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卡车论坛 卡车之家:一场游戏一场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8:40:50

 

一场游戏一场梦 

  一、引      子 

 

    阿雅醒来时,太阳早已从落地窗幔的空隙悄悄地钻进了房间——

    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揉揉眼,伸伸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恋恋不舍地从柔软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

    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她打开音响——

    舒缓的音乐将寂静的房间从沉睡中慢慢唤醒,空气中一下溢满了跳动的韵律和太阳的味道……

 

    她往浴缸里撒了一大把干玫瑰花……

    一片、二片……花瓣在水中无方向的打着漩,慢慢地舒展,原本轻盈、干爽、色泽暗淡的花瓣,顷刻间变得厚实、润泽、鲜亮起来,随着热气的升腾,一股淡谈的幽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二十分钟后,着一袭淡粉色浴衣的她,带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坐到了化妆镜前。

    椭圆形的标准脸型,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显得有些忧郁,眼圈看起来有点发黑——那是昨晚没睡好。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特别是她那微微上翘的嘴角是那么的可爱,迷人、性感的双唇如果冻般晶莹剔透,原本白皙的皮肤由于热气的熏陶,此刻显得更加白里透红、娇嫩无比。

 

    上苍不但给了阿雅一张漂亮的脸蛋,还给了她一个曼妙婀娜的身材。

    一米六八的个头儿,婷婷玉立,标准的三围恰倒好处,优雅脱俗的气质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动人。如今,铅华洗尽却依旧风韵犹存,走在路上,还是常常引得路人频频顿足、回眸。

    阿雅一直比较崇尚自然美,容妆向来简单、淡雅,每天只需轻扫一下黛眉,涂抹一点口红,两分钟时间一切就ok了。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很有淑女味道的、浅米色的、镶有蕾丝花边的休闲裙装。

    她站在宽大的衣帽镜前,右转、左侧,贴近、后退,左右旋转着由前至后,从头到脚,由近至远地、十分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用手触摸了一下稍稍浮肿的眼皮,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怪样,嘴角边溢出一丝笑意,这才转身出了门去。

 

二、一场春梦

 

    阿雅开着她那辆白色的别克车,在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中时而急速穿梭,时而停顿,时而蜗牛般缓缓移动,但大脑却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

    此刻,她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昨晚的梦境之中——

 

    她已病入膏肓,正被死神玩弄于股掌之中。

    死神是一外国老头儿,半秃的白色长卷发,硕大且发红的鹰勾鼻子,布满褶皱的、干瘪的、黄瘦面容木纳、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阿雅象一条娇小的美人鱼,被死神牢牢地握在手中——放下则是回到人间地狱,举起,则是进入幽灵天堂。阿雅瞪大眼睛,惊恐地盯住死神,身体象被压上了万吨巨石,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汗水慢慢湿透了衣衫,如丝般光滑、柔顺的披肩长发随风飘逸起来,她感觉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好象灵魂已飞离了不断下坠的肉身,慢慢地没有了气息……

    直到醒来,阿雅才感觉头疼欲裂、心悸异常。

 

    此时,路口的信号灯变成红色。

    阿雅踩住刹车,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阿雅向来是比较相信周易的,梦中的情形预示着不好的兆头,联想起近日的身体异常情况,她越发地意识到自己活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了,否则不会噩梦连连的。

 

    “嘟嘟……嘟嘟……”,“大清早的傻楞在这里,你TMD失恋啦,SB!”随着一阵阵急促、刺耳的的汽车喇叭声, 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的一辆汽车里甩出了这一连串粗野的脏话。

    哦,阿雅这才注意到前方的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绿色多时。

    不知是由于梦境的暗示、还是受到刚才国骂的委屈,此时,踩着油门的阿雅禁不住潸然泪下——

    难道,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八年啊,她整整苦了自己八年,委屈了自己八年,她真的是万般地不甘心,十二万分地不情愿!这不甘心、不情愿,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缘于他——一个藏在她的心底里、始终让她梦牵魂绕、时时刻刻牵挂着的人,每当想起这个人,阿雅都会暗自伤心、落泪、心痛……

    一个今生和来世都无法让她割舍的人,一个想起来就让她心里溢满了阳光、脸上却挂满了泪珠的人,一个是无论活在天堂还是生在地狱都无法让她忘怀的人,她的初恋情人——文博,阿雅心中永远的痛!

 

    屈指算来,他们已整整八个春秋未晤。

    八年来,虽然生活中有这样、那样的诸多不如意、不顺心,但即使烦恼、忧愁压得她独自落泪、伤感,也不曾使她去触动这根敏感的神经。

    世上的事情真的很奇怪,有的人为爱而结合,而有的人则为爱而选择了分手。阿雅就是后者。当然,她一直深深爱着的文博至今也不知道真相。

    当年阿雅并没有向文博说明真实的原因,便悄然离开。

    文博爱她,她自然知晓,而她自己对文博的爱,则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最深沉的呼唤,是不顾一切相依相守的渴望,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想念,是千年一次不可再现的感觉。这种爱,可以说远远超过了爱自己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当初她才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开。

    为什么?因为那时她患上了可怕的病症——白血病。

 

    上帝造物弄人啊,他创造了阿雅这样善良、美丽、贤淑的女孩,却同时带给了她可怕的病魔。也许是她过于完美,上帝才公平地在这只红苹果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与其各方都痛苦,不如一人独自承担痛苦,阿雅深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正因如此,她当年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想,时间、环境和阅历是改变人和愈合伤口的最佳良药。她自己需要的,只是在有生之年还能够远远地注视着和默默的为自己心爱的人时时刻刻地祈祷祝福而已。

    她爱文博,真心地爱,刻骨铭心地爱!她常想,他们的爱情不会有结果,就是有结果也是不完美的。不完美的结果?这对于一贯追求完美的阿雅来说是万万不能够接受的,太可怕了!她不忍心看到心爱的人未来生活在一个没有希望的氛围之中,不忍心他一生都要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生活,她不想让他有一点的委屈,不想让他有一丁点的伤害,所以,阿雅只有选择让自己一个人痛苦——为爱而自虐!

