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 郑嘉嘉 虾米:六十进城无处安放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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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进城无处安放的晚年 随子女进城的老人和他们面对的新生活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11年06月09日 来源: 南方都市报

  老人跟着进城的子女不停迁迁徙。 南都记者 陈志刚 实习生 宋文辉 摄
  5月份,广州市统计局公布统计数据显示,广州老龄人口比重上升,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是外来人口。外来人口在常住人口中的比重达到37.48%,而广东全省预计到2015年底,将有近1300万60岁以上的老年人。尽管尚无外省老人的统计数据,但超过2000万外来人口已是不争事实。

  5月24日和26日在深圳接连发生了两起老人跳楼惨剧。起因皆是“进城老人”和子女相处产生的家庭内部纠纷引起。

  在这个庞大的老年群体中,来自外省农村或中小城市的老人,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乡来到子女所在的城市,需要面对复杂的代际和家庭关系,需要面对陌生的人群和城市偌大的广州千百个社区,究竟有多少外来青年的父母随之一起迁徙?这个庞大的群体缺乏人关注,很多外省农村老人在焦虑和孤独中默默打发所剩无多的时间,多数还面对着复杂的婆媳关系、负担着繁重的家务,他们没有资格享受本地医保和各种老年优惠,他们是被遗忘的人群。老龄化严重的社会现实,钢筋水泥林立的摩登城市,这个被忽视的人群,晚年该在何处安放?

  来广州已快半年的金阿姨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为了安全起见儿子一直告诫她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更不要随便走动,这反而让她更没有安全感。金阿姨一直念叨着“广州很大”,比起迷路也许她更怕迷失。与之相反的是,张阿姨至今记得女儿挨家挨户敲开邻居家门“推销”她的情形。也正因为女儿推了她一把,终于让她大胆地走出去,用别扭的普通话认识了王阿姨和朱老师。现在,张阿姨有自己的小圈子,并且很愿意与邻居们彼此分享购物信息、私家菜谱、育孙心得、养生办法甚至生活烦恼。张阿姨说自己还不愿意回老家,至少现在是。

  迁徙从老家到子女的家

  下午1点,武叔站在小区文体活动室的门外,大老远就抬起手招呼着,看上去很高兴。这个70多岁的老人因为听力下降,说话时嗓音提得高高的。与记者约莫聊了十分钟,活动室里陆续走进来三位阿姨。武叔继续谈着他的人生经历,顺势把桌子铺开,又理了理手里的扑克牌,待三人都入席坐定,每天下午的例行麻将开始了。

  武叔的三位麻友来自哈尔滨、山西、广东。各地麻将的讲究不同,武叔来自东北。到了这里全杂糅在了一起,旁人看不懂,老人们却算得清楚。“一张牌一块钱,不打钱提不起兴趣。”“纯粹为了打发时间,年轻人别学这个!”阿姨们一人一句地搭着话。

  不知从何时起,番禺逐渐成为了“中国式中产阶级”的聚集地。祈福新村、丽江花园、华南新城、碧桂园等大型商住楼盘里,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精英们顶着大都市的光环在这里过着房奴车奴的小康生活。年迈的父母仿佛成了他们来自远方的唯一证明。

  整个白天,在这些大型社区里,你见得最多的便是各色各样的老人:江边、树下、楼梯口,三三两两地坐着,慢慢悠悠地走着,或者抱着、牵着、推着、背着各种表情的孩子。

  他们来自各地、操着不同口音。他们是大量来广州闯荡的外地家庭的“产物”。华南新城的居民们常常自称“见多识广”,因为“除了没有见过来自西藏的”,哪儿的人都见过了。

  城市化进程在不断加快,社会竞争日益激烈,为了成全“淘金”的年轻子女忠孝两全,这群劳碌半生的老人带着全部家当就这样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城市。当飞机缓缓落在停机坪,火车慢慢靠近月台,他们从老家来到子女的家,行囊里捎来了一个遥远的故乡。在已过半百的年纪选择“迁徙”,不只是一段路,还有摊在他们面前的必须遵循的改变。

