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4 官方mod管理器:南怀瑾:亦新亦旧的一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5:55:30
什么是家庭教育

讲到家庭教育,听起来是很普通的名辞。任何一对父母,有了子女,由婴儿至孩提,由儿童到青年,谁又不施管教?古今中 外,哪个孩子又没有受过家庭教育呢?除非少数的例外,属于不幸者的遭遇,那就另当别论。因此,所讲家庭教育,岂非极普通而不成问题的问题吗?然而,如何是 家庭教育的标准?家庭教育应该要怎样做?哪些父母才有资格担任家庭教育的主角?这等于说:凡是学校,都有老师,可是哪种人才有为人师表的资格?谁又是真正 的好老师呢?所以当父母或家长的人,他自己本身的家庭教育,和他所受的其他教育,是否都够水准而无差错呢?这些都是决定家庭教育的先决条件。倘使讲家庭教 育而忽略了这些问题,或者把问题青少年的过错随随便便,一概归咎于家庭教育,这就真成为家庭教育思想的问题了。



中国文化中家庭教育的论著

依照中国人一般通俗的观念来讲,大体上都认为我国的家庭教育,是最完善、最悠久的伦理教育。历史悠久,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否最完善,那是多方面的问 题,不能泛泛而论。在中国文化中,对于家庭教育,列有明训的,最早莫过于《礼记》。我总希望自己的国人、自己的民族,都能先行深切了解自己的文化。至少, 也须人人一读《礼记》的重要部分,所以在此不再详引。但是依照古礼——也可以说是古代的文化制度,童子六岁入小学,先从“洒扫应对”开始学习。以现代语来 讲,便是先从生活的劳动教育入手,以养成清洁整齐的习惯;然后施以待人接物的礼貌教育,这便是所讲“应对”的内涵。换言之,古礼的六岁入小学,先从“洒扫 应对”开始。它的教育精神,是注重在人格的培养,和礼仪的规范,并非先以知识的灌输为教育的前提。所以在《论语》中记载孔子的教育,也说“弟子入则孝,出 则弟,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透过这个主要的中心思想,便可想而知中国古代,对于“洒扫应对”的儿童教育,也是在入学后开始。难道六岁以 前,在家庭方面,便没有教过“洒扫应对”的事吗?事实不然,所谓“洒扫应对”的教育,当一个儿童在家庭中受到父母家人身教的薰陶,早已“耳濡目染”,所谓 不教而教,教在其中已矣。六岁开始入学,除了注重儿童的生活教育,和礼仪教育的基础以外,便以知识和技能的养成为前提,那便是:礼、乐、射、御、书、数等 有关文事武功的“六艺”。到了十八岁入大学,才实施立身处世的成人教育。所谓“学而优则仕”,便是指这个青年阶段前后的教育而言。总之,中国古代的家庭教 育,让我们重复地说一句:除了《礼记》上所列举有关的记载以外,并无别的专书。

汉、魏以后,对于家庭教育,逐渐出现了专书。但是 严格地说一句,那些有关家庭教育的皇皇大著,并不见得是为教育的理想而立论,而且更不是由教育哲学的基础而出发。那些著作大体上还是受到秦、汉以后门第观 念的影响而作。例如汉、魏之间班昭的《女诫》、隋朝颜之推的《颜氏家训》等。而且它是成人的伦理思想教育,并非绝对可作为儿童家庭教育的范本。宋、元以 后,理学家的儒者们,渗入佛、道二教因果报应的观念,散见于个人学案中有关家庭教育的思想,更为普遍。自元代儒者郭居敬选定了《二十四孝图说》以后,到了 明代理学家朱柏庐所作《治家格言》,便更普遍地被认为是儿童教育的读物。而原属于道教教义的《太上感应篇》,以及亦儒亦道亦佛的《阴骘文》、《功过格》, 也普遍流行为家喻户晓的家庭教育指南。清儒陈榕门所著《五种遗规》中的“教女”、“训俗”两种遗规,都可以说是儒、佛、道三家的有关家庭教育思想的汇流。 实际上,这些著作,大体都是伦理思想和人格养成的成人教育的范围。所以说在中国文化中,对于家庭教育的思想、理论、实施,是否真能称为最完善的,就须重新 磋切商量,不能空泛而骤下定论。



孝 和 爱

以孝道治天下的家庭教育

从中国历史文化来讲,自汉文帝、景帝以后,“以孝道治天下”的教育精神,便已逐渐奠定基础。而汉武帝时代选举制度兴起以后,社会风气更加注重品德。所谓 “贤、良、方、正”之士的选拔,促使政府与民间社会,自然而然注重家庭教育,以人格培养为其重心。到了魏文帝以后,竭力提倡孝道,由此使得历代帝王在政治 思想和政治措施上,形成了“圣朝以孝治天下”的名训和准绳。然而“孝道”是宗法社会氏族中心的家庭教育的标准,它有时与国家观念或忠君思想,不能两全其 美。唐代以后,为求“忠孝”思想的统一,便将《孝经》和“大孝于天下”的精神调和贯串,而产生过去中国文化思想上的名言:“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的定训。