 

    阿雅是个贤淑雅致的女孩,心地善良,多愁善感,情感丰富而细腻,且生性活泼,追求完美,是个十足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者。她出生于一个集军人、干部、知识分子于一身的美满家庭。爸爸是现役军人,师级干部,妈妈是位外科主治医生,作为独生子女的阿雅自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阿雅生长、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但她从来都不会自恃清高,从来不会看不起比她生活环境差的人,相反的,她非常同情家境贫寒的同学和朋友,经常尽自己的所能去主动地关心、帮助别人。

    如果说与别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她生活的辞典里面好象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叫痛苦和忧愁。只是当她的心被文博偷走以后,她才开始慢慢地体会到痛苦和忧伤的滋味。

 

    而文博的生长、生活环境则与阿雅大相径庭。

    他出生在一个由阿雅父母看来与自己的家极其不相匹配的家庭里——父母都是极其普通的人,爸爸是个中学教师,妈妈是位家庭妇女,他拥有5个兄弟姐妹,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文博与阿雅就读于同一所学校,高阿雅两年级,是学校里面的知名人士——学生会主席,《小荷》诗社的执行总编,学校篮球队的主力中锋、业余围棋爱好者,在全省组织的“新星杯”业余选手围棋比赛中,以八段高手的骄人成绩曾风靡一时,成为“星”级人物,出现在大小媒体的显赫位置上,还在电视屏幕上频频亮相,还有……总之,他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反正在学校里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明星式的人物——

    他,身高一米八零,体魄矫健,身形伟岸,硬朗、英俊的五官透着一股儒雅的韵味,还流露出些须傲慢的端倪。他的声音极有磁性和穿透力,性格开朗,且幽默风趣,举手投足之中表现出的大气、自信、从容、智慧、果敢、洒脱、浪漫的气质,经常使得他变成焦点式的人物,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男子汉的气概自然会迷倒好多女孩子,当然,包括阿雅在内。有多少个女孩子或明或暗地喜欢他、追求他,但一直以来他都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十六岁那年,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就是文搏。

    那时,她还真不知道他的真姓大名。后来,听别人喊他,她才知道他的名字。他,个头很高,斯斯文文的。长她两岁。喜欢打篮球,有着一副低沉的好嗓音。成绩很好,常坐班上的第一把交椅。

    那时候,情窦初开的阿雅常常为在路上能够碰到他,能够与他擦肩而过而高兴个大半天。为了制造这种“巧遇”,她常常放了学也不立刻回去,而是借故减肥、锻炼身体独自一人在学校的运动场上一圈又一圈地慢步兜圈,目的只有一个——为了看到他。呵呵,或者说是为了看到他打篮球时的英姿吧。因为喜欢他,喜欢看他打球时的激情争抢,喜欢他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矫健身姿,喜欢他在球场上那充满激情和自信的磁性声音时不常地走偏跑调或有点声嘶力竭,喜欢他汗流浃背头顶冒烟满脸汗水投入的样子,喜欢……总之是喜欢的喜欢。

    虽然在当时,早恋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女生追男生也不再是什么新闻,阿雅也不是那种内向的女孩。但是,也可能是女孩子的矜持吧,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向他主动表白什么,只是觉得,能这样一直远远地看到他,欣赏他,就很好了。

 

    他俩的相识是在一次学校举行的“青春杯”篮球比赛场上。

    那是一次高三年级与高一年级校篮球队之间的比赛。

    那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学校篮球场。

    他在球场上自然是中心人物。而她,那天她在球场外则是瞩目对象——因为那天她特意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戴了一顶海兰色的遮阳帽,非常地抢眼,再加上她对文搏的每一个投篮进球时所发出的一声清脆悦耳、激情飞扬的叫好声,引得周围观看的人们时不时地将眼光从球场上移至球场外,顺着发出叫“好”的别样声音去搜寻和探视……

 

    那天,可能是有场外这种异样的、助威的声音吧,使得文博在球场上如鱼得水,越战越勇。当赛事接近尾声时,在对方的篮板下眼见一个2分球即将产生时,说时迟,那时快,他凭借着高大矫健的身姿和灵活快捷的反应,只见他一个颠步——起身——跳跃——挥手——用力一击,“啪!”,好!一个漂亮的拦截,把刚要进入篮网的球儿“嗖”的一声,打出了场外。只见那急促的、打着旋儿的球眨眼间飞出了场外。紧接着,随着观众席上“哎吆”的一声惊叫,众人的目光被齐刷刷地一齐拽了过去——不偏不正,这飞出的球儿,正好打在了头戴兰帽、身着一袭白色运动装的她的脸上。

    此时比赛结束的哨声同时响起。

    顾不上与对方球员和裁判一一握手,满头汗水的文博立刻冲到她面前。

    “对不起,没事吧?”,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弯腰去看她的脸。

    “嗯,没…没…没事儿……”她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抹着涌出的泪水,头也不抬地、不知所措地应和道。

    “我看看……”

    说话间,他的右手已抓住了她捂者鼻子的左手。

    “真对不起,都怪我用力太猛……咳,鼻子都给砸红了,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她略带着几分鼻音,低声说道。本能地摆开了拿着她手的他的手。

    “你看,脸都发红了,还有点肿了,要不,我…我陪你去校医务室看看吧?”

    他小心翼翼地轻声言语道。

    “我没事。不用啊!”

    “我不怪你,是球不长眼,又不是你不长眼,真没事的!”。

    阿雅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人。

    他很无主的、不知所措的、窘迫地目送着她起身、离开、慢慢走远……

    这时候,篮球场上的人基本散去,只剩下三、五个男生正在收拾比赛用的桌椅和记分板等比赛用具。

 

    阿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此刻她才感到整个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吸一吸鼻子都有点疼,并且感觉脸一下子长胖了许多,鼻子还酸胀酸胀的。

    “哎,你等一等”。

    阿雅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很有磁性的呼喊声。

    阿雅停住脚步,扭转身,只见他一阵风似的跑着,手里面好象还拎着一个白色的方便袋。

    “给你,这是我刚刚在学校门口的商店里买的雪糕”。

    “我不吃!”

    阿雅心想,我的脸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张得开口啊,真想得出啊,这人!

    “不是让你吃,是让你把它当作冰袋用,24小时之内只能凉敷,这样消肿快一些”。

    这时的阿雅,忽然感觉很委屈,眼泪“唰”的一下子流下面颊。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很疼吗?”

    他声音一下变小了许多,有点很内疚的感觉。

    阿雅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就跑开了。

    “哎,冰糕,冰……冰……糕……”

    他的声音在阿雅身后慢慢减弱,渐渐的消失,听不见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文博开始关注起阿雅来。

    一来呢是因为那场意外的飞球造成的事故所带来的愧疚感一直萦绕在心头,二来呢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始终在不自觉地牵引着他,使他思绪总是不自觉地就被阿雅的面容和身影给覆盖了。

    每当阿雅的身形容貌在脑海中出现,他就有一种好象是大运动量后的感觉,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并且上课时精力不集中,思想经常开小差。一会儿是阿雅的头像特写镜头充斥其间,一会儿是她那银铃般欢快的叫好声灌满于耳,连晚上很少做梦的他,也都一连几个晚上夜夜有梦来伴,且每个梦都跟她有关,不是他俩牵手在一起打打闹闹的片段,就是她被怪兽围困即将发生险情的恐怖场景……

    总之,不论白天还是夜晚,睁眼闭眼,文博满脑子出现的、装载的都是有关阿雅的影子和信息,使从来都不知什么叫忧愁、什么叫失眠、什么叫烦恼,什么叫六神无主、什么叫食不甘味、什么叫夜不能眠……,如此等等,这些文博平生都未曾有过的体会,在他18岁的生命季节里,一下子、一股脑地全体会到了。

    他知道,他的灵魂爱上了这个女孩。

 

    她常常会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想——

    象他那样的男生,应该是会喜欢那种温柔体贴的女孩吧,那种有着一把乌黑的长长直直的头发,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心的时候会抿嘴一笑的女孩吧?

