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省教育厅改派档案:与奚恺元对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2:18:30
从管理学一开始建立,心理学就是其支柱之一,从早期的霍桑实验到稍后的马斯洛理论等等,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推动着管理学的发展。而这样的影响力,在最近有越来越大的趋势。2008年,在《华尔街日报》刊登的管理大师排行榜上,排名前十位的大师中有三个人来自心理学领域(包括哈佛大学心理学家霍华德·加德纳,参见本刊五月号《与霍华德·加德纳对话》)。

  心理学的影响,其实渗透进入了广义的经济学领域。2002年,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以其对行为经济学的开创性贡献,分享了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令人欣喜的是,华人学者也在这一领域做出了贡献。卡尼曼在其获奖演说中,就提到了华人学者奚恺元的研究成果。

  奚恺元教授获得耶鲁大学心理学博士后,长期在芝加哥大学商学院任教。奚恺元教授是运用心理学研究营销和决策的世界知名学者,而且他自己命名了一个新学科 —幸福学

  幸福学的主题

  刘澜:你的主要研究兴趣是幸福学。幸福学跟心理学和经济学是怎样一个关系?

  奚恺元:经济学产生的时候,人们资源非常有限,很多人温饱还成问题。经济学研究的就是在怎么样有限的资源下极大化人们的财富,能够使得更多的人解决温饱问题。这个问题在人类历史上当然是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也相信经济学对很多国家的经济发展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但是,即使是经济学家,比如边沁(Jeremy Bentham),也认识到极大化财富并不是一个终极目的。幸福学事实上是比经济学更进一步,研究在有限的财富的情况下怎样极大化幸福。

  刘澜:你说的幸福跟边沁说的效用有区别吗?

  奚恺元:简单地讲,效用在经济学中有两个非常不同的定义方式。一种定义方式就是边沁讲的,跟我们现在讲的幸福其实是一个概念,就是人类的一种主观的体验。卡尼曼把边沁讲的这种效用叫做体验效用,就是我们讲的主观幸福感。

  但是到了 20世纪,有一段时间经济学可能也是受到了很多自然科学的影响,觉得研究主观感受好像不太科学,所以就把它定义为选择的偏好。我如果给你两样东西,你选 A不选 B,就说明 A比B的效用高,排除了人的体验。

  刘澜:你刚才讲了幸福学跟经济学的关系。幸福学跟心理学的关系呢?

  奚恺元:幸福学研究的相当一部分是关于人的心理。心理学有相当一部分是研究人的情绪,就是什么东西会影响人的情绪,人的情绪又会怎样来影响人的行为。心理学在多年的发展中积累了很多关于外在刺激跟人的情绪的关系,事实上对于幸福学奠定了一个理论的基础。所以应该讲幸福学主要的一个基础是心理学。

  刘澜:一般认为积极心理学是在研究幸福。你曾经对我说过你的研究和积极心理学有很大的差别。幸福学和积极心理学的主要差别是什么?

  奚恺元:我关心的幸福学是关心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外在刺激跟一个人的主观幸福感的关系。比如说股价在波动跟人的心理是怎么样的关系。我们在做一个长期的跟踪研究,研究现在中国的股价波动对股民以及非股民的主观幸福感的关系。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第二个问题是决策跟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就是到底是怎么样的决策会提高你的幸福感,怎么样的决策会降低你的幸福感。比如你买东西是不是买到你真正喜欢的东西,你找对象是不是找到将来能够使你幸福的对象,你找工作是不是能够找到真正让你满足的工作。

  幸福学研究这样两类问题,而这两类问题事实上是相辅相成的。我打一个比喻:比如说你有一些积木,我们研究搭出来怎样的一个东西会使人看了最开心,这是外在刺激跟人的开心程度的关系。我们还研究你让一个人自己去搭积木,他是不是会搭出使得自己或者周围的人最开心的图形,他会不会搭错。积木在这里比喻的是所有的外在刺激,外在的财富、股价、物价,所有跟金钱有关系的物质的刺激物。

  积极心理学研究的问题也很重要。它研究的问题是怎么样来发掘一个人内心中的正面的因素,从而提高主观幸福感。比如你每天早晨起来想想你周围有多少人对你多好,想想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值得你感激的,这样子你一天的情绪就比较好。我们研究的是一个跟钱有关的因素跟你的幸福的关系,比如说公司怎样给员工发奖金会使得员工更开心。

  刘澜:他们更注重内在,你们更注重外在。  奚恺元:对。
 刘澜:幸福学的研究对于企业、对于管理者的工作有什么直接的意义?