“以孝道治天下”绝对没有错,而且“孝道”是中国文化的特征。但是在近代三百年来,中国文化的“孝道”却在历史政治上出现了正反两次 的巨变。这正如庄子所说:“一般人为了提防扒手与偷窃,一定把东西封锁起来,这是世俗人共通的知识。但是大盗们来了,便挑起箱子,抬走柜子,而唯恐你封锁 得不牢固,以致有所散失。”天下事有如此难料的变化,人心思想的邪正,有如此不定的反覆,如果不好学深思地深入文化哲学的堂奥,岂能深切了解一种文化思想 的利弊。

所谓“以孝道治天下”的正变,便是清兵入关以后,康熙运用“以孝道治天下”的政策。谁能相信清兵入关,只以三部书就统治 了四万万人口的中国呢!相传爱新觉罗氏入关前后,要满族子弟,只要熟读一部《三国演义》,便知兵法。到了康熙登位以后,在政治思想上,就采用“内用黄老, 外示儒术”的秘诀。他要满族的王公大臣,必须熟读《老子》。后来又提倡《孝经》,极力揭示“圣朝以孝治天下”的古训。把《孝经》配合他的“圣谕广训”,规 定在乡的秀才或族长们,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必须讲解诵读以规训子弟。老实说,康熙把中国文化“孝道”的特征,深入到民间社会和家庭方面去,这是他的一大 德政,也是他奠定大清政权的一项最有效的措施。但相反地讲,他利用了“孝道”做为统治的权术,他用“孝道治天下”的办法,对付了关西大儒李二曲的不合作主 义;同时又采用汉代地方选举“贤、良、方、正”的办法,而开了“博学鸿词”的特科,网罗了反清的遗臣和志士,因此而使顾亭林等无所能为。试想:人人都须作 孝子顺孙,家家都要孙贤子孝,还有谁家的父母肯叫自己的子女去为反清复明而造反杀头呢?然而无论康熙“圣朝以孝治天下”的措施是德政,或是权术的运用,此 举可说是“孝道”思想在近三百年来的正变。



东西文化的“爱”和“孝”

正变也罢,反变也罢,历史文化的演变,终归要成为过去的陈迹。但处在历史夹缝时代中的我们,内遭古今未有的巨变,外受西方思想风气的压力,仍然想要讲究“孝道”而谈家庭教育,恐怕未必能够尽遂人意。

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中国思想,并不须要过分急于全盘西化或半西化。事实上,一般的思想大体都已洋化。单从教育方面来讲,无论是家庭教育或学校教育,乃至社 会人心的观念,都以西方文化教育思想中“爱”的教育为重心。尽管有人作调和论者,独如运用八卦的“纳甲”方式,解释“爱”与孔子所说的“仁”是同样的意 义。但言“仁”者自论其“仁”,主张“爱”者还自讲其“爱”。“上帝爱世人”和“我爱你”、“父母爱子女”、“师长爱学生”,一片模糊,统统进入混淆不 清、“一以贯之”的笼统观念。其实,这许多“爱”的概念,各有各的范畴,各有各的内涵,各有各的心理作用。唯有真能知“仁”的智者,才可“知其方”矣。无 论在美国、在欧洲,父母对子女的“爱”的教育,自有他的文化思想的习惯和范围,并非一味的“溺爱”。他以“爱”为中心,培养后一代各自独立奋斗的精神。并 不像我们“拿到鸡毛当令箭”,因此而产生新式家庭教育,一味地变成“溺爱”和“乱爱”为能事。这是作为现代中国家庭主体的父母们,必须重新检讨的地方。

与此相对的,作为现代子女的中国青少年们,对于固有传统的“孝道”,必须了解它便是“爱”的延伸,和“爱”的反应。因为大家只从表面 去看西方的文化,只看见他们做父母的对子女尽心尽力地付出“爱”,并没有像中国人一样抱着“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的心理和目的。所以他们的老年父母,老无 所归,“不亡以待尽”地伶仃彳亍以等死的情景,触目皆是。其实,这是西方文化制度和社会习惯上的最大漏洞,并非是西方人在根本的人性上就缺乏“孝”心、缺 乏“爱”父母之心。据我所知以及所接触到的欧、美人士,当然包括青年人,他们思念父母之情,绝不亚于东方的“孝”心。他们在谈话中,也时常流露出思归与惦 念父母家人的情怀。最近有一位法国学生,回国以后来信向我诉说,因为老年父母有意见,闹离婚,使他内心有无比的痛苦,他因此而生了严重的肠胃病。谁说在西 方文化的教育之下,便缺乏了“孝心”?只能说他们缺乏了“孝道”的具体精神和制度而已。