    阿雅的头发很乌黑,但当时只短短的到耳际边,她有一双大眼睛,但常常因为大笑而眯成一条缝。她常常照着镜子想,如果有一天她成了那种女孩,他会不会喜欢上她?

    但想归想,她还是每个月都跑去理发店把稍微长长一点的头发剪短到耳际边,还是一遇到好笑的事情就会笑出爽朗的声音来,笑得眼睛变成了一道弯月。

 

    她十九岁,考上一所不算很好但也不差的大学。他那时,因为父亲重病住院家里拉下了许多饥荒(欠债),所以放弃了继续升学深造的机会。当阿雅坐着火车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小城镇时,浮上心头的是她点点滴滴与他的回忆。大学生活是以二十几天艰苦的军训生活拉开序幕的。晚上临睡前,其他女生都躲在被窝里偷偷打着手电筒在给男友写情书互诉相思之情,而她好多次写下那几个熟悉的字符,始终没有正式成文寄出过。凭借自己的想象,她还悄悄地为文博画了一张头像素描,偷偷地放进了自己箱子的最底层……十九年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思念,原来,思念就是一种可以让人莫名其妙地掉下眼泪的力量。
     四年的大学生活不算太长,活泼可爱的她身边从来也不缺乏追求者,但她却始终选择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好事者问起原因时,她总淡淡一笑,说∶“学业为重嘛。”她也确实在很努力地学习,只为了让枯燥的繁重的学业来麻木自己,使自己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思念他。记得读到大二时,她壮着胆子曾经给他寄过一封信,为了他的姓名,她还真的闹过一次笑话呢。那是她在大学期间第一次给他写信,把“文博”写成“闻博”,名字倒是没错,却把姓氏给搞错了。后来,当他郑重其实地当面告知她时,她那个窘迫劲儿啊,就别提有多么尴尬啦,当时,真恨不得立刻找条地逢钻下去,呵呵,现在一想起来,还觉得很对不起他,太不好意思了。

    四年来她的头发不断变长,她没有再剪短。一次高中的同学聚会时,大家看到她时都眼前一亮,一把乌黑的长长直直的头发,水汪汪的大眼睛因恰到好处的眼影而更显光彩,白里透红的皮肤,时不时抿嘴一笑,大家都认不出这是昔日的她了。

 

    他由于家境的原因,没有继续考学深造,而是进了政府部门,当起了一名小干事。并且不久跟一位副县长的千金订了婚。

    听人说他的女友家世显赫,只是女友本人一般——学识不高,且长相很一般。也许这就是人们常常所说的“互补”吧——女方看中的是男方的仪表人才,男方相中的则只是女方的家庭背景。

    各有所图的婚姻,可能是芸芸众生中最为普遍的一种情况,一种际遇吧,虽然这样的婚姻从一开始就缺少纯洁的爱情、没有折磨得使人死去活来的炙热恋情的煎熬,但婚后的生活也相对是波澜不惊的,相比之下应该说是一种比较稳定型的婚姻搭配。

    这是文博当初自己选择的路。

    在事业与爱情之间,他放弃了爱情。

    可是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他一直渴望爱情,渴望浪漫。

    在灵魂深处,他一直把阿雅雪藏着。不敢轻易地触动,只有夜深人静之时,他的灵魂才溜出来与自己心中的灰姑娘会面。

    他的的确确喜欢阿雅、爱阿雅。他喜欢她的文静,喜欢她的聪慧,喜欢她的优雅的气质,爱她的温柔,爱她的贤淑,爱她的善解人意。

    他一直压抑着、控制着、强迫着自己,不敢去想她,更不会主动去接近她。但,爱,如同香味袭人的毒酒,也象长着美丽花朵的海洛因一样,人,一旦沾上,就会欲罢不能,就会走火入魔。

    其实,文博还是属于那种胆大、脸薄、虚荣心和自尊心都极强的人。可以说,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却是一个弱者,或者说是懦夫。他自己明明非常喜欢阿雅、爱阿雅,但一直是爱在心里口难开,只是远远的注视着、默默的喜欢着、苦苦的爱恋着,属于感情自虐型的那种人。究其原因,可能是与他的出身、与他成长的家庭环境有关。

    人,有时候过于的自尊、要强,反到会形成一种可怕的自卑和胆却的病态心理。

    文博对阿雅爱,阿雅本能的知道。阿雅对文博的爱,文博也能直觉,只是两个人都羞于启唇,一直就这样相互暗恋着,互相磨折着,一起痛苦着……

 

    阿雅二十七岁那年,嫁给了公司的一个同事,两个人从相识到结婚不到半年的时间,短到她都不知道两人是否恋爱过。他们的婚礼在她的极力要求下搞得很简单,只邀请了几个至亲好友。

    当晚她喝了很多酒,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没有醉,却吐得一塌糊涂。她在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张在水汽蒸腾下逐渐模糊的脸,第一次有种想痛哭一场的冲动。但终于,她还是把妆补好后走出去继续扮演幸福新娘的角色。她在心里面默念着,“今天,我嫁作他人妇了,可是我知道,我爱的是你。”

    晚上,华灯初放,喝喜酒的人逐渐散去,最后,新房中只剩下了她和新郎。洞房花烛夜,初为人妻的那一刻,她泪流满面,有一种刺骨的痛楚,除去生理上的,心理上的痛只有她自己知晓,那一瞬间,有一个声音带着极端的无奈、无助和极度的伤感在她心底里迸出:我什么都没有啦!我永永远远、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啦……

    刹时,泪水模糊了双眼,浸湿了枕巾……一夜无眠……

    上帝真的是会捉弄人,有时会阴差阳错地活生生拆散有情人,有时又会将有缘无份的初恋情人阴错阳差地撮合到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幕悲剧的重演,上帝之手真的是折服芸芸终生。

    文博和阿雅就是这悲剧中的一幕。

 

    阿雅的别克车还在车水马龙中慢慢地移动着。此时路口的信号灯又变成了红色。

    她想起了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出出“我爱你”那三个字时的情景,一个无巧不成书的、让人匪夷所思的、一想起来就会后悔一辈子的情景——

 

    那要追溯到十二年前。那时,他二十一岁,还是个知青,阿雅十九岁,刚刚上大学。他们虽然彼此爱恋着对方,但是,彼此之间谁也没有主动袒露过心迹,只是一直以来双方都在彼此悄悄地、暗暗地关注着对方。

    有一天,他们不约而同去新华书店买书,不期而遇了——

    两个曾经彼此暗恋着对方,但彼此从未表白过,却又是彼此心心相印的人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邂逅了,四目对视,象电波一样触动了全身,相视无语,热辣辣的目光早已诠释了彼此浓浓的爱意、深深的眷恋和千年等一回的焦灼、喜悦和欣慰。

    一秒钟的邂逅,一千年的等候,一万年的缘分——彼此象是在注视着一件雕塑、欣赏着一幅艺术品——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好久不见,你好吗?”文博微笑着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嗯,还好。”阿雅白皙的面颊瞬间染上了一层红晕。

    “没想到今天碰到你。”声音不大,羞涩中流露出些许意外和藏不住的欣喜。

    “晚上你能出来吗?”