  奚恺元:幸福学的研究想达到三个目的。第一是从理论上做贡献,这是我们最关心的。第二是对企业和消费者要有影响。第三是对政府的政策制定要有影响。

  从企业的层面上,幸福学应该有这样几个可以运用的地方。从小的地方讲起,就是怎么样在花最少的钱的情况下能够提高员工的幸福感,从而提高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度以及绩效。我们中国人经常送红包,其实从幸福学的角度讲并不是一个最佳的方式。我们给礼物的目的不是来满足他的一些需要,而是要让他来记得我、感激我。我们往往给人家礼物有点像做慈善事业,问你需要点什么东西,这是完全不对的。到底给什么礼物好呢?我经常讲,你要给人家这种东西,就是人家员工想要但是自己又没有借口去自己买的东西。

  刘澜:就是说与其奖励他三千块钱,不如奖给他泰国七日游。

  奚恺元:对,要让他记得。这个层面是跟组织行为有关系的。第二个层面是营销学的层面,研究商家怎么样能够使得消费者更愿意买自己的产品。这些都是幸福学可以研究的:怎么样的东西消费者看了开心,怎么样的东西消费者根本就不会去买。

  比如我们有一个研究:两个产品出来,应该放在商店里面货架同时销售还是应该分开销售?这对于购买意愿会有很大不同。什么样的产品应该一起销售,什么样的产品应该分开销售,其实是非常有学问的,完全有理论可以指导来做的。

  刘澜:你的“奚氏相亲原则”(参见副栏)给人很深的印象,跟这个道理相似。

  奚恺元:正是如此。还有第三个层面是金融市场方面,我刚刚开始做一些研究,但是我觉得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领域。比如公司发布消息应该怎么样发布,是一下子发布还是一点点发布,是要让人家有点期待还是不让人家期待。比如我预计我的下半年销售额是多少,消息发布的方式对股价到底影响怎么样。

  比如美联储降息,它准备降一个百分比,它到底是一下子降还是分几次降,它到底是降之前先透一点风声还是突然一下子降,尽管最后降到同一个百分点,但是以不同的方式降、以不同的方式来发布这个消息到底是怎么样的影响,这个是很值得研究的一个问题。

  这三个方面都是企业可以运用的,能够极大化它的利益。但是我觉得这只是幸福学运用的一个方面。很多人现在都是在关心怎么样极大化企业拥有者、管理者的利益,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关心怎么样能够增加老百姓的利益,怎么样增加员工和消费者的主观福利。这是幸福学能够运用得更加广的领域。

  我现在提出一个概念:可持续满足感。很多东西可以使大家很快地开心一段时间,但是最后人会产生“适应”,所以虽然花了很多钱,事实上开心是比较短暂的。我们要研究怎么样的选择、怎么样的产品能够维持和提高一个人的可持续的幸福感。这不只是从企业拥有者、从资方来的角度讲幸福,而是从消费者、从劳方的角度来讲怎么样提高幸福。

  刘澜:这很重要。有些产品做出来很漂亮、很诱人,但是消费者用了一会儿就不喜欢了,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  奚恺元:对。幸福学还有非常重要的在制定政策上的运用,这其实是很广的一个领域。现在我在研究几个非常有趣的课题。一个是城市规划,怎么样的城市规划能够使得老百姓更幸福。比如说到底要鼓励更多的私家车,还是鼓励公共交通、轨道交通?到底这个城市是铺得越开,让大家能够住比较大的房子,还是这个城市比较小,大家住得比较拥挤但是上下班花的时间比较少?到底要鼓励农民工留在城市,还是应该鼓励他们赚了钱回到农村去?以往我们研究这些问题是从经济学的角度,但是从幸福学的角度研究得出的答案可能非常不一样。这些问题都是政策制定上面的,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影响要比对企业的影响更大。 A类事物和B类事物

  刘澜:我知道你做过关于中国城市幸福指数的研究,能不能分享几点主要的发现?

