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白和奶白色的图片:黄珂|-张枣 主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3 07:40:21
黄珂之妙
  发现真实的黄珂
  主题访谈:张枣Vs黄珂
  浩大的重庆
  张枣:我在重庆待过,我的朋友,比如柏桦,说重庆这个城市是很忧郁的。你也记得有个法国导演找你,想拍中国城市的性格,他也说这个城市特别忧郁。我在重庆待了三年,我的感觉是重庆这个城市很艰难。我说的艰难不是指粮食方面,主要是指出行。每个人看重庆可能都会不太一样,重庆这个城市的性格挺难定义的,一般人会觉得重庆的性格很豪爽,那么你是怎么看重庆的,你觉得到底什么是重庆?
  黄珂:我出生在重庆,我从童年、青少年一直到壮年都生活在重庆,所以我对重庆的了解可能比你们这些外地人要多些。从小重庆给我的印象就是地理特征特别明显,我到过许多其他城市,我觉得就个性化而言都不及重庆。重庆处在大山大水之中,两条江把渝中区这块半岛包围起来,所谓大江奔腾东去。我们小时候坐船过江过河,都感受过江河给我们带来的那种印象,给人一种感受就是生命在流动,生活在流动,这种感受很强烈。从小我在河边跑,就有这种感受。我从来没感觉它是个忧郁的城市!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山大水使重庆有那种豪爽、豪迈、大气、大度的性格在里面,人们通常喜欢拿重庆和成都来比较,成都是一马平川、温柔之乡、天府之国。
  张枣:就是说,你觉得地貌是影响城市性格的因素?
  黄珂:地貌、地理特征当然会影响到城市性格,否则就没有我刚才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养人”不光指“养活人”,还指“养育人”,让你受到它的影响,从而形成自己的性格和命运。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重庆人是“山民”、“江民”。
  张枣:你觉得这种特征到今天还有?
黄珂:还有!小时候我们在朝天门(重庆的一个主要码头)上看到很多船在卸货,那时候公路系统还不发达,大量的货运靠轮船。那些货物都是大的木箱、大的麻袋,在那里扛那些箱子、那些麻袋的居然是妇女,这些场景对我的印象特别深,都是四五十岁的妇女。我觉得重庆妇女特别了不起。
  张枣:如果是其他地方的妇女多半吃不消。
黄珂:我觉得重庆妇女身上有那种坚韧的东西,如此艰辛的工作她们会去做。换到成都,这是不可想象的。当然这也有客观的原因,男人们一般去做更重更累的活去了。所以你刚才说重庆比较“艰难”,确实是。爬坡上坎、交通不便,包括种田都只能种梯田,当然就更谈不上机械化了,一切都是靠人力,直到现在21世纪了,重庆街头还有大量的“棒棒”。“棒棒”就是扛着竹棍子在街头到处晃的零散劳动力。
张枣:这个可能也是重庆才有的景象。
黄珂:是。这个景象只有重庆才有。所以,因为它的地理地貌,注定了重庆和其他城市不大一样。
张枣:你说那种“山民性格”、“江民性格”确实是重庆人所特有的。但我在20世纪80年代初去重庆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个很让我吃惊的现象:重庆,很洋气。我妈妈在重庆待过,她就说,重庆那个城市很洋气。后来我到重庆以后也发现确实是这样。我接触的这个圈子里基本上是文化人,他们在当时80年代对现代主义的理解就很超前。比如,跟湖南相比,感觉就像湖南是一个很边缘的外省一样。这一点让我很吃惊。80年代很多文化运动,如绘画、诗歌、音乐等,都有很重要的人物在重庆诞生。80年代重庆有“青年文化协会”,这些东西在外省看来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所以说重庆有它很复杂的东西,很城市性的东西在里面。
黄珂:这里面有个重大历史原因,这个我们从小就感受得到。就是重庆这个城市,它有很时髦的一面。我后来慢慢思考,“陪都”是个重大因素,因为当时“陪都”从1937年开始,八年抗战重庆作为中国的一个中心、抗,战中心、行政中心,乃至后来的文化中心、艺术中心,这给重庆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大量的人才聚集到了重庆,很多人就在当地留了下来,不管是搞科研的人、知识分子或是艺术家。
张枣:全国的精英都跑过去了。
黄珂:那些人在这儿一待就是八年,有些人就在重庆落地生根,繁衍后代了。
张枣:还有它的工业化,从沿海地区迁过来很多厂。
黄珂:从历史上看,长江的运输在20世纪初就很发达,是那时的重要运输线。这个运输线除了运输货物以外,还带来了很多了很多思想、文化,包括艺术等方面的东西,使得重庆比中国许多其他城市都要发达、时尚。如果没有长江这条运输线的话,重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张枣:中国有国难的时候都是向内地靠。重庆在中国近代史上作为“陪都”的这个原因也造成了重庆这个城市的很独特的文化性格。我碰到的重庆人,在那个时代就显得很先锋,个性里面有豪爽,有极端也有温柔。
黄珂:一般人区分中国人喜欢说,这个人是个北方人,这个人是个南方人。我有一种说法:重庆人是中国人当中的西方人。重庆本身方位也在西南方向。重庆人既有南方人身上的细腻、仔细,你注意看重庆人其实有这方面特点,同时也有北方人身上的粗犷、热情、勇敢这些特征。从这个角度上讲,他应该是中国人中的西方人。
  水的教育
  张枣:你童年在重庆长大,这个城市给你印象特别深的是什么?像弗吉尼亚?伍尔芙说的那种“存在的瞬间”,那些一直让你回想的记忆。
  黄珂:我觉得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大江,长江、嘉陵江。
  张枣:你家住得离江边很近?
