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豪演的电视剧:祝寿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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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寿(小说)

若风

天蒙蒙亮,张胜起床就忙碌开来,收拾着东西准备送老婆玉妁去医院换肾。玉妁生病以来,这个家乱得像狗窝。原本像钟摆似的日子也乱了节奏,他也像猴子似的每天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更让张胜窝心的是,玉妁生病把家底掏空欠了一屁股债不说,儿媳还抱着孩子跑回了娘家,张胜的日子是在泪水里熬过来的。现在好了,玉妁换了肾,至少可以活个八年、十年。如果她命硬一点的话,甚至可以陪他到老。这不是没可能,医生说的,亲人的肾排异性小,有的换了肾还生孩子呢。张胜当然不要老婆再生孩子,四五十岁的女人想生都生不出来了。他只要老婆好好地活着,这样,这个家的日子就可以像钟摆似的有节奏地过下去了。在最困难的时候,张胜都抱着希望。现在,他抱着更大的希望。人不是在希望中活着的吗?可是,一个电话,立即把张胜的心情搞得乱糟糟。

张胜恨死了这个电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要出门的这个时候打来。偏偏又是他恨之入骨的表哥袁金林!

袁金林在电话中大大咧咧地说:“张胜,今天是我的五十大寿。我事儿一多,晚通知你了。你们一家人来喝个寿酒凑个热闹吧!”

张胜在电话这头看不见袁金林。但他不用看,也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的袁金林那副威风凛凛、盛气凌人、颐使气指,此刻又得意洋洋的面孔。张胜只漠然地应了一声:“哦,知道了!”便重重地磕上了电话。

玉妁在床上听见了,她仍问了一句:“今天袁金林做寿,要我们去祝寿吃寿酒?”

张胜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又愤愤地说:“嘿,他现在想起我来了?要我去给他祝寿,祝他个大头鬼!”鬼字刚脱口,他的两颗假门牙也掉了下来。每逢他一激动,两颗假牙总会掉下来。他从地上捡起假牙,往衣角上擦擦,又塞回嘴里。他又说,“我才不去呢!嘿,他还想让我给他送礼?送个鸟!”

张胜恨袁金林不是没有道理。袁金林在松江镇上是有名的大老板,张胜与二十几个亲戚在他凯达公司干活。袁金林对张胜他们像使唤牛一样,还动不动骂人,扣工资。他们在背后说袁金林:还亲眷呢,一点人情也不讲!比“周扒皮”还“周扒皮”!二十几个亲戚受不了苦,一个个先后都跑了。袁金林不以为然,走了好。他的公司大部分都是招聘的外地工,外地工成本低,流动性又大,他还可以不交社会保险呢。张胜因为老婆生了大病,他太需要钱了。况且年纪大了,出去找工作也难,做生不如做熟。他为了保住饭碗,拼命干活。

上个月的一天,张胜发高烧,他硬撑着去上班。临下班时,袁金林来了。他见张胜没完成当天的产量,立即火冒三丈地说:“张胜,你是我的亲眷,应该带头完成产量,给其他员工做个榜样。你怎么反而落后了人家,这像什么话!”

张胜说:“表哥,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

袁金林马上打断了张胜的话,弹出眼珠说:“好哇,你干不动活,干不动活你来干啥?你是来混我的工钱!你给我滚,明天你不用来了!”

张胜走出凯达公司大门时,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他的心里已没有袁金林这个人了。

眼下,袁金林请他去吃寿酒,张胜当然不愿去给他祝什么寿,也不想送什么寿礼。

玉妁心里对袁金林虽然也有意见,见丈夫这个态度,劝说道:“张胜,意见归意见。你不去祝寿吃寿酒,人不到是可以的,但礼一定要送到!”

张胜:“跟这种人还讲什么礼数?我不去!”

玉妁见丈夫不听她的,一声不响地又缩回了被窝。张胜见老婆又躺回了床上,心里很烦恼。他摸出一支烟抽起来,抽完一支烟,玉妁仍蜷缩在床上。

张胜对老婆振振有词地说:“袁金林无情无义,没一点人情味,你又不是不晓得?要我去给他祝寿、送礼捧场?做梦!”

玉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那是袁金生的做人,他怎样做人是他的事。我们有我们的做人原则啊!你想过没有?东明结婚,袁金生送了我们一千块的大礼。他现在做寿,我们当然要去祝寿送礼。不送礼成什么啦?”