    阿雅的心砰砰乱跳。

    ……

    “七点钟我在人民公园门口等你”。 简洁、干脆,却也透着武断和无庸置疑。

    阿雅的脸开始发热……

    “我有点事,先走了,晚上见! ”语气虽轻,但话语本身有一种象给下属下命令的味道。

    阿雅羞红了脸……

    ……

    还没等阿雅回过神来,文博已在她的视线里走远……

    “晚上见” ……

    阿雅喃喃自语道,若有所思。

    “晚上见?”她突然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重复道。随即心里面就七上八下起来……

 

    阿雅的晚饭象蜻蜓点水,刚吃了一小口,就推说胃疼,嚷嚷着要出去买点止疼药。妈妈说家里有治胃病的药不用去买,就在妈妈起身去找药的眨眼工夫,阿雅已骑上了早已准备好放在院子门口的她那辆黑色的大链盒的凤凰牌女士自行车,一溜烟地冲出了军区大院,直奔人民公园。

    夏末秋初的傍晚,马路、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也许是正值晚饭时间的缘故。十分钟的光景,阿雅就来到了人民公园。

    远远的,她就开始四处搜寻目标。

    没有!

    她反复搜寻了几遍,最终确定目标没有出现,便抬起手腕一看——6:50,她长呼了一口气,开始放松的一边情不自禁地哼着小曲儿,一边推着车子向公园的门口方向走去,期间还时不时地四处环顾、搜索着什么。

    就在阿雅快要到达公园门口时,一个飞车从她的眼前一闪,随着“吱嘎”一声响,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了阿雅的面前,把阿雅着实吓了一大跳,阿雅刚要张口理论,定睛一看,满腔的怒火一下熄灭了——

    来人正是她刚才所要寻找的目标——文博。

  “对不起,没吓到你吧?我早就来了,给,冰激凌!”说话间,象变戏法一样,一支火炬样的甜筒冰激凌递到阿雅的眼前。

    “呵呵,我的伤早好了,不用再缚了吧!”阿雅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揶揄的话儿竟脱口而出。一片红晕腾的一下印红了他的整张脸……

    “喏,快吃吧,不然就成水了。”阿雅接过冰激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着文博一言不发的就走到了公园内的湖畔旁。

    文博拿出一块白色的手绢给阿雅铺上,他自己则什么也没垫就席地而座。阿雅这时在摆弄着手里的冰激凌,看着看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啥?不笑啥!

    其实,这会儿阿雅心里忽然想到的是“花为媒”和“冰为媒”这些个代名词的角色问题,觉得很有戏剧性,故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出于女孩子腼腆、害羞的本性,矜持的她只能这样说。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这下,轮到阿雅的脸上泛红晕了。

    “真的,你笑起来不但样子很好看,而且声音也特别好听。真的,你的笑声听起来天真无邪让人感觉很舒服,真的,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真的,我,我可不是有什么想法……”

    “除了真的,那肯定还有假的啦?”阿雅歪着头,看着他笑着揶揄道。

    这句话使得文博立马打住了滔滔不绝的赞美。接着,他不自觉地红了脸,还偷偷地迅速地瞅了阿雅一眼。

    其实阿雅这时心里面犹如春风荡漾。她喜欢这种感觉。

 

    接着,他们聊起了各自的工作情况,还聊到了最近正在读的文学作品。他说,现代作家他比较喜欢张抗抗和张承志 。

    还说,他最近在读张承志的《北方的河》,已经看了两遍了,目前正在看第三遍。他说,《北方的河》是一部主观抒情的小说,它几乎没有故事,是以主人公“我”的意识流向构成情节的。作品成功地塑造了“我”的形象,主人公有过苦闷的迷惘,有过痛苦的反思和真切的顿悟。作品把北方大河和主人公的行踪贯穿起来,象征性的表现了年轻一代的坎坷经历和追求。

    他还说读《北方的河》一文,深感其中的深邃,旷远,博大,恢弘,深深感动于其中奋力前行的勇气和信心。这是一部青春的赞歌,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青春的灼热,诠释着青春所有的内涵。

    最后,他极力向她推荐,说,有时间你也不妨拿来读一读,真的很好,有一种催人奋力向上的作用。

    嗯,好的。她说。

    她说,最近自己除了温习功课准备来年再报考研究生外,还迷上了纪实性的报告文学,特别是陈祖芬的报告文学。

    她说,她刚刚看完了陈祖芬的《祖国高于一切》。这篇报告文学的时间与空间跨度大,作者用意识流手法把时间上的跳跃和看似零散的内容巧妙地结构为完整的一体,思想开阔、深沉而锋利。

    她还说这些个报告文学看后觉得很撞击灵魂,很热血。每次读罢掩卷而思,自己在思想和行动上都有一种想蠢蠢欲动的冲动。

    她说,这种体裁的文学作品目光真的了得,很犀利、寓意很深刻,把一些看似再平常、再普通不过的事件经过、人物的生命过程如实的记录下来,再加以客观的评论,夹议夹叙的写法,让读者随着事件的发生、发展和人物的命运沉浮一起经历、一起感受,一起历练、一起升华,由点到面,由小到大,由浅入深,读来倍感淋漓尽致,思来方觉震撼灵魂,让人从中学会怎样去思考问题,怎样去面对生活,怎样去看待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的区别,哪些是真善美,哪些是假恶丑……

    阿雅自顾自地将自己读书的感受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非常的可爱……

    说话间,她抬起头来,忽然发现文博一直在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时,才忽然意识到点什么,猛然打住了话语,慢慢低下了头,开始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羞涩的红晕再次染红了白皙的面颊,此时的阿雅在文博的眼中越发显得娇媚可爱了……

    “其实,我们俩有许多共同的爱好,我很喜欢你,但一直没机会跟你说那三个字……也许是由于我们的出生、家庭背景太不一样,差距较大的缘故,我一直觉得来自社会的压力比较大,所以从来没有跟你直说,……其实我§爱你”。

    当文博说到“其实我§爱你”。这句话时,一个冥冥之中被上帝安排的无巧不成书的意外事件发生了——近处的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让这对有缘人从此一生有缘无份!怎么讲?

    很简单,当时阿雅只听到了“其实我§爱你”。关键的一个字使他们错过了一生的相伴和一世的牵手!

