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钢铁大亨下载:了解分成两半的人——走近胡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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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分成两半的人——走近胡兰成

  

胡兰成传略

胡兰成(1907-1982)出身贫寒,中学未毕业即回家乡小学教书。他从小聪明好学,有“乡间才子”之称,因此自视甚高,不甘心当一辈子“孩子王”,不久就离开家乡,闯荡四方,但郁郁不得志。1936年6月1日,广东军阀陈济棠和广西军阀李宗仁、白崇禧联合发动反蒋的“两广事变”。胡兰成在《柳州日报》上发表了一系列政论文章,积极鼓吹两广与中央分裂。他的政论引起各方的注意。汪精卫系统的《中华日报》也邀他撰稿。他的文章发表后又受到日本刊物的青睐,当即译载。 

抗战爆发,上海沦陷后,他被调到香港《南华日报》当编辑。他写的社论《战难,和亦不易》,深受汪精卫妻子陈璧君的赏识,认为他是个人才,想见见他。经过打听,才知道他还是一个月薪仅60港元的小编辑,一家生活很不易维持,且眼病甚重,无法应召去见“夫人”。陈璧君为此狠狠地责备了主持该报的林柏生,认为他埋没真才。林柏生大为惶恐,连连谢罪,立刻提升胡兰成为总主笔。 

1939年春,汪精卫从河内偷渡到上海,着手组织伪政权时,由于陈璧君的推荐,便电邀胡兰成到上海,充当自己的侍从秘书。翌年,汪伪政府成立,胡兰成被任为宣传部政务次长、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兼《中华日报》总主笔。当时汪精卫称他为“兰成先生”,经常向他“殷殷垂询”,他因此被称为汪精卫的“文胆”。胡兰成踌躇满志,自诩“稳坐政论家第一把交椅”,“和平运动时位居第五”,不料因此得罪了汪精卫、周佛海和林柏生等人。胡兰成很快就被免去职务,又成了“一介布衣”。 

被排挤出汪伪集团后,他通过日本使馆的官员清水、池田笃纪,和日本军政界的少壮派人物拉上了关系。日本宇垣一成大将约见胡兰成,向他请教:如果日本失败,应该向谁求和。胡兰成献计道:“向重庆求和,必遭到拒绝;至于延安,可以取得某种军事上默契,但于大局无补。求和必须向英、美,别无他途。”宇垣认为他的话有道理,由此他的身价倍增。 

日本投降后,胡兰成逃出武汉,先后隐居上海、浙江等地。于新中国建国前后偷渡日本,后又曾执教台北。1976年,胡被逐出台湾,又客居日本,1982年病死于东京。  

胡兰成的下作

■亦舒 

我十分孤陋寡闻,根本没听过胡兰成这名字,香港长大的人哪里知道这许多事,恐怕都觉得陌生,所以看过之后觉得这胡某人不上路,张爱玲出了名,马上就是他的老婆,书中满满的爱玲,肉麻下作不堪,这种感觉是读者的感觉,张爱玲或是潇洒的女性,与众不同,不介意有人拿她当宣传。 

所谓丈夫,是照顾爱护抚养妻子的人,愿意牺牲为妻子家庭共过一辈子的人,自问做不到这些,最好少自称是人家的丈夫。胡某人与张爱玲在一起的时间前后只两三年,张爱玲今年已经56岁,胡某于三十年后心血来潮,忽然出一本这样的书,以张爱玲作标榜,不知道居心何在,读者只觉得上路的男人绝不会自称为“张爱玲的丈夫”。女人频频说“我是某某的太太”,已经够烦的,何况是这种男人,既然这门事是他一生中最光彩的事,埋在心底作个纪念又何不可。 

由此想到作女人是难的,默默无闻做个妻子,迟早变男人口中“我太太不了解我”,挣扎得有名有姓,又被人横加污辱。张爱玲名气大,即使现在出本书叫“我与张爱玲”销路也还是好的。胡某一方面把他与张氏的来龙去脉说了,一方面炫耀他同时的,过去的,之后的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算是他的老婆,表示他娶过的不止张爱玲一女,算算日子,胡某现在七十多岁,那种感觉于是更加龌龊,完全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使人欲呕。 

近年来我的脾气真是好得不得了,是以杂文更加淡而无味,一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可是这一次真动了气,连带非常厌恶半桶子水所谓写作的人,连自己也讨厌到极点,小说搁在那里是绝写不下去了。不管张爱玲本人的心思怎样,勿理她是不是当时年少无知,反正如果她选的是一个原子物理学家,绝不会有今天这种事。 

