鈢木是什么:布莱兹.帕斯卡尔《思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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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aste Land——荒原
踩着时间的刀刃,一步步前行。——木己人
布莱斯·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 1623-1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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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卡尔:《思想录》

此书于笛卡尔的理性主义思潮之外,别辟蹊径;一方面它继承与发扬了理性主义传统,以理性来批判一切;同时另一方面它又在一切真理都必然以矛盾的形式而呈现这一主导思想之下指出理性本身的内在矛盾及其界限,并以他所特有的那种揭示矛盾的方法即所谓“帕斯卡尔方法”,从两极观念他本人就是近代极限观念的奠基人的对立入手,考察了所谓人的本性以及世界、人生、社会、历史、哲学知识、宗教信仰等多方面的理论问题。其中既夹杂有若干辩证思想的.....
我不知道是谁把我降生于世,也不知道世界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我对万物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感观、灵魂是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指挥我说话、思考万物、思考其本身的那部分器观是什么,这部分器观对它自己的了解不会超出其它器观对它的了解。我看到四周可怖的宇宙空间,我发现自己被缚在这个广袤浩淼的宇宙之一隅,为什么把我放在这里而不是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分配给我的这段短暂的时间属于此时此刻而不属于永恒的另一个时刻—在我之前或在我之后的时刻。极目四望,我只能看到无限,而我被困在中间,如同稍纵即逝的影子,一旦消失就再也不会返回。我只知道自己必然死亡,但我最不理解的正是这个我无法逃脱的死亡。
:沉醉书香
许多人知道物理学中压强的国际单位是帕斯卡,它源于一位十七世纪法国的物理学家帕斯卡尔,但同时许多人并不知道帕斯卡尔不但是一名物理学家,而且是一名数学家(他奠定了概率论的基础)、一名发明家(他发明了第一部计算器)、一名哲学?。他对人、人性、人生有过深刻的思考,这些思考集中体现在《思想录》一书中。
人是自然界中最奇妙的对象,最难理解的东西。人是一个矛盾体,归根到底是肉体和灵魂(精神)的矛盾;而正是这个矛盾最为难理解。人在自然界中到底是个什么呢?帕斯卡尔认为人“对于无穷而言就是虚无,对于虚无而言就是全体,是无和全之间的一个中项。”人处于两极之中,距两个极端都是无穷之远。和无限大一级相比,他是有限的存在物;和无限小相比,他又是一个全体。
帕斯卡尔认为人的认识能力是有限的,出现各种错误是在所难免的,而这些错?产生的原因主要在于人自身。“人不外是一个充满错误的主体,假如没有神恩,这些错误就是自然而然的而又无法免除的。”人的认识能力是有限的,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是有限的,绝对真理是无从达到的,我们的认识充满着错误的,犯错误是人天性中的弱点。
