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界龙:我读经典系列讲稿（九）毛佩琦读《中庸》-毛佩琦

毛佩琦读《中庸》七解——我读《中庸》
'          [画外音]：在中国历史漫长的沧海桑田中，无数的圣人先贤来了又去，一页页的史书和典籍记载了他们曾经铿锵的脚步，在每一个离去的背影中，我们仿佛看到了闪烁在远方的智慧的光芒，哪怕是弹指一挥间也是相隔十千年，而在这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一部叫《中庸》的书却千百年来，被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人奉为经典，历经千年而历久弥新，那么《中庸》究竟是怎样一部奇书，它为何千年以来都受到人们的尊崇和追随，而自幼就喜欢读四书五经的毛佩琦教授，在他数十年的讲台人生中，究竟又是怎样品位“中庸”二字的含义呢。这一部数千年前的经典又与我们今天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关系，它能够我们的人生有哪些帮助呢？今天毛佩琦教授将以他的人生感悟和读书心得一一破解其中的谜团。

        毛佩琦：我是学历史的，学了这么多年历史，当然要接触很多经典，过去有一句话叫做文史不分家，还有一句话叫六经皆史，什么是六经呢，《诗经》、《书经》、《礼记》、《易经》、《春秋》这是五经，再加上《乐经》六经都是历史。所以我们读历史的人，能不接触经典吗，要接触经典，可是我们从小开始接受的就是新式教育和老的传统的教育方式不一同，我们没有进过私塾，我的父亲是一位老知识分子，解放以后他教中学，因为的是文科，所以我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也接触了一些经典。我们虽然没有像过老先生那样系统地读各种经典，但是几十年来，断断续续地各种经典都接触过。今天我要给大家说的是什么呢，就是我对《中庸》的理解。《中庸》是什么书，大家知道有“四书五经”，《中庸》就是所谓“四书”之一，《中庸》本来是《礼记》当中的一篇，后来南宋有一个大学问家叫做朱熹，把它单独抽出来和《大学》、《孟子》、《论语》加在一起称为“四书”。朱熹为“四书”做了章句，什么是章句呢。大家知道古代的书，既不分段，也不分局，没有标点符号，要分成段，分成句，分成若干章，叫“章句”。朱熹给这个《中庸》做了注，后来不少人也不断地给《中庸》做了注，于是有形成一本书叫《四书章句集注》，实际上后来大家所读的《中庸》就是这部《四书章句集注》。

        [画外音]：《中庸》之书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容，这个数千年之前的古老之书能够带给我们今天一些什么呢？毛佩琦教授读《中庸》究竟要带给我们怎样一部《中庸》感悟呢？

        毛佩琦：下面我对《中庸》的内容进行七点解释。第一，《中庸》是子思所作，为了传续道统。子思是谁，子思有两位子思，一个是孔子的学生叫子思，还有一位子思是孔子的孙子，孙子的儿子鲤，他的儿子叫子思。《中庸》是子思所做，子思为什么要做《中庸》，他担心时间久了以后，孔子所传下来的道统会断绝，会被别人不理解，因此就做了这一部《中庸》用来传继续道统，所以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序》当中的头一句话就说到，中庸何为而作也，他自己回答，子思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子思担心道学失传于是做了《中庸》。第二，我要说中庸是天下之大本。宋代还有一位思想家叫程颐，程颐说过一句话，他说不偏谓之中，不易谓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正里。什么叫中啊，不偏在中间那就是中，什么叫庸呢，不改变。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正里，这个正道和正理是不能改变的，这是中庸。子思在《中庸》当中说的，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什么是大本，本，根本、基本，我们现在可以理解最根本得到里，最基本的理论，最核心的理论，是我们一切思维行动的准则。所以他说，中庸是天下之大本，现在我们怎么理解这句话呢，我们认为，所谓天命实际上是自然，是自然规律，我们不能够违背自然规律，自然有他自己运行的法则，这个法则是不可超越的。用我们现在科学的观念来解释这个观点，古人在解释天命的时候，实际上有他一定的道理。子思在《中庸》当中还说过一句话，说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说和这个字是天下达道，什么叫达道，他继续解释，达道就是顺其性，天下就能够做到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什么叫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呢，说天和地它们各安其位，万物就得到了生长的机会，就可以繁盛。我们想，它这个深层的意思在哪里？天还不是有天的位吗？地还不是有地的位吗，怎么他还要提出天要“为焉”呢？让天安与其位呢？这里实际上提出了一个天和人的关系，人对于天的态度。天是天，地是地，你不破坏它，你妨碍它的正常运行，万事万物才能够发现，才能够繁育，好了现在我们知道，前不久世界各地发生了各种灾害，海啸、风暴还有新出现的各种疾病，艾滋病、禽流感、癌症的发病率越来越多，怎么造成的？人们对自然过多地破坏、掠取，天失掉它应有的位子，为什么呢？上天臭氧有了空洞，影响到自然界的变化，地球受温室效应亲气侯变暖，南北级冰川溶化，所以影响气侯变化，影响了人类生存，这就叫天地不在其位。所以我们古人说，“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就是这个道理，说天地个各安其位，他们就各自发挥自己的功能，这样万物才能够繁育，才能够发展，这种思想非常可贵。

