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氏理论的三大假设:“精神领袖”胡瑛-2011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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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领袖”胡瑛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11年06月02日 来源: 南方周末
作者:范福潮


胡瑛(上图)虽然身在狱中,慕名前往拜会的学生、士兵络绎不绝图片采自辛亥革命网
□范福潮
辛亥春,清政府的大牢里,一南一北关着两个名闻中外的同盟会英雄,一个是关在武昌府监狱里的日知会一案的主犯胡瑛,一个是关在北京刑部大狱里的谋炸摄政王的汪精卫。二人都是才华横溢的文人,胡瑛入狱后面对严刑拷打拒绝招供,写下绝命诗“仗剑十年悲祖国,横刀一笑即仙乡”;汪精卫入狱后自料必死,也写下绝命诗“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他俩的英雄气概和豪迈诗篇在海内外影响很大,虽被判处“永远监禁”,身陷囹圄,却鼓舞着一代革命青年的反清信念,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
胡瑛,字经武,原名宗琬。光绪十二年(1886)生于浙江绍兴,后随父兄到湖南,居于桃源,与宋教仁同乡。他16岁肄业于长沙经正学校,黄兴时任该校教员,受黄影响,在校参加革命活动,引起官府注意,为避逮捕,黄兴介绍他到武昌吴禄贞处藏匿,在此结识沔阳张难先,助其筹备科学补习所,并与张一起投入工程营当兵,张为他的言论风采所感动,1904年5月科学补习所成立时,推他为总干事。黄兴在长沙组织华兴会密谋举事,约他前往相助,起事失败后,科学补习所被封,他又加入刘静庵组织的革命团体日知会。1905年正月,清户部侍郎铁良行至湖北,刘静庵拟谋杀之,胡瑛与王汉愿往行刺,汉口未得手,二人尾随铁良行至河南彰德,王枪击铁良未中,在清兵追捕中投井自尽,他收葬王汉遗体后,转赴日本避难。
胡瑛参加同盟会后,被推举为评议员,1906年,孙中山派他回国响应萍醴起义,因叛徒告密,胡与日知会八位要人皆被捕。胡入狱后,因声名显赫,官府特别重视,但因未获证据,便对他施以酷刑,他拒不招供,留下一首荡气回肠的绝命诗:“昆仑紫气郁青苍,种祸无端竞白黄;仗剑十年悲祖国,横刀一笑即仙乡。河山寂寂人何在,岁月悠悠恨更长;我自乘风归去也,众生前路苦茫茫。”日知会原是武昌美教堂圣公会设立的阅览室,因有教会背景,此案轰动中外,除革命同志奔走营救外,教会中的美籍人士亦出面致电北京美国公使向清政府外务部交涉,同时,在京的吴禄贞等人亦向肃亲王上条陈,劝其勿杀党人,免增满汉恶感,清廷迫于内外压力,又出于缓和满汉矛盾的考虑,致电湖广总督“从轻办理”。此案一直拖到宣统元年(1909)才宣判,除一人病死、二人保释外,其余六人,四人判处有期徒刑3至15年,刘静庵、胡瑛被判永远监禁。当时,反清思想在武汉学界、军界已深入人心,判刑的6人一时成了英雄。被判监禁三年的梁钟汉关押在汉川县监狱,该县正堂(县令)见他是留学生,又是政治犯,且有当地缙绅为之说情,便对他颇为优待,典狱员见县正堂优待,更是落得顺水推舟做人情,将狱中一栋三间小屋给他住。县里的青年学生闻知梁是革命党,纷纷入狱探视访谈:“每逢星期日,狱中几成为学生之俱乐部。看守者既不干涉,牢头禁子更不过问,且替我倒茶倒水。”“我在狱中既极自由,因之来往者日众,资用亦不虞缺乏,遇学生有困难,反可接济。若遇同志商谈重要事务,并可于夜间私自出狱……”(梁钟汉:“我参加革命的经过”,《辛亥首义回忆录》第二辑,湖北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P16-17)判刑五年、关在汉阳狱中的李亚东亦受同志眷念,除捐钱资助生活外,党人还常到狱中与其议事,时在武昌新军三十一标当兵的方孝纯晚年回忆道,他常和战友们于星期天休假时“携酒肴过往”,看望李亚东、胡瑛,饮酒赋诗。(方孝纯:“辛亥首义之片断回忆”,《辛亥首义回忆录》第三辑,湖北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P101)