改变适应城市生活

  也许,对这一拨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出生的老人来说,改变几乎就是他们人生的常态。过去50年社会经历了巨大的政治、经济变革:三年自然灾害、“文革”、上山下乡、改革开放……年轻的光阴早已一去不返,晚年生活呈现出的更多是隐忍和平静。

  为了家庭,他们渴望在这座大城市里生活下去。

  于是,语言成了所有外地老人适应广州的第一步。

  对于绝大多数来自北方语系的老人而言,艰涩难懂的广东话听起来就像“外语”。受访的近八成老人都表示自己无法听懂广东话。于是,如何通过看嘴形和使用肢体语言与不会说普通话的本地老人交流,如何应付操着白话的本地商贩和笑容满面的服务员,总结起来就像一门技术活儿。同样,让说惯方言的老人突然改讲普通话也成了一件费力的事。从四川来的张阿姨初到广州的几个月特别不习惯,“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磕磕绊绊,有时前半句是普通话后半句就说成了方言。”

  好在广州是座很包容的城市,不管你的舌头多么笨拙都没有人笑话你。这一点也得到了武叔的证实。这个1996年从东北退休就跟随着子女辗转北京、上海、广西的老人最后选择了在这座城市定居,即使这里永远看不到分明的四季。

  除去语言,广州湿热的气候、清淡的饮食习惯也让老人们不得不妥协。每年的梅雨季节,湖南的梁阿姨身上就会出疹子,医生建议她最好也学广东人煲汤喝凉茶。老家的烹饪绝技,到了这里也没有了足够发挥余地,喜食辣椒的张阿姨不敢轻易尝试川菜,爱吃包子的山东金阿姨抱怨南方面粉不够劲道。

  不过,最难改变的要数来自农村的外地老人。过去开放随性的生活环境被完全陌生封闭的高楼所替代。他们就像被突然抛弃的婴儿,只能茫然地试图从中找回过去熟悉的生活。有居民称,曾见到有老人会去小区景观河里洗衣服、捞鱼虾,或者把绿化带里的竹子砍回家以做他用,甚至对着墙角随地小便。大家像笑话一样把故事传开,言语间却带着几分无奈。

  早晨7点,睁开双眼,洗漱、吃早饭、出门锻炼、买菜、回家做家务、煮饭、带孩子。每天,武叔、刘阿姨、张阿姨们都要重复这样几个动作。经历过或长或短的“阵痛期”后,这是他们适应良好的生活。

尝试只为交到朋友

  已故相声表演大师马季曾说,老人应有四宝:老窝、老底、老伴、老朋友。来到陌生环境,最难解决的便是“老朋友”问题。

  2003年开盘的华南新城目前已入住了约一万人,外地老人的比例更高达20%。和所有大型社区一样,随着入住人口陆续增多,同时也为提升服务质量,改善闭门锁户的邻里关系,社区管理者想出了不少办法。

  2006年在物业和旗下的艺景文化公司的牵头下,华南新城成立了全由业主自发报名参加的文体协会。物业为协会免费提供活动场地,购置音响设备等支持。如果会员受到邀请去街道、区里或广州市演出还可获得一定赞助。五年间协会从最初的二三十名会员发展到现在的两三百人,毫无意外的其中近80%是老人。

  老人们在协会里唱歌、跳舞,培养各种爱好,寻求各类尝试。他们交到了“朋友”也有了“敌人”。

  “来自各地的老人,文化背景差异很大。”“白天年轻子女出门工作,小朋友去学校上学,只有老人独自留守在家,他们渴望被关注,特别是有些退休后失去了原有社会身份的老人更渴望被重新认可。但现实往往是,来自不同地域文化的老人很难聚在一起互相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