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书墨番外4:论纳兰容若的悼亡词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5:44:05

断 肠 声 里 忆 平 生

                ――从悼亡词看纳兰容若的悲情世界

 

  要:悼亡词是纳兰词中的精华部分,他在继承前人悼亡作品的基础之上,融进了个人的情感经历和思想内容,将悼亡词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本文将从纳兰容若的悼亡词入手,以伤悼为主题对纳兰词进行重新分类,从对昔日恋情的伤悼、对亡妻卢氏的伤悼、对自身命运的伤悼的三个不同角度的词的思想内涵进行分析和解读,以及对纳兰情词艺术风格和纳兰情感内容的关系进行探索,从而进一步展示出纳兰容若沉郁悲怆的情感世界。

关键词:纳兰容若   悼亡词   至性真情   人词合一   悲情世界

 

纵观绵延千载的中国文学长河,不难发现,华夏文化有着始自《诗经》的悼亡传统,信手掬来,晋代有潘岳,唐代有杜审言、元稹,宋代有苏轼、贺铸,至元朝、明末清初,悼亡之风日盛,尤其是纳兰容若的伤悼之词,如一枝凄艳绝伦的花朵摇曳于清初的词坛之上。

所谓悼亡,在古代诗词中主要是指笔者对亡故之人(主要指亡妻)的追念和伤悼。纳兰容若著《饮水词》收词348首,其中属悼亡范畴的词近50首,是纳兰词中的精华,而伤悼情怀则是充盈于整个纳兰词的情感基调,翻开《饮水词》,一股凄婉感伤之气扑面而来,“愁”字、“泪”字、“恨”字、“断肠”字、“惆怅”、“憔悴”等触目皆是,充满了哀伤悲凄的情调,有柔肠一缕,令人九转肠回之感,“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1]”。本文将以伤悼为主题,对纳兰词进行重新分类,以对悼亡词的三种不同角度的分析以及对其词的艺术风格的探索来揭示纳兰容若沉郁悲怆的情感世界。

 

一、对昔日恋情的伤悼

 

据有关资料记载以及从纳兰的词作中窥探,纳兰曾经有过一场刻骨铭心却最终痛失所爱的初恋。清人笔记《海沤闲话》据《赁庑剩笔》节录了这个故事: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容若愁思郁结,誓必一见,了此宿因。会遭国丧,喇嘛每日应入宫唪经,容若贿通喇嘛,披袈裟,居然入室,果得一见彼姝。而宫禁森严,竟和汉武帝重见李夫人故事,始终无由通一词!怅然而去。姚鹏图在《饮水词集·跋》中也说到容若这桩恋情,谓所恋被夺入宫者即其表妹。此说和《赁庑剩笔》可为互证。[2]

阅读《饮水词》时,我们很容易就会注意到被多次提及的“回廊”这一意象,而在这些词作中全部都体现出纳兰追忆着与恋人从相爱到别离的凄美爱情的相近主题。诚如意象派诗人庞德认为,意象就是表现“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情感的复杂经验”[3]。而这种意象是具有真实性和连贯性的。

 

【浪淘沙】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抱膝思量。

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见回廊。[4]

 

从“持觞”二字可以看出,纳兰引用了辛弃疾《蝶恋花》中“劝客持觞浑未惯[5]”的典故,这说明了词人所追忆和暗恋的是一个侍女(宫女)身份的女子。但遗憾的是,这个女子已经不在身边了,词人感到了无限的凄凉,并为失去她的消息而寸断肝肠。词人是曾经在梦里和她于回廊里偶遇,但在现实生活中,却连这样相遇的机会也没有了。

 

【金缕曲】生怕芳樽满,到更深、迷离醉影,残灯相伴。依旧回廊新月在,不定竹声撩乱。问愁与、春宵长短。燕子楼空弦索冷,任梨花、落尽无人管。谁领略,真真唤。

此情拟东风浣。奈吹来、余香病酒,旋添一半。惜别江淹消瘦了,怎耐轻寒轻暖。忆絮语、纵横茗碗。滴滴西窗红蜡泪,那时肠、早为而今断。任角枕,欹孤馆。[6]

 