    阿雅在猜,他刚才是说的“很爱你”?还是“不爱你”呢?女孩子固有的矜持和羞涩使得阿雅难以启唇相问,一时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表现的有点茫然和木纳的样子。

    而此时的文博,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啊!按常规,两个人此时会是情不自禁的相拥、默默无语的依偎在一起,而此时的阿雅的茫然、木纳的表现……直觉告诉他,人家千金小姐对你根本没那意思,你这纯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呸!自作多情!你不想想,人家一个堂堂师级干部的千金会看上你一个普通百姓之家的穷小子?快别做白日梦了吧,醒醒,臭小子,该干嘛干嘛吧……文博在心里自责着自己。

    好在文博是那种遇事不惊、处世圆滑、不露声色、很有头脑和办事灵活的人儿,见阿雅没什么表现、表示,随即起身笑着说道,“看咱俩聊了那么多,时间都忘记了,不早啦,快回去吧,不然你爸派勤务兵满城找你,我可担待不起,以后有机会再聊,今天跟你聊的很开心,咱们走吧。”

    这时的阿雅说不清内心是一种什么感受,她多么希望他说的是“很爱你”三个字啊,但若是“不爱你”三个字呢?可能说的是后者吧,要不然,他怎么没一点肢体语言呢?阿雅这时在心里面按自己的思路默默的推测着——按照常规,一个对你心仪的男孩子,应该是比较大方和主动的,若说的是“很爱你”这句话,一定会同时自然的有肢体的语言,不是拥你入怀,就是会小心的、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你的肩膀上,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你,但他没有。

    那他刚才一定说的是“不爱你”三个字。唉,可能是人家早就看透了你的那点心思,怕你拖累、粘缠人家,人家才选择了“先入为主”的策略,为的是让你知趣自动退出,不要抱任何幻想啦。

    想着想着,阿雅不自觉地在心里自嘲起自己来,轻轻地摇摇头,嘴角边硬硬地挤出一丝笑,那是一种无奈的、极不情愿、极不自然的苦笑。

 

    你说,这是多么可爱又多么可悲的一对年青人啊,说可爱,都是那么的纯洁善良,那么的单纯和知性;说可悲,都是那么的书生教条、那么的死板和胆却,可能是琼瑶的才子佳人式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小说看多了,一些爱情发生的固定模式在他们怀春、钟情的年纪里早已根深蒂固了,在他们看来,所有爱情的发生都是很浪漫、很激情,应该是令人猝不及防、心旗摇动的……呵呵,多么可笑的推理啊,多么令人哭笑不得的教条思想的牺牲品呀。

    就是从这一天起,两个本来彼此深深相爱的人,竟然由于一句没有听清楚的真情告白,而错失良缘,失之交臂!正是如此,才为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恋路程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在人民公园分手之后,他们就很少联系了,更不要说是见面,虽然这样,但两个人彼此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对方,只是把这种相互被蒙在鼓里、自己欺骗了自己的爱恋,深深的埋在了心灵深处。

 

    八年前的一天,阿雅突然在家里昏倒,被送去医院。

    一番检查后,医生脸色沉重,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叫住医生,她很认真地问,“我还可以活几天?”

    “三个月”。

    电影里的对白用得多了,没想到真应了人生如戏这句话。她执意不肯住院,回到家里开始为自己准备后事。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文博的生活中永远的消失。

    因为阿雅是个完美主义者,凡事都追求完美,她不想让自己深爱的人因她而分心,怕给文博增加额外的心理和精神上的负担,从而影响到他的事业和前程。另外,一向爱美的阿雅也不愿意让自己深爱的人看到自己由于病情而引起的不好的形象。她太看重自己在文博眼中的形象了。

    所以,阿雅选择了悄然隐退,自动退出了文博的生活。

    这一别离,就是八年。

   

三、南柯一梦

 

    可能是第七感在冥冥之中告诉阿雅:走之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因此,从早上起来,阿雅就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听一听他的声音!——并一定亲口告诉他当初离开他的真实原因,否则,就算是到了天堂自己的灵魂也不会安宁的。

    在这种心理的暗示作用下,加上连日的噩梦折磨,阿雅终于下定决心去做一件自己一直以来想做而始终不敢做的事情——打电话。

    怀着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阿雅今天早早驱车来到了单位。

 

    此时办公楼内非常安静,因为距上班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多小时。

    坐在办公桌前,她按奈住砰砰乱跳的心情,摒住呼吸,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拨下了那几个早已烂熟于心的、令人心动的数字……

    一遍,没人接听。二遍、三遍……嘟……嘟……嘟……,始终没人接听。

    除了响铃清脆的声音,还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此时,原本就很紧张的阿雅开始有些局促和不安起来……

    第四遍、第五遍……

    “喂,你好!我是文博,你是哪位?请讲!”

    多么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富有磁性,还是那种令人心跳的男中音!

    ——非常阳光的味道,儒雅的语气和温婉的语调从阿雅的记忆深出飘忽过来……很近,又似乎很远……

    阿雅的心跳加速,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地抓着话筒,脸红语塞一连声地“喂、喂、喂……”

    是我,你听出来了吗,是我……

    对方有些诧异,“哦,一时我还真没听出来,我正有客人,有什么事情吗?”“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一直都想打你的电话,可不敢打,今天下决心打了……你真的听不出来吗?还是说话不方便……要不然,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哦,对不起,你有客人,那过会儿我再打过去吧”。

    终于,阿雅涨红着脸,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地,象打机关枪一样,一口气嘟噜道。

    “好吧,这电话是……?”探询的口吻。

    “是我办公室电话!”象参加知识竞赛回答抢答题般毫不迟疑。

    “好吧,我一会儿打给你。”轻描淡写,神态镇静自如,零度的语气,不上不下,不多不少,就象给秘书安排日常工作般没有任何情感色彩。

    阿雅终于松了口气,握着话筒的手心竟渗出汗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没听出我的声音!文博居然没能听出我的声音!!看来,我早已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自己竟然还如此……

     盯着黑色的电话机,阿雅下意识地、盲目地、痛苦地想着,不禁伤感起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阿雅犹豫了片刻后,猛然地抓起了听筒——

    “你好!”听起来平静又不失亲切。

    “你好!”自己感觉象害羞的小女孩初见陌生人般的胆怯和小心。

    ……沉默,双方都沉默!

    停顿、无语——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但阿雅感觉仿佛经历了一世长久的等待。

    “阿雅,你好吗?你现在哪里?生活和工作还顺利吧?你一切都好吧?”

