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雷快鸟开通了不能用:老照片:胡宗南 攻陷延安之后(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4:13:07

老照片:胡宗南攻陷延安之后

国民党胡宗南部队在1947年3月至1948年4月约一年间占领延安,这是中共党史和国共内战中一段特殊的史实。胡宗南为了假造战果,安排一批手下官兵假扮共军战俘,包括让一名国军军官假扮被俘的共军旅长,模拟共产党的硬汉作风,提供中外记者采访。此事颇具戏剧性,成为笑料。

 

一批国民党士兵在边区政府前方的土台上竖起一根旗杆。这旗杆原本就在这里,过去挂着共产党的旗帜,国民党士兵正把旗杆弄牢,以便升上新的旗帜。

一批国民党士兵在边区政府前举行升旗典礼,象征“光复延安”,以供中外记者团摄影,留下历史画面。

边区政府右侧的房间,原来是边区政府办公室,房间之间隔有土墙,胡宗南部将土墙打通,作为记者团下榻的通铺,同时每天向记者团提供丰盛的西餐。

延安百姓的表与里

至于人民群众在这场战争中的根本作用,周榆瑞在另一篇延安行的文章里则有清醒的认识。这位敏锐的记者总是在努力透过表面现象,去挖掘真相。采访行程中有一个民众大会,由绥靖区难民急赈总部派人发放救济金,每人可领取两万元。中午左右,县府广场聚集了两千多男女老幼,先是安排共产党树的劳模张永泰、女参议员左淑秀站起来对共产党批评了一番。接着大家排队领救济金。周榆瑞写道:“我信步走到街心,眼看着每个人极忍耐地在灼热的太阳下等候,当四张崭新的五千元大钞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擦一下头上的汗,笑了,笑得有点迷惑。”

这正是纯朴陕北农民的典型反应,有钱领自然开心,但他们不太清楚为什么国军要发钱给他们。周榆瑞无法满足于这种制式的采访行程,急欲了解延安百姓真正的感受,他到街上四处采访,后来写下的《延安人的话》即使今天读来,仍然值得品味:

延安虽然是中共十三年的根据地,但是当他们撤退得只剩下空房子和家具器材的时候,只有逐渐回来的老百姓才是记者们寻求真实的对象。因此,我们纷纷地在街头上,在店铺里,在山坳,找老百姓和我们谈话。

起先他们对于我们总是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说话时多少有点拘束;他们把我们叫做“国军的记者”,以为我们是来“说服”他们的。随便问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对于中共的看法,他一定赶紧答道:“共产党不好得很,毛主席是坏人;蒋主席是好人,他给我们一个人两万元。”后来因为我们时常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又常常和他们说话,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就缩短了。

大体上说,他们对于“八路军”的军纪都相当地赞扬;因为共军的部队全是自供自给,不打骂老百姓,不拿老百姓的东西。在政治方面,他们对于“斗争”和“清算”的办法是非常反对的。“这种办法只有流氓地痞才能得到好处,不仅是地主,就是我们一般农民也是不赞成的。”一位六十来岁的庄稼人向我表示他的意见。他和其他的人们一样,很直觉地说出他所认为的“是非”。

有几个人告诉我们说中共的医院是办得很好的,在从前,延安根本没有医药设备。“共产党的医院有外国医生,他替咱们老百姓治病打针不要钱,这是很好的。”他们都这样地说。还有,他们认为从前中共审判的方法是不错的,有理没理都可以弄得清白。对于开会,他们都十分地反对,他们认为从老远的地方跑来,听中共干部人员说一大套他们不大懂的话,又费时间,又没有意思。

赵成业是我所接触的老百姓中最肯说话的一个人,他大约有五十多岁的光景。他最先在北门外种地,后来又开了一爿小店。当他看见投诚的韩继恩(笔者按,此人物本文稍后说明)正在会议厅中向许多的同业陈述毛泽东与陈绍禹的冲突时,他不禁伸了一下舌头,我便问他认识不认识韩,想从他的口中听到关于这位“科长”的一些故事。

“延安人哪一个不认识韩科长?我们从前怕他,现在还是一样的害怕。他最贪污,到处问人家借钱不还;而且他还吸鸦片烟,他的老婆也是强娶过来的。”赵老头这样地告诉我。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他甘心情愿替共产党做情报,常常派人到我们的门外偷听我们私下的谈话。”听了他的话之后,我不免看了韩继恩一眼;一个朴实农民的叙述简直把他的脸谱给勾出来了。

……

他对于共军的军纪也称赞了一番;此外,在他的心目中,医院和学校都办得很不错。“看病和娃娃们读书都不要钱的。”他对我说。

卖香烟的一些老百姓告我们说,他们的香烟是国军发给他们售卖的,并不需要先付批货的钱,等将来卖完香烟后再算账。我觉得这确实可以帮助他们解救目前的窘迫,再过些时候复业救济一开始,希望可以解决大多数人民的问题。政府对于陕北一带人民的态度委实值得我们的赞扬;除掉发给救济金之外,还公告豁免本年度的田赋征实。本来,从任何观点来看,老百姓是没有罪过的。

后来,另一个的偶然机会使我遇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说这次战役中被国军俘获的多半是民兵,正规的“八路军”早已撤退了。“现在回来的老百姓虽然不少,假如没有集中训练的话,回来的人更要多。”他很坦白地告诉我。

问他对于内战的看法,这位青年农民以极坚决的口气答复我说:“再也不能够打仗了;内战不停止,倒霉遭殃的是我们老百姓!”在他洪亮的声音中,我恍惚听到了四亿五千万人民在做同样的呼唤!