帕斯卡尔认为人的可悲和不幸在于人的空虚和无聊。当人没有生活的目标、没有追求的对象、没有东西来排遣自己时,人就会感到空虚和无聊。人的本性就在于运动,完全的安息就是死亡。人总是要不断地运动、不断地去追求、不断地去斗争,目标和斗争的对象是其次的,主要的是我们不能停止追求,不然会重使我们陷入空虚和无聊之中。人只有在各种奔波和劳累中才是幸福的,因为这些劳累是一种消遣,它可以掩盖和排遣人的空虚和无聊。而这些幸福又正是人的不幸,成天在处于这种忙碌奔波之中正是人的苦难。所以,在人身上构成一种奇异的矛盾。这就是人生的辩证法。
人有可悲的一面、不幸的一面、苦难的一面,然而他还有伟大的一面、尊严的一面、优异的一面。人的伟大、尊严和优异就在于人有思想。
人是灵魂和肉体的复合物,然而形成人的伟大的是思想,而不是肉体。我们可以设想一个人没有手,没有脚,甚至没有头,却不能设想人没有思想,因为没有思想人就成了一块石头或一头畜牲。人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他;一口气、一滴水就可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一无所知。因而,“我们的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
为了这人的伟大、人的尊严,我们不能放弃思想、放弃思考。我们要不断地去认识宇宙和自然,不断去认识人自己、理解自己、感知自己的生存状况,不断去追求真理、理解人生的真谛。
帕斯卡尔对人的思考无疑富有启发性,这些思想在今天仍发生种种影响和作用。这一事实证明了他本人反复提到的一个真理:人的身体可以轻易消灭,人的思想却不会轻易死去。
思想不死!最近在看帕斯卡的《思想录》。不知道这是否严格的属于哲学史类的书。应该说这本书像是一本作者的随想录,由零散的碎片组成,而这每一块碎片都蕴含着丰富的内容;但也不乏很多碎片由于过度的零散,以至于让人摸不到头脑。
 
认真看了第一编“关于精神和文风的思想”。
开篇,帕斯卡就把人的“精神”分为两种——“几何学的精神”和“敏感性精神”。我认为,这两种所谓的“精神”实质上是人的思维方式,即理性的思维方式:依靠已有的结论,进行层层严密的推理,判断,得到新的结论;感性的思维方式:依靠人的主观感受认识事物,得出结论。作者在分别阐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之后,给出了两种思维方式走到极端的状况,并且进行了两种思维的对比,最后用“时间判断”的小故事,把两种思维方式归结到一起。(1-5段)尽管他的上述思想在今天看来,似乎是一种很普遍的“结论”,但是我认为对于一个生活在17世纪的人,作为一个头脑中充满了数理风暴的天才科学家,能够以这种矛盾对立、两极分化的观点看待事物,并且用理性的语言、严密的推理进行论证,是非常强悍的。
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他关于如何看待别人犯错误的想法。(9段)帕斯卡说,“当我们想要有效的纠正别人并指明他是犯了错误时,我们必须注意他是从哪个方面观察事物的,因为在那方面他通常总是真确的;我们必须承认他那方面的真理,然而也要向他指出他在另一方面所犯的错误。他对这一点会感到满意的,因为他看到自己并没有错误,只不过是未能看到各个方面而已;人们不会恼恨自己看不到一切,然而人们却不愿意自己犯错误;而这也许是由于人天然就不可能看到一切的缘故,是由于人天然就不可能在自己所观察到的那一方面犯错误的缘故,因为感官的知觉总是真确的。”当然,我认为帕斯卡的说法也有所偏颇,因为我不认为感官的知觉总是真确,但是,我认为帕斯卡在这里有一种很独特的思路,即在前提是感官的知觉总是真确的下,肯定犯错误者的正确性,但又指出犯错误在于没有全面的看问题,并且把这种现象的产生归咎于人的“天然”。从思路上讲,这又是一种另辟蹊径的一分为二的分析方法;从内容上讲,我认为这是帕斯卡在从人的本性的角度上对犯错误的分析,他不认为犯错误这件事是“错误的”,而是一种正常的事情;而且他的这番话符合大多数犯错误者的心理,在我们犯错误的时候,我们难道不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吗?