张胜一是对袁金生有气,二是他确实没钱。他脖子一梗,说:“我就是不送,人家也不会说我什么!”

玉妁白了丈夫一眼,说:“老话讲‘赖人情,赖了人情不是人!’你还要不要做人?我们再穷这个人情也是要送的,这是还人情呀。你从我手术费里拿1200块,给袁金生送去!”

张胜立马瞪圆了眼睛,大声说:“不行,这手术费一分钱都不能动,这是救命的钱呀!”

玉妁见说不动丈夫,眼睛一闭,说:“那好,你不送礼,我也不去换什么肾了。儿子的肾我本来就不想要,我早把你们爷俩拖累够了。我早死你们也早出头,东明也好把老婆孩子接回来!”

张胜见老婆使出这个“杀手锏”,立时傻了眼。他只好答应老婆给袁金生送礼。他抖抖索索地掏出一个塑料袋,抖抖索索地开始抽百元大钞。他瞄了一眼老婆,真想少抽几张,可玉妁死死地盯着他的手,嘴里还数着数呢。张胜无奈地抽出十二张钞票,找来一张红纸,当着老婆的面把钱包封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玉妁这才从床上爬起来,点点头说:“嗯,这才像话。我们不能让人家笑话咱!”

张胜搀着老婆走出屋,他不经意地扫了空空荡荡的屋子一眼,看到了一副扔在墙角的哑铃。他的心里立即轰地响了一声,这哑铃还好像有什么魔力,一下把他的目光牢牢地粘住了。玉妁催他,他才慌忙关上门,送她去医院。

张胜和玉妁走进医院住院部,他让老婆坐在一排长椅上等他。他返身来到收款窗口,把塑料袋里的钱一古脑儿地掏出来。又拆开那个红包,把1200块钱叠了上去,轻声说:“我老婆换肾的手术费,一共五万块!”

张胜在医院安顿好老婆,就急急忙忙回家。儿子东明下班后正在收拾屋子。

张胜说:“东明,你马上要给你妈换肾了,你也不能累着呀。”

东明说:“爸,我没事。收拾完屋子就去医院陪妈,换肾前要检查身体,这时间足够我休息了。”

张胜看了一眼体贴懂事的儿子,叹了口气:“你真是投错了娘胎啊。”

东明听后,心里不由感叹万分:“爸变了,变得多愁善感。他也老了,这个家以后得由我来扛了!”他收拾完屋子,嘱咐了老爸几句,便去医院陪母亲去了。

傍晚,张胜来到了表哥袁金生家。袁金生家灯火辉煌,喜气洋洋。玻璃钢大棚内摆了几十桌的酒席。富丽堂皇的大厅内,袁金生穿着一身大红的中式绸缎福寿服,端坐在太师椅子里。表嫂说着一套吉利话,率领着一帮子女正在朝他三跪九叩,给他祝寿。

张胜是有点知识的。他一看这阵势,心里就很反感:袁金生有了钱后烧得头脑都发了昏,他在搞一套复古的礼仪。张胜想:他怎么不穿上龙袍呢?穿上龙袍那派头才盖世无双!他的目光又一扫,只见大厅左边的礼桌上堆满了各种字画、古董、长白山老人参、中华烟、茅台酒------;大厅右边放着一张帐桌,袁金生的弟弟坐在那里。桌上放着两本烫金的礼薄,一本是收红包的,一本是贵宾签名的。

表嫂他们给袁金生祝完寿,就肃立在一旁。他们的眼睛都齐刷刷地转向走进来的张胜,盯着他手中的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厅内厅外的人也都看着张胜,不知他要送给袁金生的是什么寿礼?

袁金生容光焕发。他见张胜来了,手上的东西还很沉,笑眯眯地问:“张胜,你来给我祝寿,送我的是什么寿礼呀?”

张胜舔舔嘴唇,闷闷地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张胜慢吞吞地走到礼桌旁,从布袋里拿出了一副哑铃,轻轻地放在桌上。这一对铁疙瘩放在字画、古董之间,显得十分扎眼、奇丑、是那么的不协调!就像是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妇中间突然插进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热热闹闹的客厅,立时变得死一样的沉寂!