  奚恺元:幸福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发展经济到底能不能提高幸福。随着社会的发展,人变得越来越富,一代一代的人会不会越来越幸福,这就是非常值得研究的问题。

  我们现在极力发展经济,隐含的假设就是发展经济肯定会使一代比一代幸福。但是在西方,有人在 20世纪 70年代就说,提高整个社会的财富并不能使得整个社会更幸福,因为财富的增长是一个零和的游戏。就像钻戒,如果人人都有一个小的钻戒,你有一个大的钻戒你会觉得很开心,但是如果所有的人的钻戒都增大了以后,事实上你的开心程度跟人人都戴小的钻戒的时候开心程度是一样的。所以如果说一个社会拼命去开采钻戒,或者是想办法提高开采钻戒的技术使得钻戒越来越大,但是事实上大家的开心程度没有增加,那么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如果真是这样子呢,那是一个极大的悖论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发展经济呢?

  有人相信经济发展是个零和游戏,有人相信经济发展不是一个零和游戏,在学术界是一个争论非常大的问题。我们的研究是对这方面的争论提出了一点的基础。

  我们认为主要分两类事物:一类事物我们把它叫做 A类事物,是内在易评事物。另外一类事物叫做 B类事物,是内在难评事物。什么叫做内在易评事物呢,就是人与生俱来有这方面的一种尺度,知道怎么样舒服怎么样不舒服。比如温度,人与生俱来就知道怎么样的温度舒服,怎么样的温度不舒服。我们与生俱来就知道饿了以后能够吃到东西是一种快感,与生俱来觉得孤独会不开心,有朋友在周围就是开心。这一类事物都是 A类事物。

  B类事物往往就是人生下来以后在社会习得的那些东西,比如说钻戒越大越好,汽车什么牌子是好的,电脑是速度越快的越好,等等。这些东西都是后天习得的。当然很多东西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间有很多灰色的地带。温度就是很极端的 A类事物,钻戒的大小就是很典型的 B类事物。

  我们的理论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理论:就是从个人来讲,不管是你比别人 A类事物好还是 B类事物好,你都会比别人开心。比如说在冬天别人没有暖气,你有,你就比别人开心。别人没有大的钻戒,你有,你就比别人开心。从社会发展来讲,如果你去发展A类事物的话,你可以使得一代一代绝对地越来越幸福;但是如果你发展 B类事物,它这个发展是个零和游戏,并不会使将来的一代一代比现在更开心。

  这个理论不管是对政府应该发展怎样的行业,还是对企业应该发展怎样的产品都有启迪意义。如果我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自己多赚一点钱,而是确实要提高社会的福利,能够使得我们的后代比我们更幸福的话,我们应该致力于发展 A类事物,而不是应该致力于去发展 B类事物。

  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到底是什么事物对人的福利增加最多?很多人说有电脑了,很多人说汽车比以前更快了,但是这些事情很多还是 B类事物。有些事物是真正的 A类事物,但是却并不受到很多人的重视。比如说抑郁症的药,这个是绝对使得人更幸福。比如避孕措施的产生……

  刘澜:这两个例子都是医药上的重大突破。

  奚恺元:A类事物不单是医药。比如说我相信电脑的产生、互联网的产生使得人跟人的交流能够更多,这个也是能够使得人更幸福。因为孤独是一个A类事物,人是群居的动物,人跟人能够更多地交流绝对地使得人更幸福。

  刘澜:也有人说互联网让人和人之间更少地交流,上网都在打游戏了,或者是通过一些冷冰冰的电子邮件的沟通,而忽略了面对面的交流。

  奚恺元:有可能。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都符合刚才我讲的电脑的产生带来的幸福和不幸福在于它对 A类事物的影响,而不是我们所说的工作效率高或者低一点。

  刘澜:回到你刚才谈到的对政策制定的影响,我觉得非常有意义。比如说政府应该少鼓励奢侈品产业的发展,奢侈品产业是 B类事物,而应该多鼓励 A类事物产业的发展,比如公共设施、医疗健康方面的研究。

  对企业的影响你刚才也讲到了,企业也需要去进行A类事物的创新研究。好多企业以赚钱为目的,追求推出给人短暂满足感的产品。比如推出一款手机,让你三个月挺开心,三个月之后不开心了,它又推出一款新的,你又赶紧去买这个新的。