再有是第18段。作者写道:“当人们不理解一幢事物的真相时,能有一种共同的错误把人们的精神固定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人之大患就在于对自己不理解的事物怀有不安的好奇心;他犯错误还远比不上那种徒劳无益的好奇心那么糟糕。……”作者似乎是在借这种人性的弱点来批判某些文人墨客的,并没有再进行深入的讨论。而且从这段比较兜圈子的语言中,我认为帕斯卡的本意也许是说,有些东西我们是认识不了的,所以我们不应该有好奇心,好奇心实在是“徒劳无益”的。但是撇开“好奇心徒劳无益”,我认为这段话体现了人性的弱点。于是我想到了宗教,接着又想到了所谓的政治统治。尽管不能说宗教就是一种“共同的错误”,但至少,它是在人类没有能力把自然彻底研究清楚的基础之上,为了满足人们的心理需要,而产生的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政治统治,任何一个统治者在维护自己的政权的时候,至少不会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的臣民;因为他知道那是一种威胁。所以他希望用“共同的错误”把“人们的精神固定下来”。包括利用宗教。
在第一编中,还有很多短小精悍的段落,谈了很多关于人的认识、本性的一些看法。感受也很多,有同感,也有异议。总之,我觉得像《思想录》这样子内容比较零碎、前后关联相对独立的书实在是比较适合随时随地的读上一两段,然后就会产生丰富的想法。
看到现在,我发现帕斯卡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比较悲观的人——他的悲观体现在他对人的认知所能达到的最大范围、广度、深度上的认识,以及基于此推导出来的“人没有上帝是可悲的”。当然,帕斯卡的很多想法也是我所认同的,集中体现在第72段中的某些章节。
帕斯卡把世界向宏观和微观两个方向上无限延展,我觉得他这时的思路和我小时候特别相像。我那时就经常觉得这个世界不可思议,想到我们之于我们居住的地球,是多么的渺小;而地球之于太阳系,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颗行星;太阳系之于银河系,银河系之于整个宇宙,又是什么呢?宇宙外面是什么呢?……越想越不敢往下想,越想越觉得莫名的恐惧,然后就感到人的一生在整个宇宙的演化过程中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然后就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生怕自己消失(那时喜欢躺在床上两眼瘝瘝的“冥想”)。帕斯卡在这里把问题的另一半做了,那就是在无限小的方面,事物似乎是无限可分的,那么究竟能分到什么程度,有谁知道,有谁有能力知道?帕斯卡在阐述了无限大和无限小之后,依照他的“无限”逻辑,把它们接合起来。他这样写道:二者是互相依赖的,二者是相通的。这两个极端乃是由于互相远离才能互相接触与互相结合,而且是在上帝之中并仅仅是在上帝之中才能发现对方的。(这倒让我想起物理中著名的环状蛇,难道是帕斯卡的首创?!)帕斯卡认为,人在这无穷中是有限的,这种有限就决定了人不可能完全认识我们这个世界。我同意这个观点——我相信人的认知能力不可能达到这个世界的全部。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作为一个部分,我们不可能从根本上理解这个世界的某些基本的原则,我们不是主宰者,尽管我们很多时候凭借进化了的头脑极大程度的干预了自然的过程;但是很多人似乎在人类业已取得巨大成就之上有了彻底认识和控制一切的野心,我想这种极左的想法古已有之。但是,我们不能完全认识这个世界,那么我们至少在我们的力所能及的范围中,努力探求这个世界的奥秘——也就是说,我们承认自己的局限,但是我们并不悲观。帕斯卡在这里则暴露出了极度的悲观。他说,“既然我们……与极端有距离,那末人类多了解一点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假如他多有了一点,他就了解得更高一点。但他距离终极,岂不永远是无穷的遥远吗?”
帕斯卡接着阐述,即使在我们的认识范围内,我们仍然不能去认识事物的本质。因为我们人类是由物质的肉体和精神的心灵所构成的;而事物是物质的,是单一成分的。由于心灵的存在,是我们在认识事物的时候,“我们并不去接受有关这些纯粹事物的观念,反而是给他们涂上了我们自己的品性;并且对一切我们所思索着的单纯事物,都打上我们自身那种合成生命的烙印。”我不认为这段悲观,我觉得这里面他的视角和思路非常独特,即认为精神、物质以及它们的的合一体不能认识单纯的物质。
基于帕斯卡以上种种不可知论的阐述,这么看来上帝确实有必要来拯救这些痛苦的灵魂,不至于让他们像我一样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只不过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于是我们就那样确定的认为上帝是虚无,并且觉得那些忠实的信徒们的想法“不可理解”——也许我们的想法在他们那里也是如此。所以,有时候在我反观这种关于世界观最原初的教育的时候,我甚至会产生怀疑,之于这种教育的“公正性”。在我们没有能够彻底的全面的了解这个世界之前谁都没有发言权。而由于我们本身的需要,包括历史的、政治的、文化的需要,以及我们认识的需要,我们需要有这样一个基本的平台,基于此我们似乎才可以有继续讨论的空间,所以我们就这样把这些观点传下去,让它们根深蒂固的盘结在我们的脑海中,扎根于我们今后继续认识世界的进程中,整合到我们的生命中。我甚至怀疑这样的“不公正”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们思维发展的空间。