  黄珂:嗯,就在江边,不远,走路几分钟可以到江边。江水日夜奔腾向前,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印象。就像我说的,江水日日夜夜不停地咆哮向前,尤其是夏天涨水的时候,好大一条江!
  张枣:有一种很大的力量的感觉。
  黄珂: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让你觉得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不停地往前走。我表面上看是比较平静的一个人,实际上内心是像江水一样奔腾的。
  张枣:这等于说是受过水的教育,受过智慧的教育。那么你对生活中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就是老让你回想的某些人、某些事。黄珂:我发现我身上有个特点,我是个很难回头的人,过去发生的事我不愿意反反复复,更多的是愿意看到在和未来,我就是这种心态。那天碰到一群四十来岁的小伙子,当然在我眼中是一群小兄弟,他们老是在回他们二十几岁做什么三十几岁做什么,然后感叹现在老了。我当即就批评他们说你们怎么也不及我五十来岁人,怎么老是这种心态呢,大家坐到一起聊天,老是说以前那些话题?我的个性在这一点上是不大一样的,前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我不愿意回去慢慢琢磨慢慢仔细回想。当然回想是能想起很多事情,更多的是想往走。
  童年的大院子
张枣:就像水,滚滚而去,无须依恋。你童年家里是怎么过的呢,是不是有过比较幸福的童年?
黄珂:总体来说还算好,和当时中国大多数家庭比起来还算好。我是1955年出生的,想都想得到那时候的环境,共产党政权刚刚建立,百废待兴。我的父亲是四川内江人,我家是一个大世家。我曾经有一年回老家查过族谱,祖上明代的时候就在朝廷做官,当时有一个祖上已经做到议政大夫,想象得到这种家族的后裔在当地肯定是个显族。我后来也到老家的祠堂看过,有很大一个墓群,其中也有皇帝亲笔题过的表彰的碑。我爸就是在这种家族出生,但家道是很早前就没落了。
张枣:这种家族还是比较殷实的,至少生活中的派头显得殷实。
  黄珂:还有就是在这种家族长大,潜在还是有些气质上的东西,包括一些个性、生活习惯还是会有传承。父亲很早就出来读书了,学的是法律,解放前在镇江当过法院院长,后来解放后就到了重庆。我没跟他详谈过,因为父亲很早就去世了。都是通过别人断断续续地了解一些,对父亲的了解我都不完整。我对母亲比较了解。父亲到了重庆就和母亲认识并结婚了。母亲是成都一个大家族的小女儿,我祖父在成都是一个很有名的绅士,他做过成都女中校长,属于开明绅士,肯定是个人品德比较好才能被选中做女中校长。母亲那个家族当时在成都有很大一个建筑群,里面有一个完整的戏院,后来解放后把它改成电影院了。我从小就喜欢在那院子里面玩,因为在成都呆得比较多,所以印象特别深刻。里面绿树成荫,有葡萄架,旁边有戏院,那对一个人来讲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你想晚上回来旁边就有个戏园子。特别迷人的是那些戏子、戏服、舞台、灯光、音乐,对一个少年来讲诱惑力太大了!我简直觉得自己从小就是个不大注重现实生活内容的人。那种梦幻的艺术感觉让我对后来的现实生活、家庭婚姻生活比较厌倦。可能也是从小就受那种迷幻的因素影响。
张枣:生活中的沙龙感并不代表生活感,所以从小这种环境让你对后来的任何空间的逼仄都不满。
黄珂:跟母亲的相处比较长,从童年开始在母亲的家族的大院里面跑来跑去,你想城市长大的孩子能够亲手在葡萄架上摘葡萄下来吃,这种感觉太令人着迷了。
张枣:你母亲的成都人的细腻,使日常生活有~种美感,对你的影响很深。那你妈妈可能也很喜欢在家里做菜吧,也是一个日常美的塑造者吧?
黄珂:我妈妈是个很能干的入。她是个大学生也喜欢文学,人长得很漂亮,在重大读书时被誉为校花。她的工作不用操心,那个年代的毕业大学生都有工作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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