由此可知“孝”便是“爱”的延伸,也便是 “爱”的反应。诚然,过去有些孔家店的店员——后世的儒者们,错解“孝道”,强调“孝道”的理论,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认为是千古不移的定律。其实, 早在周、秦以前的思想,在《易经》的“蛊卦”中,便已隐约指出天下有不是的“父母”。所以“蛊卦”的“爻辞”上,便有“干父之蛊”、“干母之蛊”的观念。 但做父母的,虽然被蛊惑而有不是的事,但在子女的立场来说,仍然需要以最大的“爱”心而为父母斡旋过错。所以孔子也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 违,劳而不怨。”但是后世以讹传讹,或语焉不详,便把“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观念,变成了铁定如律令的诫条。

同时做父母的,更要 了解中国文化的“孝道”思想,并非只是单面的要求,它是相互的情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是必然的因果律。孔子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 道理,每句下面那个重复字,都是假借作为动词来读。用现代观念来说,就是:倘使父母不成其为父母,或父母没有尽到做父母之“爱”的责任,只是单方面要求子 女来尽“孝”,那也是不合理的。其余各句的观念,依此类推,同一道理,当然不必重复细说。

现在我们不厌其烦地反复讨论了传统观念 中家庭教育思想的概略,既不是否定以“孝道”作中心的家庭教育的价值,也不是接受从“爱”的教育出发的便是真理。现在我们所讲的目的,只是说明我们这一代 对于家庭思想,与家庭教育方式,大多数都处在东西文化交流撞激的夹缝里,正在新旧观念混淆不清的矛盾现象中发生偏差。尤其是一般新式家庭的父母,外受西方 文化生活方式的皮毛影响,对欧、美家庭教育方式一知半解的崇洋心理的作祟,于是将错就错地仿照那些外国电影,而将不中不西的洋盘思想,奉为金科玉律。但在 骨子里,又潜伏着传统文化思想的血液,“望子成龙”与“光耀门楣”的观念,并未完全抛却。于是便造成此时此地,在家庭教育方面,产生了问题儿童和问题青少 年的事件。结果,不是怨天,便是尤人。再不然,便埋怨到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错误,自己好像置身事外,一无过错似的。其实,要讲我们青少年的思想与心理问 题,就必须正本清源地从家庭教育的检讨开始,而不能将一切过错,都由我们后代的子女去负担。



旧八股与新八股

自孔子“删诗书,定礼乐”以后,我们从他所修订的“六经”,和他的遗著中,仰窥三代,俯瞰现在,综罗上下三千年来教育之目的和精神,一言以蔽之,纯粹为 注重人格养成的教育。《礼记》遗篇中的《大学》、《中庸》、《儒行》等,虽然敷陈衍义,但自东周以来,仍然不外如《大学》所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 皆以修身为本。”所谓“修身”,用现代语来说,便是人格教育。而人格教育,势必先从心理和思想的基本修正着手,因此《大学》便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等一系列程序的述说了。

我们从这个观念反观“六经”,归纳它的主旨便可强调地说:

《书经》的精神,是后世政治哲学和政治人格教育的典范。由此再配合孔子所著《春秋》的精神,便成为政治思想和政治行为的是非、得失、进退、举措等有关历史哲学,与政治人格和政治行为的成败事例。

《易经》的精神,从科学(中国古代的科学观念)的观察而进入哲学的精微,纯粹是洁净心理、升华思想的文化教育。由此再配合孔子手编的《诗经》与《乐记》(因《乐经》已失,故只以《乐记》来说),便成为适用于一般人陶冶性情、调剂身心的教育。

《礼记》所包括《三礼》——《礼记》、《周礼》、《仪礼》的精神,则是汇集中国上古传统文化的大成,包含教育、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文学、艺术、人生等思想的体系。强调地说,它是后世奉为个人人格教育、政治人格教育等的典范。

但是这些观念,是从两汉以迄近代的儒家传统思想而立论。在历史的事实上,自春秋、战国迄于秦、汉之际,五百年间“六经”并未受到重视。尤其在春秋、战国 时代,“智、力、勇、辩”之士,竞相以“纵横捭阖”、兵谋、杂说、阴阳等学术,取悦人主而自求爵禄功名荣显于当世,并即以此为天经地义的要务。少数宗奉孔 子汇集的经书思想者,只有鲁、卫之间的儒生们,如曾子、子思、孟子等人。但是他们仍然需要依附于人君的喜悦而得其苟安的生活,否则,依然不能荣显当世而畅 怀于当时。因此,凄凉寂寞一生,自所难免。



