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最高的演员:潘莹：大山里唱歌的女孩

国际在线 www.crionline.cn 2006-08-14 13:5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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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北京到马场乡
从北京坐27个小时的火车，到贵阳，从贵阳换火车经过9个小时，到达贵州西南部的盘县县城红果，再从红果乘汽车经过2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就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马场乡。我们走的这条路，正是沿着一个半月前那十个孩子曾走过的足迹逆流而上，这一段路程，我们总共用了3天。
不久前，这里的10个少数民族孩子受我台邀请来到北京过“六一”，这些最远只抵达过县城的孩子不仅晕汽车，而且晕火车，经过几天的颠簸，记得他们到达当天，所有孩子都面有菜色。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露出尽可能灿烂的笑脸参加我们为他们准备的欢迎会。有一个苗族小姑娘身着民族服装唱了一首歌，声音有如天籁，令我们所有人震惊。然而，欢迎会结束后，有几个孩子实在支撑不住了，我带他们去了医院，其中就包括那个声音清澈如泉水的小姑娘。医生在给她做了检查后，认为她的症状是由于晕车呕吐所引起的胃痉挛，没有大碍。在等待验血的时候，她哭着问我说，老师，验血疼吗？就这样，这个小姑娘成了我认识的第一个贫困学生，她的名字叫做罗肖肖——她就是在这次回访活动中，我将要去拜访的主人公。
二、肖肖的家
马场乡是这个彝族苗族聚居的少数民族县最贫困的地方之一，海拔1800米左右。这里的地貌主要为喀斯特地貌，土地少而贫瘠，也没有任何的矿产资源。
肖肖家属于苗族的一个分支——小花苗，小花苗以喜爱穿着色彩鲜艳的刺绣服装而著名。肖肖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是老二。全家所有土地总面积只有一个篮球场大小，主要种玉米和土豆，来供应全家六口人以及牲畜一年所需的粮食，零用钱则靠父母上山采药来补贴，全家每年收入不足一千元人民币。
肖肖家的小木屋依山而建，门前栽种着芭蕉和玉米。屋里是凹凸不平的土地，几只小鸡在地上跑来跑去。屋里只有几样简陋的家具，和一架古老的织布机。屋里用来粘墙的是各种作业本课本，门帘是用化肥袋子做成的。屋里最鲜艳的装饰要算墙壁上挂的红色和黄色奖状，一共12张，是肖肖和她姐姐从小到大在唱歌比赛中得到的。这个家里唯一的电器，是一个15瓦的灯泡。
三、大山里的歌
肖肖唱歌好听，比她大一岁的姐姐花香的歌声也非常甜美。姐妹俩告诉我，她们的妈妈和爸爸也能歌善舞，尤其是妈妈，年轻的时候唱歌得过全乡第一。
肖肖的妈妈是一个35岁的圆脸矮胖妇人，说话很快，嗓门也很大。她给我们唱了一首情歌，并不欢快，曲调低沉。肖肖妈告诉我，这是苗家女子对追求自己的小伙子唱的歌。肖肖爸爸在追求她的时候，她就对他唱过这首歌。那时村子里还没有通电，每天晚上，她推完碾子，就点着煤油灯在房间里绣花，这时，肖肖爸爸就会来到她窗前吹芦笙或口琴，“你心头喜欢就出去和他说下话，不喜欢就不理他”。这个小名叫做小凤的四个孩子的母亲，说到这里，脸红了。
肖肖姐妹不喜欢唱苗家歌，也没有学过妈妈织布绣花的手艺。妈妈说，她小的时候姑娘们都要学习绣花，“嫁人的时候要比服装多，哪个服装多哪个就有本事啊，我结婚的时候有9套，都是我自己做的。” 现在织布绣花已经不时兴了，孩子们除了节日也不再穿民族服装。她说，孩子应该“搞好学习“，不要象她一样“搞劳动”，因为“这样最苦。”她有她的道理，但我想，几十年后，月光下苗家女子一边踩织布机一边唱情歌的情景恐怕从此绝矣。
肖肖和姐姐花香都是早熟懂事而略微有些自卑的孩子，肖肖嗓音动人，她却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唱歌好听；姐姐花香那种非常可爱的娃娃脸，可是她对自己的外貌没有自信，她说，“村里和我一样高的都比我瘦，和我一样胖的都比我高，总之我是最不漂亮的女孩。”花香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杨钰莹的《晚霞中的红蜻蜓》，她跟着别人家的电视机学会了这首歌。她声音婉转，眉眼间也颇有杨钰莹的妩媚。
大山里的这对姐妹，是伴随着歌声长大的，她们喜欢在打猪草的时候唱歌，在舂煤炭的时候唱歌，在上学的山路上唱歌，在山坡上的天然岩洞里大声唱歌……不知道她们的歌，今后有谁能听见。
四、姐妹
肖肖今年14岁，上小学六年级，姐姐花香15岁，上初二，姐妹俩都成绩非常优秀。她们在刚上小学的时候，由于家里交不起每人每年80元的学杂费，曾经辍学3年。在那三年里，她们就在家里帮助爸爸妈妈晒草药，干农活。姐姐花香说，如果没有耽误那三年，她现在已经要读高三了。