以上是一些想法,也许最后有点偏离主题,但是我认为如果再引申下去会有更多的问题存在。
有关正义,强力,法律,暴政,国家和社会的起源,等等。
在看《理想国》的时候就看过苏格拉底在讨论所谓的正义。尽管这次再看帕斯卡所谓的正义,但是对于我来讲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阐述一下我的正义观——但是至少从这两本书中,“正义”的本意——它被定义成这样——它是凌驾于所有的习俗、法律、强力之上的,是所谓的适用于普遍世界的最基本的准则。但是,这样的正义是理想化的模型,是高高在上的,也许是我们所谓追求的终极目标,而在现实中,这样的正义终究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或者说是以不同的变种出现,说的更绝对一些,是强力、法律这些东西借着“正义”的名义,部分的继承了“正义”的意义出现的。所以才有了关于正义的种种说法——立法者的权威,君主的方便,现行的习俗,等等。然后这就产生了正义和强力的关系。我们是在“使强力成为正义”。在这里且抛开我们意义中的“真正”的正义不讲,而“使强力成为正义”似乎更符合实际——所谓政治的实际。从现在的全球霸权主义来讲,某些国家凭借强力,举着“正义”的牌子四处扫荡,正是这句话的体现。当然,它的这种扫荡并不是没有目的的,本质上它还是为了它的全球利益。所以有的人说,正义是利益,这当然也是确有根据的。
“我的,你的——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说:‘这条狗是我的;这儿是我的太阳地。’这就使整个大地上篡夺的起源和缩影。”帕斯卡这一句话,用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可以总结出来:私有制导致了阶级分化,阶级分化就有了阶级矛盾,于是就有了……等等等等。诚然,一旦某种东西作为了私有,就会产生了利益的不均分,这必然导致之后的利益冲突和矛盾。在毛概课上老师给我们讲了他的观点:人类的一切矛盾和冲突起源于他们的文化。其实我觉得更多的来源于利益的矛盾冲突。但是文化在这中间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帕斯卡从正义引申出来的很多观点多多少少是“文化矛盾论”的论据。正义,由于它在“实施”的时候被加入了国家的、民族的有关本国的“道德风尚”——我想这里帕斯卡的道德风尚应该不是指狭义的道德和风尚,应该涉及到整个社会的价值观一系列的问题,也就是社会意识形态的问题——由于不同的民族在这个问题上产生的差异,导致了他们的冲突——直接表现就是利益的冲突。我想也许可以这样理解。
人人都想统治,但是统治者数目有限;人们开始相互作战,最强的压倒最弱的,有了统治者。然后他规定自己手中的强力按照自己的意思继承下去。这时候,想象力开始扮演角色。维系对于某某个别人的尊敬的绳索,乃是想象。帕斯卡把把这种绳索的性质定为“想象”,看起来似乎有点让人不可接受,我宁愿相信这是一种契约。但是在后来的论述中,发现帕斯卡的思路居然是这样子的。他写了一段“什么是我?”得出结论,别人爱我,不是爱我这个实体,而是爱我的品质,我的特性。所以他在这段末尾说——“我们不要再嘲笑那些由于地位和职务而受人尊崇的人们”。他的意思似乎应该这么理解:除了那些享有实际权力的人,其他的尊严都是假象。所谓享有实际权力,就是拥有强力的人,他不需要有想象力。个人认为还是比较费解。
再回到关于那段“我是什么”的讨论中去。帕斯卡又举了例子,比如说一个人有着更聪明的头脑和更优秀的品质,但是只有一个仆从;一个人也许头脑和品质一般,但是却有四个仆从。两人狭路相逢,让步的就该是那个仆从少的人了。所以这也不用觉得不合理为什么一个国王的长子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我觉得这很明显是一个政治的问题。政治的伦理就是让很多不合理的东西成为合理;而这种伦理恰恰又是在特定时期维持社会生存的必要条件。就像帕斯卡也这样说,如果要让有更好的头脑的品质的人统治国家,那么人们必将相互争夺,因为谁都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所以还不如叫一个皇长子继承皇位,这样做是最大的福祉。似乎这么看来政治这个东西似乎仅仅是“为了政治”而“政治”的一种东西了。
这一编看得不是很懂,但是我觉得似乎看看政治学方面的书似乎能够更有趣一些。
帕斯卡说,人不过如一根脆弱的苇草,但是他是一根能够思想的苇草。人的全部尊严来自思想。尽管这个学期也没有把他的这本思想的语录看完,但是已经有了一些收获和想法。但是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又说不出来究竟不明白在哪里。假期会继续。呵呵,做一根思维着的苇草。
2006-04-09 23:44:47 由法天下 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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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窮的空間的永恒的靜使我悚栗!