    一连串的问号象一粒粒子弹直射阿雅的心扉……

    一股热热的、咸咸的液体瞬间流进了阿雅的嘴里。

    “是我,是我,……我一直都想打这个电话,可一直都不敢打,今天我终于下定决心打了……因为我……我怕……我很害怕,所以这个电话我必须打,否则,我不会打”。

    阿雅有些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语无伦次的说着,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接二连三地滴落下来。

    哦,他知道我是谁,他听出来了,他没有把我忘掉。阿雅有些激动,甚至有一种想立刻放声大哭的冲动。

    文博说,他一直没有忘记我。他说,八年前我的不辞而别,他很痛苦,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说,他一直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许多年来,他天天都象在做梦,我的突然消失让他匪夷所思,他还说他一直都在四处打听我的消息。他说,经过这么多年的煎熬,他已慢慢变得有些麻木了,一颗飘渺无依的心灵刚刚平静下来一点点,但自始至终也没有一天忘记过我。他还说,他经常有意识地向我曾经的同学、曾经的同事和朋友,总之只要是过去是我圈子里的人,他都要设法努力地去打探有关我的消息,任何消息……

 

    阿雅听着这些话,心里暖融融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子酸溜溜的,情绪始终处于一种不知是喜还是悲的、亢奋的、无知觉无意识的状态之中,有些神经质。当然,出现这种状态她自己并未意识到,也不可能意识到,因为此刻,她太兴奋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头聊了好长时间,聊着聊着,自然的就聊到了身体情况。

    阿雅问,你的身体如何?

    不是太好。

    怎么说?

    唉,其实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是胃有点不太好。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是胃炎吗?不要紧吧?她急切地、紧张地问道。

    是胃炎,是胃黏膜增厚,断断续续的,虽无大碍,但也始终不能彻底治愈。他略带苦笑的声音说道。

    她说,我告诉你一个偏方,每天吃7、8粒生的花生米,坚持不断地吃上它一年,什么胃病都会不治而愈的,你一定要试一试啊,很管用的。

    阿雅依旧那么单纯、天真,依旧那么热情、细心,依旧那么坦诚和执著。

    什么偏方子、土方子我都尝试过了,不管用的。你怎么样?文博笑着很自然的把话题转向了阿雅。

    我……我,我挺好的,只是最近不知怎么搞的,老是莫名其妙的头疼,一疼起来疼得要死,可能是有点神经衰弱,晚上休息不好造成的吧……

    哦,你别大意,抽时间去看看大夫吧。他十分关切地说。

    一股暖流象触电一样,瞬间传遍阿雅全身……

    书记大人,你不邀请老朋友去参观一下你的革命阵地——东方国际工业园吗?阿雅一下子好象又回到的从前,调皮地调侃道。

    好啊,随时欢迎尊敬的阿雅小姐及您的朋友大驾光临,我将十分荣幸地担当您的义务解说员兼义务导游。

    文博的语气就着阿雅刚才的语调,也变得风趣起来,俨如回到了他们曾经的过去……

    阿雅继续说着。

    有时候,不,是常常。我常常想独自开车过去悄悄地看看你,但又怕你不在,不,是担心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也不知道你会怎样对我……所以,一次次地,我打消了自己的这种念头,今天,若不是……哎……反正,我怕今天不打给你电话,可能就没机会了……

    我曾经记下过你的手机号码,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把它给彻底地删除了……

    删除得好,应该删除!文博干脆利落地回应道。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定、不可置否起来,语调也提高了三度。

    怎么一下子变得冷淡、生硬起来了呢?与刚才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态度截然不同!

    他生气了,并且一定勾起了往昔不悦的回忆(肯定是对当年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存有疑惑或是愤怒),阿雅下意识地思量着。

    阿雅随口又说,你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要不然,我把我的号码告诉你。

    好的,说吧,……嗯,我记下了……

    “好吧,阿雅,我随时欢迎你和你的同事们过来。对不起,我一会儿还有客人需要作陪,我们改天再说吧,我挂了,再见!”。

    电话那端传来文博客气的、彬彬有礼的话语。

    阿雅很明白,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但让人听起来似乎既亲切又很客气的感觉,是一种非常正常的、令人无可挑剔的外交辞令。

    “好吧,再见!”

     阿雅无意识的、若有所思的随口附和道。

    她此时才忽然清醒过来——他们的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他们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放下电话,阿雅看了看通话时间——17分21秒!可她始终感觉好象只说了一、二分钟的话,怎么会呢?不会是电话显示出了毛病吧?!

    她真的拿起电话看看、拍了拍,又摇摇头,不知所想的、机械的、木然的放下电话,脑子一片茫然、空白……

 

    晚上8点21分,阿雅象往常一样,开着电视机,歪坐在沙发里看书,——不!今晚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翻书。

    忽然手机短信铃声响起。

    她打开一看,是这样一则信息:“喜欢一种声音,是微风吹落露珠;欣赏一幅画,是朗月点缀星空;陶醉一种气息,是幽兰弥漫山谷;祝福一个人,天天开心,幸福一生!”后面的手机号码,阿雅看着似曾相识,很熟悉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哦,阿雅猛然醒悟,是他,应该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会是这样的风格?!

    “是你吗?我想是你!十载未晤谈吐依旧如兰沁人心脾……熟悉的声音和气息仿佛就在昨天…….阿雅道谢了!我只想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我曾经带给你的伤害!”

    阿雅非常激动地向这个给她发来短信息的、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手机号码回复了上述信息。

    ——那是她发自内心的感受和八年以来一直想当面对文博亲口说的、而从未有机会说出过的真心话!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阿雅虽然八年前主动离开了文博,但她八年来始终一刻也未曾忘记过他,虽然离开了阿雅的视线,但他一直在阿雅的眼前晃动,一直住在阿雅的心里!

    因为她喜欢他、欣赏他、崇拜他,所以一直爱恋他、牵挂他、思念他!

    奇怪的是,自从这条短信发出之后,她和他居然没有再联系。可能是他工作太忙,也可能是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回想起他们曾经的一切,阿雅都会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她多少个不眠之夜都是在回忆中度过的……

 

    记得八年前分手时,文博很是茫然,曾再三地追问过阿雅,到底是为什么。阿雅被逼无奈,只是在电话里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我想,世上能够改变人的只有三样东西,时间、阅历和环境,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

    之后,他们就真的再也没见过面,只是文博又打了一次电话给阿雅继续追问缘由,阿雅竟象陌路人一样佯装糊涂,答非所问,冷漠地、绝情地挂断了电话。

    实际上,阿雅放下电话,大哭了一场,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不接电话,也不见任何人。

    其实她自己正是以这种自虐的方式来惩罚自己,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她心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晓。老实说,回答文搏追问的那番搪塞的话语,也是阿雅当时想出来的、自认为是比较上乘的、合乎情理的、容易让人接受的话语。

    现在看来,文博的态度恰巧印证了阿雅当年的断言,虽然当时阿雅说出的是无心的话语。风水轮回转。是的,人的处境和人的思想也同样会发生转换。这就叫做无心插柳,柳却成行。此乃不正是对“要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戏剧性印证和绝佳讽刺吗?