袁金生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胜送给他五十大寿的寿礼居然是两个铁疙瘩!他的脸色陡地变了几变,一张嘴巴也张得老大老大,好像被张胜一拳打进了他的嘴里,他一时作声不得!

张胜看了袁金生一眼,说:“表哥,我人到礼到,算是给你祝完寿了。我要走了!”袁金生仍没反应过来,傻呆呆地坐在太师椅里,像是没听到张胜的话。

表嫂忍不住了,大声质问张胜:“张胜,今天是你表哥五十大寿。你来祝寿,却送两个铁疙瘩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金生的一帮亲信见女主人向张胜发难了,一个个情绪激昂地说:“张胜,有你这样祝寿的吗?你说说清楚,你这也算一份寿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跟金生有意见,你才这样恶死做的?快说!”

张胜理都不理大家,他也没有回答表嫂的问题,挺着胸对表嫂说:“嫂子,我儿子东明结婚时,你们送了一千块的礼,我这是来还人情的。这样跟你们两清了,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我张胜高攀不起!你们呢,也只当没有我这个穷亲眷!”说完,转身就走。

大厅内一片哗然。大家纷纷说:“原来这小子不是来祝寿的,他是来闹事的!”“他脑子进水了,还人情用两个铁疙瘩来还?真亏他想得出!”

袁金生见张胜已走到大厅门口,才猛然醒悟过来。他大喝一声:“张胜,你给我站住!”

众人一看,得,今天袁金生要大发雷霆了!他们都知道袁金生的脾气,他平时就吆五喝六,看着不顺心的事张口就骂人。张胜在他五十大寿的寿宴上闹事,他还能饶过张胜吗?一帮同情张胜的穷亲眷都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袁金生大步追上张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回到大厅。袁金生走到礼桌旁,一指哑铃,大声说:“今天是我的五十大寿,大家都给我送了许多珍贵的寿礼。但是,张胜的这份礼,是我收到所有礼中的最珍贵、最重、最好的一份寿礼!”

此言一出,众人一楞。但他们立即都明白过来,发出了一片会心的笑声。袁金生到底是个大老板,有胸怀有风度呀。他这是反话正说,他不想把他的五十大寿搞砸了。当然,大家也不愿意看到这个不愉快的场面。许多为张胜担心的人,松了一口气。

张胜站在袁金生的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突然,袁金生拉着张胜走到大厅中央,把他按在太师椅上。

这下,大家都懵了:这太师椅是寿星袁金生坐的呀,袁金生怎么让张胜坐了呢?他是在搞什么名堂,还是他真的被张胜气糊涂了?

只听袁金生说:“张胜,表哥对不起你!你这副哑铃送得好,送得及时啊!”

这回,连袁金生的老婆也迷糊了。老公这是唱的哪出戏呀?

袁金生又走到礼桌旁,拿起哑铃,扫视了大家一眼,情绪激动地问:“你们知道这副哑铃的来历吗?”他见众人都一脸茫然,继续说,“连我老婆都不知道,你们当然都不知道了。这是我跟张胜两人之间的事呀!”

袁金林喘了口气,稳稳心神,说起了往事:

那年一个盛夏,毒辣辣的太阳晒得地皮发烫。知了躲在树荫里有气无力地叫着。一对少年挎着竹篮来到徐洋浜,在河边割草。两人的脸都被太阳晒得红里发黑,破旧的衣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晒干的衣服上泛着白花花的盐渍。袁金林扔下镰刀,看着满篮的青草,一屁股坐在地上。对仍在割草的张胜说:“张胜,天太热了,我们回家吧!”

张胜说:“表哥,我篮里的草还没割满呢,这样回家娘要骂我的!”

袁金林提起竹篮,把青草分到张胜的竹篮里,两个竹篮里的青草一样多。他说:“这样行了吧?你娘不会骂你了,走吧!”

张胜用手指勒了一下额头,甩出一串晶亮的汗珠,说:“表哥,回家我请你吃香瓜。我把香瓜吊在井里,保证又凉又解渴!”

袁金林眼珠一转,说:“我们下河游水凉快凉快,再回家吃你的香瓜!”

张胜说:“好呀!”