“人的伟大之所以为伟大,就在于他认识自己可悲。一棵树并不认识自己可悲。”
《渴望无限》——关于帕斯卡尔
布莱兹.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 1623-1662),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发明家、哲学家、散文大师,宗教圣徒式的人物。这个帕斯卡尔就是几何学中的帕斯卡尔定理的提出者,概率论中的帕斯卡三角形的发端者,就是物理书上的帕斯卡定理的发现者,就是注水器、水压计、气压计的发明者和改进者,高级程序语言PASCAL语言、压强的单位帕斯卡也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那一双忧郁和深思的眼睛
当我们注视帕斯卡尔的画像,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那双眼睛,那一双忧郁而深思的眼睛。我们用眼睛去看人,看到的也是眼睛;我们注视的是那能注视我们的东西,我们期望,在视线的交流中达到某种心灵的相通。
帕斯卡尔的身体是孱弱的,但是,这是一种也许会使人感到痛苦却丝毫不容耻笑的孱弱,我们在怜悯他的身体的同时也在怜悯我们自己的精神。我们还是来读他的书,来了解他的思想吧!在这种阅读中,一颗敏感的心灵会从字里行间觉察到那一双忧郁深思的眼睛,感受到一种力求彻底和无限的精神。我们说帕斯卡尔是一位诗人哲学家,不仅因为在他的作品中有一种灵感想象和韵律节奏的完美结合,更因为他是思想中浸透着一种力图诗意地接近本体的精神。
生命之旅
T.S.艾略特说:“正如他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一样,他是书也是他自己的精神自传。”他写作是为了他的内心需要,他的著作中到处印上了他个性的痕迹,而他所主张的又是他力求履行的。对于帕斯卡尔这样一个人,我们很难区分开他的生活与思想。他是生活方式,就在表明着他的思想,而他是思想,则预示着他要采取的生活方式。克尔凯廓尔说:“一个人的思想必须是他在其中生活的房屋,否则所有人就都发疯了。”帕斯卡尔的思想也就是他赖以安身立命的房屋,他的生活是通过他的思想而伟大的,而他的思想又通过他的生活放射出异彩。
当长期的疾病在他三十九岁那年夺去他的生命时,帕斯卡尔说:“上帝,请不要抛弃我!”疾病和痛苦似乎并不影响到他的思想的活跃和旺盛,可能反倒促使他更多地思考那些对于生命至关重要的问题。因为病痛,他经常瞥见那正在临近的死亡,对生命的思考也就愈加迫切和重要起来。痛苦刺激他思考幸福,死亡刺激他思考生命,不听话的躯体刺激他竭力弘扬精神,处境的悲剧刺激他寻求出路和解救。
从帕斯卡尔的生活的主观动机来说,对科学真理的探求和对个人的、基督的上帝的渴望构成了他行为的两大动力。而他在文学和哲学上的成就,看来却是他对宗教(和人生)的探索的客观上的副产品,虽然这是决非渺小而是非常伟大的副产品。
他有一颗永不疲倦的心灵,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后面驱赶着他,使他时常发生某种激烈的变化和巨大的转折。别人往往一次皈依就够了,而他却发生三次皈依;别人往往皈依后就得到某种宁静,而他的心灵里却似乎继续在骚动不止……
人是一个有限的时空存在物,可是他却力求超越自己的局限而达于无限!人正是在面对无限时感到自己的有限,自己的渺小,感到一种神秘的恐惧和战栗,可是人决不会放弃和松懈他的努力。我们看到,正是这种精神使帕斯卡尔不敢驻脚,“在我睡觉之前还有许多路要走,在我睡觉之前还有许多路要走。”弗罗斯特的诗句恰是帕斯卡尔内心的真实写照,他最后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长途,他是力竭而死的,他见到了他的上帝。
人的悖论