    如果说,阿雅当年是因为病魔缠身,为了文博的幸福而选择了无言的离去,应该说,是为了爱。那么八年之后,病重的阿雅又忽然选择了接近文博,可以说,也是为了爱。只不过是,前者的爱是纯粹的恋人之间的情爱,后者的爱则是超脱了情欲的友爱,是一种感恩的爱,一种类似舞台演出结束时谢幕式的爱——很必要,同时也很虔诚,只不过这是阿雅的生命即将完结时的一种心灵需求,也可以说是寻求心灵上的某种慰籍吧,毕竟,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何况是阿雅这样的凡人小女子,世俗自然不能例外。

    上天真的是很会捉弄人,它总是不会让所有的幸运和幸福同时降临到一个人的身上。要不然,世上为何会有“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之说呢?

    文博的仕途很顺,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但他的婚姻却是不幸福的。很简单——因为他不爱他的妻子,只是爱她的家庭背景。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的妻子都心知肚明,相互心照不宣,只是各有各的所图,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罢了。

    婚姻幸福与否,就象鞋合脚不合脚一样,只有当事者知晓,他人看到的只是外表。虽然文博的婚姻不幸福,但他在世人眼里却活的很光鲜、过的很荣耀,在人前、在社会上非常能够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同时对自己的人生过程也是非常的实际和实惠的。

    所有这些,文博自己也是内心非常的痛苦。若不然,象他这样一个重感情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初衷的,怪只怪,文博是凡人不是圣人,是聪明人不是一根筋的愚人,他懂得怎样视时务、怎样顾大局,懂得怎样利用优势、怎样把握机会——因为他是男人、真正意义上的男人。男人理应以事业为重,而不应顾及儿女情长。

    文博曾经这样对阿雅说过,男人和女人最重要的是相知、相爱。其实,在人的一生中,真正能打动你的人,远远不止一个,都去相爱吗?很不现实,爱是一种用心投入的狭隘的情感,它美好但独立而排他。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便想完完整整的拥有他,包括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以及他整个人。文博还曾经说过,他爱阿雅会到永远。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可笑,热恋中的人儿总是很单纯、很天真,既不知道永远是多远,也不知道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普通常识,整个一傻冒儿加一超级白痴,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弱智恋人。

    但每一次的爱过之后,谁又能长久的拥有?

 

四、一帘幽梦

 

    你说,什么叫世事无常,什么叫风云突变,什么叫世事难料,什么叫天不遂人意,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总之,在阿雅和文博这一对曾经的恋人之间,发生了让谁也想象不到的事情,整个事件的逆转,男女主人公命运的突变,使人霎时间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也许是上天故意的安排,也许是善恶轮回的昭示吧,也许是真挚爱情的魔法显灵吧——

    自从上次与文博通过那次电话以后,大概过了一年多的光景吧,他们从来没有相约见过一次面,但却会经常的相互致电彼此问候,基本上都是些身体啊心情啊怎么样的老生常谈的话题,末了,就是一句“照顾好自己啊”,期间,阿雅还为文博织了一件毛衣一条毛裤,买了一双棉皮鞋托人捎给他。

    她和他之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彼此之间心里都有一份浓浓的爱,深深的情,只是谁也不曾用手把它点破,彼此之间其实早已心照不喧…….

    进入冬季以后,阿雅的病情就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有一天,难受得她感觉好象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忽然恐慌起来,她害怕,她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别人世,因为,从内心深处她始终都无法放下他。

    在这中境遇下,阿雅含泪,给他发出了这样一条短信:“我不知道我还能走多远。人,为何要生?为何会死?永远有多远?如果,如果可能,我只想见你一面。”

    但是。

    但是,阿雅曾经希望的场景,曾经想象的电影及电视剧故事情节中的动人情景却始终都没有能够如愿出现、如期出现……阿雅现在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也终于明白了:不变是非正常的,变是正常的。

    人世间没有永远不变的思想,也没有永远唯一的情感。正象她当年说过的话一样,“时间、阅历和环境是使人改变的三大因素”。

    她说,一场游戏一场梦。

 

    信息发出去了。十分钟后,阿雅却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请提前服用降压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阿雅想,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人发错信息了,所以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她象往常一样,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9点零5分左右,一个电话打到了阿雅的手机上。哦,是大姐家的电话,文博的大姐——

    “你好!大姐”

    “阿雅……呜呜……阿雅啊……我心里好难受啊……呜呜……”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含糊不清的哽咽声。“大姐,你怎么啦?你先别哭,什么事情,你慢慢说,你别着急”。此时的阿雅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感觉,很茫然,轻声的说道。她哪知道,一个能够让她致命的事件已悄悄的发生了。你说,这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还是一种纯粹的巧合?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昭示着什么?

    阿雅,阿雅啊,我弟弟他……

    呜呜……他……他刚刚突发车祸……走了……

    呜呜……

    什么?你说什么?大姐!你说什么?!

    这……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们昨天还刚通过电话的……

    大姐,你别开玩笑,我……我……马上过去。

     瞬间,阿雅的大脑一片空白,天,好象一下子黑了下来。她傻傻的呆楞了足足有十秒……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呢?这不是真的!

    此时双眼盈满泪水的阿雅满脑子除了这几句话就没有别的概念和思维了。

    她象疯了一样地跑出了办公室。

 

    在出租车上,她拨通了大姐的电话。大姐,谁告诉你的?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别人开玩笑?你是不是听错了?这怎么会呢?!绝对不可能的呀?!

    说话间泪水早已挂满了阿雅的面颊。挂断电话,她已泣不成声。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怎么会呢?昨天还好好的呀,他不会这么狠心的,他不会不管我的,他不会……他不会这样子的……

 

    阿雅推开大姐家的屋门——

    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告诉你的?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

    ……

    当一切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阿雅终于痛哭失声。

    ……

 

    她一下子扑跪到大姐的怀里“大姐,我要见他,我要见他!他现在在哪?在哪儿?我现在就要见他,大姐……”。

她悲切地哭诉着不停地摇晃着大姐的双臂。那个无助、伤心的场景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都把持不住热泪盈框。

     阿雅啊,听话,你起来,你听话啊……

    现在不能啊……

    听他的朋友说,人,从车上抬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冰凉了……没送医院……直接就送到殡仪馆太平间了,现在还没换衣服、也没整容,等到明天开追悼会咱们再去吧,你听话啊……

 

    ……不,不,大姐,我现在就想去看看他,我想看他……

    大姐……大姐,我求求你了大姐……

    你就让我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求求你了大姐……

    此刻,阿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竟象一个迷路的孩童一般无助的、伤心的、肆无忌惮的放声哭着、念叨着,一遍遍地哀求着大姐。

 

    看着伤心欲绝的阿雅,大姐心如刀绞。她拥着怀里哭泣的阿雅,哭着说,听话阿雅,人死不能复生,他人已经走了,你自己要想开一点。

    我本来是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你的,想等到明天开追悼会时再通知你,可又怕给你留下遗憾。思来想去,考虑再三,我才下决心还是告诉你为好。

    我又害怕你知道后有意外,所以,清早还特意让朋友帮忙提前给你发了条服用降血压药的信息。毕竟你们有这么深的感情。

    我想,万一不让你见他最后一面,真的是有点对不住你,怕你日后更加伤心。阿雅,别哭了,大姐我答应你,我会陪你一起去看他的。

    ……

    大姐,谢谢你!谢谢你!