        [画外音]：天地间的大道要讲究中庸和谐，这样才可以万物繁茂，但是这毕竟是宇宙间的大道，具体到我们每一个人中庸是否也会在我们的身上发生作用，中庸究竟对我们的人生又有哪些帮助和引导呢？

        毛佩琦：《中庸》里头这样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我解释这句话，人们遇到了各种事物就会产生情绪有喜怒哀乐，可是在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你是看不出来的。别人问你对一件事的态度，或者对这个事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没说话，没有表达出来，这个时候是“中”因为含在里头，可是你一旦表现出来了，说得很正确，“中节”，说到关键之处了，说到要害点了，说得准确的了，说得正确了，谓之“中节”。“中节”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和”所以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中皆谓之和，两个人发生了矛盾，争执部下需要你出来表态，那那么你根据什么来表态呢，要根据这个节来表态就是原则，你说我不偏不倚，我不偏向左也不偏向右，对不对呢，可能两个人都得罪了，如果说我偏向左不偏向右，那么这是对还是不对呢，那可能是有两种结果，一个是对的，一个是错的，现在《中庸》要求要“中节”，根据原则、根据基基本道理来表态，太作出对事物的判断，这样双方都会心服口服大家都会皆大欢喜，因此就达到了和这样的局面。第三，我要讲世教衰落，中庸不行，中庸之道为什么不行呢，孔子说，道之不行，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说道不能够通行，不能够被大家所接受或者实行我了解了，智者过，愚者不及，聪明人做得过分了，做过了，这个比较傻的，比较迟钝的人还没有达到，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他说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说现在关于道的事情大家都解释不清楚，什么原因，我知道了，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好，前面是讲一个智者一个愚者，一个贤者一个不肖者，智者和贤者他们做得都过分了，愚者和不肖者表现不好，品德不好的，他们做得不够，因为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过，一个是不及，所以永远达不到中道，所以大家既不明白中的道理，也不明白中应该如何做。我们现在有一个成语，成语是说过犹不及，实际上它说的两个事，说是超过了同样是没有达到，举个例子，今天我们从国宏宾馆想到天安门去，一下子坐车到了建国门了，过了。过了还是没到啊，我们本来想去天安门游览游览，照个相，你到建国门了行吗？还有人根本没有到天安门，到复兴门下车了这就不及，过犹不及，不及还是不及，总而言之就是没到达你的目前地，这来点都不行。我们要求的是准确到达目前地，这是中道，是正道。

        [画外音]：刚才说到，中庸讲究一个“中”事情要做到恰如其分、不偏不倚，但是我们会觉得做得不够肯定不好，但是如果多做一些，做得过一些应该没有什么坏处，毛佩琦教授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对此年轻时代的他究竟有过怎样的亲生经历呢？