  奚恺元:从我的情怀来讲,是更能够提高一个社会的福利,而不是提高一个企业的利益。从长期的角度来讲,提高整个社会的福利对企业的持续发展也有好处。但是从短期来讲这个两件事情不一定一致,甚至有可能矛盾。  企业如果为了短期地赚一些钱,说不定生产 B类事物赚的钱会比 A类的更多,因为人喜欢攀比。如果企业能够生产一些东西让人攀比的话,人就会去买,尽管最后人并不变得非常幸福,但是企业会赚很多钱。 刘澜:最后问两个比较个人化的问题。第一,你对幸福学的研究成果有没有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加以运用?第二,对于一个普通很想增强自己的主观幸福感的个人,你有没有什么简单有效的建议?

  奚恺元:研究幸福学对我有两个影响:第一,我觉得是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这个本身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幸福感以及满足感。第二,我想很多心理学家都会有这个感受,因为你研究这方面的东西,可以让你从一种比较新的角度来看事物,你更会了解到自己和别人做决策时候的误区,但这个不一定在短期内可以给你带来幸福、快乐。就像一个牙医,他可能自己的牙齿比别人好一点,但是同时他也比别人更注意到牙病,这个也可能会降低你的幸福感。我们研究幸福学也经常会抓到自己在决策时的误区。

  刘澜:医生不一定比病人更健康。

  奚恺元:对,医生不一定比病人更健康,但是我想会比病人更注意。

  关于给别人的建议,事实上建议很多,我还是就讲一个购物的吧。很多东西是人买了以后很容易就适应的,但是也有很多东西是不容易适应的。比如你可以花钱去买一个真的狗,你也可以花钱去买一个很漂亮的假狗。你在买的这一刹那,一个真狗和一个假狗给你的开心程度可能是差不多的。但是你要意识到,如果买的是假狗,你过了一段时间就适应了,因为假的狗是不动的,你开始时的愉悦感很快就没有了。但是真狗天天会给你搞一些不同的把戏,是不容易适应的。所以说,喜欢狗的人呢要尽量去买真狗而不要买假狗。

  广义来讲,就是说我们在选择好的事情的时候,要尽量要去选择那些不容易适应的事物。往往物质上的事物是比较容易适应的,你花了很多钱买了一个很大的房子,你花了很多钱用大理石装修你的厨房,这些东西很容易适应。但是如果你花钱去旅游,养宠物,交朋友,这些东西是不容易适应的,这些东西是活的,总是可以给你带来新的刺激。这个在做选择时是很重要的一点。

  奚氏相亲原则

  如果你是个女孩子,有人给你介绍了个男朋友,听说很不错,今天你梳妆打扮了一番,正准备去第一次相亲。碰巧室友也有空,你盘算着是否要带她一起去,也好让她帮忙参谋参谋。

  你是否应该带她去呢?我们来想象四种情况:(1)你美,室友丑;(2)你丑,室友美;(3)你和室友都美;(4)你和室友都丑。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就带她一起去,因为联合评估过程中,你的优势比单独评估(你一个人去)更突出。同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就一个人去。

  如果是第三、四种情况呢?根据奚恺元和同事莱克勒克(France Leclerc)做过的研究:如果“你和室友都美”,你应该一个人去。因为男士在单独评估时,会把你和日常见过的其他女孩子比较,这样会突出你的优势;但是如果你们俩去,他做的就是联合评估,在你们俩之间比较,没准发现了你的相对不足。同理,如果“你和室友都丑”,应该选择一起去。

  但是,还有两种情况。(5)你在难评价特征上优于室友(比如知识渊博),但在易评价特征上不如她(比如你脖子上有块显眼的胎记)。(6)你在难评价特征上劣于室友,但在易评价特征上胜于她。在第五种情况下,应该一起去。如果一个人去,男士一眼看到你的胎记,对你的印象打了折扣,而对你的知识面,又不知道怎么才算渊博。如果带着室友同去,在你们畅谈古今时,你的才华和魅力得到展示,而脖子上的胎记就无足轻重了。同理,如果是第六种情况,应该一个人去。 “奚式相亲原则”并非仅适用于相亲,而是可以广泛地应用于求职、产品促销等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