把人的精神和活动领域划分为知、情、意三个方面是早有的历史传统的了。其中知性,或者说理智、知识是关系到人的知识和科学的,是求真的;意,或者说意志,是关系到人的道德和伦理的,是求善的;情则是关系到人的快乐和幸福的,是求乐求美的。如果人求真既不能达到全真,求善又不达到至善,求乐求美又不能达到极乐至美或真正的幸福,甚至达到的倒是其反面,那么人的状况就确实是悲惨的。然而,人能够进行这种追求,人在这种追求之中又显示出他的伟大。所求的达不到,达到的非所求,人的伟大和悲惨就构成了人的悖论。
很少有人象帕斯卡尔那样全面地探讨过人的不幸和悲惨境况,而且同时又把人的这种悲惨和不幸的一面与他的伟大、尊严和高贵的一面相对照,这就尤其使人惊心动魄了。
帕斯卡尔区分了三种伟大:第一种伟大是外在的伟大,如星辰和君主,这只是一种外观的、表面的伟大;第二种伟大是理智的伟大,它高于前者,但却仍然是很不完全的伟大;第三种伟大是仁爱精神,圣徒的伟大,这才是真正的和完全的伟大。
“思想由于他是本性是何等地伟大啊!思想又由于他的缺点是何等地卑贱啊!”(帕斯卡尔《思想录》)
“思想逃逸了,我想把它写下来,可是我写下来的只是它从我这里逃逸了。”
“人的伟大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认识自己可悲。一棵树并不认为自己可悲。因此,认识到自己是可悲的固然可悲,然而认识到自己是可悲的又是伟大的。”
“可是世人都在想着什么呢?只是想着跳舞、吹笛、唱歌、作诗、赌赛等等,想着打仗,当国王,而并不想什么是作国王,什么是作人。”
人不能不追求真理却达不到至真的真理;人不能不追求善良却达不到至善的善良;人不能不追求幸福却达不到至美的幸福。人若无这种追求和愿望并非不幸(如动物),人若有这种欲望却又无能为力就非常的不幸了。
“人是怎样的虚幻啊!是怎样的奇特、怎样的怪异、怎样的混乱、怎样的一个矛盾主体、怎样的一个奇观啊!既是万物的判官,又是地上的蠢才;既是真理的贮所,又是荒谬的渊薮;既是宇宙的光荣,又是世界的垃圾。”
如果使人过多地看到他和动物是怎样的等同而不向他指明他的伟大,那是危险的;如果使人过多地看到他的伟大而看不到他的卑鄙,那也是危险的;而如果使人对这两者都加以忽视,那就更为危险了;因此,唯一正确的态度是使人同时看到这两者,把两者都指明给他,那就非常之有益了。所以,帕斯卡尔说:“我要同等地既谴责那些一味地赞美人类的人,也谴责那些一味地谴责人类的人,还要谴责那些一味地自寻其乐的人;我只能赞许那些一面哭泣一面追求着的人。”
所以,帕斯卡尔说:如果人抬高自己,我就贬低他;如果他贬低自己,我就抬高他,并且永远和他对立,直到他理解自己是一个不可理解的怪物为止。也就是说,他要使人失望,但又不使他绝望;他要使人悲观,但又不使他颓废;他要使人自我贬抑,但又不使他自暴自弃。
无限探求
“这些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惧。”
“我不知道是谁把我安置到世界上来的,也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我自己又是什么。我对一切事物都处于一种可怕的愚昧的无知之中。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我的感官是什么,我的灵魂是什么,以致我自己的那一部份是什么——那一部份在思想着我说的话,它对一切,也对它自身进行思考,而它对自身之不了解一点也不亚于对其它事物。……我所明了的全部,就是我很快就会死亡,然而我最无知的又正是这种我所无法逃避的死亡本身。”
“正如我不知道从何处来,我同样也不知道我往何处去;我仅仅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时,我就要永远地或者是归于乌有,或者是落到一位愤怒的上帝的手中,而我并不知道这两种状况哪一种应该是我永恒的应分。这就是我的情形,它充满了脆弱和不确定。”
康德的四个问题:“人是什么?”“我可以期望什么?”“我能得到什么?”“我应当做什么?”