秦汉以后读书与教育之目的

大家都知道中国历史 上,记载汉高祖平定天下以后的一句最有趣的名言:“乃公(天下)居马上而得之。”后世都把他引为笑谈,认为汉高祖没有受过读书的教育,因此而轻视知识分 子,骂儒生们为“竖儒”。事实上这个观念,早已种因于秦并六国以后,自秦始皇、李斯与儒生们(当时的儒生,是包括道家等各种知识分子的统称)彼此不能合 作,即造成学术思想的真空现象,因此我们大可不必如此耻笑汉高祖的不学无术。同时,自汉初接受叔孙通等的制体(定制度)开始,所谓当时的儒生如叔孙通等 人,虽然依附汉高祖而攀龙附凤,等待引用,但对于中国上古传统文化的经义,并无高深造诣。大家只要研究《史记》、《汉书》中叔孙通等有关传记,便可明白他 们的思想和目的,也止于取悦人主,谋一身爵禄的荣显,并无什么传道授业的大志。他们与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教育精神,以及孔子的学术思想,早已大相迳庭了。

汉初重视儒术,尊崇孔子,事实上是从汉武帝欣赏司马相如的文章词赋、重视董仲舒的儒学思想(董学并非纯粹的承接孔孟之学)、信任公孙 弘的形似儒家之学开始的。于是才有西汉的重儒尊孔,由此再演绎渐变,就形成东汉儒家“经学”思想的大成。汉儒之学,上面顶着孔子的帽子,内在借题发挥,糅 集道、墨、阴阳诸家之所长,外饰儒家为标榜,从此曲学阿世,大得其势,后世历经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中间屡有变质,虽然或有以“词章、义 理、记闻”等为儒林学者的内涵;以“君道、师道、臣道”为儒家学问的本质。但不管如何说法,总之,必须要以功名爵禄,入仕用世为目的。孟子说过:“不孝有 三,无后为大。”此外,其余两种不孝之一,据汉儒赵岐的注解,便是“家贫亲老,不为禄仕。”换言之,读书除了作官以外,就不能谋生,既不能谋生养亲,当然 就罪莫大焉。这与现在“教育即生活”,生活以赚大钱为最有出息的新观念,除了形式与方法有不同以外,它的本质,究竟又有什么两样?



汉唐的“选举”、“考试”制度

自周、秦以后,读书受教育之目的,概略已如上述。而朝廷量才任用的方法,除了上古时代,因为教育尚未发达,以学问德行为选士入仕的成规以外,到了战国时 期,因为学术思想的勃兴,而诸侯各国,称王称霸,又需要起用有学术思想的人才,因此便造成战国末期六国“义士”储备人才的风气,自汉初统一天下以后,国家 安定,政治上了轨道,“义士”的风气没有了,但是有思想、有学识的人并不因为政治社会的安定便没有了,因此才开创出以品行德学为标准的“选举”制度,推荐 地方上“贤良方正”之土,进为国家用人取士的体制。汉初的“选举”制度,的确是法良意美,但是世界上一切良法美政,实行久了,流弊就出来了,所谓“法久弊 深”与“法严弊深”,都是中外千古不易的名言。所以到了汉代末期,便有世家门第等把持“选举”,徇私荐贤,于是这就成为知识分子掀起社会乱源的重要原因。 由此在中国的历史上,相继紊乱了三百年左右,历魏、晋、南北朝之间,读书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又需靠类似“义士”荐贤等方式而显扬功名于当世。一直到了隋、唐 之际,唐太宗承袭隋朝取士方式,创立了考试制度以后,才得意地说出:“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的豪语。从此,考试取士的方法,便演变而成为宋、元、明、清 的科举考试制度。于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十年窗下无人问,一旦成名天下知”等功成名遂的颠倒梦想,便深植人心,永为世法了。到了清代 末期,以八股制义的“考试”取士制度,流弊丛生,而教育思想也陈腐朽败,因此才引起清末有学问、有思想知识分子的不满,配合民族革命的主张,就结束了三百 年来的满清王朝,也由此而推翻了二千多年来旧传统的教育方式。

顺手附录近日看到《金史》的资料,以便窥见过去历史中,教育思想由《考试》取士所产生弊病的一斑。明、清后期的情形,大致也与此相同,尤其清末以“八股文”取士的毛病,“考场”陋习与笑料,见于近代史者,随处皆是,不必多说。《归潜志》云:

金取士以词赋为重,故士人往往不暇习为他文。尝闻先进故老,见子弟辈读苏黄诗,辄怒斥。故学者止工于律赋,问之他文,则懵然不知。间有登第后始读书为文 者,诸名士是也。南渡以来,士人多为古学,以著文作诗相高,然旧日专为科举之学者,疾之为仇雠。若分为两途,互相诋讥。其作诗文者,目举子为科举之学;为 科举之学者,指文士为任子弟,笑其不工科举。殊不知国家勒设科举,用四篇文字,本取全才。盖赋以择制诰之才,诗以取风骚之旨,策以究经济之业,论以考史鉴 之方。四者俱工,其人才为何如也。而学者不知,狃于习俗,止力为律赋,至于诗、策、论,俱不留心,其弊基于有司者,止考赋而不究诗、策、论也。吾尝记故老 云:“泰和间,有司考诗赋,已定去取,及读策论,则止用笔点庙讳御名,但数字数与涂注之寡多。”有司如此,欲举子辈专精难矣。南渡后,赵杨诸公为有司,文 风始振,然而谤议纷起矣。



新旧教育亟待修正的八股学风

大致了解了上下三千年来教育的概 况,和“考试”取士的情形,无论我们的先圣先贤、诸子百家的名言,关于教育与学问的教诫,作过如何庄严神圣的定论,但教育的理想与一般社会对教育的“暗盘 ”思想,毕竟存在一段很大的距离。如果我们真肯深切地反省检讨,那么,就可以明白地说,我们的一般教育思想,历经二千多年来,始终还陷落在一个一贯错误的 “暗盘”里打转。这个“暗盘”思想错误观念的由来,首先便是自古以来中外一例的“重男轻女”思想。为什么要“重男轻女”呢?因为男主外,女主内。男儿志在 四方,“有子克家”,便可以“光耀门楣”、“光宗耀祖”。而光耀门楣和光宗耀祖的方法,就只有读书是最好的出路。尤其在古代轻视工商业的观念之下,当然就 会产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看法了!读书为什么有这些好处呢?因为读了书,可以考取功名,登科及第而作官。因此“读书作官”自然而然就成为一般社 会天经地义的思想。作官又有什么好呢?因为作了官,就能得到坐食国家俸禄的利益。由此“升官发财”便顺理成章地被民间视为当然的道理。由于这一系列错误观 念的养成,读书读到后来,所有经、史、子、集,也成剩余的物质,只有“八股”的制义文章,才是生活的宝典,这都是很自然而形成的思想,无足为怪。

到了十九世纪末期和二十世纪之初,西方的文化思想东来,慢慢地把旧有“家塾”、“寒窗”、“书院”和“国子监”等中国传统教育的方式变了,变成了西方式 的学府制度。由“洋学堂”的称呼开始,一直到了现在三级制的学校制度而至于研究院等为止。教育是真的普及了,一般国民的知识水准是真的提高了。但是知识的 普及,使得一切学问的真正精神垮了,尤其是中国文化和东西文化的精义所在,几乎是完全陷入贫病不堪救药的境地。不但如此,我们的教育思想和教育制度,虽然 接受西方文化的薰陶而换旧更新,可是我们教育的“暗盘”思想,依然落在二千多年来的一贯观念之中,只不过把以往“读书作官”、“光耀门楣”的思想,稍微变 了一点方向,转向于求学就可以赚钱发财的观念而已。然后引用一句门面话来自我遮盖这个观念,而以“教育即生活”,作为正面堂皇的文章,几家父母潜意识中, 对子女的升学大事不受这个观念的作祟?又有几家子弟选读学校、选修科系的心理,不为这个观念所左右?于是,新的“科学八股”的考试方法,但凭“死记”、“ 背诵”为学问的作风,依然犹如以往历史的陈迹,只是过去的风气,但须记诵八股文章,作为考试的本钱;现在的风气,但须记诵问答和猜题,便能赢得好学校以及 联考的光荣。过去的读书为考功名、为作官;现在的读书和考试,为求出路、为求职业、为赚大钱。过去读书的,“志在圣贤”;作官的,一心以天下国家为己任, 如此立志,也大有人在。否则,就抱着“君子乘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蘽以行。”归到农村社会,以耕读终生的也不少。现在则受了教育以后,不能谋得一个出 洋、赚大钱的机会,至少也要作个公教人员,才算是不负平生一片读书求学的苦心。尤其是工商业时代都市生活的诱惑,小市民思想的深入人心,如果不能如此,只 好优游等待机会,或者自己封个“马路巡阅使”来怠荡怠荡也可以。至于其他的事,只有付之于命运的安排了。

我们只要息心反省教育的 现状,就可明白现代青少年陷落在一片迷惘境地的前因和后果。因此,我们为了后一代,对于家庭教育思想、社会教育思想,以及学校教育的思想制度,必须要多作 检讨,以建立一番复兴文化的新气象。虽然说问题并不简单,但问题终须寻求出答案和调整的方法。这不但是我们老一辈的责任,也正是落在现代青年身上的重要责 任,极须渊博通达的学问,才能挽救亟待复兴图强的中国文化。



