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世昌的生日:变天与变脸

　　人们常说天气变化之快，犹如婴儿脸，说晴顿时雨，上一刻还云雨阴森，现时却已艳阳高照了。我不知天公是否也在钻研变脸术，总之他老人家变脸的领域似乎在不断拓展，亦在不断考验着现代人的神经。记忆中，老天爷这张脸，仿佛只能变幻出阴、晴、云、雨4张脸谱，如今，他却能打破春、夏、秋、冬四季之次序，寒冬脸能直接替换成酷暑脸，变脸之神速，令人匪夷所思。故我常作无端猜想，天公这种神奇变脸术后面，是否有“全球气候变暖”等因素在助力帮忙？

　　其实，我想说的是，“人定胜天”这种说法并非毫无事实根据。至少，若论变脸绝活，天公是比不过川剧艺人的。曾有媒体报道，在川剧界，变脸高手最快的速度是二百七十分之一秒变幻一张脸。假如你有幸莅临现场观看川剧“变脸王”的表演，其走脸速度之快，定叫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见舞台上的演员，刷，转过头去，变了一张红脸，刷，又转过头来，变了一张黑脸，刷，再转头，出来一张花脸。嘿，真是太神奇了！

　　那么，有没有比川剧变脸高手走脸更神速、更技高一筹的呢？我说是有的，而且为数不少，不仅如此，这支“人才”队伍还在日益扩充壮大。我并非故作惊人语。试问，生活中谁没见过变脸术已修炼至炉火纯青之化境、堪称“魔鬼”级别的变脸大师呢？如果说川剧的变脸绝技，令人叹为观止，一张脸刹那间居然可以变幻出１４张之多，可是，若与生活中的变脸大师相比，其走脸之速度、变脸之花色品种、脸谱之细腻生动，变脸术中舌、手等身体多个部位的配套协调一致，足令舞台上勾画出来的简单粗糙生硬的脸谱，顿时黯然失色。的确，两者又岂可等量齐观、同日而语呢？舞台上的变脸王每走一次脸，均需转过头去，或将双手举过头，以掩护其把事先系在丝线上粘贴在脸上的脸谱一张一张扯下来，每扯下一张最快耗时二百七十分之一秒。君见过生活中的变脸高手施展变脸术时，还需用假动作作掩护的吗？谁不是如放幻灯片般流畅，表情在凉热间直接转换，又哪里需要一个最基本的过渡呢？

　　故此，我时常满怀感激地回想起移居北方的二十多年中，天公对我脆弱意志的百般锤炼。如今，我虽仍难以适应瞬间经历酷暑至寒冬的两极变换，但亦不至于在练就变脸绝招的人面前惊诧万分、当场崩溃。譬如一个天天以知音朋友脸待你的人，某日在电梯间相遇，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仿佛从来不认识你一般，也许昨天还对你热情洋溢、甚至点头哈腰，没话还要找话说的主儿，此刻突然变幻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谱出现在你面前，其充满变脸智慧的头颅骄傲而自负地高扬着，鼻孔朝上喷着气。岂止是不正眼瞧人、拒你于千里之外，那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佛“衣襟角都要搧死人”哩。再譬如，一个从来以不屑一顾脸待你的人，某日忽然拜访你来了，甚至还莫名其妙带来一大堆礼物，见你就奉上一张嘘寒问暖、热情似火的脸。昨儿他那张脸还拉得如驴般长哩，脸皮绷得仿佛一面鼓，见你眼皮子也不愿抬，记忆中你很少见过其黑眼球，甚至连白眼球也懒得赏你一个，其拿腔作调、爱搭不理的架势令你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矮好几截的人，此刻连脸形也由长变圆了，拉长的驴脸已变幻成一张散发着光与热的暖洋洋脸。生活中，我已经被逼习惯了这种凉热的直接转换，我不能说自己已经参透了这个有太多脸谱的世界，已经参透了每张脸谱后面的世态人心，我只是面对任何一张惊心动魄的脸谱基本能做到处之泰然了：这就是一个喜剧时代。在喜剧舞台上会有各式小丑，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各种利益，上窜下跳，脸谱变来换去。便只当他们为大伙儿单调的生活贡献了诸多笑料与意外吧？！

　　多数时候，我还会给自己留几道思考题逗自己开心。我悄悄对自己提问道：到底是哪片天变了呢，以至于对方整出那样一张脸谱？是对方突然发达升迁得势，高高于众人之上了，他自己那片天变了呢？还是对方得到了什么不实传闻，以为我的家人同窗铁杆发小里有人即将升官发财，或者我家族中有人能管着他头上乌纱帽，抑或我的发小手中恰好掌握着他急需的某种资源，他认为我这边的天变了？或者我无意中得罪了谁，他凭自己的推测以为我头上的那片天即将塌陷，他的脸谱灵敏度高便提前反应了？猜谜真是件很好玩很解闷的事。你有时猜着猜着自己就乐了。猜着猜着就能乐喷出泪水来。我还注意到那些天生的高手实施变脸术时，他们的舌头、手掌等身体部位亦在配套变幻，脸谱变了，舌头上的话语口气也跟着全变了，昨天还说是白的，今天配着这副脸谱同样一件事就说成黑的了。随着脸谱花色品种的变幻，舌头也在长舌、巧舌、短舌、假舌、饶舌、口蜜腹剑舌、讨好卖乖舌、见风使舵舌、口是心非舌等各式舌谱间来回变幻。他那只手掌配合着脸谱的变化，也在僵直、温软、长而暖、短而凉之间不停变换着花色品种。譬如罢，与高高在上脸谱配套的手谱必然是短而僵直的５个手指头，与俯首帖耳脸谱成套推出的必定是温润如玉、紧握不放的情真意切型手谱!

　　而据我观察，生活中的变脸高手，大多志大才疏，所谓才比人低、心比天高是也。这些变脸叫绝的人，一般都是谁得势跟谁的骑墙派。他们有奶便是娘，“一阔脸就变”，绝无操守，更无真情。在他们眼里，良心、道义、德行、品行之类的东西均是可以用来践踏、出售、毁弃以换取一己之私利的。至于手足爱、知遇恩、朋友情、同窗谊，更是他们可以随手用作造谣打击出卖对方或与对方捆绑结盟谋利的筹码。故此，我自觉远离变脸高手，而亲近有操守、敢担当的“素脸”人——那些具有淡泊名利脸、言行一致舌，或者刚正不阿脸、宁折不弯舌的人。他们始终是我最敬重的人，是有血性有理性有骨气有担当有信仰的人。我认为他们亦是整个社会的脊梁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