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敏 假腿:述藏象論臟器臟藏有异 言藏神談臟形藏臟不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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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藏象論臟器臟藏有异 言藏神談臟形藏臟不同(2)  洛神洛书的收藏 收录于2011-05-01   

        “所謂非解剖的知識,是相對于從解剖方式得來的知識而言。這要從《黃帝內經》對生命的認識說起。”張老師呷口茶,“《內經》認爲生命之本質是氣的運動,升、降、出、入是氣的主要活動形式,而形體是次要的。例如人死之後,形體雖在,但思維、呼吸、消化、心搏、神經傳導等這些生命活動都消失了,中醫看來,是氣的升降出入停止了,可見有沒有氣的活動,是生命與死亡的界限。用《黃帝內經》上的話說,就是‘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

  “看來中醫所說的這個氣,還不止是出氣吸氣的氣,不止是氧氣與二氧化碳。”夏老師說。

  “對,氣的內容豐富得很。”張老師接著說:“這氣與功能活動、信息傳導、精神風貌等都有關係。而要研究氣的升降出入,非對活的人體作動態觀察不可。死人雖有形體,但沒有氣的活動,不能作爲觀察對象——這就導致了中醫對臟腑之研究重心的轉向,由重形態而轉向重功能。與之相應,古代醫家研究臟腑的方法也隨之發生了深刻的轉化。由靜態解剖爲主,轉向以動態觀察爲主。”

  “張大夫,這不進行深入解剖,也能研究內臟?”夏老師不解。

  “當然可以。解剖分析固然是瞭解事物,尤其是瞭解內臟的有效方法,但却不是唯一的方法,更不是完美無缺的方法。除此之外,還有其它方法。”張老師稍停,接著說:“例如兩個一模一樣的小箱子,裏面各裝一隻猫、一隻老鼠,在不能打開箱子的條件下,你有沒有方法知道哪個裝猫、哪個裝鼠呢?”

  夏老師略一思忖:“我可以掂起箱子晃晃,聽聽聲音,如果箱子較重,撞擊聲較悶較大,有喵喵聲,可判斷裏面是猫,反之則是鼠。”

  “挑西瓜時賣瓜的也不讓切開,所以也得采取類似的方法。有經驗的人拍拍西瓜,聽聽聲音,也可以判斷個大概。”青禾說。

  “剛才你倆所說的就不是解剖的方法,”張老師接著說:“元素分析和系統方法是人類認識世界的兩種重要方法,解剖屬于元素分析的方法,而系統方法另辟蹊徑,提供了另一種探究人體內臟的方法,如黑箱方法。”

  “黑箱方法?”夏老師問。

  “黑是黑色的黑,箱是箱子的箱。黑箱是一個比喻,指那些不能打開的,或尚未打開的認識對象,如西瓜。黑箱方法是對認識對象不采取打開、分解、解剖之類的手段,在保持對象完整性的前提下,根據信息的輸入輸出來探究事物的方法。剛才所說的晃箱子,拍西瓜,就是輸入信息,而西瓜與箱內發出的聲音就是輸出信息。由于這外部的、輸出的信息,與需要瞭解的事物內部情况有確定性的聯繫,所以可以通過這些信息來瞭解事物。”

  “老師,那常言的‘瓜熟蒂落’,大概表達的就是這種聯繫吧?”青禾邊打字邊問,“這外部的‘蒂落’與內部的‘瓜熟’有確定性的聯繫,所以可以通過‘蒂落’推測‘瓜熟’。同樣,猫叫與猫也有確定性的關係,所以通過猫叫也可以推斷箱子中是不是猫。”

  “這種方法不破壞事物的完整,不干擾或少干擾生命的活動,在許多方面更優于解剖——尤其是對生物的研究。”張老師補充。

  “您這一提,我想起來了,”夏老師拍拍腦門,“似乎以前看過這方面的東西。可是系統方法是現代才發展起來的,在《黃帝內經》時代中醫就運用到了這種方法?”

  “當然《黃帝內經》所言比較樸素,與現代系統方法有一定的差距,但基本思路還是一致的。當時《內經》作者對這種方法已有較爲深入的認識,認爲‘有諸內必形諸外’,所以通過‘司外揣內’,可達到‘以表知裏’的目的。數次通過比喻,表達了這一思路。如——

  《靈樞·本藏第四十七》說:‘視其外應,以知其藏,則知所病矣。’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第五》言‘以我知彼,以表知裏,以觀過與不及之理,見微得過,用之不殆。’

  《靈樞·外揣第四十五》‘日與月焉,水與鏡焉,鼓與響焉。夫日月之明不失其影,水鏡之察,不失其形,鼓響之應,不後其聲,動搖則應和,盡得其情。……若是則內外相襲,若鼓之應桴,響之應聲,影之似形,故遠者司外揣內,近者司內揣外。’

