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剑苍之涛攻略:消逝的汉正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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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公告 】

  张举旺就是这样想的。当一年后的3月15日,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以一纸公文的方式摆在眼前时,汉正街将进行综合整治与搬迁已经成为现实。
  51岁的扁担工死了。有生之年,这是张举旺第一次因与之无关的死亡而困惑。
  那是2010年1月16日,在他做布料生意的铺子前,扁担工的猝死引来一大群人围观,张举旺清楚地听见有不少人在哭,随后,这场意外死亡以人文关怀的文字被武汉媒体报道,人为的纪念和死亡引来的消极情绪,那一年的初春,汉正街上总弥漫着郁郁的气息。
  没有多大的疾病,或许是因为太累,没有很好地得到生活照料,猝死以一种自然循环的方式瞬间消解了生命。在汉正街,扁担工的死带来了另一种负面的情绪,那些目睹或间接读到这场死亡报道的商户,以一种迷信的方式解读出汉正街正在面临的现实——老旧的衰落与新秩序建立前的挣扎。
  张举旺就是这样想的。当一年后的3月15日,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以一纸公文的方式摆在眼前时,汉正街将进行综合整治与搬迁已经成为现实。
  然而消息还是让张举旺心里安稳下来。这意味着几个月来的搬迁传言已是定局,而下一步,张举旺只需要在搬与不搬之间作出决定。
  实际上,无论是张举旺还是其他商户,所有人都明白不搬只是一种暂时的抵抗。因此在15日后多如牛毛的电话中,他的那些同行商家,都和他一样,虽然充满了无限期抗争的斗志,却又对前途一片迷茫。
  为此,张举旺所在的商会把旗下的老板组织起来讨论办法。张举旺不愿意去参加,他的理由很简单,商会的会长都不是通过民选确立,而是政府指派的。他的一个老板朋友告诉他,讨论会必然代表政府的意志,其结果就是一个动员会。
  虽然别扭,但开会那天张举旺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他期望老板们能提出不同的意见,至少如果搬迁,他得明白补偿怎么算。果不其然,会议进行了一天,还没到中午,他就带着一脸愁容回来。
  “无理搅三分。”那天回来后,张举旺一直念叨这句话。
  现在,这个做事小心翼翼的武汉男人,有时会像定型的泥塑一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铺子门口,望着川流熙攘的汉正街老街,说不定哪天就会来一群人,让这条街和他们这些煞费苦心经营小生意的老板来个诀别。
  他也会想,这就有如一个命运的轮盘,他从黄陂来,但并不愿意回到汉正街搬迁后对接的黄陂区汉口北市场。
  【 第二章 底线 】
  张举旺知道,接下来若是搬迁,他将失去眼前如织的人流,他想了很多更坏的局面,最终忍不住,在公告发布5天后,他手写了一张拒绝搬迁的信,打算让其他商户在上面签名后寄往市政府。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黄陂人张举旺来到汉正街,在冬天湿冷的早晨砸开了舅舅家的门。那是一家染布作坊,彼时舅舅的生意正突飞猛进,在开拓了本地市场后,臆想着货通天下会带来巨大的财富。
  张举旺在这个时候加入,现实的原因是因为老家务农,家中四兄弟,多了他一张嘴;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安分,期望在生意红火的汉正街先做学徒,然后自己当老板发家致富。这个简单的志向后来真的成为张举旺的人生轨迹,3年后他离开舅舅的染布店,自己做起了布料生意。