这首词值得关注的地方在于词人夜半把酒怀思的情景。词人入夜起相思,本可以排解愁情的酒,却会有“生怕芳樽满”的感慨,联系前面的《浪淘沙》可以推测,词人身边缺少了“持觞”的恋人,所以才会感觉凄凉孤苦、形影相吊。依旧是当时的新月,依旧是曾经的回廊,睹物思人,又怎会不感伤呢?此情请东风来消除,然而东风吹来,闻到情人留下的余香,又徒然增加了悲伤,任是赋别的江淹也道不尽这肝肠寸断的别恨离愁。

 

【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阑叩玉钗[7]

 

通过阅读这首词,我们可以看出,作者与恋人的这次偶遇在回廊里,然而他们相逢却不能倾诉离愁别绪,恋人只能含泪默默走开,颤动的金钗显示了恋人想言语又怕他人看见的矛盾心理,以及幽情难诉的内心痛苦。这一幕正是前面所提到的那个故事的真实写照,将一对恋人痛苦复杂的心情和无可奈何的处境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在强大的皇权和威严的等级下,爱情毕竟是那么的无力,也许这就是他们相对无言的原因吧。但恋人转过回廊轻叩玉钗又有着怎样的暗示呢?

 

【红窗月】梦阑酒醒,早因循过了清明。是一般心事,两样愁情。犹记回廊影里誓生生。

金钗钿盒当时赠,历历春星。道休孤密约,鉴取深盟。语罢一丝清露湿银屏。[8]

 

这首词的上阙点明了词人在等待他的恋人,却没有如愿以偿见到她的失望,残酷的现实让他回想起两人在回廊影下的那令人心碎的爱情盟誓。“金钗钿盒当时赠”很好的说明了上首词中,恋人“叩玉钗”的原因,因为这是当年相恋时的爱情信物,而今山盟虽在,奈何锦书难托,咫尺天涯,已觉物是人非。令人读后倍感无限凄凉。

 

【虞美人】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9]

 

这首词是作者与恋人离别十年之后的追忆,点明了回廊正是他们特殊的相思之地。作者承受着那“不能言”的隐痛,面对着昔日与恋人花前月下的故地,煎熬了十年的心仍然隐隐作痛。

除了“回廊”意象的多次出现,纳兰爱情词中的典故的运用也颇值得我们回味。

 

【减字木兰花】花从冷眼,自惜寻春来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见卿!

天生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10]

 

又如《清平乐》“青陵蝶梦,倒挂怜么凤”[11]等词句,词人都引用了“韩凭”的典故,爱情悲剧的典故随手可拈,词人为什么单举韩凭?这正是理解作品的一个契机。韩凭的故事见于干宝《搜神记》:韩凭是春秋时期宋国的大夫,因为他的妻子何氏相貌美艳,而被宋王恃势抢夺,韩凭愤而自杀,而他的妻子何氏悲痛欲绝,也跳楼自尽,其残衣著手化蝶,后来,在韩凭和何氏的墓上长出两棵树,枝叶扶疏,相互缠绕。纳兰曾说“唐人有寄托,故使事灵;后人无寄托,故使事板”[12]。这说明词人主张写诗作词应有所寄托。这首《减字木兰花》便是他对自己有韩凭一样遭遇的暗示。词写得哀婉凄切,“知道今生”一语复迭,节奏紧迫,感情激荡,贯以“那见卿”的喟叹,仿佛是和着血泪的哀声呼唤。没有切肤之痛是难出此语的。想当年,纳兰年少意气,壮志豪情,自从爱情遭此“浩劫”,敏感而多情的词人顿感万念俱灰,心力交瘁,发而为词,写下了一支支缠绵悱恻的相思伤悼之作。

沿着这个思路我们再来看纳兰容若极具代表性的悼亡词《青衫湿遍·悼亡》中“回廊”一词的出现,

 

【青衫湿遍·悼亡】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13]

 

虽学界通常认为这首词是纳兰悼念亡妻卢氏的,因词中有“半月前头扶病”之句,更将这首词认为是写于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前后,卢氏亡后半月。而这一切的推断,只是凭借“悼亡”二字,而词中“回廊”、“玉钩斜路”的意象和用典以及纳兰在词中寄予的深情却将其悼亡对象全部指向了他的初恋,[14]恨隐隐,情依依,如泣如诉,荡气回肠。

