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直饮水招标:流浪的红舞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9:55:04
我不会跳舞,因为我听不见音乐,但我那么热切地渴望能有一双红色的舞鞋,像初熟的樱桃一般,鲜艳欲滴。我始终觉得一个能驾驭红色的女人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红色的头发、红色的衬衫、红色的皮包、红色的鞋子……无论哪一样,一个女人身上只要有那么一点红,衬着她能够和谐流畅,就会别有一番风情。红色和其它色彩明显不同的是它带着很强烈的人本位色彩。它注定是热情嚣张活力四射的。很难想象一个内心忧郁黑暗的女子能穿出自信坚毅果断的味道。

              

  远离红色已有十年之久。只有一本小小的速写本,通体都是火焰的色彩,十年前买下它,十年后它还是清清白白,我不曾在上面写下一个字。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珍宝一样呵护着它,如同呵护一个美丽的梦。前阵子和女友逛街时看中某种款式的皮包,只有大红米黄两种颜色,我拿着红色的那个爱不释手,几乎要毫不犹豫的买下,掏钱的瞬间,女友的眼神让我迅速清醒,最终还是放弃了,正如她所说——我已不适合红色。

              

  我的案头一直只放着一张照片,13岁那年的,那个女孩笑得甜美灿烂,红色的衣裳红色的裤子,连绑着麻花辫子的头绳都是红色的花朵,白色的鞋子被衬得纯净可爱。这以后我很少照相,即使有,也再没有这般令人一见便眼睛发亮,如见阳光的感觉。这以后我如同湖水,美丽着,却难以灿烂。

              

  很多人相信事在人为,并把它当做颠扑不破的真理。我小时候也这样坚信不移。但我14岁时开始怀疑它了,我用十年的时间证明着自己的怀疑,于是我终于明白,这世上很多事很多东西无论人怎样努力也是握不住拥有不了的。

              

  比如我的那把吉他。12岁时我爱上吉他,很长一段时间我因为吉他而喜欢周德东,这个当年被誉为十大白马王子的青年作家弹着一手好吉他,从南到北流浪着,他的书名叫做《六弦如瀑》。我对他情有独钟,因为这四个字是对吉他最好的诠释,美丽又忧伤,古典又铿锵。那时候我梳短发,我还是个很优秀的花样滑冰运动员,简洁的牛仔裤如同我微透初露的青春脚步,干净,落满阳光。

              

  我的老师是H市享有盛誉的音乐家,年轻有为,他修长的手指常常在吉他上游走之后又落到我的头上,轻轻揉一下我的短发,微笑着对我说:很好,继续。我学的是古典吉他,他说我的气质适合于此,不需要喧嚣的浮名,宁静一点,陶冶自己。我和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是他所有弟子里进步最快的,他说我们两个都是心灵与吉他相通的孩子,我们会提前出师。

              

  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撕碎给人看。在我沉醉其中的时候,我突然失聪了。我不知道如何去反应,就像一个幼小的孩子在不谙人事时突然面对停电的那种感觉,傻愣、空白。这以后,十年之久,我都未曾找到合适的语言去形容我那时的思维过程。我天真地以为只是刹那间短路,好像感冒一样,过后就好。我还是去上课,端坐在那里,左脚踩小板凳,右脚给自己暗打节拍。慌乱和恐惧是一瞬间袭击而来的,我听不到节拍器左右摇摆的声音,这让我的琴声乱无头绪。我记得我抬头望向老师的那个眼神,茫然无助。起初,他要我别急,慢慢来。此后,我必须用眼睛盯着节拍器去找节奏,如果我有四只眼睛该多好,一双看器具,一双看琴弦。可是我没有,我只好在老师痛苦惋惜的神情中结束这一切。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吉他靠墙立在我的床头,任它落满灰尘,我碰都不碰。我不敢,我怕一弹拨,自己的心都会碎掉。

              

  然后的然后,我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成长。我把自己从重点初中弄到重点高中再弄到重点大学。每一次毕业,我收到的留言几乎都是一样的,同学说,第一佩服我的人格,第二才是才华。我把自己伪装成强者的模样接受各种各样的目光,崇拜、同情、嘲讽以及怜悯。每天的每天,我昂头挺胸,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其实心底早烂得血肉模糊。常常有人充满好奇的问我:你怎么可能考上大学,好奇怪。是啊,115分贝,我怎么就不去聋哑学校,而是和别人丝毫无二地读了十年,还没显示出什么不同。我记忆最深的是中考时全校英语听力唯一得满分的人是我,从校长到老师到同学到亲属,每个人都是大张的嘴巴,比见了外星人还惊诧的样子。我只能在心里苦笑,谁知道我用两天的时间把32套模拟题全部背了下来,不用听,我就知道选A选B选C选D.说真的,我感谢那时的考试制度,无论中考还是高考,换成现在,我怕自己付出再多也是无法靠近梦想。

              

  真是梦想吗?也许只是一种证明,虽然这证明那么的苍白无力。临近毕业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策划方案,为此,某个企业的董事长要亲自见见我。五月花茶楼真高雅,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可惜我就穿着深蓝色牛仔裙清汤挂面地出现了。我看见他们眼睛发亮,说话的语速都特别快,我说对不起,我有耳疾,请一个字一个字吐清晰。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一把刀,狠狠插在我心上。这十年,我看过无数这样的眼神,包括曾经说爱我的男人,轻蔑,是这样的,他们想说:唉,原以为是个才女,也不过是个聋子。那个男人就曾经四处宣扬,宣扬他如何后悔爱过我,因为我有缺陷。有那么个瞬间,我想如果我手里有把刀,不是我结果了他就是我自行了断。想想而已。

              

  我还是惧怕别人和我谈音乐,惧怕弟弟在我面前弹着吉他对别的女孩唱情歌。我的吉他早已不知被父亲藏到了哪里,他总是那样小心翼翼,唯恐碰触了我敏感的心弦。可是他哪里知道,这内伤许是一辈子都疗不好的。有个男人告诉我:“罗曼·罗兰说贝多芬什么也听不见,他却创造了一个他毁灭的世界。要想让失聪的人听见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她在心底歌唱。譬如欢愉、譬如爱情。”我很努力地去相信他的说法,可是这个社会残酷的让我什么也不敢去相信了。

              

  我不要水晶鞋,我只要红舞鞋,可是太难了。这双红色的舞鞋注定要在路上流浪着,因为我的尺码已涨到4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