两人飞奔到河边,“扑通、扑通”跳进了徐洋浜清亮亮的河里。袁金林一边游着,一边说:“哦,痛快!”但他又说,“这河面上的水还是热的。底下的水清凉,我们扎猛子吧!”他不等张胜,就一个猛子扎下去,他在水里潜了十几米远,才像条鱼似的“嗵”地跃出水面,涌起的浪花立即把平滑如镜的河面打破了,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展开来。没等涟漪消失,袁金林又一头扎进了水中。张胜没跟袁金林一块扎猛子,他在扎第一个猛子时,在河底看到了一只螃蟹,螃蟹急急地往河岸爬去。张胜伸手去捉,没抓着。螃蟹爬进河岸的一个泥洞中了,张胜笑着说:“这回你跑不了了!”他把手伸进洞中,在洞中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用指头捏着螃蟹的身子,慢慢地抽出手来。哇,一只半斤多重的螃蟹!他高举着螃蟹兴奋地喊道:“表哥,我抓到了一只大螃蟹!”但他一看,河面上哪有袁金林的人影?只见不远处的水面上涌动着巨大的波澜,显然,袁金林就在水底下挣扎,他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张胜一个激灵,他丢了螃蟹,急急忙忙地朝表哥游过去。他一个猛子扎进河底,只见袁金林的双脚被渔网缠住了,他越挣扎,被渔网缠得越紧。张胜在水底下又不能说话,他用手势阻止袁金林挣扎,伸手想解开渔网。可渔网缠得很死,根本解不开。张胜腾出水面,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便又潜入水底。他用牙齿咬渔网,咬得满嘴都是血。袁金林在水底下时间长了,他熬不住了,大口地吞着河水。张胜更急了,他狠命地咬着渔网。他咬得嘴都麻木了,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弄开了渔网。他急急地拉着袁金林,双脚狠命地往河底一蹬,两人“嗵”地冒出水面。张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托着袁金林往河岸游去。两人踉踉跄跄地爬上岸,双双倒在地上。袁金林脸色惨白,肚子鼓得老高。张胜使劲地抱起袁金林,让袁金林扒在他的大腿上,给他控水,袁金林哇哇地吐出了好多好多浑浊的河水。好久,袁金林才缓过气来。他一见张胜,只见张胜的嘴唇肿得老高,一排上牙上现出一个黑洞。他大吃一惊,“张胜,你的两颗门牙呢?”张胜用手一摸,两颗门牙在咬渔网时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当时不觉得痛,现在经袁金林一提醒,辣豁豁地痛起来。他马上号啕大哭起来。

袁金林说:“张胜,今天要不是你,我淹死在河里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第二天,袁金林来到张胜家。他说:“张胜,你在学校里一直喜欢玩哑铃,今儿我送你一副哑铃。”他从布袋里拿出了一副涂了草绿色防锈漆的哑铃。

张胜拿着哑铃,欢呼雀跃起来。随即,他跟袁金林抱在了一起。

往事如烟。

袁金林动情地说:“几十年过去了,我早把那些旧事忘了个精光,没想到张胜还留着这副哑铃!可我对张胜做了什么?我对不起张胜啊!”

袁金林举起哑铃,大声问,“你们说,张胜送给我的这份寿礼,难道不是份量最重、最珍贵、最好的礼物吗?”

没有人回答袁金林的话,回答他的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张胜送这副哑铃原本是想出口气,以后再也不跟袁金生来往了。他没想到袁金生还真能念起旧情,他从太师椅里站起身来,朝袁金生走去。

袁金生急走几步,握住了张胜的手。他刚要开口,张胜抢先说:“表哥,我也误会你了。我以为你这辈子只认得钞票,不认得我们这些穷亲眷了。我来祝寿送你这副哑铃看你还记得不记得以前的事,你还真记得呀!”

袁金生用力握着张胜的手,眼里涌出了泪花。他说:“张胜,你要骂我就痛痛快快地骂吧,我全当补药吃。表哥犯了浑,你就原谅表哥吧!明天,你回我公司上班吧!”接着,他转过身,双手一抱拳,大声地对大家说,“哥哥、弟弟、姐妹们,我给你们赔罪了!以前我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请你们原谅。明天,你们都回凯达公司来上班吧!”

玻璃钢棚内的几十桌酒席上,发出一阵欢呼声。

酒宴之后,袁金生一家人要到医院看望玉妁母子。张胜第一次坐进了袁金生的宝马车,车轮在马路上发出“沙、沙、沙”的轻声,张胜听在耳中像是一首悦耳动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