伤悼之情久久萦怀,时时难忘,“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画堂春》)[15]哀莫大于心死,更何况是至情至性的纳兰。由此我们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纳兰容若那“寸裂柔肠”的苦楚与无助,我们也更加理解了容若那哀婉凄绝的悲情人生。

 

二、对亡妻卢氏的伤悼

 

纳兰容若的妻子卢氏“两广总督、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御史兴祖之女,赠淑人,先君卒”[16]据叶舒崇《皇清纳兰氏卢氏墓志铭》载,卢氏“生而婉娈,性本端庄,贞气天情,恭容礼典[17]”。但不幸的是,卢氏只与纳兰共同生活了短短三年便撒手人寰,这成为词人心中永远的痛,于是无尽的思念便化作了一首首悼亡词,如泣如诉,哀感顽艳。纳兰对卢氏情真意笃,对和卢氏的恩爱生活没齿难忘。清明、七夕、中秋、重阳、亡妇的忌日与生辰,以及亡妇题照、一场虚梦……处处都是牵动情思、促其催肝裂胆、柔肠寸断的时刻。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18]

 

劈头一个反问,道出了词人心中对妻子之死的深切绵长、无穷无尽的哀思,然后由己及彼,又由彼及己,以告诫自己梦之应醒,到夜台幽远,书信难达,以至来生难期,万念俱灰,把现实之事与幽冥之想揉在一起,表达了夫妻之间的深沉爱恋。此词哀感顽艳,凄绝缠绵。剪不断的爱意幽思,道不尽的柔肠悲歌。有时哽噎难鸣、欲哭无调;有时锥心泣血、泪如泉涌;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如断肠之曲,摧人心肝。这种镂骨铭心、魂牵梦绕的追念之情,读来使人荡气回肠,不能自已。

 

【沁园春】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装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19]

 

这首词是以记梦的形式所写的悼亡之作,历来为人称赏。其悱恻缠绵、声声血泪,比之苏轼的《江城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词的上片以低婉的叹息起笔,既是叹息亡妻早逝命薄,也是哀叹自己的薄命。接下去写往日的夫妻恩爱情景,反衬出今日永别的苦情,梦醒后的凄情难禁,唯有在更深人静时独自痛哭一场了。结处再点梦中“只灵飙一转”,为之无限的怅惘,无穷的恨憾。下片进一步刻画苦苦追寻亡妻的踪影和追寻而不可得的沉痛心情。这里用料想之情景表达了对亡妻的爱怜和深深怀念。结尾又以幻境谱叙衷肠。全篇屈曲跌宕,一波三折,低回深婉,哀怨之情撼人心魄。

 

【山花子】欲话心情梦已阑,镜中依约见春山。方悔从前真草草,等闲看。

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20]

【南乡子·为亡妇题照】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21]

【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醒,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22]

 

正由于失去的无可挽回,憾恨才更显得深重。这些词真切地流露出妻子去世后词人的孤寂情绪和悔恨心理,纳兰与卢氏曾度过一段美好和谐的夫妻生活,那“被酒”、“赌书”的日子就像赵明诚、李易安夫妇富有诗情画意的生活一样美丽,可是陶醉于其中的词人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当时只道是寻常”。只有在爱妻亡逝后,词人独立在如血残阳下凝视萧萧而下的落叶,才发现那阵阵袭来的凉意竟不是西风吹送,而是孤苦无告的愁绪在弥漫。在这刹那间,词人蓦然回首逝去的岁月,伴随着甜蜜记忆的是揪心的痛楚,“方悔从前真草草”,“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词人深深体味着这人生巨大的悔恨,美好的一切都已成为不能再现的过去,而偏偏愈是失去的美好愈是萦绕心头,痛入骨髓,无从解脱。

 

【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23]

 

