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门国际网:怒江民间反坝行动 - 与龙共舞的日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19:01:14

怒江民间反坝行动

 2004年4月,中国水电又一巨作"怒江13级水坝工程"被国务院紧急叫停。但在当地,从政府到学界,"原来怎么进行,现在还怎么进行"的建坝呼声并未减弱,老百姓仍然在被动员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迁移让地给电站。民间环保组织把视线投向那些无力自保的原住民,发起反坝运动,帮助当地人了解:"到底该不该支持电站建设?如果一定建站,该如何与政府签订保护自己长期利益的协议?"

怒江访问澜沧江

   2004年5月底,在大陆民间环保组织的帮助下,茶绍光、李根文等14位来自云南怒江几个村的傈僳族村民,来到了距家乡最近的一个水电站--漫湾水电站,进行了一次关系到全村人命运的考察。

   位于澜沧江中游河段漫湾镇的漫湾水电站,建于1986年,1995年投产发电,当时是该省最大的水电站。站在电站大坝上面,看着山一般巨大的水坝和澜沧江混浊的江水,怒江来的村民沉默了。

   不远处的电站垃圾场上,垃圾车开走后,一群老少男女涌上垃圾堆,开始翻捡其中能换钱的东西。这些拾荒者,是世代生活在漫湾的居民,他们从前的家就在大坝的坝基下-那里曾经有一个叫田坝的村庄。
  垃圾堆旁,一个年轻女子看到这些外乡人,抽泣起来。如果能让她像今天的怒江人一样还有选择的话,她不会这样生活。漫湾电站动工那年,她正好6岁,如今她的女儿也6岁了,她却沦落到只能与肮脏的垃圾为伴,换取每天一两块钱甚至几毛钱的收入。

   78岁的老阿妈是拾荒者中年纪最大的,正在一个塑料袋里翻捡腐烂的死鱼。这里的每个人,要想活下去就得天天出工,无论男女老幼。

   一个18岁的小伙子,称从自己8岁那年电厂发电开始,就在这里捡垃圾,如今捡了整整10年。问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小伙子说从来没想过,他反问:"由捡垃圾开始的人生能有什么愿望?只要能在这里捡垃圾就行了。"

   不久后,在茶绍光的家乡,可能矗立起一座同样的大坝,怒江的村民正面临一个现实选择:是否要为电站的兴建做贡献--搬离家园,退出土地。除了不安地等待、犹疑之外,他们能做的就是去那些建起了电站的地方亲眼看看:电站和大坝究竟给所在地的村民带来了什么?
炎热的峡谷里弥漫着垃圾的恶臭,之前还指望靠怒江电站奔小康的怒江人,在这些被大坝倾覆的漫湾人的家园面前不知所措。年轻的李根文有些紧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村委会来问问?"

   田坝村前任和现任的支书、村长来了。现任村委会主任自称"乞丐村长",因为田坝村曾有半个村的村民靠电站垃圾为生。他告诉怒江的村民,当初一亩地1024元的赔偿协议是被逼着签的字,房屋的赔偿每平米最高55元,最低30元,搬家也是强制性地从大瓦房搬到了临时房。而这些都没有通过农民同意,由管理局直接报了上去。全村190多人的山林土地就得到80多万赔偿,最后到农民手上的赔偿只剩40多万。"找政府吗?找了,找了多少年了。我们像孩子乞
求大人一样,乞求政府看看我们的困境,但没人理我们。"

   屈指可数的几个村民有幸得到电站的工作,前任书记是其中之一,电站基本上拒绝这些没文化的村民打工。前任书记对当初轻率地签了那些赔偿协议无奈而懊悔:"那时号召我们顾大家舍小家,我们又是搬了家才谈赔偿。我们都相信上面的话,都说先搬家,有问题政府会解决。结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眼下他最害怕的是失掉这份工作,一个月几百块钱的收入比起村里其他人真是幸运多了。

   从大坝到漫湾镇几公里的公路两侧,种着美丽的棕榈树和果树,但在村主任李文成的眼里,这些土地原本是他们的命根子。他绝望地说:"大坝建在我们这里不说,为什么还要征我们老百姓剩下的全部土地?你是来建电站的,还来建什么果园?!你们可以征我们的土地建果园,却不许我们种地过日子!"当时漫湾移民是就地后靠,但电站从此再不许农民下山。
"我们文化低,生活遇到困难了还表达不出来。"听到这句话,一位怒江来的妇女伸了一下舌头,大概也有同感。

