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销存软件 服装辅料:与影相随的“交欢”都是暂时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19:10:43

与影相随的“交欢”都是暂时的 

    伟大的人物都是孤独的。李白的孤独因为酒的作用,成了人人能诵的诗,它虽然没有给人带来快乐,却安慰着许多孤独者的心灵——我们的生活中固然需要快乐,但更需要对心灵的安慰。

    最能表现李白那种孤独情怀的,大约要属这首《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能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与帝王们那种酒池肉林的奢靡不同,与草莽英雄们那种大块吃肉、大碗饮酒的喧闹不同,花间月下,与诗中人相伴的只有一壶酒,这酒喝得孤独、清寂,却别有一番意境。除了李白这样的诗人,谁能想到拉上月亮陪自己喝酒呢?而且,还喝得兴起,扯开嗓子就唱,唱得摇头晃脑,于是月亮就“徘徊”了;拖着身子就舞,于是那月光下的影子就“零乱”了。月亮的“徘徊”和影子的“零乱”,看似热闹,却愈加强化了诗人心中的孤寂。除了月亮就是影子,再没别人,在它们或“徘徊”,或“零乱”之间,诗中人哀叹着人生苦短,“行乐须及春”。可是,与谁行乐?以酒为乐,以醉为乐。与谁相伴?与月相伴,与影相随。

    学者李零曾写过一篇题为《花间一壶酒》的随笔,对这首诗进行了深入而独到的分析。他说,酒徒和月亮交朋友,永远是自作多情。每到夜晚,无论你有情无情,月亮总要高悬于云汉之间,远远投来一点或曰清冷或曰皎洁的光辉,让人可望而不可及,想去亲近都亲近不了,因此才说“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总之,那与月相伴,与影相随的“交欢”其实也都是虚幻的、暂时的。

    这是一种如宇宙般没有边际,没有止境的孤独。即便如此,“月下独酌”的美感,“对影成三人”的意境,仍然以艺术的方式为我们的心灵带来了愉悦与安慰。就于抚慰人类的心灵来说,艺术可能与宗教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它更容易被人感知,引起共鸣。

    李白那孤独的灵魂与酒有关,与月有关,他的死也与酒有关,与月有关。

    根据传说,杜甫是因过量食用牛肉而亡的。我们至今无确认这是否属实,不过,吃得撑死,倒是我们这个饥饿民族特有的与人间告别的方式。李白的死法似乎也无定论,有一种说法应该比杜甫之死更加可信:诗人醉酒泛舟江上,误把水中月当成天上月,又开始手舞足蹈,俯身捉月,结果落水而去,逐月而去。因酒而亡,因月而亡,对于这位狂放的诗人来说,也算死得其所。他的一生可能苦多乐少,你却不得不羡慕他的狂放、潇洒。他使孤独变得凄美,使平庸变得壮丽,他发现并抒写了普通人不易感知的自然与生命之美。

    中国历来不缺少吃得疯狂的人,也不缺少为吃疯狂的人,惟独缺少李白这种超越了吃喝本身,借酒发狂,寻找人生价值与生命意义的人。无论是帝王还是民间草莽,许多中国人都被“吃”这种动物化的行为淹没了。

    美国汉学家史景迁在他的《中国纵横》里曾经语含讥讽地描写末代溥仪的饮食情况:

    ……对于年轻的皇帝溥仪来说,虽然他的王朝走到了尽头,可是宫里的饭菜依然沿袭着17世纪的老样子,没有丝毫变化。时光已经到了民国元年,可在紫禁城里照样摆着大清王朝的谱儿:太监们排着队把美味佳肴一一摆放在溥仪面前,每个装着菜肴的银盘下面都放着一个瓷碗,瓷碗里盛着热水,这是给饭菜保温的……可是溥仪自己从来不吃这些菜,因为他简直消受不了这么一大桌子饭菜,于是,“御膳”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拿回了御膳房……可是不管溥仪吃不吃,皇上每个月的膳食大约要消费掉:八百一十斤肉,二百四十只鸡鸭。(《中国纵横肉,一个汉学家的学术探索之旅》234页,史景迁著,上海远东出版社2005年5月第1版)

    一个无能透顶的逊位之君,在吃喝上却毫不含糊,难怪让外国人看了不解。在同一本书里,史景迁也记录了当时穷人的饮食状况:

    在清末到中国来的玛高温(J.MacGowan)发现北方的苦力一日三餐皆为甘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没有什么变化。惟一的调剂不过是吃点咸萝卜、豆瓣酱或腌豆子。

    因此,史景适说:“清代大部分起义都是因贫困和饥饿而起……”

    写到这儿,我又想起我的那位同学,可他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后的生人了,他的生活怎么还是和民国初年的北方苦力差不多,可见解决中国人吃饭问题是多么的不易。直至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深挖洞,广积粮”仍然作为基本国策被反复强调。而“解决了世界上五分之一人口的吃饭问题”,则作为近三十年改革开放后取得的第一项伟大成就。 

注:本篇为杨黎光·《我们为什么不快乐?》之七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