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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嗣源：实践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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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嗣源：实践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邓嗣源·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在中国似乎已经成为一个可称得上“经典性”的语句，很少有人对之存疑；再则，似乎还是一个带有“政治性”的口号，情况就更是如此。

其实，这句话只是反映了一种学术观点，应该可以探讨，本文就是一次尝试，望能引起大家的兴趣。

首先，要问：“什么是真理？”

这里举两种说法。第一种，是中国的知识分子大多曾被灌输过、因而也很熟悉的说法：“真理是认识主体对客观对象及其规律性的正确反映”，“真理的内容是不依赖主体而客观存在的”。这一种说法的致命伤，在于无法克服的自相矛盾：“主体的正确反映”是什么？就是概念、理论、思想等等，它们（不管是“正确的反映”还是“错误的反映”）都产生于、并存在于人的头脑之中。既然说真理是“主体的正确反映”，就等于承认真理产生于、并存在于人的头脑之中，就等于承认真理依赖人而存在，或者可以说，如果没有人、没有人的头脑，也就不会有真理。但是，这一说法又肯定地强调，真理的内容“不依赖主体而客观存在”；这就等于说，依赖于人而产生、存在的“正确反映”，是不依赖人而客观存在的；依赖于人而存在的真理，是不依赖于人而存在的，岂不自相矛盾！

第二种说法，简单地、不太严格地说来，即认为真理是语言的状态，因得到广泛的认同而成为共识。十九世纪的德国哲学家尼采曾这样说过，二十世纪则有愈来愈多的哲学家这么说。我赞同这一说法。按我的理解，这种说法的具体意思是：真理是一个语词，用来表明某种思想或理论是正确的；人的思想、理论必须借助语言才能产生于、存在于头脑之中，也必须借助语言才能表达出来，与他人交流，被人们认同；这就是说，人的思想、理论必定是、只能是语言的状态；虽然人人都可以标榜自己的思想、理论是真理，或标榜某种思想、理论是真理，但只有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得到广泛认同的思想或理论，才有资格称得上真理。

其次，还要问：“有没有真理？”

这个问题是由上面所说而引出来的。有人会认为，第一种说法对此作了肯定的回答：“有真理”，而第二种说法实际上否定了真理。这些人认为，真理之所以成为真理，必须有一个标准，而且是唯一的标准。第一种说法指出了这个标准，即对“客观对象及其规律性”的“正确反映”；或者说，当人的思想、理论符合“客观对象及其规律性”（此即所谓“同一性”）时，就是真理；“客观对象及其规律性”当然是唯一的，如果说一个事物有两种甚至三种规律性，不就等于没有规律性？所以真理的标准是唯一的，真理也只能有一个，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不随人的主观判断而改变。而按照第二种说法，就等于把真理说成是人为的、主观的，就是说，真理将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将随人的主观判断而改变，有一百个“主观意志”或“主观判断”，就有一百个真理，这不等于把真理取消了吗？

我认为，恰恰相反，第一种说法实际上取消了真理，而第二种说法则正好是维护了真理的意义。理由很简单：第一种说法所指出的标准是不可能达到的。因为，不管是所谓“正确反映”或是“错误反映”，都产生于并存在于人脑之中，是依赖人而存在的，跟“不依赖人而存在的客观存在”无法“同一”，无法一致，无法相符；再则，谁来对“正确反映”或“错误反映”作出判断？除了人来作判断还有谁能作判断？就是说，对是否是真理的判断，也是依赖于人而产生而存在的，只能是主观的判断。依赖于人作出的主观判断，所依据的标准，不管是个人还是人们共同商量制定的，都只能从人们的头脑中产生出来，不可能是什么“不依赖人而存在的、唯一的客观的”标准。简而言之，按照第一种说法，那个真理的标准是不可能达到的，那样的真理是不可能有的。与此不同，第二种说法，承认思想、理论都是主观的，也承认，对于是否真理的判断也是主观的；但是却肯定，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得到广泛认同的思想、理论，可称得上真理，从而维护了真理的意义。然后，要问： “检验真理的标准是什么？”

上文已经说过，第一种说法所指出的真理标准是不可能达到的，因而也就取消了真理，但是，赞成第一种说法的人，又提出了一个检验真理的标准，那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客观标准”（可查阅《辞海》中有关真理的条目）。那么实践又是什么？据他们说：“实践是人类有目的的改造世界的活动”，“实践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能动的活动”。简单说，实践就是活动。活动当然是有过程的，实践必定有个过程，在这个过程还没有得到结果以前，对所检验的对象是无法作出判断的。只有将实践的结果，与某个理论所预想的结果加以对比，才能判断该理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换言之，实践只是检验真理的途经或过程，把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就是用“途经”来偷换“结果”，于是，对真理的检验变成了没有结果的过程。由此看来，第一种说法不但提出了一个无法达到的真理标准，还提出了一个迷惑人的检验标准，居然还是什么“唯一的客观的标准”，实质上，却把“真理的检验”这件事情给消解掉了，在实践的、活动的过程中被消解掉了。

由上所述，实践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说是检验真理的途经，而且不是唯一的途经，下文将谈到另一种途经。

人在与外界环境（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中，会产生认识，即知识、思想、理论等等；为了适应环境和改变环境，以求得生存和发展，这些认识对于人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从这些认识中形成的共识，更是人类力量之所在！但必须强调，这些认识是个什么样子，是由人的身心（生理及心理的结构和功能）所决定的，就如同语言是人的身心的产物。至于那个“客观存在”是个什么样子，跟人的身心无关，甚至在这世界上还没有人之前，就那样存在了。人的认识跟“客观存在”是不可能“同一”的，不可能一致，不可能相符的。我们必须抛弃关于“客观存在的真理”的想象，真理只能是人的身心的产物。同样道理，即由于人的认识是由人的身心所决定的，那么，由于人的身心有共同之处，所以人们的认识也一定会有相同之处，这是形成共识的基础；但又由于人的身心不可能完全相同，特别是人们所处的环境不同，则人的认识也会因人因时因地而有所不同。在一段时期当中，通过实践，通过不同认识之间的争论和互补，某种思想或理论会得到广泛的认同，而形成共识，被称之为真理。

所以，真理是有的，某种思想或理论能不能被称之为真理，就看它能否得到广泛的认同。检验真理的途经，一是实践，将实践的结果，跟该思想、理论预想的结果进行对比，并多次反复；另一种途经，让不同的思想、理论进行争论和互补。由此可见，没有争论，就没有真理；以真理自居，压制不同的思想、理论，就等于是扼杀真理。

一切爱好真理、立志追求真理的人们，愿你们始终保持这优秀的品格，坚持不懈地付诸行动，因为人类需要真理，人类需要共识，人类正是从共识中获得巨大的力量，才取得现今拥有的生存权和发展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