   离开的时候,漫湾人一再告诫怒江村民说:我们的教训就是你们的经验,千万不要走我们的老路。

利益相关者中缺失的一方

   促成这次两江对话的,是云南本土的NGO(非政府组织)"绿色流域"。在中国的水政治中,诸多利益相关群体里,老百姓是弱势一方,他们的声音很少被社会听到。近年来,"绿色流域"等环保组织致力于研究促进公众参与的流域管理理论,以达成所有利益相关群体的利益平衡,并争取把社会影响评价纳入大型工程审批标准,就像目前的环境影响评价一样,对政府决策具有一票否决的权威。

   2002年底由"绿色流域"负责人于晓刚主持进行的《漫湾电站参与式社会影响评估》是中国第一份大型工程的社会影响评价,成为了2003年的两会期间的一个重要话题,并对怒江大坝的政府决策起到了重要作用。新华社记者据此发了一份内参,送到了总理办公室。漫湾的问题开始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

   怒江建坝争论开始以来,争论双方都申明自己是为了怒江人民的利益。在许多人看来,靠水吃水是天经地义的,怒江人惟一的致富途径就是水。

   怒江边,一位做建材生意的老板告诉我们:"为了下一代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建电站。我服从大局,这片地淹了,我一分钱不要都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怒江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不开发怎么发展?发展电力,就可以不再烧柴,至少可以少砍树。老百姓烧柴靠砍树,一天砍一背,一背五六十棵树。海拔1500米以下,一棵树都没有了。什么板块、地震,科学家都是在放屁,祖宗那几棵树都砍光了,树都种不出来了,还谈什么自然为本?"这位五十多岁的老板办有几家企业,他说他有钱也会投资电站。当地人说,他的话代表了怒江多数城里人的意见。

   当即有村民问他:"你觉悟高,你有资本,你可以不要赔偿;我觉悟低,我没有钱,这几分地就是我全家的一切,我为什么要付出?"

   怒江边的一个小店前聚着几位村民,我们询问店主夫妇:建电站要你们搬家,你们想不想搬?他们说:"如果让我们选择,我们肯定不想搬。我们在这里土生土长,搬到外面人生地不熟。如果非要我们搬,一定要有房子、有土地,至少要解决两代人的温饱。"

   一位老者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如果条件相同我也不搬,如果在不自由的情况下,那就没有办法了,土地是国家的,不是我们自己的。"

   怒江争论中,有这样一种置疑:怒江的论辩双方都是精英阶层的知识分子,他们在讨论"发展"这个问题时,有没有考虑到当地老百姓的需求?这些老百姓知情吗?他们认同论辩双方的意见吗?他们到底需要什么?反坝到底是为他们好,还是剥夺了他们的一次"发展机会"?
在怒江边,一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和父母正在水电公司开挖的坝址勘探点旁种玉米。我们问他修电站好不好,他却认真地反问:"你说修电站到底好不好?"我试着把反坝人士的意见告诉他:"专家说不好,修了大坝,怒江的鱼就没有了。因为水坝的水是静止的,鱼就难活了。"

   "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捉过一条鱼,我父亲就从来没有捕过鱼。"

   "怒江经常发生泥石流,大坝会把泥沙堵在这里,就会发生灾难。"

  "不是可以炸开的吗?"小伙子初中毕业,"技术决定一切"的教育看来颇有成效。

   "如果建电站要你搬家,你愿意吗?"

   "政府要把地拿走,我也没办法。不过几代人都住这里,搬出去也不知道好不好……"
这是考察队在怒江调查期间令人感到悲哀的问题之一,充满硝烟的论战进行了一年多,水电公司和镇政府的代表到村里量了土地,栽了界桩,而当地老百姓却基本上不知道大坝会如何影响他们的生活,影响的程度有多大。这也正是一些反坝人士的软肋,再怎么痛心疾首,空泛的概念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于晓刚表示:"怒江开发的争论该从精英打架回到百姓之中,倾听他们的声音。他们需要获得信息的渠道。这关系到当地老百姓的生计,我们需要一次实实在在的行动研究,为老百姓提供知情的机会,让他们掌握自己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