盛冬铃《纳兰性德词选》:“这首〈蝶恋花〉是容若的代表作之一,历来受到论者和选家的重视。词上阕因月而起兴,以月为喻,回忆当初夫妇间短暂而幸福的爱情生活,则曰‘但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真是深情人作深情语。下阕借帘间燕子,花丛双蝶来寄托哀思,设想亡妻孤魂独处的情景,则曰‘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从认取双栖蝶’,这又是伤心人作伤心语。纳兰词既凄婉,又清丽的风格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称它为传世的名篇,是当之无愧的”[24]

至情至性如纳兰,才会有这般痴缠,斯人早已远去,他却将自己永镇于痛苦的哀悼之中,日日沉吟,夜夜辗转,终身如是。

 

三、对自身命运的伤悼

 

纳兰容若“天姿超逸,悠然尘外(《顾贞观序》)[25]”且治经学,兼文武,善诗词,“读书一再过即不忘[26]”,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其师徐乾学为之作墓志铭云:“如容若之天姿之纯粹,识见之高明,学问之淹通,才力之强敏,殆未有过之者也[27]”。在儒家传统思想的影响下,才华横溢、少年得志的容若也曾有过经国治世的远大抱负和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金缕曲】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拚沉醉。天下事,公等在。[28]

 

少年意气,踌躇满志之态,大有李白“功成拂衣去,摇曳沧州旁[29]”(《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的风采,可与杜甫“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纯[30]”(《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相与媲美。然而,冷酷的现实、惨淡的人生终于“唤千古英雄梦醒”(《太常引·自题小照》)[31]。他渴望一展才华却以二甲七名被选入内廷侍卫。这种侍卫的官职,主要是扈驾出巡、奉陪狩猎等事。纳兰熟练的弓马被用以打猎、扈驾,杰出的诗才被用以涂写应制、奉和的篇章,他的内心该是经受着怎样的煎熬。曹寅《题楝亭夜话咏》云:“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32]。诚如斯言,在常人眼中,纳兰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宰相公子,天子近臣,富贵功名唾手可得,他却发出了“不是人间富贵花”[33]的喟叹,其内心深处的痛苦很难为人所理解。纳兰以“饮水”名其词集,盖取佛典中语“如鱼饮水,冷暖自知”[34]之意,他自知自己不过是皇帝御座旁的小摆设,南来北往侍从左右,宝贵的生命和满腹的才华在浑浑沌沌的东奔西走中消磨殆尽,这是纳兰一生之大痛。他厌恶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厌恶天涯漂泊饱尝羁旅行役之苦,厌恶侍卫生活桎梏了他的自由个性,压抑他向往诗酒风流的愿望,壮志已消磨,天下不必在我。

 

【忆秦娥】长漂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

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颜非昨,才华尚浅,因何福薄。[35]

【蝶恋花】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

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明日客程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36]

【踏莎行】倚柳题笺,当花侧帽,赏心应比驱驰好。错教双鬓受东风,看吹绿影成丝早。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小楼明月镇长闲,人生何事缁尘老。[37]

 

这种南北驱驰的生活使纳兰病魔缠身,心力交瘁,漫长的天涯行役中,消磨了青春,荒废了事业,然而更加可怕的是岁月的流逝、年华的老去“镜中无奈颜非昨”,“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个中滋味,无人知晓,无处诉说,只有独自伤怀。长期枯燥而艰苦的侍卫生活磨损了纳兰的意志,摧残了他的青春。使他壮志难酬,美梦难圆,夫妻无法相随,朋友不能常聚,性灵无法舒展,身体无法休养。正如他的好友顾贞观祭之云:“所欲试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愿,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38]。侍卫生活的辛劳无味,漂泊天涯的相思之苦,政治背景的无情、现实生活的冷酷,像牢笼一样禁锢了纳兰的思想和感情,怨愤和痛苦充盈胸腹,他无力挣脱那个“天已早,安排就”(《霜天晓角》)[39]的处境,理想的破灭使纳兰容若产生深沉的失落感,他黯然神伤“愁似湘江日夜潮”(《忆王孙》)[40] ,正如他《拟古诗》中所说:“予生未三十,忧愁居其半,心事如落花,春风吹已断[41]”。他把自己在人生中体验到的虚无幻灭感融入到历史时代的感伤氛围中,熔铸成深沉浓厚的伤悼情绪,以哀吟之声言情,使其词作充满了凄惋之音,悼亡之悲。

