到对方的皮被连根拔下，这是一桩毫无美好可言的苟且之举。亢奋，唾沫四溅，摇头摆脑，精明的小脑袋沉浸于生意的幻觉之中，旁边的提醒，不屑的咳嗽声，甚至乘务员诚恳的忠告，都无法遏制其福岛核辐射一般的能量外泄。
这样宣示的，总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交易，金钱在耳边飞翔，我感到自己的贫穷。
无话可说的，也有表现自己优势的项目。第一个挤进机舱，让自己的行李尽可能多地舒展在公用储存柜里，或者最后一个慢吞吞登机，让一机舱人为自己着急。至于举在手里的硬物撞到别人，不吭声也是一种胜利。剽悍者是无需道歉的。
在候机楼就四处走动的妙龄女子，从前排一路娉婷过去，眼风撩人，刻意耸起的乳沟流淌着诱惑的性光，这也是一种身份。
身旁这位小伙子是沉静的，他手捧一本朴素的小书，仔细看着，间或闭上眼睛冥思，飞机落地前，我方看到书名《文字侦探》。副标题为“一百个汉字的文化谜底”，四川名士流沙河先生的说文解字之作。
“在舱门打开前请勿打开手机”。乘务员的忠告无一例外成为开机提醒：此起彼伏的手机启动声，乘务员已经懒得管了，他们龟缩在各个角落，想着心事。
下飞机时，路过头等舱，除极个别细心整理过外，枕头、纸巾、报纸全丢在地上，拖鞋像迷路的幼童，东一只, 西一只, 整个区域像是被龙卷风劫掠过的美国现场，这是那些人坐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