从这些简单的叙述可以清楚看见,纯朴的百姓尽管讲话小心谨慎,但对于是非仍然有着直观的标准。他们批评“清算”、“斗争”的方式,不喜欢老是被叫去开会,抱怨自己被监视,对少数狗腿式的人物更是厌恶。不过,根本上,他们非常推崇八路军,觉得共产党公平公正,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只是他们对“国军的记者”吐露真心话时,表现得比较含蓄。《大公报》敢于发表这些言论,不负其在新闻界的盛名与口碑。另一方面,如果谈到争取民心,胡宗南不一定没机会,但他时间太短,不可能取代共产党与延安人民长期培养的情感,更何况此刻征战陕北的共军青年,多半还是延安人民自己家中的子弟,人心向着谁?答案不问自明。

这也是毛泽东敢在陕北与胡宗南大军缠斗的重要原因,共产党所拥有的不仅是那近三万人的西北野战军,而且是整个陕北的政治与经济生态。放胡宗南进来,等于是放一头猛兽进入一张结得扎实严密的巨网。这也是中共进入延安后,修正过去在苏区的做法,埋头建设后的总检验。这种检验对于共产党的壮大深具意义。延安建设有别于早年的苏区,区别在于改变了在苏区实行的极左的政治与经济政策。苏区所在的华南农村,以氏族为基本社会组织,地主和佃农常为同一家族的成员,用暴力方式杀害地主会激起氏族本能的反抗,一旦富农甚至中农也被划到地主这一边,氏族的对立性更强,即使取得土地的佃农也生活在不安和恐惧中,以致红军突围时因民众后援不足而损失惨重。

到了陕北,中共以灵活务实的做法,来处理土改所造成的社会矛盾。取消苏维埃,改为边区政府,实际上等于有了更大的政治团结空间。传统地方士绅、商贾、知识分子等,许多人被推选为参议员,而且经过一定的民主投票形式。虽然这跟现代意义的民主不一样,但对共产党团结地方人士,建立开明形象裨益良多。至于分田政策,基本上不杀地主,只以清算斗争的方式强迫其分田,对于富农,甚至鼓励他们发展生产,授予“劳动英雄”的荣衔,以有效地刺激生产,在繁荣农村经济的同时,也凝聚了人心。毛泽东再三称赞延安大生产运动中的富农典型吴满有,就是明证。

一名参访记者爬上边区政府前的土台留影。由于此处是记者团寄宿的地方,自然也成为记者们拍延安纪念照最频繁之处。

韩继恩面对中外记者时,主动讲了一堆话,立刻成为记者们环绕的对象。记者们捧着笔记本,仔细地记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记者们采访所谓高级“共军战俘”,其中二位沉默不语,很可能因为他们是假冒的,对共产党的事情的确毫不知情。只有延安人称为“韩科长”的韩继恩,确实在机关里工作多年,知道很多事情,所以话一开口就说个不停。

由国民党军军官假冒的“共军旅长”陈国栋,胡宗南部政治部副主任王超凡故意把他安排在阴暗的房间里,让记者们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陈国栋斜倚在床上,沉默不语,一旦打开话匣,又刻意表现“不屈不挠”的态度。这件事在日后的历史记载中一直被当成笑料。

边区转为强大的战争机器

在生产方面讲求实效之外,政治上中国共产党也进入一个新的境界。抗战八年中,中共透过“大生产运动”、“整风运动”,以及各种大大小小政治集会,已经将延安地区建设成政治、军事、社会、生产紧密相连的复合体,一旦动员起来,能立刻成为强大的战争机器。在这个机器中,军队的兵源、补给、情报构成一相互支持的完整体系,进退灵活,从而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一般读过熊向晖回忆文章的人都知道,胡宗南军部用自己人假冒被俘的共军旅长,其实当时开放给中外记者团采访的所谓重要共军战俘有三位,其中那位“旅长”陈国栋已证实是国军自己假扮的,另一位“团司令员”吴守先,国共两方面都无史料记载,因此国军自己假扮的几率也很大。不过,最后一位被称为延安“公安局科长”的韩继恩,的确是延安人都知道的,而且在延安地方史料中也能找到韩继恩这个名字。根据周榆瑞的描述,主动来归的韩继恩自告奋勇,跟记者团批评起共产党来滔滔不绝。韩继恩的表现正是胡宗南所谓“陕北本地的共产党员对我们很好”的例证。如前所述,虽然陕北民众也有抱怨,但他们分得田地,医疗免费,儿童就学免费,治安良好,儿子参加八路军,这些根本的情况决定了他们对共产党的归属感。根据史料,胡宗南大军最少有两次与毛泽东的队伍只隔了一个山头,却还是找不到对方,与其像共产党嘲笑胡宗南是“饭桶”,毋宁说陕北的政治、军事、地理形态导致了这个结果。