  《素問·五運行大論篇第六十七》‘形精之動,猶根本與枝葉也,仰觀其象,雖遠亦可知也。’

  《靈樞·脹論第三十五》中所言一段,即近似對黑箱的描述:‘藏府之在胸脅腹中,若匣匱之藏禁器也,各有次舍,异名而同處,一域之中,其氣各异。’”

  青禾這時有些犯難,有些音拿不准該打哪些字,于是只記下了這些經文的篇名,準備等以後再查,不禁嘆服老師對《內經》下的功夫。

  張老師見夏老師也有些不解,便說:“剛才這些經文你也不必深究,只是知道《內經》有這方面認識就行了——我不過是借此機會復習復習經文,以免忘的太快——如果真有興趣想瞭解經文,那麽理解這句就行了。”張老師說著,拿筆在紙上寫。

  青禾起身看看,馬上坐下,隨著青禾十指的起落,屏幕上依次顯示出“候之所始,道之所生”八個字。

  “候者,徵候也,徵象也,即表現于外的各類信息;道,規律也,即中醫理論。”張老師用筆點著說,“大意是通過瞭解表現于外的各種徵候,可以發現歸納出其內在規律,而形成醫學理論。”

  夏老師點點頭:“原來這系統方法也是古已有之。”

  “其實如果留心一下,也不難發現現代醫學也在多個方面、多種場合運用這種系統方法,幷不是動不動就要切開病人的肚子、打開病人的胸腔、鑽開病人的腦袋來進行元素分析。”

  “真如此醫生倒是方便了,但病人未必樂意給他提供這方便。”青禾插言。

  “所以能用非損傷性檢查,還是要儘量用非損傷性檢查,能少損傷,還是要儘量避免多損傷。剖腹探查之類只能是不得已而用之,决不可濫用。”張老師拿起夏老師的化驗單和心電圖,“例如這化驗肝功能,是利用生化方法取得肝輸出的生化信息,心電圖是利用肌電方法獲取心臟輸出的心電變化信息。雖然獲取信息的方法現代化了,時髦的聲光電化與古樸的望聞問切似乎天差地別,但‘司外揣內’、‘以表知裏’的基本思路幷無差別。”

  張老師將化驗單和心電圖遞給夏老師:“要說二者之差,大概是在解剖定位上,現代醫學對信息來源的定位相對精確,而古代中醫難免模糊——這才是讓您糊塗的主要原因。”

  “那您就詳細說說這定位模糊是怎麽回事。”夏老師接過兩張單子,裝好。

  “《黃帝內經》的作者也進行解剖,有這方面的記錄,如‘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視之,其藏之堅脆,府之大小,穀之多少,脉之長短,血之清濁,氣之多少,十二經之多血少氣,與其少血多氣,與其皆多血氣,與其皆少血氣,皆有大數。’如此通過解剖獲悉體內臟器大體位置及形狀,對臟腑的功能特點也有一定認識,幷在此基礎上完成了對心肝脾肺腎等臟器的命名,確立了臟腑的概念,這點剛才已經說到了。到此爲止,與西醫學幷無區別。而由此向後,就與西醫學分道揚鑣了。”

  青禾說:“是不是說,不再運用解剖的方法,轉而走系統方法的道路了。”

  “說轉而以系統方法爲主,解剖方法爲輔,可能更爲確切。”張老師修正青禾的看法,“《內經》幷沒有放弃解剖嘛——自此以後的知識主要是來自司外揣內式的推測,其次才是解剖直視得來的知識。由于方法的不同,所獲得的知識畢竟有區別。司外揣內所推測所觀察到的臟腑功能、總結的知識,如‘脾主運化’、‘心開竅于舌’等,與解剖之臟腑未必能一一對應——或者多不對應——不象那心電圖的信息,明確無誤是來自心臟——這就是剛才所說的定位不准。”

  “噢……”夏老師似有所悟。

  “咱們現在是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看待這個方法的轉變,而當時的古人對這兩種方法的區別,幷沒有明確的認識到,所以對方法的轉化也是不自覺的,未能明確意識到的,故而對這兩種方法得來的知識,也未能加以明確區別,這就必然引出或導致這樣一種情况——將那些由司外揣內而得來的知識,也等同于由解剖得來的知識,”——張老師將“等同于”三字說得格外重——“將這些知識附著于原來屬于解剖概念的臟腑之上,認爲屬于心者,則歸于心;屬于肝者,則附于肝……等等。等到此類由非解剖得來的知識附著的多了,大大超過了解剖得來的知識,以單純的解剖概念解釋不通了,則臟腑就轉化爲了藏象——這是一個源于解剖而又跳出解剖的過程。”