  生意上的成功让张举旺得以用有钱人的视角感知世界。1998年,他去了一趟香港,在纺织品展会上,他用武汉口音的普通话和说粤语的港商谈生意,他眉飞色舞地用手比划着财富的数字,那一年汉正街总体销售额达到385亿元,税收3.78亿元。
  香港之行,张举旺谈成了两单生意,他把自己在汉正街的布料卖到了国际市场,他说在那时,他已经是一个有国际视野的生意人。况且1998年,张举旺所在的黄陂县被撤销,划入了武汉市成为黄陂区,对于张举旺来说,区和县的差别在于,他从此再也不是一个农企小老板,而是地道的武汉城里人了。
  时局给了张举旺亲近财富最大的机遇。他眼看着这个市场的各个角落塞满了追逐财富的人和店面,在他的店铺周围,商户搭建的棚户如分裂的细胞般繁衍,拥挤的汉正街房价疯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汉正街的商铺已经达到每年一万元一平方米的价格。
  这让张举旺退避三舍,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黄陂。2000年,他以2000元一平方米的价格,花费40万买下黄陂的一个厂房扩大生产。
  那时的黄陂,农作物经济覆盖了大片的区域,从张举旺的厂子到汉正街,需要40分钟的路程。他不怎么甘心,因为道路远,两地之间奔波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如今汉正街的境遇告诉他,这些时间浪费是值得的。
  1988年后,汉正街混合着快速发展与改造一同前行。在贸易鼎沸的年景里,一切都需要重新划分,老旧的被拆除,新的商业环境建立起来,一种激进的扩容方式,瓦解了汉正街最初前店后厂的商业终端。而那些早年花了大价钱在街里租买厂房的老板,则成了城区改造废旧立新的最大牺牲品。
  在仓促的改变中,张举旺的老板朋友纷纷碰壁。往往是运作几年花费百万买下的厂房,几天的时间就拆成废墟,而由此整个企业便面临着巨大的亏损或轰然倒塌。
  那时,他听到的最多抱怨,是关于补偿。一间百万的厂房被拆除,业主真正拿到的补偿,仅仅几万元。
  而他似乎成为了幸运儿,当年小心翼翼地投资,也许是运气的原因,建在黄陂的厂房,在风雨摇曳的汉正街改造中,丝毫未受损失。但眼下的问题是,躲过了数次厂房拆迁后,这次张举旺在汉正街的门面可能在劫难逃。
  张举旺知道,接下来若是搬迁,他将失去眼前如织的人流,他想了很多更坏的局面,最终忍不住,在公告发布5天后,他手写了一张拒绝搬迁的信,打算让其他商户在上面签名后寄往市政府。
  这个举措像是复制了当年小岗村的画面。然而在征集了几十个商户的签名后,张举旺还是没能将信寄出去,现在他把信放在自己商铺的保险柜中,当它被拿出来并小心翼翼地打开后,信的开头执拗地写着:搬迁是原则,但请尊重商户的底线。
  5515亿元——武汉市2010年的GDP,让汉正街500亿的全年总交易额有些黯然。
  这个曾在1998年就达到1.3万户,实现销售额385亿元的市场,正因其500年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整体动迁成为焦点。
  不断的火灾、扁担工猝死、交通极度拥堵,以及大量的私搭乱盖,让汉正街成为武汉市区一个臃肿之地。这个久负盛名的小商品市场,在被义乌赶超后,在经济危机和市场份额不断下滑后,日渐褪去精英的光芒,成为城市与时代搏杀中懒散的醉汉。
  与之对接的武汉市黄陂区汉口北市场,承担了即将重新洗牌的汉正街商户。
  但并不是一帆风顺,经年的商业模式、深厚的商业氛围和配套,尽管庞大纷杂,但一如神经中枢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
  汉正街的市井百态,是武汉城市记忆中最动人的一部分。也是武汉商业中值得书写的——在这个即将沦为高端社区,并完成其商业历史使命的街道,其背后对搬迁绞尽脑汁的抗争,是对一种模型、一个论断、一种解决方式的拆解与剖析。
  甚至,是对武汉这座城市执拗性格的书写。
  无论怎样,人算终赶不上时局的变迁。汉正街始终要搬,但它完成的商业故事,以及搬迁中种种利益瓜葛,则可能为中国日后的城市变革提供正反两面的参照。
