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知更鸟ons汉化:“猫耳洞”的回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15:02:42

  本想应“世界反法斯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以此篇回忆录来告慰那些为正义、和平和尊严而战死在老山的战友;来告别我十八年风风雨雨又极具意义的军旅生活;来告诵世人“生命与和平是永远值得追求和珍爱的无价之宝”!但,由于水平有限,迟迟未动笔。

  回忆猫耳洞的战斗往事,首先想起一幅对联来:“图发财,老山到处黄金,龟儿子上;为祖国,拉那遍布地雷,老子当先。”生命是珍贵的,战争是残酷的,祖国的尊严是崇高的。

  (一)背井离乡入军营

  十七岁那年,我满怀万丈的豪情壮志,在村民们的喧天锣鼓中,胸戴大红花、脚蹬解放鞋,告别了母亲的泪水,在父亲那一口一口的土烟雾中,远去了我的背影,踏上吱吱呀呀的中型客车。从此,也踏上了近十八年的军旅生活。

  那年那天,是一九八七年十月十六日

  我是刚出校门就入军营的学生兵。客车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颠波了四、五个小时后来到县人武部。不知是哪一级的领导给我们训了话,算是动员吧。大体意思是要们们这群崽儿守规矩些,要为家乡争光等等,招待我们一顿午饭后,每人发了面包之类的干粮,登上“汉渝”号巨轮,来到了重庆朝天门码头。

  十七日中午,接兵的大卡车来到码头。经过一阵不算是很混乱的分兵后,我和几个同乡被大卡车拉到了L城。大卡车没上车棚布,我们都是手抓车棚杆,舍不得将背包搁下来坐,都始终背在肩上。路途中天降雷阵雨,我们的衣和被都淋湿透了,由于车速快,又被呼拉拉的风吹干了,有人因此而在感冒、呕吐。

  到L城已是晚八点多钟。我们在一个大院里,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倚在墙上,饿着等待第二次的分兵。开始有些“四个兜”的人来挑选,长得高的、帅的、有文化的被选走了。后来才知道是选的侦察兵、警卫兵。我被分到了步兵连。经过第三次、第四次的分兵后,我才总算落实到了军队的最小单位里:三班第一组机枪手。

  卸下背包后,班长、副班长和老兵三人对我们问寒问暖,问长问短,并立即着手教我们把被子又叠成豆腐块,教我们一些部队的秩序、规矩。三天时间,我们班共分来六名新兵,来自云南、贵州、四川和河北等地,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十八岁。

  三十分钟后,我们来到饭堂吃当天的第一顿饭:面条。直径约一米五的大铁锅,三十多公分宽的锅铲完全就是种地的铁锹,锅台有三个蓝板宽,还有特大的锅盖......看到这些,惊异、稀奇、新鲜感油然而生:噢,这就是军营!

  (二)紧张有趣的新兵生活

  入伍第一课:新兵训练。第一见面礼:夜间紧急集合。枯燥的队列训练第二天就开始了。为了练好形象,我们头戴钢盔,钢盔上顶军用口缸,在一脚宽的条石栏杆上练站立。开始五分钟,逐渐十分钟、二十分钟、直至一个小时。这叫站军姿。军姿训练和正步训练是比较苦的。因为新兵训练的内容很多,队列训练有十多个课目,还有以跑步为主的体能训练我、体操训练、整理内务训练等。中午休息时间练叠豆腐块被子,晚上十点钟前练军姿、俯卧撑、仰卧起坐、下蹲、单杠引体向上、双杠立臂上等,秋冬季节,练得泪流夹背,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后背一块一块的白色斑迹--那是汗水中的盐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训练的深入,我们也总结了一些偷懒的办法,比如晚上合衣而睡应付紧急集合,但还是被班长发现了。后来因训练受伤的人增多了,后来的军姿和紧急集合训练都用来纠正纪律涣散和惩治偷懒的一种手段。而夜间紧急集合通常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也就是说,当天有一人如果集合动作慢了,或被子叠成馒头状了,或有新兵偷偷抽烟了,等等很多对新兵很严的规矩被违反了,我们都要接受集体紧急集合的惩罚。有一个藏族班长特喜欢打紧急集合,他的信号是一个耗牛角吹响。每次紧急集合出去都要跑步4-5公里,每次路线都不同。班长、副班长和老兵轮流参加紧急集合带队,我们当然是次次都有份了。通常都是在刚刚入睡后听到可怕的急促的牛角声,有时一晚上还进行两三次。由于白天的劳累、紧张,加上晚上睡眼蒙胧和大脑意识浑沌,常常有一人跌倒,一堆堆人倒地。

  当时没有洗澡条件,要洗澡就得到营区外的丝绸厂,一次一元钱。能不能得到洗澡机会还得看带兵班长的施舍。新兵表现好了就奖励洗澡一周一次,自己掏钱;反之则一个月洗不成澡都有可能。新兵的津贴每月15元,除了吃饭、穿衣、就医外,日常生活用品的费用都用津贴开支。一句话,该免的全免,不该免的一分都不少。

  在新兵训练的第一个月里,我上厕所时,大腿都痛得蹲不下去,只能用两手抓住蹲位两侧的挡板,挂吊着解决问题。当然,慢慢就习惯了。

  最烦的是饭前首长讲话,不管大热天还是大冬天。有时连首长讲得忘形,一讲就是三、四十分钟。一半人蹲着听,一半人站着听,个个看似聚精会神,实则面无表情,耷拉着脑袋听吧。完了首长问“能不能做到”时,大家齐声吼道“能”。其实很多讲话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或老生常谈,无外乎某事的重要性或提提要求而忆吧。刚开始好有新兵昏倒、呕吐,但在“严格训练,严格要求”和“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的政治动员下,我们完成了两个多月的新兵训练。其实我们都流过泪。当时我们都知道要上老山前线接替某部参加对越防御作战,所以训练上非常自觉,再苦再累都咬牙挺过去。因为要上前线,我们兴奋过,心虚过,更加强烈的是一种自豪感和神圣的使命感。