    大姐。真的谢谢你告诉我!若你不告诉我,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我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从A市到B县,仅仅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但阿雅感觉好象是二百里的路程,车子开一路她哭了一路,泪水象开了闸门似的,无声的、尽情地流淌着……

    怎么会呢?他昨天还好好的,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是真的……阿雅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和祈祷着,恨不得一下飞到文博的身边。

 

    这是一个荒凉的偏僻的小山坡。在山坡的西面,有一条羊肠小路,小路的尽头60米处,有一座院落。两扇油漆剥落的铁大门歪歪斜斜的敞开着,让人一看陡然生出一种恐惧感,一股凉意直钻后背。

    阿雅和大姐走下车来,快步走进了铁大门。

 

    冲着大门的南面墙下,停着一辆微型面包车。

    当阿雅二人步入院中时,看到从车上下来了5、6位中年男士,年龄都在30至 35岁之间。她认识,他们都是文博的朋友。其中的4人,阿雅看着面熟,但只有两个人能叫出名字,但阿雅没有开口,面无表情的只是轻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大姐迎着个头最高、长得最瘦的人紧走过去,小声的询问着什么,还不时的回头看着阿雅。阿雅此时没有哭泣,表情木然,神情黯淡,目光呆呆地注视着西面的一间铁门紧闭的大房子。

 

    人,就在里边,在冷冻室里,上午送来的。

    瘦高个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把阿雅和大姐带到了铁门前。另一个年长一点的稍胖一点的男士上前来啪啪的拍打着紧闭着的铁门。

    这时的阿雅好象停止了呼吸,目光死死的盯着铁门,一只胳膊被大姐紧紧的拉着……

   等待着,焦急地、恐惧地、紧张地好象要停止了呼吸……


    “哗啦,咣当当”随着一串刺耳的铁环、铁栓的碰撞声响,门,被打开了。一间硕大的屋子展现在眼前——

    一排长方形的、墨绿色的、陈旧的大铁箱子阴森的出现在眼前,每个铁箱子的前面好象还写有黑色的阿拉伯数字。正对着阿雅他们的箱子有三个,上面写的数字好象分别是7、8、9。工作人员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铁箱子,阿雅已记不清是几号箱子了。

 

    她们缓缓的走到箱子前。

    她看到了他。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庞。

 

    阿雅慢慢地、轻轻地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抚摸着……脸颊、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耳朵、额头和整个头部……

    ……文博,文博,你怎么了?你醒醒,我来看你了,你听见了吗?

    ……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阿雅啊,你别吓唬我行吗?你快醒醒啊……

   阿雅象痴人说梦一样,喃喃自语着,忽然,她双膝跪地,整个身子向前倾斜,象山洪爆发一样失声痛哭。只见她头碰头,脸贴脸的亲吻着她的文博……

    ……

    文博,文博!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八年了,你都没有见我一面,现在我来看你了,你快睁开眼睛啊文博……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你不是说好了吗?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的,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你是不是睡着了文博?你睡着了,是吗?你昨天还好好的,我们昨天还通了电话,你说你好好的没事,你这是怎么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你让我可怎么办啊文博……

 

    阿雅整个人象失去控制一样,嚎啕大哭着。

    文博的那个瘦高个朋友先后两次走上前去与大姐一道拉扶、劝说着阿雅,可这时的阿雅象发了疯似的两手紧紧地抓着铁箱子前面的横杆,死死的不松手。她就这样一直哭着、念叨着,她想要把她的文博从睡梦中叫醒。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文博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是吧文博?

    你看他的脸现在是热的了,他不会走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文博,你快醒醒呀……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文博……呜呜……

 

    终于, 第三次,瘦高个和大姐合力将哭成泪人的阿雅拉离了铁箱子……

   阿雅几乎是被拖出来的。

    ……

 

    “吱扭,咣当”,随着一声巨响,身后的铁门被重新关闭。

    阿雅扶着房廊前的石柱,用手不停地拍打着石柱,悲切的痛哭着,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走吧,一会儿,工作人员要给他换衣服,还要整理容貌。瘦高个儿说话间,把手里拎着的一包东西放到了铁门前。

 

    阿雅蹲下身子,缓缓地解开包袱。

    透过泪水婆娑的双眼,她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一件棕色毛衣和一条灰色的毛裤……

    泪水和撕心裂肺的哭声顷刻间决堤般爆发……

    ——那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编织的,和她亲自挑选的、他还未曾穿过的新皮棉鞋。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带着她体温和气息。

    她知道,它们将要与他一起化为烟尘和骨灰……

    阿雅看着、看着,突然,刚刚还是低低的啜泣声立刻变得声嘶力竭起来,悲切、绝望、痛心疾首,撕心裂肺的哭声象山洪一样袭来……

    那变了声调的哭声揪心得在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潸然泪下,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双手抚摸着衣物,阿雅挂满泪珠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凄惨的、无奈的苦笑,她在心中默念道:亲爱的,我来送你来了……今生无缘与你牵手,来世,我发誓,一定要与你牵手共筑爱巢!来世你我将永永远远在一起,一 生一世、生生世世谁也不能够把我们分离……在那里,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

 

   文博没有任何前兆的突然离世,使得阿雅的天空一下子塌陷了,她本来阳光灿烂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她悲痛欲绝,伤心的哭啊哭啊,整个人哭得是柔肠寸断,不分白天夜晚哭得是个天昏地暗。

    在文博出殡的那一天,阿雅不顾朋友的劝说和家人的反对,执意地参加了葬礼。

    可奇怪的是,那天,阿雅居然从头至尾没有掉一滴眼泪,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对所有认识她、与她打招呼的人,阿雅一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整个人象一尊雕塑,没有一点思想和表情……

 

    从殡仪馆回来之后,她就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一直不停地轻声啜泣着……

    房间里还伴随着“梁祝”那低缓的音乐,不绝于耳……

 

    一连两天,没有任何人进得了阿雅的房间……

    到了第三天,,任凭父母怎么哀求、诉说、拍打房门,依然是房门紧闭……

    家人怕出意外,没有办法,只得强行破门而入……

    眼前的一幕,立刻让家人呆呆地立在原地,泪水澎湃而出——

 

    阿雅穿着她那身白色的运动服——

    也就是她16岁时的当年,在篮球场上观看文博比赛时穿的那套衣服,怀里抱着文博的画像——

    也就是她在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偷偷给文博画的那张一直悄悄藏在箱底里的人物素描画像,歪坐在床上。

    阿雅面带微笑,永久地闭上了她那一双水汪汪、亮晶晶、会说话的、忧郁美丽的大眼睛……

 

    爱,伴着“梁祝”蝶舞……  2008.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