     【 第三章  房东 】
  对于高密度的商业生存而言,一场大火带来的后患是接下来一轮改造的由头。这让像孙振芳一样的房东们不安,一旦搬迁,商户流失,没有实业的他们,将失去收入来源。
  张举旺的铺面是租孙振芳的。早年,这个在汉正街做服饰的私企老板,曾经将女士内衣铺满了中国许多城市的柜台。
  再之前,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孙振芳更像是个无业游民。“文革”后返乡无业,在武汉燥热的夏天里憋着自己的骨气和一身汗,将倒卖来的衣服拉到汉正街。彼时,他还是偷偷摸摸的干,脑袋上顶着投机倒把的罪名,一旦被抓,就是几年的大牢。
  等年景好了之后,孙振芳“偷鸡摸狗”的生意可以做得正大光明,当全国成千上万对财富有着异想天开梦幻的商人来到汉正街准备创业时,孙振芳的手里已经积攒下了二十万元。
  然而,财富是汉正街最容易过时的东西。孙振芳的生意在之后的发展中,续写了一个顺利的故事,他成了纳税大户,获得过工商部门的奖状,凭借自己灵光的脑子和好人缘,生意伙伴一直不断。
  但较之张举旺,孙振芳算是过早判断了未来的形势。他在汉正街周边的低矮民房中租了一些房子作为仓库和厂房,当他在生意场上势头高涨时,1988年,武汉市政府主导旧城改造,他买下的那些不动产,随着周边的民房被划入改造范围,没什么商量和挣扎的余地,拿了几万元的赔偿金后,民房变成了一片工地。
  这是一个转折,只不过势头向下。后来孙振芳把产业搬到了新建的商圈里,当时整个汉正街的商户都在重建自己的经营逻辑,孙振芳仍然抱有一种对未来美好的期待,他将产业搬入,但一年后,生意便每况愈下。直到后来,他遭遇了一次破天荒的现货抢劫,从此也失去了信心。
  孙振芳将自己商业上的倒塌归罪于那时新建的商场。他说那个至今让他不愿意多看两眼的建筑盖得唐突,他甚至有些迷信,说那个商场风水不咋样。唯一的事实是,当年搬进去的商户,大多经营惨淡。抛开迷信,孙振芳觉得汉正街露天的现货交易是长期发展的最好模式,搬迁大楼,破坏了这种模式,人烟冷清,一切便不成体统。
  旧日的生意退去得非常迅速,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只有汉正街里那些低矮老旧的民房与现代化商厦并存的奇特局面,继续以极端现实的方式摆在那里。孙振芳生意落魄,就变卖了资产,用其中的40万元,买下老街中的一些门面进行出租。从此,他从生意人变成了业主、大房东,过上了一种闲适安顿的生活。
  2009年2月5日,汉正街华贸商城着了一场大火,数百家商户被火洗劫一空,一死数十伤。火没有烧到孙振芳租售的门面,但其后蔓延的舆论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改造这些房屋的防火措施。他不想看到因为一场火,毁了房子,将自己送进舆论的漩涡中。
  因此在汉正街,安全是最大的稀缺品。从商居来讲,汉正街并不是很好的商业地点。一边临河,无法修建太宽的马路,另一边的步行街严格限制了大宗货物的出入,从狭小闭塞的街巷到商圈周边的主路,货运物流的堆积和拥堵成为这里最大的交通和消防隐患。白天,物流公司的卡车停在街面上,一些商人趁机建造了大片简易的仓库和民房出租盈利,在汉正街,一切自发的商业活动都是同一类利益驱动下建设起来的。
  在这样密不透风的空间中,大火惨烈但意义或许不值得深究,但对于高密度的商业生存而言,一场大火带来的后患是接下来一轮改造的由头。这让像孙振芳一样的房东们不安,一旦搬迁,商户流失,没有实业的他们,将失去收入来源。
  这是孙振芳要面对的残酷的现实。当3月15日改造的通知下发后,孙振芳几乎所有的门面都包含在搬迁区域内,他挨个给租他门面的老板打电话,张举旺接到电话后说:“别人我不管,我是不会搬。”最后,张举旺又试探着问到其他人的想法,得知都不愿意搬后便对孙振芳说:“大家都不搬,你若想把铺子收回去,我们也没办法。”
  孙振芳说:“不可能,我跟你们一起等。”
  【 第四章  劫难 】
  汉正街从清朝至今发生过好几次特大的火灾,包括抗日战争期间被日本人一把火烧成了灰,这块牌子也没有倒下,为什么这次火灾就要把市场整体搬走?