然后在吃饭的时候,对母亲说:“怎么天下有你福气这么好的女人。”说的真是实话,此刻只觉得张爱玲文章写得再好,心地再宽清磊落,她的幸福也绝不是中国或全世界女人传统的幸福。(1985年)  

胡兰成的人格与文体

■江弱水 

这个人,学问好,文章也好,可大家只会私下叫好,不愿当众喝彩,因为此人于公于私都大德有亏。纵使被人提起,也不外乎为一个女人的缘故:他与本世纪中国最让人着迷的那位女作家有过一段乱世情缘。可是,他未必是她心口的一颗朱砂痣,但一定是别人眼里的一抹蚊子血。不折不扣的,他是个汉奸。 

在张爱玲凄凉辞世引起的热闹中,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又一再被人谈及。这本书,当年有人向余光中推荐,说是“慧美双修”;去年贾平凹读罢,也着实称赞了一回。卜少夫不久有对胡氏文章的看法,他认为“都说张爱玲才气高,其实胡兰成才气更高”,“胡兰成的散文开中国散文的另一支,其成就是非常高的”。我读的这个本子,1958年日本名古屋期刊社印行,扉页上也不知是谁题道:“阅是书,如醉如痴,神游物外。”《今生今世》确有这样的魅力,叫我七百多页一口气读完。读完了,也差不多同意了胡兰成给中国散文别开生面的说法。 

显然,说这话已经颇费踌躇。此书给人的感觉,好比饱享美食的同时也吞下了苍蝇:那佳妙的文字中掺杂了太多极糊涂极混账的观念,与知堂文章两样。周作人倒是分得清,并不在文章里??其行事如何正当。胡兰成不然,事过境迁,非但不心存愧疚,而且还口没遮拦,替汪伪辩护,为自己张扬。他认为蒋与汪只不过“一个是正册,一个是副册”,一胜一败,也无非“桃花开了荷花开,我们去了新人来,亦不是我们有何做得不对”。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亲日思想:“我对日本,总是共患难之情”;“我在日本,好像是在亲戚家做客”。他大言欺世复欺心,每好以“民国世界”、“一统山河”的“周正”、“安详”之类来装点字面,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见得出一个“好”来。南京机场沿途的日本兵,他看着“着实有一种大气”;恶名昭著的上海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连陈璧君都嫌其“血腥气”的,他却“印象甚好”,简直有梁山泊忠义堂的“阳气”。《今生今世》的胡兰成,十足像一个“望气者”,笔下动辄“喜气”、“贵气”、“‘旺气”与“兴发之气”,如刘姥姥之进大观园的满心欢喜,俗而且滥。种种令人生憎生厌处,反映出他所受教育的一大缺陷:他完全搞不清各种思想之间的主流与边缘之别,只是庄户人家的一个聪明后生,用了功,出来闯天下。其异于常人的性格中,得之于民间的,是江湖气;得之于史上的,是名士气;两者合而成为胡氏特有的策士气。他的心态,是根本不入20世纪的典型的幕客心态,近于战国纵横之士,是谈不上什么气节的。  他的不守节,在私人生活上也暴露无遗。《今生今世》的胡兰成,是中国文学中难得一见的唐璜式人物。他对女性,情虽不伪,却也不专。他对发妻玉凤一往情深,与张爱玲两情相悦,且对小周、秀美、一枝、爱珍,一个一个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女子,他都能欣赏,够体贴。但问题是,他要的是“此时语笑得人意,此时歌舞动人情”,而他的情意会随其行踪的转移而改变,焉能系于一身!他那不粘不滞的思想,自说自话的本事,每当弃绝之际,总可以为自己找得着开脱责任的借口。他自认为是一位“永结无情契”的高人,旁人看来,到底只是个朝秦暮楚的荡子。 

可他的文章却实在写得好。我现在谈他的《今生今世》,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其人可废,其文却不可因人而废。此书也非全然可观,我特许其第一部分记故乡童年生活的“韶华胜极”约6万字,那是“在山泉水清”的文字。书中别处虽也不乏零珠碎玉,总不及这一部分,有如一天云锦的绚烂,一溪流水的清新。 

