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恒大集团招聘:拉鲁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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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鲁四季

刘宏伟 《 光明日报 》( 2011年06月15日   13 版)

    拉鲁湿地于日光城的市民,不仅是健康保护神,更是一处欣赏风景的好去处。于我,却更像是灵魂皈依的处所,在它的四季更迭中,寄托着我的快乐烦忧。

    拉鲁湿地的春天,是从“重叠”的鱼儿开始的。

    鱼类对水温的感知,天生要比人类敏感得多。当人们对照着日历上的节气和窗外冷冽的寒流,狐疑着是不是该重新调整季节的分割时点时,我总会在拉鲁湿地那一汪碧绿的水潭中,看见数十条“重叠”的鱼儿。它们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清澈透亮的水中,仿佛定格了一般。走近仔细一瞧,方明白那是鱼儿和它们自己在水底的投影,上下重叠在了一起。鱼动,影动;鱼不动,影照样在动,因为日头在动。

    不远处的草丛里,几只绿头鸭、赤麻鸭正懒洋洋地靠在芦苇杆上打盹儿,大概是早被湿地里丰富的昆虫喂饱了,懒得理会这些嘴边的美食。其他越冬的鸟儿们,不知是吃饱了躲在草甸里睡懒觉,还是早已展翅离开,开始了新一轮的迁徙之旅。如果够仔细,眼里就会多一抹惊喜,在水潭边沿的枯草丛中,出现了一簇簇翠绿粉嫩的草尖。

    抬眼望去,此刻的拉鲁湿地依然是一片枯黄。只有岸边的柳树和白杨树枝头开始泛起浅浅的绿意。但拉鲁湿地的春天,已经从这些游出草丛的鱼儿身上开始了。深深地吸一口气,淡淡的桑烟中,裹缠着青草复苏前饱满润湿的气息。

    如果你不急于离开,目光从远处的雪山、褐色的山峦、红山上的布达拉宫、鳞次栉比的房屋、泛绿的树枝次第漫过,停留在眼前依然穿着金黄色外衣的湿地,在心灵的某个角落会冒出一个奇怪的念想:此刻的拉鲁湿地像一位十月怀胎即将临盆的孕妇,正被无数萌动的鲜活生命鼓胀着,它们正在等待破茧而出的那一刻,或许在明天日出前,或许就在今夜。

    蒿草、芦苇,还有海乳草、龙胆草、披碱草、早熟禾、浮萍、马先蒿……一场去旧迎新的表演即将上演。它们先是毫不起眼地从枯草根、水中、松土层慢慢地冒尖、舒展,用星星点点的绿衣浸染眼前漫天的枯黄、金红和暗褐色,直到把整片湿地染成一片绿色的海洋。惟剩下大大小小幽蓝的水潭,眼睛般点缀在这漫天的绿中,又仿佛是湛蓝的天空不小心掉落了几块儿在湿地里。我总是满眼欣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生命是如何顽强地在高原大地上孕育、生长、延续。

    当浅浅的绿地变成茂盛的草场,当芦苇漫过人头,当飘渺的烟云开始在沼泽地上蒸腾缭绕,当成群结队的灰沙燕、红脚鹬光临时,拉鲁湿地的夏天便到来了。拉鲁湿地的夏天,俊美丰盈,尤其是在6-9月份,往往只需要一场夜雨,就能让湿地喝得饱饱的。草木疯长,牛羊们被肥美的牧草伺候得站在原地懒得动弹,有的干脆躺在草地上,张嘴懒洋洋地嚼吧着嘴边的嫩草。

    大团雪白的云团悬浮在湿地上空,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它们似地。成群的鹞在草甸上嬉戏翔舞,白瓷鹤、戴胜、百灵、雪雀也不甘示弱地在芦苇丛中打闹,时不时飞到水潭上方,吓吓那些悠闲游动的鱼儿。

    入夜后,天气慢慢凉了下来。约上三五好友到西郊的鱼庄,点上一盆麻辣鱼。伴着湿地的氤氲清香,敞开胸怀喝上几扎新鲜的青稞啤酒,跟着藏族同胞在高原的苍穹吼上几嗓子,那滋味,刻在脑海,会纠缠你一辈子。