从处变自强说起

这一代的后起 之秀,缺乏历史文化精神的学养,更没有遭逢历史变故的经验,因此而没有定力和远见。可喜的是,他们已经从时代环境的骄宠和颓唐中振奋起来,走上自觉更新的 道路。但是慷慨赴义易,从容适变难。因为激于一时的气愤,慷慨赴义,犹如庄子所说的“决起而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至于从容适变,必须厚 积风力,然后“培风”而起飞,才能转危为安,措天下于衽席之上,救亡图强,在于才智,而才智的养成,需要深厚的学术与精微思想的“风力”。我们基于“温故 而知新”、“鉴往而知来”的观念,需要将近代和现在有关救亡图强等学术思想的演变史,作一溯往的启导,使大家由此而窥见它错综复杂的前因与后果,知道应当 如何去振兴奋发。



救亡图强的思想与历史

从历史哲学的立场来看,人类真是可怜的一群,虽然 累积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多少人的才智与能力,如何如何地为某一地、某一国,甚之全世界的和平康乐,竭尽心力去努力。但是人类的历史,始终还是在扰攘和变 乱之中,好像除了扰攘变乱以外,便无历史的内容似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断地产生了东方的圣人、西方的哲人,随时随地,在种种艰困的环境中,为人 类、为国家、为民族而寻求学术思想的方案。地不分南北,人不论东西,大致都不外于此例。

我们现在从明末清初近三百年来的学术思 想,举其荦荦大者来讲,便可知道我们近代和现代的学术思想,一直没有离开为救亡图强与国计民生的大计之关系。在明代末期,作为中国文化主流之一的儒家理学 的学术思想,随着历史的演变,和满清的入关,就强烈地促发为国家民族救亡图强而产生的革新思潮。再由十九世纪末期而到现阶段,时移世易,虽然是处在东西方 文化的交流撞激的时期,但无论新的思想和旧的学术,仍然都是为救亡图强而努力。即如现代青年思想的矛盾,与情绪烦闷的情况,从大的方向来说,也都与此有 关,并不例外。
明清之间的诸大儒

自明末清初来讲,当时影响力最大的大儒,便有黄梨洲、顾亭林、颜习斋、李二曲、王船山 等人。他们都身受国破家亡的痛苦,鉴于明末学术思想的颓丧,和朝野社会风气的腐败,深切地体会到救亡图强与国计民生等根本大计,必须以重振学术思想、敦正 人心,为第一要务。因此他们的学术思想,似乎都是一循旧贯,为辨别发明宋、明儒家理学某些思想的观念。但在实质上,都为鼓吹民族正义、反清复明而努力,以 为经世之学的阐扬。可是清初的帝王,如康熙、雍正、乾隆父子三代,都是不世的英才,他们也深知这个道理,因此极力注重文事与武功的作为上,竭尽所能地吸收 清初诸儒学术思想的精华,作为励精图治的张本。孟子说:“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磁基,不如待时。”明、清之际诸大儒的千秋事业,恰恰遭逢康熙三代父子 的时势,就被他们所吸收利用而成为一代的事功。其中顾亭林与王船山二人的学术思想,却一直笼罩了三百年而影响到六十年代的现世。此中的前因后果,牵涉太 广,所以暂略而不谈。



乾嘉以后与龚定盦思想的关系

到了乾(隆)、嘉(庆)以后,清廷统治 的事功,已非康熙父子三代的全盛情形,时代刺激了青年,便有龚自珍(定盦)的学术思想,应时而起。龚定盦与金圣叹、王仲瞿,都是清代的怪人。但龚的才智, 又远非金圣叹、王仲瞿可比。他的学术思想,一直影响道(光)、咸(丰)以后而到民国初年。同(治)、光(绪)以来,康有为、谭嗣同、梁启超等的学术思想, 大致说来,虽有时代观念的不同,但都是承受龚定盦的影响而启发其新知。龚定盦著作的《平均篇》与《乙丙之际塾议》等,关于救亡图强思想的影响,更为有力。 至于咸(丰)、同(治)之间曾国藩的学术,是靠他的事功陪衬出理学的思想,又另当别论。



有关现代的学术思想

到了清末民初之际,我们的历史时代,又遭遇一个新的巨变,而西方文化的东来,是激起历史巨变最为有力的因素。因此,融合古今中外的学术思想,为救亡图强 而努力的风气,也随世变而波澜壮阔。其中影响最大而见之于缔造中华民国的事功者,当然是首推国父孙中山先生的思想。但是追溯学术思想的演变史实,和到达现 在情况的前因后果,那么,便须对于有关这一时代的多方关系,稍加列述,可使青年同学们,略知梗概。