胡兰成发现,“爱玲是不聪明的人她就不喜”。他能得张爱玲欢心,其聪明是可想而知了。胡兰成写《今生今世》,潜意识里有一特定的读者,即张爱玲。当初两人先结文缘,后缔情缘,彼此为对方的才气所倾倒。但那时胡兰成的才气,口头也许有充分的表露,笔下却尚无相当的体现。胡兰成自视甚高,虽敬佩张爱玲的文字造诣,暗地却也憋了一股劲,要与张爱玲争一短长。《今生今世》上卷一出,他便寄了给张爱玲,要让她看看“兰成亦有爱玲所不及的地方”。现在,他把自己的文章与张爱玲的合看,一会儿觉得好过她,一会儿又觉得还不及她,但无论如何,他说:“我总才不见得就输给她。”他甚至揣测张爱玲得知自己作此番对读,“必定有点慌,让她慌慌也好”,语气是相当得意的。  张爱玲结果“慌”还是“不慌”,是永远不得而知了,但胡兰成的文章确实不同凡响,我们却不能不知。《今生今世》尝引三国赞曹操的诗“是非功罪非两人,遗臭流芳本一身”,似乎胡兰成的人与文是不能拆开了,可我们还得试着分别对待,让他的人格归人格,文体归文体。那真是不能无一、不可有二的鲜活的文体。(1997年10月于香港。有删节)  

且说胡兰成的《今生今世》

■止庵 

据胡兰成说,张爱玲在送给他的照片背面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世事沧桑,多年后我们知道胡兰成其人,读他的书,却是因为张爱玲的缘故。虽然这有违张爱玲的意愿:“利用我的名字推销胡兰成的书,不能不避点嫌疑。”(一九七七年九月八日致夏志清)在张所著《对照记》中,也压根儿不见他的踪影。胡兰成受到关注,多少因为写了《今生今世》;张爱玲对此不以为然:“胡兰成书中讲我的部分缠夹得奇怪,他也不至于老到这样。不知从哪里来的quote我姑姑的话,幸而她看不到,不然要气死了。后来来过许多信,我要是回信势必‘出恶声’。”(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四日致夏志清)她自称“名演员嘉宝的信徒”,有云:“记得一幅漫画以青草地来譬喻嘉宝,上面写明‘私家重地,请勿践踏’。”(《续集·自序》)对《今生今世》这般态度,与此不无关系。 

《今生今世》写到张爱玲的部分,除《民国女子》一章外,尚有《汉皋解》、《天涯道路》、《永嘉佳日》、《雁荡兵气》和《瀛海三浅》的个别片断;对了解、研究张爱玲来说,不仅是重要文献,甚至已成“海内孤本”。迄今为止,除她本人提出异议外,我们几乎找不到其他反对或佐证的材料。说来坊间各种张爱玲传记,无一不从《今生今世》中取材;“张迷”大都讨厌胡兰成,也是直接或间接听了他自己的说法才得出的印象。 

这里声明一句,我对胡兰成的兴趣,此前仅限于与张爱玲有关这一点儿上;他的书也只读过一部《今生今世》。过去在香港书店见到《山河岁月》、《禅是一枝花》和《战难,和亦不易》等,我都没想过要买。所以现在无法予以全面评价。胡兰成说:“我是政治的事亦像桃花运的糊涂。”这话拿来概括他,倒也十分恰当。当然他不过说说罢了,并非真的反思生平。对于胡兰成的政治行为和情感态度,我都觉得不足为训。即以后者而言,他岂止有些讨厌而已,还颇得意于这讨厌;其为“张迷”所痛心疾首,亦属理所当然。然而胡兰成又的确是张爱玲的解人。四十年代所写《评张爱玲》和《张爱玲与左派》,若对照以同期如“迅雨”即傅雷之作,其一理解,其一误解,端的高下立判。此种理解同样也体现于《今生今世》,譬如“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之类考语,恐怕只能出自胡兰成之口。后来此道中人,即便高明所言,尚嫌隔了一层;不及他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以上所谈,似乎仅限于与张爱玲有关部分;遍观《今生今世》,胡兰成给我们的印象,无非还是这样。总的来说,我并不怎么喜欢这本书,就像不喜欢他这个人一样;却不能不承认书中颇多精彩片断,涉及张爱玲如此,写到他人亦然。我又曾提出有一路“才子文章”,从林语堂、梁实秋、钱锺书直到董桥,皆属此列。现在不妨把胡兰成一并算上。才子也者,首先真得有才,形之于文,是为才子文章。以此而论,胡兰成堪称就中翘楚,确实绝顶聪明,处处锋芒毕露。虽然,才本身有品,才之后有识有学。至少前一方面,作者不无亏欠;可是才气太大,似乎又能有所弥补。才子文章,无论意思文字,难免取巧做作,仿佛不甘寂寞,着意要引得读者叫好,胡文亦不例外。但是意思上能做作到“透”,文字上能做作到“拙”,这是其特别之处,自非一般肤浅流丽者可比。我读《今生今世》,觉得天花乱坠,却也戛戛独造;轻浮如云,而又深切入骨。附带说一句,近年来散文领域整理发掘之功甚伟,有所成就者大都已经出土,大概够这个档次的,也只剩下这么一本了。该书面世,庶几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