  2011年1月17日,汉正街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老街再一次着火。
  这像是一场从2009年而来的诅咒,这几个年景的过年前后,汉正街都被笼罩在阴云之中。火烧了很长时间,漫卷着货物和防火标语,最后死了14个人。
  一切一如一种重演。劫难之后,尽管汉正街的衰败人们已经接受,生意上的惨淡也让商户们波澜不惊,但这一场火带来的思考是汉正街老街是否真的应该进行改造了。
  这种潜移默化的思考并不在于商户的表面,私下里人们也在盘算未来的出路,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场火会将谁的财产毁于一空。
  进入3月,改造的传闻慢慢变成拆迁,直到3月15日“通告”下发,所有人才收敛了矜持,并将愤怒一股脑地甩出:“到底是谁造成了火灾?”
  愤怒的升级,从民间延伸到与政府对峙的层面。“1·17”火灾后,武汉市委组织了汉正街商会、房东和部分业主商讨对策。
  敢于说话的人不在少数,但国营厂的大房东不包括在其中。汉正街从前是武汉硚口区的老工业园,在国企纷纷倒闭的年头里,先前的雇员纷纷下岗,工厂方面采取最后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将厂房和宿舍出租给商户,以此来赚取租金给下岗职工养老。
  老工厂的经理知道,一旦汉正街整体搬迁,商户流失甚至厂房被拆,都能牵动上万人的吃喝问题。然而经理们也深谙另一套规则,2010年武汉的一个客运站搬迁,因涉及利益问题,客运站的经理将政策拒之门外,带着员工坚守了一个月,最后,这场对峙以政府下达行政命令,将违反政策的经理调走,而新经理上任后4个月,车站就拆除了。
  因此,发言的代表一定是与政府若即若离的大商户或者私人房东代表。但这个人没法推选,在汉正街,谁也不会轻易去碰触对方的利益。
  最终,那次会议上,在汉正街呆了62年的王宝汉替商户向政府建言。他是一家商场的老总,搬迁并不涉及他的范围,或许是出于责任,他学会并融入了这个杂乱市场的江湖生存,并在其后的数年里取得了相当的话语权。
  事实上,他还记得当初这条街发达起来的整个细节。1978年,那103个背负“投机倒把”罪名,如梁山聚义般的小商品先行人,在这条500年历史的街道上开创商业局面。
  今天这103个商业故事里,还在街面上做生意的,仅剩下不到10户,而剩下的人,要不当了房东,要不转去其他市场,若将他们的姓名一一列出,如今很多人的名字已打上黑框。
  王宝汉时常和这些老人在一起,他们知道汉正街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发出的声音可以代表商户——这恰似一个老人议院一般的组织。在与政府座谈的会议上,王宝汉说:“汉正街从清朝至今发生过好几次特大的火灾,包括抗日战争期间被日本人一把火烧成了灰,这块牌子也没有倒下,为什么要把市场整体搬走?”
  提议都是围绕火灾展开的,好像一把火烧着了所有人对搬迁的愤怒。在商户的意见中,矛头最终指向无力的管理体系。他们像是准备了充分的证据,拿捏恰好的实例,武汉的另一个商业区武汉广场被提及,在那个和汉正街一样的现货、现场、现金批发市场,由于具备先进的管理和防火设施,从未有过火灾发生。
  王宝汉将这一切归结于本末倒置的管理。没有深究火灾的原因,一搬了之,隐形的火种却永远寄存在汉正街。
  那次会议,是唯一一次政府与商户对等的谈话,王宝汉的意见似乎句句在理,但从此,他与商户利益团体,再也没有进入过政府关于搬迁汉正街的议题会议中。
  而在1月17日大火后,汉正街迎来了几队执法人员,将之前私搭乱建的棚户区和民宅一一拆除,留下的是稍显宽阔的街道。这让被大棚地摊长期埋没的张举旺拍手称快,他想到是,没了棚户区,客流量上来了,他的门面也更能显眼。
  然而手拍了几下,他突然陷入一种强烈的失落中,没了棚户区,没了地摊,也就意味着汉正街的本貌在逐渐消失,和过去毫无瓜葛了。
     【 第五章  突破 】