中国各边区的强大组织高举革命旗帜向全国进军,几乎无坚不摧。其中一项重要原因是,这种组织严密的政治、军事、社会、经济的复合体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出现,传统形态松散的社会无力阻挡。通过革命胜利,这种组织无论政治道德和组织形态,都会大大提高和强化,不仅有效解决了作为占绝大多数人口的农民的生存问题,也解决了百年来一般中国人迫切需要的秩序、安全与尊严的问题。不过,在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和平建设时期,这种组织也会显露弱点,但,这已是后话。 

 

胡宗南部将延安的壮丁集中训练,希望将部分过去共产党的民兵部队,转变为国民党的民兵。图为一批受训的延安壮丁正列队前进。

王家坪内的建筑清楚可辨,右为原中共中央军委大礼堂,左边的建筑是中央军委总务科。由于此处原来属于机密要地,过去没有大景观的照片,这张照片对于还原王家坪内部建筑原貌,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壮丁的穿着具有十足的陕北地方特色。四川籍记者龚选舞比较四川人缠白布与陕北人缠白布的差别,他说四川缠白布是戴孝,把孝帕子在头上挽上两圈即可,不加任何装饰品;陕北人头缠白布比较复杂,前额顶上突出两条英雄结,装饰性很强。

延安历史影像的珍贵价值

无论如何,在延安采访的中外记者团,不可能意识到中国历史正面临如此巨大的变动;相反地,这些过惯南京、上海热闹都市日子的记者,在无新闻可采访时,对于延安单一的景色和生活,开始不适应。4月7日,原本记者团依照行程搭机离开延安,不料却碰到一场春雨,走不了。龚选舞写道:“下雨天被困在屋里已经叫人气闷,连绵大雨中局处在窑洞的陋室里更令人有寂寥空落之感。……为了打发时间,外国记者们围着几张桌子,打他们的桥牌,中国同业找不到麻将,只好三五成群,天南地北地闲聊。‘这鬼地方,我们才住了几天便觉难受,也亏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彭德怀他们有耐性,一住下来便是十年。’一位同业找出这么一个话的题目。‘而今,一有地方跑,他们不也自动自发地走了。’另一个同业开玩笑以应。可是,毛泽东他们又跑到哪里去了呢?问军方,他们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说刘戡、董钊两个大兵团都分别出去追剿了……”

8日天空放晴,记者们终于可以成行,周榆瑞留下陕北行的结尾是:

七日的清晨一睁开两眼就在院子里跑,看到满地阳光的时候简直从心里笑出来。大家匆匆地吃完饭,迫不及待地分乘着六辆汽车赶到飞机场去。明明知道飞机不会这么早来,但是总觉得非在飞机场上等着不可。飞机终于来了,我们鱼贯地爬上飞机,十分钟后,我们已经高高的在天空上了。当我们的飞机在延安上空盘旋一周的时候,我禁不住又俯视我们这三天中留下无数脚印的小城。对于那些善良的灵魂和那些纯朴诚恳的脸孔,不期而然的起了依恋的情绪。

只有短短三天的行程,那些带着宣传目的,又只能看表面的中外记者团的报道有价值吗?当然有,因为那毕竟是第一手的资料。今天,我们已经有许多公开的史料,可以做各种公正的探讨,可是属于感性层面的细节,只能从当年的临场记载中去印证。这将使得我们的历史认识有更宽阔的胸怀,更成熟的智慧。

此外,中外记者团还有一个重要的贡献,他们拍摄了许多延安市井生活的画面,原来拍摄延安最著名的是摄影家吴印咸。不过他拍的主要是毛泽东、朱德等中共领袖的照片,延安市井生活照片几乎没有。如今,我们所看见延安建筑和市坊的老照片都相当陈旧模糊。这里刊出中外记者团留下的延安市街和百姓生活的一系列照片,绝大多数都是隔了六十年才第一次问世,在中国影像史上无疑具有珍贵的价值与意义。

当年记者团主要成员,1949年后各奔东西。龚选舞随《中央日报》迁到台湾,担任过采访组主任、副总编辑、驻欧洲及驻美国特派员,1980年代末退休后留在美国自由撰稿,著有《国共战争见闻录》。至于周榆瑞,国共内战时期以“宋乔”为笔名,出版《侍卫官杂记》,揭露蒋家内幕,一时洛阳纸贵。周生性自由不拘,在南京经常跑梅园,与中共领袖熟识,对共产党语多欣赏,引起国民党高层极度不快。1949年后,周榆瑞留在大陆,很快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却在1957年获准出国。周到香港后,通过新闻界旧识希望到台湾,却遭国民党严拒,后来他转往英国,潦倒无依,终老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