在那三年里，她们最难忘的一件事是肖肖在房顶晾晒草药的时候摔了下来。花香回忆说，那时候爸爸妈妈上山去挖药，她带弟妹到屋顶去晒药，忽然，肖肖从房顶摔下去。她的手摔断了，骨头从胳膊里戳出来，眼睛肿得特别大，额头摔了两个洞，血把衣服裤子全部染湿了。
花香立刻吓哭了，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找了一件衣服给肖肖止血，然后到路上去拦了一辆汽车，带妹妹去了医院。医生说肖肖流血过多，怕是有生命危险。花香急了，自己背着重伤的妹妹去了外婆家。所幸的是，凭借苗族人祖传的医术，外婆把草药弄碎了给肖肖包上，一个星期以后她就能够起床了，断了的手也没有落下残疾，所留下的，只是额头上两个象酒窝一样的疤。那一年，肖肖6岁，花香7岁。
到了2000年，政府开始部分减免学杂费，原来每年80元的学费减少一半，花香和肖肖以及她们的弟弟妹妹可以上学了，但是由于姊妹兄弟多，学费对这个家庭来说仍然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一年后，身为老大的花香又再一次面临失学的危险。这个时候，有一个好心人帮助了她。
花香的班主任张有福老师，自己掏钱给花香交了学费。 “我最喜欢也是最擅长的就是数学，因为张有福老师教的就是数学”。说到此，花香泪流满面。
与姐姐相比，肖肖由于唱歌方面的天赋更为人注意,因此也得到了老师更多的关注。在老师眼里，这个会唱歌的小姑娘虽然性格倔强不爱和人打招呼，但是非常讨人喜欢。教了她四年的班主任赵玉婷老师说，肖肖自尊心非常强，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件事，她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个孩子家庭贫困。她说，有一次学校搞活动，肖肖表演跳舞，她穿了一双大人的鞋子，用线缝起来，后面空着一大半。赵老师问她才知道，她家比较贫困，买不起新鞋。赵老师从此更加关注这个女孩子和她的家，赵老师说：“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资助的话，她家四个孩子一个都上不了学。”
肖肖所在的这个班级，是全乡唯一的女童班，学生都是贫困的女孩子。在当地妇联的资助下，女童班不仅免收学费，而且每人每学期给50元的补助。由于女童班的优惠政策，一些已经辍学在家的学生得以重返校园。赵老师说，这个小学六年级的班上，最大的学生已经有20岁了。
从去年开始，由于国家政策，马场乡的初中和小学已经全部免收学杂费和书本费了，这也就意味着今后象花香和肖肖一样的女孩子，无论家境如何贫寒，都至少能够念到初中毕业。但是，在这里供养一个高中生，每年需要5000－6000元，也就是说，象花香这样的人家，全家不吃不喝，也要攒上15年，才能够供花香一个人上高中。花香说，如果家里没钱供她念高中，她就和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一样，到外地打工，供弟妹读书。这个从7岁起就能独自带弟弟妹妹，生气了还会象妈妈一样用扫帚教训他们的女孩，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有这个年龄不相称的能干，和让人怜惜的懂事和善良。
在她们家里的墙上，贴着花香的一篇作文，描写的是杀猪，她写道：“它被绑在那，叫得很厉害，我和妹妹的眼泪忍不住留下来，好像已经和它有了感情似的。”花香说，每年杀猪，她们都要哭的，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不像小时候哭得那样厉害”。这样一个连杀猪都会哭的女孩，最大的志愿是去当兵，“听说表现好的话会被推荐去念军医”。与此同时，她妹妹肖肖的理想则是“参加超女比赛”，“当个小歌星”。
五、乡间一餐饭
在这个家里，土豆和苞谷（玉米）是最主要的食物。苞谷要用碾子推成面，再上锅蒸两次，就成了她们的主食——苞谷饭。肖肖妈说过，95年前村里没有电的时候，磨苞谷面都是要用手推，每次她一个人要推50斤左右，现在有电了，村里有电动机，可以花很少的钱送去加工，就省事多了。
缺少土地是贫穷最主要的原因。肖肖家只有八分地，除了两块比较大以外，剩下的只有几个“斯喀拉”。由于喀斯特地貌，当地很少有大块的田地，因此当地人就把边边角角的地利用起来，种上庄稼，这种小块的地，就是当地人所称的“斯喀拉”。一块“斯喀拉”大约只能种几棵玉米。肖肖家里最小的一块地，只能种2－3棵玉米。地少，而且分散，从她家的最近的一块地走到最远的一块地，至少需要走十几分钟的山路。
土豆当地人称之为洋芋，也是当地的主要农作物。平时上学的时候，肖肖一般就带一个烘洋芋，吃完了喝一通自来水就算是一餐。为了省钱，已经读初中住在学校的花香每天下午还是回家吃饭，吃完了再回学校去上晚自习。