    如果你还有雅兴,可以趁着朦胧的夜色到湿地边走走。岸边的白杨树叶在夜风中音乐般时急时缓地哗哗作响,如水的月光洒向湿地,湿地正汩汩地冒出一层乳白色的云雾。二者在湿地上空交相辉映、融合后,向着半空中缭绕升腾,在高处与红山上的布达拉宫在夜晚发出的金色光芒遥相唱和,亦真亦幻……看着眼前的景致,闻着鼻孔中钻入的阵阵水草清香,令人身心舒爽,就算被近前偶尔惊飞的野鸟吓着,那也是挺值得的享受。

    虽在拉萨生活了不短的时间,但我一直没能找到拉鲁湿地除却书面上的时令分割外的夏秋分界。当我看到湿地里的芦苇颜色变深、变黄时,草地上依然还是青翠一片,就算偶尔会出现一道颜色变蓝、变灰的草痕,但依然难掩满目的苍翠。若按历法,此刻早已经是入秋时节了。

    一直到10月份,湿地才被满目的金黄浸染,就连那些清澈碧绿的水潭也被水草的倒影染成了金色,这样的掩映成了鱼儿们最安全的屏障。就算在开阔的水域中间游动,鸟儿们也不再那么轻易地就能逮住它们了。大片大片的芦苇花,在微风中摇曳招摇,那柔软轻盈的姿态,一如身着白纱的曼妙女子正在轻舞一曲古代的乐章,令人心思缱绻,神思飘忽……

    坦诚地讲,我对拉鲁湿地的秋天是有些怕的。它那纯净的金色,从半空到地面,从岸边的树木到湿地中央,到另一头,漫无边际地漫延着。如此短促的繁茂,跟远处不变的雪山、起伏的山峦和高高的红山上巍峨的布达拉宫映照着,总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感伤。为一季生命的结束,更为这饱满丰盈的深秋本身。美到极致,总会令人感伤。

    当拉鲁湿地入眼的金色开始变深、变暗、变灰,有的甚至变成暗红色后,人们不得不开始通过添加衣服御寒了。拉鲁湿地的冬天,并不冷寂,反而比秋天多几分喧嚣。因为此刻,会有成群结队的鸟儿越过万水千山,到湿地过冬。

    从11月开始,黄鸭、斑头雁、赤麻鸭等鸟类便陆续来到拉鲁湿地。而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一般情况下要到12月份才姗姗来迟,而且数目也不多,运气好的话,最多也就能看到两三只。黑颈鹤很怕生,只能远远地观看,一旦走近,它们便会受惊飞走。我的运气算不错的,每年冬天总能看见黑颈鹤的身影:全身灰白色,头顶皮肤血红色。眼后和眼下方有白色、灰白色斑块儿,头的其余部分和颈的上部约三分之二为黑色。幼鸟棕黄色,颈、背、翅部略深,腹部颜色较淡,其嘴、腿为肉红色。

    每次看见它们,我总会眼前一亮,心跳加速,不知是为自己的好运气,还是心头莫名的亲近感。跟看见成群结队活泼欢快的赤麻鸭的那种亲近感,明显地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它们是高原特有的种群,也或许是它们比赤麻鸭更显珍贵稀少的缘故吧。

    拉鲁湿地,不仅是全国唯一的城市内陆天然湿地,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城市天然湿地。除了四季的美景外,拉鲁湿地对日光城、对高原而言,有着更多的实用价值。这颗总面积达6.2平方公里的高原之“肺”,每年可吸附拉萨市区空气中5475吨尘埃,每年通过光合作用吸收7.88万吨二氧化碳,产生5.37万吨氧气,处理1000万吨以上的城市污水……拉鲁湿地,不仅日夜滋养着日光城的市民,更在四季的更迭中,呵护着高原上的亿万生灵。

    这些年,我总是在拉萨和京城之间往返来去。无论是静静地守候在旁,还是远隔万水千山,拉鲁的四季,一直在我的心中更迭着、繁茂着,生生不息……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