        毛佩琦：那么说贤者说智者做过了头了，积极性很高，做得过分了。愚者、不肖者还没做到，努力不够，还差一点，贤贤者就对吗，可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常常原谅贤者，他这好心，你一下子把我们都拉到建国门去了，虽然没到天安门到了建国门了，是吧。平常的时候常常会原谅这种过分聪明的人，急性子的人，操之过急的人。实际上，我们想想这种操之过急和过分所造成的损失可能更大，你想，我们如果到了复兴门也没有达到天安门，可能我们付出的体力、财力可能没有那么大，出租车的表跑得还没有那么多，一下子到建国门了，劳民伤财，费时间，还得往回走。现实生活当中也是这样。我在1958年的时候是中学二年级的学生，赶上“大跃进”去深翻土地，大家知道，土地如果一定程度的湿度深翻可以保墒，可以保持营养，消灭一些害虫，有利于庄稼省长，可是深翻要是过了分，庄稼不长了，我们深翻到什么程度呢，深翻到一丈深，怎么深翻，三个人一个人翻上一个台阶，然后这个人再翻上那个台阶，三个人加起来把一丈以下的土翻到上面来了，那个土很暄，可是把几千年不动的老土翻出来了，生土翻出来，土壤全部破坏了，过犹不及，过分了，这一种积极性应该鼓励吗？应该批评。所以，常常是那些操之过急的，做过了头的可能给我们造成的破坏更大。第四，中庸之道既易又难。中庸之道是一个在我们身边存在，是我们普通人可以实行，但同时它是一个深奥，又是一个无穷尽的，可以包容，包括宇宙万物间的各种道理一个大道，这个道除了我们感到它大，大得天地不能包容，小到天下不能破戒以外，还在于在实行起来可能很难。《中庸》里头怎么说的呢，它引用孔子的话说，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什么意思。治理天下国家的人，可以治理天下，爵禄可辞也，说我们作为一个人，各有志，明天给你高官，给你高工资，我可以辞掉这份工作也没有什么难的，我不想干可以辞，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我们遇见一件事，人家拿白刀子威胁你，面对威胁我可以挺身而出，我不把，这些事情都是可以做得到的。中庸不可能也，孔子说中庸确实很难做到，你想，要求不偏不倚一点也没有偏差，完完全全到那个标准点是很难做到的，所以我们在打枪，射击射到十环，十环就是正中心，肯定十环里头还有误差，你比如说我们航天飞机载人落到地球，我们给它限定一个范围，误差不超过多少，这就是准确了，你要安全一点没有误差做得到吗，大概是非常难的，所以孔子说，中庸不可能也，很难很难，大体上做到可以，精密地做到很难，所以他难到什么程度呢，难到比治理天下还难，难到比辞去高官厚禄还难，难到比面对刀枪剑戟还难，中庸是这样一个既易又难的大道理。

        [画外音]：做到中庸之道竟然如此之难，那我们还怎么去遵循这个难以把握的中庸呢，毛佩琦教授究竟能够给我们怎样的启发和指引，让我们在生活中能够得到中庸之道的保护和帮助呢？

        毛佩琦：第五，我要讲通过教育培养中庸。中庸之道不是天生可以得来的，它要通过教育、通过教化宣传，通过学生来得到。《中庸》引用孔子的一段话，是这样说的说，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斯以为舜乎。什么意思呢说舜是不是一个大智慧的人呢，是。舜是怎么做的，他是好问，好察迩言，遇见不懂得就问别人，了解情况，听身边的话，不要好高骛远，你身边的人可能说的很多话是有道理的，好察迩言，“迩”近处的。隐恶而扬善，这个人可是说的这个话不怎么样，我到处给他宣扬去，行吗？下次把不根你说了。扬善，他说了好话，出了好主意，我到处给他宣扬，下次这个人还跟你说。执其两端，取其中而用于民，他把两端把握住了，取它最中的地方，这个道理用于民事。斯以为舜乎，这就是舜之所以为舜。舜这样一个大智慧的人，可以通过学习来掌握至中之道，我们普通人学习舜的做法也同样可以掌握《中庸》之中道。对于学习中庸之道，孔子也提出来类似，他在其他很多著述当中所表达的思想。他说，人有几种情况，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一也，说这个人秉性不同、能力不同、才能不一样，有聪明一点的，有笨一点的，有的生来就可能懂事比较早，有学了以后才能明白，有因为弄不明白，努力学习才会得道，但是只要达到最后掌握了他掌握的知识是一样的。为什么《中庸》要在这里头讲一段学习的话呢？它讲的是通过学习要达到这么一个道，中庸是可以学习的。所以《中庸》里面又提到几个字，一个是学习、一个是问、一个是思、一个是辩、一个是行。怎么说的呢，叫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学”博学，“问”细心地问，深入地问，“审问之”，“慎思之”精思熟虑，“慎思之”，“明辩之”仔细分辨是非、道理政务，“笃行之”坚持不懈，扎扎实实地做事。如果这几点做到了，我们可以最终学习和掌握中庸之道。在谈到学习的时候，《中庸》里面还说道一句话，怎么说的呢，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说别人能够一遍就做成的事情，我做一百遍，成吧，说别人十遍能做成的东西，我做一千遍，如果你能够掌握这种方法，“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你很不聪明，可是你也能够掌握知识，也能够得到智慧，所以柔比强，你虽然很软弱，但是你也可以变得很强大，人一能之，我十能之，人百能之，我千能之。所以他提出来，我们要在掌握中庸之道的道路上，要努力地、不懈地去追求，最终是能够达到中庸的境界的。

