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该解放人民币

中国老百姓似乎有一种倾向，就是特别喜欢谈政治而不喜欢谈经济。

政治方面，无论国际的、国内的问题，无论是谁都能说出一套一套的观点。但在经济方面则不一样，许多官员似乎很懂经济问题，但老百姓觉得那完全是官员和专家操心的事情，如果说有什么意思的话，那就是物价上涨的时候骂政府有点意思。许多普通人非常了解美国或日本的政治问题和社会常识，但对于中国与美国和日本的经济贸易往来却不太清楚。他们很难想象，自己最热爱和亲近的东西——人民币，被美国人看成了一个多么大的问题。

如果说中国外交的核心是确保大家都承认“一个中国”，那么人民币汇率问题就可以说是中国“被外交”的核心。按照许多美国政客的看法，人民币是中国控制世界计划中的一种手段，这个国家可以生产美国人愿意购买的任何商品，但统治者却不允许人民得到自己工作挣来的美元，而是向他们提供一种只能在国内使用的钞票。

至于中国国内有多少东西可买，同样取决于政府的调控。按照美国政客的逻辑，这种局面的后果将是中国人像沙特阿拉伯人一样有钱，而美国则因为就业机会减少和习惯了廉价商品而像沙特阿拉伯人一样懒惰。最终有一天，美国成为下一个苏联，中国人赢得新冷战。为了阻止中国的邪恶阴谋，这些政客呼吁中国允许人民币的自由兑换，使其升值到合适的程度，就像80年代日本被迫做的那样。

我并不相信这种阴谋论。因为，我认为中国领导人显然没有征服世界的野心。但中国在经济增长上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我2003年来中国时，中国GDP仅为日本的三分之一，现在已经超过了日本，而日本与其他发达国家的对比没有什么大变化。按历史上每一个经济增长如此快的国家都会自然地成为阴谋论的主角。比如，美国被说成是神秘的共济会控制的国家，苏联完成工业化就被说成犹太人控制的国家，日本战后增长就被说成随时准备再次发动战争的国家，等等。现在的世界是一个全球化的世界，西方发明的自由贸易模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而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却是中国，不产生阴谋论才奇怪。

而国际的经济分工和秩序也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一般来说，发达国家是工业化的代名词，而发展中国家则是资源型、农业型的国家，是发达国家购买资源和销售产品的市场。二战过后，一些非西方国家得到了发展工业的机会，但生产的产品主要是轻工业，在重工业上没有什么竞争力。但90年代开始，中国和韩国这两个新兴市场国家开始向西方的传统优势领域发动进攻，渐渐地开始出口自己的高科技和工业产品，使许多利润丰厚的行业变得越来越难做。比如说电视机，过去是中国人出国旅行时最喜欢买的大型电器，而现在中国电视机产量达1.2亿台，安理会的其他四个常任理事国却一台也没有造，全部进口。

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中国2010年货物进出口总额29728亿美元，比上年增长34.7%。其中出口15779亿美元，13948亿美元。按照中国的规定，出口换来的15779亿美元巨款中的大部分都被政府强制换成了人民币，企业只能靠兑换来的人民币购买原料和支付工资，进口的13948亿美元物资则要在政府支持的情况下才能获得外汇去买。之间相差的1831亿美元，自然进入了中国的外汇储备，让这个储备库里的外汇达到了3万亿美元，可以买下整个意大利。从中得出的结论是，中国的出口产品已经成了世界各国都离不开的东西，可以购买这些产品的人民币地位越来越重要。

不过，这种成绩仍然不能让中国政府对放开人民币产生足够的信心。温家宝去年在布鲁塞尔举行的第六届中欧工商峰会上表示：“中国许多出口企业利润率只有2%到3%，最高也只有5%。如果按一些人的要求，人民币汇率升值20%至40%，中国出口企业将大量倒闭，工人将失业，农民工将返乡，社会很难稳定。如果中国经济和社会出现问题，将会给世界带来灾难。”

温总理的说法是否太谨慎了一点呢？反正据国家统计局发表的《201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称，1-11月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累计实现利润38828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49.4%。按这个数据计算，中国大企业在2010年利润应该超过了6500亿美元，可见其利润还是有一定的空间的。当然，中国的统计标准可能很复杂，以某种方式统计出利润只有2%也不能说有错。

但更合理的解释是，温总理和美国人一样从政治角度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思考。毕竟，上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也曾经遇到过与中国相似的局面，而最后结果是著名的“广场协定”，日元在短时间内迅速升值，随后就出现了出口下滑和发展停滞的局面，使日本经济从最高峰掉了下来。如果中国也出现类似的协议，或许中国版“失去的十年”也会出现。不过中国的国情和日本毕竟不同，高度的政治独立性使中国可以与美国展开对等的谈判，迫使对方接受平等的结果，放开了货币之后还仍然以很多手段可以调控经济，不太可能重走日本的老路。

另外，中国的许多产品已经成为了世界各国的首选。中国之后的下一个制造业中心还不知道在哪里，在人民币升值后保持利润率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过去有许多人批评中国产业做的都是相对低技术的产品，还举出卖几亿双袜子才能换回一架飞机之类的例子，在人民币升值以后，这些产业确实可能失去竞争力。但是他们已经不是中国工业的核心了，在机械、电子设备、计算机、通信设备等领域，中国也都占据了产能第一的位置，许多项目的增速高达20%以上。有句流传很广的话说“只有中国造不了的，才是高科技”。即人民币真的升值40%，外国竞争者也不一定能在成本上与中国竞争。

还有一个因素也在推动着人民币改革，那就是美国为解决债务危机而过度滥发美元。作为国际贸易中最重要的货币，美元的滥发无疑将对国际贸易产生很大的冲击，这会使投资者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买进或卖出商品才能带来最大的利益。为此，最近在三亚举行的金砖五国峰会上，中国和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这四个国家签署了在相互贸易中推广使用本国货币的协定。未来，与中国实行本币贸易的国家将掌握大量人民币，并随时可以用这些钱来购买中国商品，这可以说是一种“不是放开的放开”。

在我看来，与其这样部分地放开，倒不如更加自信一些，把以强大工业做背景的人民币彻底推向市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