 

【山花子】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似柳绵吹欲碎,绕天涯。[42]

【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43]

 

悼亡,是怀念逝去的梦想,痛惜失去的至爱,更是伤悼自己的命运。家境显赫、地位尊贵对容若不过是半世浮名,带来的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痛苦和忧伤。社会的矛盾、人生的斗争、生活的冲突、龌龊、罪恶、衰落、虚无幻灭、反复无常时时弥漫在他的心中。身居皇宫,却厌恶京华红尘的碌碌生活,痛恨翻云覆雨的政治斗争,厌恶繁文缛节的宫廷礼仪,鄙薄自欺欺人的蝇利浮名;侍从皇帝左右,却不惯天涯漂零之苦,既痛惜庸俗的生活虚掷了光阴,又诅咒侍卫生涯非人地锁住了他自由的心灵,扼杀了他自由的人性。爱情和友谊是他的生命,然而无常夺走了他的至爱,世俗挫磨着他的友人。美丽和圣洁被现实无情地撕个粉碎,理想和希望在社会的洪流中无影无踪,所有的不如意在纳兰纤弱柔婉的心中投下了无穷无尽的阴影,世事如此,生有何味,死又何惜?他将生之痛苦“和清泪、搅入椒浆”,以歌代泣,用哀惋凄厉的词章悲悼着自己和苦难的人生。

“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金缕曲·姜西溟别,赋此赠之》)[44]。清康熙二十四年五月晦已丑,纳兰因“寒疾”而殁。志怀高远,才华横溢,却“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45]。容若去世时年仅三十一岁,短短一生愁情满怀,留给世人的是一首首哀惋凄美如零落梨花般的词作。

 

         四、纳兰词的艺术风格对纳兰容若情感世界的完美体现

 

纳兰词深婉、真纯、感情直率,于信笔挥洒处尽显自然之美。一扫元明以来浮艳颓靡之风,为沉落多年的词坛注入了一股清新活力,为清词的中兴导夫先路。纳兰主张:“诗乃心声,性情中事也[46]”。正如王国维先生赞叹的那样:“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47]”。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五云:“(纳兰)其所为词,纯任性灵,纤尘不染”[48]。纳兰词的魅力就在于“情真”,真为筋骨,情为血肉,纳兰词的真切自然正与纳兰容若至性真情的赤子之心贴合无二,词如其人,人如其词,同样的真纯天成,同样的一往情深。晚清谭献《复堂词话》谓:“阮亭、葆馚一流,为才人之词;惟三家(纳兰容若、项莲生、蒋鹿潭)是词人之词。[49]”谭献以“词人之词”归之于纳兰当真是最贴切不过了。而纳兰词中最具特色、最能代表其个性的作品正是他的情词。纳兰的爱情词“不光占有三分之一多的篇幅,而且是其全部词中的精华,是诗人呕心沥血,掬其眼泪,和墨铸成的珍品[50]”。

作品源自生活,真情实感的流露,不事雕琢的自然才更能荡人心魄,引起读者的共鸣。纳兰词正是纳兰一生的真实记录,也正缘于此才能使百年后的读者一见倾心,对它过目难忘。

 

【如梦令】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51]

 

这首词描写了青年男女一见钟情的情景。作者抓住青年男女骤然相见、爱慕生情的这一瞬间的细节描写,尽现人物当时的思想感情。“辘轳金井”是初见的地点。在围着栏杆的金井边,有打水的辘轳。这在庭院里本为寻常之物,此刻在词人的眼里却异乎寻常,因为,就是在这里,他和她蓦然相见。“正是”一词极言此地在词人心中的份量。“满砌落花红冷”写的是初遇的时间。在这花开花落、流年似水的暮春时节,多愁善感的词人不免涌上些许惆怅,落花无情,春意阑珊,她的蓦然出现,不悌惊鸿一瞥,使他难以忘怀,初见的一幕便永驻记忆之长河。“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两句,是全词的支柱。在不容青年男女互通款曲的封建时代,礼教的藩篱毕竟会有疏虞的地方,青年男女不经意的相见难免产生爱慕之情,如《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和张生,《牡丹亭》里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从此她的倩影便在他的脑际挥之不去,这便有了“从此簟纹灯影”的相思惆怅。寥寥片语,有情有景,情景交融,真切自然的描写一下子就将我们带入了那个落花纷飞的庭院,窥见了簟纹灯影里黯然神伤的那个人。