23岁的胡瑛被关押在武昌臬司狱,典狱官谈国华见他风姿俊美,谈吐儒雅,诗文书画俱佳,甚是怜惜,对他优礼相待,在同案坐牢的六人当中,他的处境最好。胡瑛不但笼络了狱吏,还凭着风姿和口才俘获了谈国华女儿的芳心(后来终成眷属),对女儿与胡相爱,谈某顺其自然,不加阻止,大有奇货可居之意。与胡同案被捕、因病保释的张难先常去狱中看望,饮酒画梅花,他说:“瑛之在狱也,手腕敏脱,禁卒囚徒,悉在笼络中,等于僮仆,故见客谈话,极自由。党人多候探者,问及党务,故以后每一机关之组织,瑛皆与谋。”(《湖北革命知之录》,《张难先文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P68)
胡瑛在狱中,学生、士兵慕名前往拜会者不断,武汉各革命团体领导人亦常到狱中晤谈,请教方略。“问及党务”最多者,当属文学社之三巨头蒋翊武、刘尧贗、詹大悲。蒋、刘是湖南人,文学社以湖南人居多,胡是革命前辈,又与黄兴、宋教仁关系密切,他们遇事即往狱中“商大计,决进止。詹大悲和他谈话后非常高兴,逢人便讲:‘萱庵(胡在狱中别号)真天下才也。’由此胡逐渐形成左右文学社革命活动的力量。”(贺觉非编著:《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上),中华书局,1982年10月第1版,P30)
居正到汉不久,即由黄侃陪同,前往武昌府监狱探望胡瑛,此行观感,他在《辛亥札记》中所记甚详。谭人凤到汉后,亦往狱中慰问胡瑛,适遇文学社蒋翊武、李长龄、罗良骏等人,他们都是经常来看望胡瑛的人,由胡向谭一一介绍,谭见蒋翊武像个田舍翁,土头土脑,李长龄像个老学究,腐气熏天,罗良骏如贵公子,纨绔未脱,心中不悦,颇为漠视,胡瑛屏左右对谭说:“你别小看人,湖北党人都具有百折不回的志气,本社(指文学社)尤埋头苦干,不以外观夸耀也。”谭人凤乃改容谢之。(见杨玉如:《辛亥革命先著记》,科学出版社1958年版,P33)
胡瑛不仅是武汉革命青年的“精神领袖”、文学社的最高顾问,他还是武汉革命党人与同盟会要人联系的枢纽。正因为他能与宋教仁单线联系,日后却招来一场是非———武昌起义前他写密信阻止黄兴、宋教仁来汉,当事人杨玉如怨恨于他:“文学社党人蒋翊武、刘尧贗皆湘籍,故常将武昌革命事就狱中与瑛相商。惟瑛言大而夸,识见亦陋,料事不甚正确。即如首义期迫,居正、杨玉如赴沪,邀黄兴与宋教仁速来,力言大事可成。而瑛亦暗遣人去阻宋不来,密报武昌革命绝不可靠。党人颇恶其捣乱,但因渠长系囹圄,无异坐井观天,亦不深咎。”(杨玉如:《辛亥革命先著记》,P33)另一位当事人居正也说:“余偕杨来沪后,……连日在英士寓所,召集上海机关部会议,决定南京、上海同时发动;令余详述事实,函报香港,托吕天民携往,请黄克强速来,宋钝初、谭石屏均准备同时赴汉,讵胡瑛在狱,密派学生岑伟生持书来沪访钝初索炸弹。钝初问余可否给之,余曰不可,初不知胡瑛给钝初之书,有痛哭流涕,极言之湖北不能发难也。故钝初初听余言,疑信参半……”(居正:《辛亥札记》,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P37-38)当事人如此说,后代写辛亥革命史者便以此为据批胡瑛搞阴谋,甚至把黄、宋不能于起义前到武昌,导致黎元洪当了湖北都督之责也算在胡的头上,可怜他民初做了“筹安六君子”,大节有亏,成了反面人物,无人为他辩解,此事几乎成了铁案。