(一)距今三十年前的

甲:有关救亡图强的学术思想,影响三十年前的朝野社会最为有力的,便有:康有为(《大同书》、《礼运注叙》、《上清帝第二书》等)、梁启超(《饮冰室文 集》等)、谭嗣同(《仁学》等篇)、张之洞(《劝学》等篇)、严复(译《天演论》及其自序、《原强》、《辟韩》等篇)等人。

乙:有关纯粹思想,影响学术思想界最有力量的,便有:杨仁山(佛学)、欧阳竟无(佛学)、马一浮(儒学、佛学)、熊十力(佛学、儒学)等人。

丙:介乎经世实用与学术之间,亦足影响的,便有:章太炎、刘师培、梁漱溟等人。

丁:有关文学艺术,影响三十年前新旧社会之间,而风靡一时的,便有:樊樊山、陈三立、易顺鼎、苏曼殊、弘一上人(李叔同)、林琴南(意译西洋小说)、辜鸿铭、王国维,以及南社诸人与溥儒、齐白石等人。

(二)属于近四十年的

甲:有关学术思想,立意为救亡图强而努力的,便有:胡适、张君劢、顾颉刚、马叙伦、马寅初、冯友兰、柳诒徵等人。

乙:有关纯粹思想,亦足以影响学术思想界的,便有:谢无量(佛学文学)、汤用彤(佛学)、蒋维乔(佛学)等人。

此外,有关正派或反派的学术思想,也和以上所列举的一样。其中又有正中偏与偏中正之分,而且都能影响三十年前的时代思想的,还有许多人物,一时记忆不详,碍难一一具列。至于介乎学术与政治之间,虽然名重当时,而如烟云过眼、昙花一现的,又当别论。

至于有关自然科学的新知方面,除了詹天佑以外,其余都无藉藉之名,亦少见其有创见的发明者,如没有人即起编列史料,则恐此类“名湮没不彰”,亦势所难免。

丙:三民主义的学术思想:是以三民主义以次的体系学说而言,一概见于国民党党史的,自有专著,不在本题范围之内。

丁:共产主义的学术思想:是指接受或译述西方文化中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思想,力足以影响三十年前的思想和社会。包括前期的左派文人的著作和思想。此 辈中人,便有:陈独秀、陈启、马哲民、侯外庐、陈望道、施存统、张闻天、罗隆基、陈禹、周作人、周树人(鲁迅)、沈雁冰、郁达夫、李芾甘(巴金)、万家宝 (曹禺)等人。

戊:有关文学与小说的写作,风行一时,亦足以影响人心的,便有:朱自清、徐志摩、舒舍予(老舍)、张恨水等人。我 们简略地追溯过去六、七十年来有关救亡图强的学术思想与人物,虽然在时间上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有如一瞬;专搞学术思想而有影响的人物,也只有几十位,人数 不太多,但是他们的思想,却已影响了上一辈的青年约达六十年之久。虽然在今天的青年心目中,因为学力的不足,思想的散漫,并不占有太重要的地位,但仍然还 有他们精神上的影响,只是在历史的事实上,却似成为过去,正如清儒赵翼所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情形,我们可以由此而知在这六十年之 间,这些著名学人的学术思想,一言以蔽之,也如我们的现实历史一样,都为国家民族的救亡图强而努力,各自发挥他的一得之见,构成一家之言,成为文化历史的 精神资料。



万木无声知雨来的思想界

根据以上所讲这一世纪中,我们七十年来学术思想的大 势,便知我们的上一代,生当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的青年,为国家、为民族、为世界人类,脑子里装满了这许许多多古今中外的异同思想,已有不胜矛盾之感。而同 时又遭遇到史无前例的抗日战争,在心理和感情上,又加上无比悲愤,和无比痛苦的负担。我们如果拿文学的境界来做比喻,可以说三、四十年前的知识青年们,大 有“江山起伏争供眼,风雨纵横乱入楼”的感慨。而我们现在这一代的安定,却有“万木无声知雨来”的境况。

现在我们的教育,愈来愈 普及,知识的范围也愈来愈普遍,实非前三十年可比。但是我们青少年们的学术思想,以及“见义勇为”、挺身而起“救亡图强”的精神和心理,却远不及上一辈的 老少年们。因为我们模仿物质文明的进步,促使求安于现实生活的享受逸乐之中,已经心无旁骛。穷追工商业的发达,以争取经济的富裕,在宝贵而紧张的时间潮流 中,更无余力去好学深思。因此养成社会风气,盲目地重视自然科学的技能,对于人文思想的研究,几乎视为是奢侈、浪费。大家却没有看到未来世界的局势,由于 自然科学畸形的发达而更发达,进步而更进步的后果,它将会促成人文文化的“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的悲惨局面。