自然界的两端都是无限的,一端是宏观的无限,一端是微观的无限,两端都没入人无法测知其底蕴,而只有造物主才能理解的无穷的神秘之中。“万物都出自虚无而归于无穷。”宏观的无穷有微观的无穷,两者都需要有无穷的能力才能加以认识,而人并不具备无穷的能力。
我们总是要给我们所要认识的客观事物打上自己的主观印记。“我们并不去接受有关这些纯粹事物的观念,反而是给它们涂上了我们自己的品性;并且对一切我们所思索着的单纯事物,都打上了我们自身那种合成生命的烙印。”这就是人的认识的悲剧:人不能不通过他自己的感官,他的身体,通过他对于时空的特定感觉,通过他的特定的思维方式,去认识世界,因而使他所认识的世界总是一个打上人的印记的世界,是一个人所看到的世界。“人没有第二双眼睛。”人既难于知道比它低的生物是怎样看这世界的,更不知道假如用有的话(如牛顿、爱因斯坦相信的那样),另一种更高的精神、智慧会怎样地看这一世界。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上帝或许不发笑,人却不能不思考。
“我们行驶在辽阔无垠的地域里,永远在不定地飘移着,从一头被推到另一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为我们停留。这种状态对我们既是自然的,又是最违反我们的意志的;我们心中燃烧着想要寻求一块坚固的基地与一个持久的最后据点的愿望,以期在这上面建立起一座能上升到无穷的高塔,但是我们整个的基础轰然倒塌,大地裂为深渊。”
他环视宇宙,宇宙沉默;他仰望苍天,苍天不语。
风格与始创
在整个哲学史上,哲学思维总是和诗人的想象连在一起:哲学家发问,诗人回答。
帕斯卡尔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哲学家。他只是思索着宇宙人生,对之发问,并作出回答,于是得到了哲学,也得到了诗。
“我非常喜欢听人对我讲,我使用的是前人的文字。同样的思想用另一种讲法并不就构成另一篇文章,而同样的文字用另一种写法却构成另一种思想!”
T.S.艾略特说:“帕斯卡尔是那些注定要被人们一代代重新研究的作家中的一个,改变的并不是他,而是我们。并不是我们对他的知识增加了,而是我们的世界和对他的态度变化了。”
哲学根据其知性、理性、感性来归类。知性哲学也就是自然科学,相对论是自然科学的命题,而爱因斯坦关于相对论的比喻就近于社会哲学;不可测原理属于自然科学,而爱因斯坦对着月亮发出的疑问和慨叹“月亮啊月亮,难道我不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不在那里了吗?”就不仅是哲学,而且是诗。理性哲学多集中在形而上的、本体论的领域内,比较乐观或者说未表现出悲观,最常用的方法是演绎、综合,形式上往往是体系化、一元论的,宏大、精致、严谨,力求说明一切,因而常有独断的倾向。感性哲学多集中于心以内的、探讨人生哲学的领域,比较倾向于悲观,最常用的方法是描述、解释,形式上多为非体系化、多元论的,热烈、生动、形象,力求打动人而非说服人。
在帕斯卡尔身上,情感直觉与理性经验互相分离冲突而又和谐统一。他强调一种敏感的精神,他表达一种超越的渴望,他推崇启示和直觉,他注重行动和选择,他揭示人的感情各个深刻隐蔽的层面,他发出邀请和呼吁。他的《思想录》并非理性思维的巨著,而是内心情感的袒露;不是逻辑推演的果实,而是诗意思维的结晶。
(以上节选自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诗人哲学家》,作者何怀宏。中程导弹摘录输入,并修改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