  “老師,我想象這個過程是不是這樣的,”青禾覺得自己此時有豁然開朗之感,“由于古人被觀察手段所限,所觀察到的信息,積累的知識,未必那麽準確,加之對內臟解剖、功能的確定也還是初步的,張冠李戴勢必難免,也就是您所說的定位不准。例如由于人們遇驚容易心慌,于是古人以爲心主管神志;又由于還可能嚇出冷汗,古人又認爲‘汗爲心之液’;還由于神志不清,則語言滯澀,故古人又認爲‘舌爲心之靈苗’——于是原來解剖的心,演化成了藏象的心。這藏象的心,已不再是單純的解剖概念,而只是借用心這一解剖名詞,將部分生理病理信息作一歸類,是一類輸出信息的代稱,所以這其中不僅有心的信息,還有大腦及其它部位的信息。在這個過程中,那源于解剖所形成的臟腑概念的實際作用,大概只是給藏象提供了一個知識的依附之處,也就是提供了用以裝‘新酒’的‘酒瓶’,新酒裝得多了,原來的舊酒的酒味就被新酒壓沒了。”青禾還忘不了自己剛才的比喻。

  張老師點頭:“縱觀藏象形成史,大概如此。”

  夏老師問:“這藏象與臟腑究竟有什麽區別?”

  “所謂‘藏象’者,爲藏之象也,爲偏正詞組,主要是象,藏是修飾、限定象的。總之,是隱藏于內的事物——即內臟——表現在外的形象、徵象,而非實體臟器。正如明代中醫學家張介賓所解釋的:‘象,形象也,藏居于內,形見于外,故曰藏象。’揣測而得的藏象,與解剖而知的臟腑比較,是臟氣,而非臟器;是臟神,而非臟形;是臟象,而非臟體;是活體臟,而非死尸臟;是關係臟,而非本體臟。”

“這點我明白了,”夏老師面有喜色:“用中國古代哲學的體用概念來說,是臟用,而非臟體。象雖然與藏于內部的臟有聯繫,但是古代醫家限于條件,難以判斷出與現代解剖所指的哪個內臟有聯繫,從現代醫學觀點看,是定位不准。”

  “以現代系統觀點看,”張老師說,“藏象畢竟是由解剖轉化而來,故幷非純粹的藏象,而是以藏象爲主,幷有相當解剖因素參預的結合體。所以既不是純粹的黑箱,也不屬于單純的白箱,大概可算作偏于黑的灰箱。如果用剛才青禾的比喻解釋,原來五臟概念這個‘瓶子’中的‘舊酒’,即解剖得來的臟腑知識,本來就不多,好比是無色的白酒。而後來的‘新酒’,即非解剖得來的藏象內容,好象是紅色的葡萄酒。白酒裝得少,而紅酒裝得多,結果酒味基本上是葡萄酒的酒味,酒色也基本上是葡萄酒的紅色——雖然比純的紅葡萄酒要淺些淡些。所以從總體上說,這瓶酒是葡萄酒而非白酒。也就是說中醫之心肝脾肺腎五臟,基本上是以外揣內的藏象概念,而不是解剖直視的臟腑概念。所以說中醫基本不對藏象作形態上的解說,不描述各臟的具體結構,而是超越形態而直述功能。《素問·五臟別論》概括道:‘五臟者,藏精氣而不瀉也,故滿而不能實;六腑者,傳化物而不藏也,故實而不能滿也。’與此相應,中醫述說臟腑的病理,也不是描述形態結構如何變化,而是著眼于臟腑功能的异常,升降出入的改變,如心火上炎、肝陽上亢、脾腎陽虛、中氣下陷等。順理成章,中醫治療的目的就不是要改變臟腑的結構形態,而要是糾正升降出入的改變,恢復臟腑功能。如西醫治冠心病,可以針對冠狀動脉狹窄的形態變化,植入支架,改變形態。而中醫則從功能角度認爲此病是陽虛寒盛,痰濁瘀血,而采用溫通心陽,祛痰化瘀的治療方法,心電圖對比顯示,同樣可以改善心臟的血液供應。再說困擾你的那心火上炎、肝陽上亢,同樣是表示功能失常而非形態改變。”

       “夏老師,現在我可以對您解釋清楚了,”青禾將剛才記錄的談話存盤,“‘心火上炎’,‘肝陽上亢’是從中醫藏象角度作出的診斷,而不是從解剖臟腑方面得出的結論。您從臟腑方面考慮,去作針對臟腑的檢查,自然不能得出什麽有意義的結果。”

  “哈哈,”夏老師大笑,“我這是緣木求魚,豈有所得。作化驗、描心電,看來都是南轅北轍,愈走越遠哪。你們這中醫知識還要好好普及普及,好多人還不明白這道理,難免象我一樣又作化驗又描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