         [画外音]：刚才说到，我们奉行中庸之道的时候，总是会思前想后，不偏不倚，这样会不会让别人认为，恪守中庸之道是一种懦弱表现。毛佩琦教授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真正做到中庸还需要什么呢？

        毛佩琦：第六讲，中庸需要坚守，坚守中庸如同躲避陷阱。如果中庸不能坚守，很快就改变了，你可能永远不能够达到至道，最终的最高境界。这个意思《中庸》里头引用了孔子的一句话，孔子说，人皆曰予智，人们都说我很聪明，躯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避也，说别人把赶到那个，逮野兽的陷阱来头，可是我不能躲避，我聪明吗，不聪明，显然人们说我聪明是不对的。人皆曰予智，人都说我聪明，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人都说我很聪明，可是我得到了中庸之道，我不能够坚守一个月，还不到一个月我就放弃了，这是聪明的吗，所以不坚守中庸之道如同掉到陷阱里头不能够躲避。所以中庸需要坚守、坚持，不受干扰，不受外界的诱惑，坚持，坚持，最后达到至高境界。最后我们再讲一点，掌握中庸，就会成为强中之强。过去我们常常有个误解，认为中庸这个人可能很软弱，你看遇见事情，前怕狼后怕虎，不敢表态，一件事情想半天才说，是不是这个人怕得罪人，他说这个中庸之道是不是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私心太重了，实际上不是，这是一个误解。中庸是一个至强之道，孔子提出所要的“强”是什么“强”，他说，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说“和而不流”，跟他能够和平共处，跟不同意见的人能够共同合作，但是我不能够盲从他，不能够随波逐流，和而不流，和而不同。这种人孔子称“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什么意思，他说“中立而不倚”，我不偏不倚，我要走我的正道，我不投靠哪个势力，看着哪边风硬，往哪边倒，这是有力量的人。国有道而不变塞，说现在政治清明，政策都很好，我就无所作为了，我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不做了，这不对，我该做什么事情我要做，国无道，制度很坏，我也不能够改变初衷，我掌握的道理，怎么样做人的道理我不改变，这样的人是强的。所以孔子所要求的强是什么呢，是“和而不流”是在任何逆境当中，顺境当中，都不改变自己的信仰和主张的人，这样的人是最强的人。所以掌握中庸之道，就会成为强中之强。

       [画外音]：能够做到强中之强是我们每一个人，和整个民族前进的动力，但是，我们在达到这样一个境界之前，还需要不断地学习和修行，那么，面对如此浩瀚甚至有些艰深的典籍，毛佩琦教授究竟能给予我们怎样的帮助呢？毛佩琦：我说读经典有“四要”和“四忌”。“四要”要什么，要背诵、要投入、要出新、要持久。背诵是我们传统教育方式的一个非常好的方法，当时可能不懂，可是慢慢地消化它会深入你的人心，要背诵。要投入，要联系自己设身处地各种的行动和想法，不能够空泛，要投入。要出新这一点很重要，我们学习经典，学习古代的这些典籍，不是为了倒退，不是为了仍然回到它们当中一些迷信的甚至野蛮的落后的东西那些方面去，我们是用现代的理论，我们现代人的思想来挖掘古代典籍的现代价值，要出新。要持久，不要间断。与此相对而言提出“四忌”，忌肤浅，表面字句理解了，说我都懂了，实际上像中庸之道很难啊。忌空疏，不着边际，不联系实际。忌拘泥，什么是拘泥呢，不要拘泥于古人的叙述和解释，古人他宣传的思想，他是为君主制来服务的，当时的社会和我们现在很远，你不能够拘泥于当时理论和解释。忌间断，不要间断，要持之以恒，希望大家能够有更多的机会亲近传统文化，希望大家都能够掌握中庸之道，为我们的和谐社会建设献出一份力量，自己也在其中彻底强中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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