  在大部分不愿意走的人当中,一致的意见是,汉口北既没有医院、学校,也没有幼儿园和菜市场,甚至仓库都没建好。此外,商户们深信要等到处理完“1·17”火灾事故后再作决定。
  
  与汉正街搬迁后对接的黄陂区汉口北市场,已经在武汉媒体的大造声势下,进驻了一批商户,其中多为汉正街的搬迁户。
  在汉正街一边,王宝汉和其他决定留守的商户并未排斥已搬迁的商家。大部分已搬过去的人,都是年利润大幅下滑,生意颓废的商户。他们成为汉正街迷途中最先动身的人,这必须依靠强大的商业利益和赌博的心态来完成。
  在汉口北的何音,在他生意最为窘迫的时候完成了这场赌博,却还没迎来结果。
  2010年,何音在汉正街的箱包生意下滑严重,为了开拓市场,他将钱砸到汉口北。当时一个门面花了30万元,而搬过来的第一天,商场的厕所都还没装修好,空气中弥漫着工程胶水和油漆的味道,往来的商户比顾客还要多。
  何音给自己留了后路,他的老婆留在汉正街继续打理生意。尽管形势看好,何音的商铺价格在涨,但是冷清的人流和动辄距汉正街一个小时的路程,还是让他对未来预估得很保守。
  汉口北的招商看起来有条不紊,但目前冷清的人流确实让汉正街的商户很是犹豫。
  在大部分不愿意走的人当中,一致的意见是,汉口北没医院、学校,也没有幼儿园和菜市场,甚至没仓库,而由此带来的相对问题是,如果搬迁,汉正街周围这些基础设施又怎样生存?
  一边,政府在发布的《告汉正街地区居民和经营者书》中,政府将对无证经营、非法货运、房屋“居改非”、非法搭建和偷税等问题进行整改,并整体搬迁。
  另一边,商户们夜以继日地逐条研究法规,期望从其中找到反驳的理由。在振振有词的说法中,最明显的问题是交通拥堵。汉正街有1600户物流公司,但是其中有证的只有500户,无证经营一直得不到处理。而假货多的问题,商户认为这是工商部门的职责,跟搬迁无关。
  这种抗争从市场的容纳度和结构一直上升到交易方式,争议中,政府部门认为汉正街现金、现货的交易方式造成火灾隐患,而商户们则反驳,义乌也是现金、现货,人家怎么没火灾?
  最为纠结的,还是涉及钱。在汉正街的长江片区,房子一平方米1万块,但补偿价却远不能满足商户的需求。“到底是行政行为指导市场,还是行政部门配合市场规律?汉正街要保啊,涉及四五十万人的生计。”王宝汉。
  所有的分析,在商户的层面尘埃落地,但最终,他们还是要等到处理完“1·17”火灾事故后再作下一步决定。因为按照相关条文规定,生产加工、经营、居住,不能在一起。但“1·17”火灾的那栋楼,竟三者合一,且整条街仅此一家。
  几年前,武汉市政府曾出台一个决议,汉正街所有的“三合一”服装加工厂必须外迁。那是一次看似行之有效的举措。在其后的三四年里,总共有14万家加工厂全部迁出,而整个汉正街,唯独此次失火的这家工厂在当初被保留下来。
  似乎是疏漏,但也有无法解读的原因,这个被遗留的祸根所形成的大火迷局,给在留的商户提供了延期搬迁的途径——但却不是出口,因为本地媒体的不够关注,商户又无法参与决策,这场博弈中,发声成了最大的障碍。
  “中国还有《物权法》,政府怎么能想让它搬就搬呢?”王宝汉说。
  行左转右,求佛无门。这样激烈的角力,最终逼出了汉正街这个商贾云集市场最后隐藏的那点力量。一位早先在武汉市省重点工程,毗邻汉正街的“地一大道”投资上亿的老总,派了四个人到区里匿名上访;而另外一些商户,搜罗了彼此的人际关系,终于找到北京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准备对拆迁举动进行起诉。
  然而无功而返,一切照旧。
  【 第六章  暗战 】
  搬迁自然为汉口北方面所喜见,却一度遭到了汉正街方面的公开“辟谣”。从2006年到2009年当地媒体的报道里,亦记载了多例由汉正街管委会发出的“不会搬迁”的信息。
  汉口北、汉正街,两个市场间的争斗早已不是秘密。前者的规划蓝图上,拥有汉口北国际商品交易中心、盘龙国际轻纺城、信和国际农产品展销配送中心、聚龙华中国际建筑材料设备产业基地、中国家具CBD等十个国家一级专业批发市场。其核心项目正在进行二期销售的汉口北批发第一城,经营范围涵盖小商品、鞋业、针面制品、五金机电等,这些都是汉正街扬名发家的主营项目。