纳兰容若一生的爱情“失意每多如意少”(《金缕曲·慰西溟》)[52]眼泪多于欢笑,悲凉伤感,凄怨苦多,可以说是“玫瑰色和灰色”的和谐统一[53]。至情至性的他在情爱之路上颠沛流离却痴心不改,发之于词必是直抒胸臆,多感慨而少修饰,平白如话却情深似海。

 

【蝶恋花】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做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阳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54]

 

这首词仍是怀念亡妻之作。上片说自己日渐老去,可怀思不减,本就多情,可又怕这多情,故而不再作这“怜花句”了,所以纵是依偎在花下,也只有默默不语,任那暗暗飘来的花香再淡淡飘去。下片写此时又到了重阳,仍是旧时的月下小路,虽然袖口依然散发着花的冷香,可此际的心却要比莲心还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当年曾与她有过盟誓,要一生一世结伴在这花下,而今她却离我而去,连花也没了主人,再有何惜之言。此词虽多处化用前人语句,却用得贴切自然,不见堆砌之累。“为怕多情,不做怜花句”正如他在《百字令》中的首句“人生能几?总不如休惹、情条恨叶”[55]。一语道破了心中的矛盾,而情深难遣,欲罢不能,深情如纳兰者又怎能挣脱。词浅而意深,耐得住反复吟哦,像这样明白如话、宛转天成之句在《饮水词》中俯拾皆是,如“人生若只如初见”(《木兰花令》)[56],“而今才道当时错”(《采桑子》)[57],“当时只道是寻常”等等。“词”这一文体,在初诞时就被人冠以“艳科”之名,多以繁花似锦、婀娜绮丽之态示人,而至纳兰笔下却洗尽铅华如清水芙蓉一般,这正是因为在这些浅显的语句下,深藏着的是纳兰真纯如赤子的生命,虽九转而尤未悔的深情。

 

【东风齐著力】电急流光,天生薄命,有泪如潮。勉为欢谑,到底总无聊。欲谱频年离恨,言已尽,恨未曾消。凭谁把,一天愁绪,按出琼箫。

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几番空照魂销。旧欢新梦,雁齿小红桥。最是烧灯时候,宜春髻、酒暖蒲萄。凄凉煞,五枝青玉,风雨飘飘。[58]

 

这首词可以说是词人用血泪滴洒而成,其伤感之苦情,灼人心脾。上片开端三句笼罩全篇,点明抒凄绝伤感的悲悼之旨。接下来“勉为”二句转说无论怎样自作宽解也“总无聊”。又接以“欲谱”二句再转说离恨积深积久已无从消解。后三句化情思为景语,说凄切的箫声传出了那“一天愁绪”,更使人伤感了。下片承上片意脉而又开启追忆之情景。“旧欢”以下四句是追忆,而所忆的都是梦里往日欢会的景象,这便加倍地表达出情伤彻骨,同时也为结尾三句作了衬垫。故结处写眼前凄清之景以“凄凉煞”三字总括。这收束极厚重,既与开端照应,又宕出远韵高致,其无穷无尽的悲悼之凄情,尽在不言之中。

容若用情往而不返,至死不渝,短暂的一生被失意和伤悼之情填满,再无“欢谑”之力,身处锦绣荣华地,心却如落花凄迷,有限好春无限恨,只消几番别离,便短尽了英雄气,忍回头,拂将一身愁绪,尽付笔底,从此后,凄凉风雨,也天也地。纳兰词演尽了纳兰容若终身累累地情伤,词的至情源于他用情的痴迷,用情的痴迷又外化为词境的缱绻,人与词,在一片悲情世界里两相依偎,浑融一体。读纳兰词,有泣不尽的眉头心上恨绵绵,阅不完的字里行间情深深。周稚圭云:“或言纳兰容若,南唐李重光后身也[59]”。也许早七百年前,倍受他尊崇的李煜才能够真正理解他,才可称得上是他的知音吧。且看后主的《乌夜啼》分明就是纳兰一生的谶语:

 

【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60]

 

 

 

 

参考文献:

张草纫 《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

张秉戍 《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

纳兰容若 《通志堂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2月版

康奉、李宏、张志 《纳兰成德集》,北京古籍出版社,200612月版

赵迅 《纳兰成德家族墓志通考》,北京·文津出版社,200012月版

张秉戍 《纳兰词笺注》,北京出版社,199610月版

黄天骥 《纳兰性德和他的词》,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10月版

曹寅 《楝亭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2

《全唐诗》,岳麓书社出版,19989月版

王国维 《人间词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月版

周仕慧 《李煜词赏读》,北京线装书局,20072月版

韦勒克和沃伦 《文学理论》,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版

亓元 《纳兰性德〈青衫湿遍〉悼亡的对象》,《满语研究》,2005年第2

刘勇刚 《自然之眼观物 自然之舌言情――论纳兰词》,《怀化师专学报》,20016月,第20卷第3

 



[1]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 ,附录〈纳兰性德评议汇编〉,第529

[2] 转引自亓元《纳兰性德〈青衫湿遍〉悼亡的对象》,《满语研究》,2005年第2期,第95

[3] 韦勒克和沃伦《文学理论》,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十五章,第202

[4]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二,第173

[5]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二,第173

[6]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四,第321

[7]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一,第94

[8]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三,第211

[9]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二,第198

[10]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一,第97

[11]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二,第123

[12] 纳兰容若《通志堂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2月版,卷十八《渌水亭杂识四》,第700

[13]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四,第338

[14] 亓元《纳兰性德〈青衫湿遍〉悼亡的对象》,《满语研究》,2005年第2期,第95

[15]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二,第136

[16]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附录一,徐乾学《通议大夫一等侍卫纳兰君墓志铭》,第416

[17] 赵迅《纳兰成德家族墓志通考》,北京·文津出版社,200012月版,第17

[18]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66

[19]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43

[20]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88

[21]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50

[22]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140

[23]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69

[24] 转引自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蝶恋花辑评》,第70

[25]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附录三,《顾序》,第430

[26]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附录一,徐乾学《通议大夫一等侍卫纳兰君墓志铭》,第415

[27]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附录一,徐乾学《通议大夫一等侍卫纳兰君墓志铭》,第414

[28]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友情篇,第222

[29] 《全唐诗》,岳麓书社出版,19989月版,第二册,第一百六十八卷,第477

[30] 《全唐诗》,岳麓书社出版,19989月版,第三册,第二百十六卷,第1

[31]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杂感篇,第472

[32] 曹寅《楝亭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2版,楝亭诗钞卷二,第104

[33]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咏物篇,第401

[34]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附录,《纳兰性德评议汇编》,第536

[35]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杂感篇,第465

[36]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73

[37]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友情篇,第195

[38] 纳兰容若《通志堂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2月版,附录,第834

[39]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友情篇,第266

[40]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一,第3

[41] 康奉、李宏、张志《纳兰成德集》,北京古籍出版社,200612月版,第二编,第360

[42]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86

[43]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杂感篇,第446

[44]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友情篇,第244

[45]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前言,第2

[46] 纳兰容若《通志堂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2月版,卷十八,《渌水亭杂识四》,第697

[47] 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月版,卷上,第13

[48]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附录,《纳兰性德评议汇编》,第535

[49] 转引自刘勇刚《自然之眼观物 自然之舌言情――论纳兰词》,《怀化师专学报》,20016月第20卷,第3期,第57

[50] 张秉戍《纳兰词笺注》,北京出版社,199610月版,前言,第5

[51]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卷一,第7

[52]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友情篇,第242

[53] 黄天骥《纳兰性德和他的词》,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10月版,第二章,第35

[54]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74

[55]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37

[56]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162

[57]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117

[58]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11月版,爱情篇,第47

[59] 张草纫《纳兰词笺注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月版,附录,《总评》,第424

[60] 周仕慧《李煜词赏读》,北京线装书局,20072月版,第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