检阅史料,细察原委,胡瑛真是冤枉。四十多年后,终于有另外两个当事人出面为胡瑛解释。
“在狱中同志来往,消息尚觉灵通,但对海外同盟会本部之音信,尤其孙中山先生与黄兴等状况不免隔膜,我明知上海《民立报》为海外同志之联络机关,苦于通讯有顾虑。特于五月底,派岑楼(即岑伟生)到武昌狱中见胡瑛,询问海外同志近况,岑伟生见着胡瑛,适张难先在座,饮酒画梅花,谈叙之下,以派人赴沪联络为要紧。经岑伟生函告,我极力促成。……胡瑛因我促成派人赴沪,乃写信致宋教仁,叫岑伟生到上海《民立报》面赍。宋教仁此时为《民立报》主笔,兼负国内外革命联系重责。岑伟生即到上海,适湖北军界同人,亦派杨玉如、居正二人为代表,在沪接洽。宋教仁、陈其美宴请杨、居、岑于上海四马路‘一枝香’番菜馆。陈给了少数炸弹炸药,交岑伟生带回武汉备用;岑伟生即转送武昌女子职业学校交我妻张荫兰,并将所得国内外革命情况,转告于我。八月初旬,武昌军界同志机关破露,搜捕紧急,胡瑛认为革命受挫,大为悲观,恐沪上同志仓促来鄂遇险,又写密信交岑伟生,赴沪见宋教仁,信中说湖北革命遭受打击,又举须另约期。胡瑛之所以说此,盖因武汉同志,原约定八月十五(10月6日)举事,而以机关破露,不无顿挫。沪上同志接此信颇为惊诧。……今之各种记载,皆谓胡瑛派人赴沪,止沪上同志不来鄂。盖有失实之处,我特志其详。”(梁钟汉:“我参加革命的经过”,《辛亥首义回忆录》第二辑,P18-19)
信使岑伟生是这样说的:“不肖于辛亥住武昌昙华林第二中学,由汉川革命党人梁瑞堂(梁钟汉字)介绍,认识系在武昌府狱之革命党人胡瑛。胡氏虽在牢狱,而门禁松懈,革命同志经常出入,隐隐握学界重心。七月间,胡派我代表学界赴沪,会见旅沪同志陈其美、宋教仁、谭人凤等,报告鄂省革命情况(宋住三茅阁桥民立报馆,陈住马霍路德福里一三四号)。陈其美于四马路一枝香番菜馆包一房间请客,有鄂省革命代表杨玉如、居正在座,杨、居两君说军界需要枪支,我说学界需要炸弹,便于作荆轲、聂政,震动一时,遂由陈交烈性炸弹一枚,给我带到武汉,备紧急之用。我回报胡瑛,胡谓革命已经成熟,已急电上海宋教仁催其来鄂主持。不料八月初旬左右,军界机关破获,风声严紧,胡氏认为革命受挫,其他同志亦多悲观,深恐宋教仁贸然前来遇险,嘱我赶速赴沪,止其勿来。我连夜赍胡密函动身,适抵沪之第三天,而武昌首义电讯传至,宋教仁又惊又喜,且叹曰:‘陈涉发难,事机逼成,凡事不能预料。’”(“岑楼致贺觉非信”,《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上卷,P25)
细察两造之词,不难看出事情的原委:一、岑伟生第一次赴沪送信,并非出自胡瑛本意,而是受梁钟汉所请,他才给宋教仁写信,当时他并不知道杨、居赴沪之事,信中内容无非是通报湖北革命形势,可能与杨、居对宋所说有出入,引起了宋的疑心,也引起杨、居的猜疑,怀疑胡瑛在搞阴谋;二、岑伟生回武昌向胡瑛报告此行经过,胡告诉他,“革命已经成熟,已急电上海宋教仁催其来鄂主持”,此时应在八月初三之后,因为文学社、共进会联合后,八月初三才在胭脂巷机关部召开大会,商定起义计划,胡瑛刚获悉此信,就电催宋来鄂主持,此事杨玉如、居正均不知情,外人更不知道;三、八月初三突发南湖炮队暴动事件,引起官府警惕,武昌戒备森严,八月十三,雄楚楼十号(刘公、杨玉如同住于此)机关被破获,杨玉如夫人饮药自尽,侦骑四出,风声鹤唳,胡瑛闻讯,深恐宋教仁来鄂遇险,但请宋之电已经发出,情急之中,写信派岑伟生“赶速赴沪,止其勿来”,岑到沪的第三天,武昌起义(八月十九)的电讯就传到了上海(八月二十),由此可推断出岑是八月十四、十五自武昌动身赴沪的。
胡瑛为宋教仁的安危着想,本是善意,假使武昌起义未能发动,或者失败,论者会说胡瑛英明果敢,临危决断,武昌起义侥幸成功,即诬胡以“阴谋”阻黄、宋来鄂,如此事后诸葛之言,非史家公论也。(《辛亥逸史》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