为了招待我们，花香准备了一块平时难以吃到的腊肉，扔到灶里烧黑，然后用刀刮掉外面的一层，洗干净，切成片，用来炒辣椒。过年杀的猪，半头挂在灶上熏成腊肉，作为家里一年主要的肉食来源，剩下的半只卖掉换年货。花香说，如果家里有多点地，多打些粮食，就可以多喂一头猪，家里就会宽余多了；或者喂一头牛，耕地就不用向其他人家借牛了——在这里，大牲畜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有些人家怕牛丢失，人和牛睡在同一房间里，以防牛丢失。
肖肖用一个破碗片削土豆，不留神削了手，她就从水缸里舀水冲了冲。水是从村子里的一处自来水管挑回来的。由于雨量分布不平均，这里一年中有半年是旱季，以前，吃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背，每次要走40多分钟，每天两次。在花香6岁的时候有了自来水，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水管没有龙头，只有一个木楔子堵着，拔掉木楔子，甘甜的泉水就流出来了。
我留下来和她们一起吃午饭，苞米饭非常干，难以下咽；而腊肉竟然是纯肥的，一点瘦的也没有。家里的两只狗——小虎和哈哈在我面前要吃的，我把书包里早就准备好的火腿肠给它们，它们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甚至吞掉了一块红色塑料皮。我把剩下的塑料皮从门口扔到山坡下，哪知道小虎闪电般地冲出去，从山坡下找出塑料皮，果断地吞了。这些城里狗已经不爱吃的火腿肠，到了这里成了人间至味。
六、爱是相互的给予
肖肖6月和9个小伙伴一起受我台邀请来到北京，参加“电波牵手山里娃——爱心之旅”活动。在此之前，她认识的人中，还没有一个到过北京。她说，在离开北京的时候，他们都哭了。
肖肖在北京的时候去参观了很多地方，她最喜欢的地方是科技馆和长城。“科技馆里有一个机器人，他会回答你的问题，我问他你会游泳吗，他说，我不会，我全身都装满了电，不能下水，一下水就会死的。”而喜欢长城的理由更简单，她说“长城很好玩又好爬，北京的那些叔叔阿姨觉得很难爬，我们爬这些坡爬惯了，觉得很好爬。”
肖肖去了一个北京孩子的家做客，“她和我一样不爱讲话，送了我很多礼物。”肖肖评价说，北京人家的房子“又高又白”。但是如果让她选择，她还是宁愿住在自己家里，因为“住了那么多年，习惯了。”
肖肖得到了我台职工捐助的360元钱，这对这个家庭年收入不过1千元钱的家庭不是一个小数目。肖肖的妈妈做了一个具有苗族风情的的小花包，希望能有机会送给资助肖肖的好心人，虽然她并不知道到底是谁资助了肖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这个好心人。
我离开的时候给了花香200元钱，她坚持不要，推让间，我说，等你以后考上北京的大学来请我吃饭。花香哭了，她说，姐姐，我能抱你一下吗。她用力抱着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松开。这个细腻如同花香的女孩子，她配拥有一切美好的生活，她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呢。
现在离开了，还是常常会想起那些在路边夹道欢迎我们的大人和孩子，想起那个贫穷却温暖的小山村。有个同事曾经写道，爱是相互的给予。是为此文，送给那对纯洁如水的姐妹，那对在大山里唱歌的姑娘。
后记：是什么改变命运
肖肖是全乡公认的唱歌最好的孩子，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关心和爱护，从北京回去以后，她成了明星。然而在老师们的眼中，姐姐花香的成绩则更为优秀，唱歌也很好听，但是，和耀眼的妹妹比起来，她更象一朵默默无闻的小蘑菇，温和水灵，不惹人注目。
不久前，肖肖被推荐参加市里的歌唱比赛，听说她家境贫寒，有很多人慷慨解囊，愿意资助她上学。然而，比她大一岁的花香，却没有这么幸运。这个比肖肖还要优秀的女孩，她可能没有机会念高中了，虽然她的成绩很好，虽然她的理想是做一名医生，虽然她的歌声那样悦耳动听。她没有抱怨，她愿意去打工供弟弟妹妹上学。她说，很羡慕自己的妹妹。
这让我想起了此次采访中碰上的另一个女孩。这个短发大眼睛的女孩子叫做苏杨梅。她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你上我家去看看吧。杨梅和肖肖是一班的，她学习成绩更好，家境则更为贫寒。然而，她却没有幸运地被选中来到北京，也没有获得资助。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焦急的样子让人心酸。
在这次贵州之行中我们还再次遇到了范珂老师，她现在已经被借调到县里的宣传部上班了，她说，北京之行，引起了领导的注意，他们认为她很优秀。
是什么在改变人的命运呢？看来也不仅仅是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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