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丰到贵阳汽车时刻表:兩個古巴■陳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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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古巴■陳克華 世界新聞網 北美華文新聞、華商資訊 April 20, 2011 06:00 AM | 630 觀看次數 | 0  | 7  |  | 在哈瓦那大學參加生醫材料(Biomaterial)醫學會的第二天,在會場外遇見一位皮膚曬得極黑的東方女子,清湯掛麵的直髮在腦後綁了個馬尾,一身草綠登山勁裝,夾克帥氣地披在肩上,正拿著相機朝那兩百年歷史的會議廳猛拍。

打過招呼後彼此自我介紹,知道是北京來的,我也向她介紹我同行的夥伴,在台灣某私立大學任教的K。

「好極了,我幾乎有廿多天沒見過一個東方臉孔,也沒說一句中文。」她操著一口流暢的京片子。

太好了。我心裡也想:終於遇見一位比較了解古巴而又能溝通的人了──畢竟,她已經來了快一個月而又存活了下來,不是嗎?

接下來的三天,我幾乎是黏著這位北京女孩,重新遊歷了我已經待上兩天,卻吃盡語言不通、被騙、被敲竹槓,和什麼民生必需品也買不到的苦頭的哈瓦那。

而K知道了她是「北京來的」,有意無意地找藉口留在會場,避開了我們。

K對古巴有一種令人不解的、不知從何而來的狂熱。這次會飛過大半個地球,來到這世界僅存的少數幾個共產國家開會,大半還是K的慫恿。

「你沒看過勞勃.瑞福主演的《情定哈瓦那》(Havana)嗎?」K問:「太浪漫了不是嗎?」

看是看過啊。但不覺得有多感動。而且那是豬灣事件及飛彈危機前的哈瓦那(1958),經過半世紀的物資禁運,古巴該早已不是電影中的那個熱帶樂園了吧。

「還是因為有一部A片也叫《情定哈瓦那》!」我眨著眼打趣──是真的有這樣一部!

K搬出他準備好的功課,對切.格瓦拉的生平如數家珍,還把從網路及圖書館蒐集來的旅遊書堆在我桌上:「我們一定要去看看當年他打游擊的地方!」

在飛來古巴的一路上才逐漸理解,原來K把台灣的處境投射至古巴,同情心加上同理心,一廂情願地認定了古巴由原來帝國殖民的黑奴集散地與紙醉金迷的後花園,一路革命爭取獨立,冷戰時期甚至還將美蘇兩大強權玩弄於掌股之間,正是他理想中台灣未來前途與希望的最佳樣板。

他甚至還鄭重地援引了《漢書》裡漢武帝滅樓蘭國的故事:「小國在大國間,不兩屬無以自安。」來況喻台灣目前的處境。

而北京女孩呢?她又為了什麼來到幾乎沒有大陸遊客的古巴?

我們一路由新城區走向革命紀念廣場,一向風和日麗的哈瓦那卻颳起了大風雨。在看過了國務院外牆上切.格瓦拉的巨型頭像,她才聊起她的上一趟旅程,從尼泊爾進入北印度,再由喀什米爾進入巴基斯坦的拉合爾(Lahore)。

「這些地方剛好我都去過!」我好像發現了知音一般叫出聲,畢竟少有人會選擇這「世界的火藥庫」去旅遊。

但她接下來的行程就教我目瞪口呆了──之後她一路向西挺進至任何旅遊書都不會推薦的、爆炸頻傳的白夏娃市,再進入阿富汗北邊,在警察的一路跟監保護下徒步旅行;最後在金錢耗盡心身俱疲的狀態下,由伊朗飛回北京,歷時近半年。 「我最沒有興趣去的就是美國和日本!」她說。從中國近代史的角度也不難理解。 而古巴呢?她來古巴,該不會是因古巴比中國更忠於社會主義的路線和理想吧?

她一邊感嘆今日中國比資本主義更資本,卻也透露她每次自助旅行的費用全來自股市。

我從背包裡取出兩本平裝西班牙文的卡斯楚演講集和切.格瓦拉的傳記送她,她目光一亮,大方地收下了。

「支那?」車掌小姐問她。她點頭,兩人立刻便用西/英兩種語言交談起來。原來車掌的妹妹在北京念書,想問她如何從哈瓦那打電話到北京──在古巴經常遇到當地人「求助」於外來客的場面,像我在提尼達(Trinida)的房東,當我早起刷牙時竟走進房來問我借牙膏。

而她的確一路追隨切.格瓦拉,從最南方聖地牙哥市附近的山林參訪當年切打游擊躲過的山洞,一路朝西北循切的戰線旅行,最後在聖塔克拉拉市的廣場瞻仰了切的銅像──那是切最終高舉革命勝利之旗的地方。

「切那時躲山洞裡的房間竟然裝著冷氣!」她頗忿忿地說,彷彿偉人不應享有吹冷氣的權利。

接著我們一同遊歷了哈瓦那古城區裡所有的古教堂和博物館,豐美的假日藝術市集和二手書市,市郊純白似雪只開放給外國遊客的海灘,在海明威最常流連的酒吧裡喝蘭姆酒,吃當地人吃的噴香小披薩,最後一晚終於找到小小的唐人街嘗到久違了的美食,炒菜和烤鴨。

「明天就要飛北京了……」她頗懊惱地說,抬頭看了看碧藍如洗、白雲安詳的天空:「真希望明天下雨,飛機延後……」

我睜大雙眼不能置信眼前這位身材看似嬌弱的北京姑娘,是如此喜愛這物資貧乏、民氣剽悍的古巴。

「哪天乾脆就死在路邊好了……」她突然丟下這樣一句,令我錯愕。

送走北京女孩的第三天,我和K也踏上了歸途。

「我一定還要再來古巴一次。」K行李中塞得滿滿的切.格瓦拉的紀念品,難掩依戀地問我:「你還要再來嗎?」

我沉默了。

回程飛機上我仍一如來時不解古巴的魅力何在。

而兩個年齡相仿,卻成長於不同政治情境與文化脈絡的「支那」,在2010年3月不約而同來到了古巴,並為它瘋狂。

古巴只有一個,但在K與北京女孩眼中,卻是如此不同。

下飛機時我想起了某哲學家曾說過,令我無比哀傷的一句話:

我們並未分享同一個世界。

即使在天涯已是咫尺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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