  “汉正街有的,我们这儿都有。”汉口北集团招商总部销售主管张驰如此形容。
  它的宣传口号是“打造武汉‘义乌市场’”, 汉口北集团董事长阎志曾如此形容,“它的出现将可能取代日渐衰退的汉正街。”
  与汉正街熙熙攘攘的杂乱不同,这里的空间更广阔、规划更合理、店面更宽敞整洁、仓储配送更方便,而且租金远低于前者,“但缺少了两个最核心的优势,品牌和人气。”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朱延福指出。
  也正因为此,尽管建好的商场陆续被商户填满,但在当地人眼里,两年过去了,这儿至今仍是个“过了下午5点就没人”的地方。
  “进驻的商户几乎都是从汉正街过来的。”张驰并不掩饰两地的竞争关系。
  “挖角”行为遭遇了反弹,当地一名记者曾在报道中记录了他目睹的一个细节:一块汉口北的招商广告,在汉正街竖起来不到3分钟,就被人扯毁。
  “升级改造我们拥护,搬迁坚决反对。”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的多名行业商会会长和商场老总都表示。
  至今,汉口北也没有在汉正街成功竖起一张广告牌,招商部门选择了更低调的方式:发传单,登门拜访。
  搬迁自然为汉口北方面所喜见,却一度遭到了汉正街方面的公开“辟谣”。从2006年到2009年当地媒体的报道里,亦记载了多例由汉正街管委会发出的“不会搬迁”的信息。
  “汉正街两三百亿的年交易额,一年光上缴硚口区的利税就近十亿。”朱延福分析,搬迁势必触及所在区的利益。
  “不会搬迁”的发声在“1·17”大火之后趋弱,这场导致14人死亡的火灾,至今没有任何官员被问责。由当地分析人士认为,汉正街带来的交通拥堵和频出的事故,让武汉市政府头痛不已,早有搬迁的想法,却一直因地方利益派的反对而未能如愿,这次火灾迟迟未决的问责,可能会成为市政府逼宫反对派的筹码。
  大火不久后,市委市政府召开了一次汉正街问题专门会议,参会的王宝汉注意到,市领导明确表示汉正街会搬迁。
  他发现,这个信号的延续是,硚口区政府和管委会不再有任何“不会搬迁”的声音。一名曾公开辟谣的管委会负责人拒绝了新金融记者的采访要求,硚口区委宣传部和武汉市委宣传部也表示,当前不会发布任何信息。
  2010年3月15日,武汉市汉正街综合整治与搬迁改造小组正式发布公告,“即日起启动汉正街综合整治和搬迁改造工作。”
  但这并不意味着信息的明朗。“搬迁改造范围到底多大?是淘汰一部分低端商户,剩下的纳入改造升级后的汉正街,还是整个市场都搬往汉口北?”多名接受采访的行业商会会长提出疑问,对他们而言,“前者是件好事,后者则是个悲剧。”
  汉口北市场的公开宣传资料传达着这样一个意思,“将全面承接汉正街搬迁”,王宝汉等汉正街商户,则驳斥这不过是一场带有商业目的的炒作。汉口北市场管委会主任廖传德表示暂无时间接受采访。
  两地政府间的暗战似乎也未完全消失,公开资料显示:硚口区未来20年计划为汉正街整体规划投资700亿元,其中的大部分资金将用于批发商场的重建和翻新,而得到黄陂区政府明确支持的汉口北市场,总投资预计达600亿元左右。
  细心的商户和投资者们认为这释放了某种对立的信号,并依此参考投资方向,但一切只能猜测。
  硚口区委宣传部新闻科长李放军谈言,具体的改造方案正由市一级规划和商业部门制订中,目前不会发布任何信息,“这其中涉及很多小集体利益,今后会出现利益的博弈甚至激烈的交锋,我们希望低调处理。”
  朱延福也表达了类似担忧,“小商品市场的衰落是大势所趋,汉正街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改造搬迁过程中各方利益的平衡,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公平正义问题。”
http://www.plcsq.com/article-176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