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笔记》片段（14）：“苦难中有爱与我同行……”
(2011-06-16 00: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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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笔记
阳泉看守所
苦难与爱
分类： 《幸存者笔记》（片段） 
“苦难中有爱与我同行……”
跟岳阳相比较，在阳泉，我的行动和心情似乎都更自由，更自在。看守所和我本人两方面的因素促成了这种状态。
一方面，从管理角度讲，阳泉不像岳阳那么规范。阳泉看守所对在押人员的要求比较宽松，只要不犯大的毛病，日常生活不怎么干涉。不像岳阳那样，在押人员在背监规、读报纸的时候固然要正襟危坐，即便“文化活动”时间，也不敢大声言笑。从我这方面讲，有了岳阳看守所那三十三天的经历，我感觉已经适应看守所的生活了。岳阳那三十三天改变了我的精神状态。
另外当时正闹“非典”，虽然阳泉距离石家庄不远，但毕竟是外地，审讯人员对我的提审也不那么频繁。在108房间形成的对审讯人员的厌恶和恐惧，贯穿了“师李案”的整个侦查阶段。
只要不被提审，只要不面对那些面孔，就是我的节日。
除了所长那番训话和“五一”节前的一次武警搜号儿，阳泉看守所所有的人和事，没有给我留下不愉快的印象。
跟在岳阳一样，所有的人都对我好。包括干警，包括在押人员，我们都处得很好，很融洽。有一次，阳泉市公安局五处的一位处长来看守所检查工作，专门到五号院来看了看我。他把我叫到干警值班室聊了一会儿家常，问我生活上有没有困难，在号里受不受欺负，如此等等。并嘱咐在场的警察要保证我的安全。这位处长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一直笑眯眯的，文质彬彬，话不多，但很暖人的心。
那次搜号儿令我不愉快是因为它的野蛮。“搜号儿”是为了搜查违禁物品，一般都在重大节日前进行。也有临时安排的，多半是因为本看守所或其他监押场所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一人感冒，大家跟着吃药。多数情况下，搜号儿都是突然袭击，干警一声号令：“集合！排队！”在押人员立刻紧张起来，如果谁有违禁品，心里就会发毛。
我在岳阳看守所遇到过一次搜号儿，搜得相当文明。我们被指令在放风场里排成队，由一名看守所警察带着两名武警士兵，在监室里检查所有物品。最后，我们被挨个儿搜了身。他们走后，我们进屋，发现监室里依旧整整齐齐，几乎没有留下乱翻乱动的任何痕迹。
阳泉这次搜号儿可不一样。武警走后我们回到屋里，发现像经历了一场浩劫，铺上地下，被褥物品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他妈的，鬼子进庄儿啦！”有人愤愤地骂道。
我永远不能忘记的还是那个“张大爷”。他是工人出身的老警察，人很淳朴，在生活上对我十分关怀。
在任何一个看守所，吃饭都是一件大事。阳泉的牢饭很差，我账上也没有多少钱，饭就吃得很次。张大爷有时会从家里拿来饺子、包子给我。大家另订的饭菜，由食堂统一送进来。很多时候，我并没有订菜，食堂的师傅却要给我一份，说是张大爷给订的。
张大爷几次批评我：“你这个人太客气！有什么难处就讲，谁敢保没个落难的时候，客气个什么！”
张大爷是本地人。他说话时那种山西口音本身就带有一种纯朴的味道。他这番话里的道理和感情，很容易让我想起我故乡的乡亲。
中国民间一直蕴藏着一种了不起的善的力量。我不能确定这话是谁说的，但我认同这话。“谁敢保没个落难的时候”……这里面有朴素的同情心，有历经千年、颠扑不破的民间道理。从前读古典小说常读到路人借宿的情节，被求告的人一般都很愿意给路人提供帮助，因为他们很理解路人遇到的困难：“不客气，谁顶着房子走路呢！”
在数年囚禁生活中我常常想，不敢小看这种朴素的的同情心和千古流传的民间道理，有这个在，世界就不会过于寒冷。我见过很多自以为高明的人，或者是与他们相处，或者是读他们的文章，屡屡发现，正是由于漠视或者丢掉了这些最朴素、最基本的东西，他们的行事方式和他们的任何高论，都会让我生厌。丧失了同情心，所有的“高明”都可能意味着灾难。
还有那些在押人员。每次食堂里把饭送来，要一个监室、一个监室轮流排队打饭。这个监室打的时候，另外三个监室的人在门口等候。四号监室在最里面，打饭却排在第一个。常出现这种情形——轮到我打饭了，就听到有人在喊：“给老师打稠点儿！”
送饭的王师傅真就在那长方形的铁皮大饭柜里，捞、捞，每次都把我的饭盒塞得满满当当，其实我根本吃不了那么多。
所有能给我们渺小的生命以温暖的东西，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细小的举动，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中都可能大到无可比拟。
苦难中一声叮咛
深深地感动生命
那是盛开在荒漠里的花朵
那是暗夜里涌动的光明
品味这一声叮咛
身心不再那么寒冷
不要说人心都已荒芜
苦难中有爱与我同行……
我在阳泉写下的这些诗句，确实发自肺腑。从“108”房间到岳阳，再到那个山洞子，再到阳泉……在这样一场对我来说十分陌生的苦难中，那些普通的士兵、警察、其他看守人员，以及那些犯了国法的在押人员，一次一次让我感受到：人间是有爱和关怀的！——不管生活有多苦，只要有爱和关怀存在，就永远不能说我们是生活在地狱之中。
旅人在波士顿向朋友们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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