我们要想努力为 国家、为世界追求新的思想的前途,首先就必须要了解现代世界局势的战争,归根究底,它是一个文化思想的战争。无论是西方或东方;无论是工商业进步或落后的 地区,总而言之,仍如过去历史一样,依然为了物质的现实生活,与精神的出路而困扰。换言之,就是为人类经济生活的平均与分配问题,以及人们心理的安详与精 神的归宿问题而烦恼。因此我们现代的知识青年,读书求学,除了为学习基本的谋生技能,以及为救亡图强以外,现在和未来,便有两大课题,急需产生新的千秋人 物来完成缴卷的:

一、是如何为全人类着想,建立新的经济哲学思想。

二、是如何沟通精神与物质文明的综合科学的思想。

同时,更需要了解,这种属于人文思想的事业,是一个人的千秋事业,需要好学深思,由博返约去努力。绝不是急功好利,只图一时之快的工作。也许这与现实的 环境有一大段很长的距离,但是“功名毕竟属书生”。拿这句话来针对这种从事人文文化学术思想的千秋大业而言,应该可以令人深省。如果只图目前个人的出路与 个人现实生活的需要,历史上有无数当前的荣耀,也都成为过去了。以眼前的现实,换取永远的现实;以个人的生命,换取历史的生命。这在现代青少年的观念中, 实在需要有重新的估价。我们不能让六十年后的学术思想史上,留下一页真空的白纸,贻笑于后人。



六十年来教育的变和惑

教育乃国家命脉和民族精神之所系。我们的教育,在本世纪六十年来,从旧式的传统,几经变革而到现在。但是我们还得承认我们现在的教育思想与教育制度,虽 然形似进步,仍然存有太多的困扰与矛盾。因此促使青少年们在现行的教育方式之下,产生了许多心理的反抗与思想的迷惘。有关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从新旧教育 的实际变相中,寻求前因和后果,才能知所先后,深思反省而庄敬自强起来;否则,又会本末倒置,变成一个“不知所云”的结论。



由旧式的“家塾”到新式的学校

距今五、六十年以前,我们的教育,实在不普及,虽然自宋代以后,各省地方便有公立和私立“书院”存在,但是那是高级学府,相当于现行教育制度中所包括的 中学(初中和高中)到大学的性质。主持“书院”的老师又称为“山长”,他是一人包办的责任式之导师制。学生的来源,是绝对的自由从师,并非政府命令的规 定。教学的内容,也有为专赶科场(考试功名)而研读“制义”——考试用的八股文的时文,等于现在的补习班。也有为研究经学而讲论心性的理学,或者兼带文章 的讲习。然而能够读得起“书院”的学生,都是已经学有底子,或者已有功名在身的人。而且虽然是家境清贫,但总能设法弄到聊足温饱而专攻苦读。至于一般自幼 年开始,如何到“家塾”去发蒙入学,以及在“家塾”读书的情形,需要略作简介,俾知变革中新旧教育的得失,有一比较。同时也为使将来研究教育的青年同学们 稍微知道一些旧式教育的实际资料。



家塾教育的回顾

我们的传统,遵照《礼记》的精神,童子 六岁入小学,每个人到了六岁以上,便应该开始读书识字,但是在过去农业社会的乡村或城市中,国民经济与风俗习惯,并不能做到人人都在六岁的时候,便可读书 受教育。第一,并无公家设立的学校,全靠大家凑足人数和财力,专请一位老师设立一个“蒙馆”——等于现在的小学和幼稚园的“家塾”,真不容易办。第二,一 般乡村情形,并不都像孟子说的:“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 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事实上,却是“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老弱转乎沟洫,壮者散而之四方”。这便是满 清末代的大体现象。所以农村子弟,至于比较生活安定的,也大都是“儿童未解供耕织,也旁桑阴学种瓜”。读书、考功名、做官,那是某一些人专有的职业,一般 人们,好像本来就不存非分之想似的。

如果有了适当的“家塾”,一个子弟开始进入学馆去“启蒙”求学时,那真如办一件相当慎重的大 事似的。当然那时只限于男孩而言,女性受教育的机会,少之又少,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事。稍能注重子弟入学的家庭,在开始上学的一天,便先要他跪拜了祖宗的 灵位,背着书包,由大人陪送他去入学。到了“学塾”里,先要跪拜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圣像或神位以后,然后再拜老师。安好桌位,才由老师慢慢地开始教授读书 和写字。距今三十年前,我们对于老师,都是尊称为“先生”,或者在先生之上,加上一个姓氏。至少,我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称教学的“先生”叫老师的。一般学生 抑或学手工艺的学徒,都称老师叫“师傅”。只有民间社会,对一般工匠叫“老司”或“老师”。我所知道在江南一带,大致相同。现在时代的风气变了,在这二、 三十年来,叫“老师”做“先生”的,却认为是不礼貌。由此可知是非礼义的标准,完全是因时因地的人为而定,哪里会有一仍不变的绝对规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