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战配置官方推荐配置:[原创]“民主”的话语游戏

民主”的话语游戏
——“上下左右看民主”系列之二


作者：梁泉



谈到民主的时候，学者们往往喜欢追根溯源地说到古希腊的城邦民主。这本来并无不妥，但是由于他们几乎都缺乏“公共领域里的自主”民主八字方针的指引，所以他们往往忽略城邦民主里面的公民自治最根本的一个东西，那就是城邦公民的成员资格。“公共领域里的自主”的关键在于它们是“公共领域”和“自主”两者组成的。前者就与成员资格有关，对古希腊城邦之外的人来说，他们没有公民这个成员资格或者说是公民身份，所以古希腊的城邦里面那种“公共领域里的自主”当然也就没有他们的份。好比现在的港澳台，我们都知道他们是中国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却是与他们处于一国两制的“邦联”格局下，虽然我们都是同文同种的中国人，我们并没有港澳台这些政治共同体或法律共同体的成员资格。

所以，要理解民主，首先必须要理解政治共同体或法律共同体这种特定的公共领域里的成员资格。这就是我去年写作《“民主”前面的“民”是谁？》等身份证自觉系列的原因。我们往往想当然地认为“民主”前面的“民”就是人民、国民或公民等等，其实无论历史还是现实都证明并非如此。“民主”是有其话语游戏的，假如你不知道“民主”前面的“民”是谁？你就不明白“民主”的话语游戏。

自民国之后，中国已经没有自称奉天承运的皇帝老儿了，民主变成了一种政治正确，所以刘小枫与槛外人的虚拟对话《论民主专政的正当性法理》里说过：“现代的人民民主政治恰恰建立在所有人的自然平等这一假定上，因而与统治－臣服的政治本体论根本不兼容。既然人民民主政治出现之后，更高秩序的人与较低秩序的人的差序格局已经没有正当性了，谈论人民民主的正当性及其主权，就可能是自己哄自己”。在一个民国里面，民主是一种类似于国家伦理与国家意志的政治正确，所以说什么“民主是好东西”可说是新世纪的中国笑话。问题关键在于不论是自己哄自己还是中国笑话，它们都说明了一个没有皇帝的皇帝的现实。如此现实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至今很多人都还不明白“民主”的话语游戏，也就是说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像我那样追问去“民主”前面的“民”是谁等等。

还是在刘小枫与槛外人的虚拟对话里面，刘小枫如此说道：

问题在于，“人民”绝对不是一个不言自明的概念。至少对我来说，无论我如何调动自己有限的哲学人类学、历史社会学、政治学和法学知识，都无法为“人民”找到一个统一的描述性或规范性定义。以公开发表的毛泽东著述文本为例，可以找到两类截然不同的“人民”概念。一类如1949年开国大典前夕，毛泽东在一篇类似于总统就职演说“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所描述的，“人民是什么？在中国，在现阶段，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
“人民”不仅是一个历史性概念、一个有地域性和时域性的集合，而且是一个有道德“差序格局”的集合。毛泽东就在同一篇演说中声称：“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但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恰恰构成了中国人民集合中的最大子集。谁有资格教育农民？当然是人民集合中的道德优位阶级——工人阶级子集中的精英元素。因此，用我中学数学老师的话说，所谓“人民主权”概念，绝对是一个“四条边的三角形”。
另一类“人民”概念如毛泽东在名篇《愚公移山》所描述的，“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不断地工作，我们也会感动上帝的。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全中国的人民大众”。这里的“人民”是指某种超验的政治本体，是对超验的神圣本体——上帝（西方的God即“神”，中国的“天”）的政治神学模拟。套用克雷芒（Clement of Alexandria）的口吻，可以说“人民”既超乎时空，又超乎名词和概念；我们也许能以某种方式得到关于“人民”这个全能者的概念，但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我们只知道他不是什么（参见约翰?麦奎里：《谈论上帝》）。基督教神学知识告诉我，上帝的国在天上，上帝之道化为肉身的基督，是一个只发生一次的历史事件。政治史阅读和政治生存体验告诉我，“人民”的国在地上，“人民”之道化为肉身的“总统”或“主席”，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寻常故事。因此，革命并不如您所说“人民以自己的意志名义”，而是革命家或革命党人以人民的名义，施行临时约法的主权专政，以便解除旧政制的法权，建立新政制的法权。同理，“革命” 也不是如您所谓的“人民僭政”，而是革命家或革命党人的“僭政”。

简单地说吧，就是在毛泽东时代，你是否人民并不取决于你自己个人的意愿，你要当人民就像华人要入籍美国一样要经过申请并得到对方的批准，并且还要有一个入籍的“归化”的仪式。所以，就在今年，王元化与林毓生对话时，他们还特别强调：

我之所以用公民二字，不用人民二字，主要是因为在中国的环境中，“人民”是集体主义的符号。甚么是人民呢？你反对我的意见，你就不是人民了。因为我是人民的具体代表，所以你不同意我的意见，你就不是人民了。
王元化：毛泽东有一个很奇怪的理论。他立国的时候，他的意思，什么都要加上“人民”两个字，什么都是人民的。
林毓生：他这个人民是另外的意思。不是我们普通人。
王元化：他到了真正人民的意义上，没有一个人是人民。都不是人民。
林毓生：他的“人民”是集体主义的人民。不是个体的人民。他是列宁那一派。列宁那一派是世界上讲策略的第一等的政治宣传家。（转自真名网《王元化、林毓生1月18-19日对话完整版》）

说实话，凡是经过毛时代的人都有过在红色海洋里做“蓝蚂蚁”的经验，明白中国“人民”的历史与现实之后，再来看看我的《穿一件公民衫又如何?——梁泉纪行笔记》等网文，你也就不得不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诗人闻一多在《祈祷》里面所说的东西对中国“人民”来说都还是个问题：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注明：
从昨夜至今凌晨5点，彻夜不眠。上午十点起来打开电脑，即作此网文。
草于2008-6-4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