  最高兴的是看电影和教唱革命歌曲,这样就不搞何勇训练。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文娱生活了,身体和身心都可以放松一个晚上。

  新兵生活是短暂的,也是艰苦的,更是有趣的,有滋有味的。有句话叫“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新兵训练就是我后来这18年军旅生活的前奏曲,也是我能从战场上走下来、保住性命的一颗“保命丸”。

  (三)临战“魔炼”

  元旦是如何过的,可想而知。1988年1月7日22:00,我们整装出发,浩浩荡荡钻进闷罐火车,打上地铺,听着哐噹哐噹的火车轰鸣,开赴到云南的文山洲,转入到上阵地前的临战训练中。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才开始享受同老兵一同训练,一同娱乐的待遇。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进步了,尽管我们身份仍是新兵蛋子。

  我们住的是简易平房。全排一个大间,地铺。吃水很困难,每个班轮流用锣锅到山上的一个天然小塘里抬水,水质很差,还有游动的多种虫子,有老百姓说那是本地人放马洗澡的地方。没办法,吃吧!洗脸、漱口、洗衣的水全靠它了。以至发生大面积的疟疾,我们很多都上吐下泻、拉血便。部队立即采取医疗控制措施,每天给我们口腔里喷药水。同时修筑了一个很很大的贮水池,引来了自来水。

  临战训练比新兵训练更紧张,更艰苦,可以说是近于残酷。

  白天,我们至少十五、六块砖背着(80多斤吧),翻山越岭搞拉练和野外生存训练,晚是体能强化训练,老兵们说:想活命的都得拼命练。于是,我们的训练非常自觉,每晚上的人骑人下蹲、仰卧起坐、俯卧撑等都在500-1000个。

  文山洲的天候是早晚棉袄午间纱,温差大。我们都是早上出发,晚上七、八点钟才回营,棉袄肩部都磨烂了。不管是上下山的救护训练还是山地射击训练,我们都背着砖头。不知有多少次,由于队列行进不整齐或队列歌曲不响亮,或队列纪律不严密等等,我们背负砖头,头项烈日,在一段至少500米长的黄土马路上,代理排长要求我们进行跃进、卧倒、低姿匍匐前进等训练,这是严格要求,也是提高战场纪律观念和增强军事素质的训练方法。我们当时都没有更多、更大的怨言,班长喊我们怎么做都是应该的。我们把它当成一种磨练,其实更是一种“魔炼”,因为战争是无情的,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只有战胜死神,死神才惧你。

  (四)松毛林山包的警卫作战

  四月份,我们在“打死算毬,打不死好吹牛”的豪言壮语和坦然面对死神的平静中,离开文山洲,向拉那战区松毛林方向进发。

  进发前,组织上给我们照了遗像,面对摄影机,我的遗言是:爸爸妈妈,儿走了,儿会为你们争光的。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决不当逃兵,决不当怕死鬼。参战的每个人都留下了遗言遗像,个个都磨拳擦掌,荡气回肠。

  在解放牌卡车上,我们高唱战歌,个个脸上洋溢自豪和得意之色。

  在战区的三线、二线,我第一次看见那耸立的大炮,好吓人!心情开始细微的变化,思想活动也开始复杂起来。我的妈呀,这回是正儿八经去打仗了,我才十七岁呀。我开始想呀想,想了很多,不觉在心底唱起那首“再见吧,妈妈”的歌来。

  突然,车速慢下来,以非常慢的速度弯来拐去。放眼望去,森林一片,很多未见过的树林,山路很窄,两旁悬挂高高的伪装网。班长说:“危险地段,安静!”我们下意识地把胸前的武器抱了抱,车厢里噤若寒蝉。

  慢慢行进了很长时间,停车,下车,一个班一个班的集合。此时已是暮色笼罩,月光很明。这是一块四分之一蓝球场大小的山凹地,一块大石上刻着662.6高地字样,撑展开的几块伪装网覆盖着三个洞口,每个洞口有一个荷枪实弹的战士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哇,战斗临近了。”我想,“快进入阵地了吧。”有两个新战友悄声说:是这儿吗?怪阴森的!其实不是。正在我们怀着不同的心情打量眼前的一切时,机枪连连长端着一盆熟鸡蛋来到我们面前,低声说:“你们辛苦了!你们的阵地是B45号,马上出发。”然后发给每人两个鸡蛋。班长再一次要求我们组清理装具,遮蔽武器的金属部分及其它发光体。由于白天吃的是干粮,很快就吞下两个鸡蛋。此次,我们组是先行组,班长和我们两名新兵。B45号阵地是营指挥所,有若干个猫耳洞。此次进入都是各一个组,每个猫耳洞均为一个警戒点。随着那位连长喊“成一字队形跟我来”的口令,我就叮叮咚呼快步出发了。

  突然,我脑海里闪过一念:两个鸡蛋就打算让我们去送命吗?

  交通壕刚好一人体宽,时而很深,时而很浅,下坡的地段是用炮弹箱垫的简易梯子。我只能借依稀的月光和木箱梯子发出的叮咚声小跑跟进。

  由于是山岳丛林地,晚是雾气很重,地面很滑。我跌了几次,丝毫不感到疼,爬起来继续跟进。脑海里只有几个字:跟紧、快、不要掉队。进入阵地后,借助月光看见的孤立山峰都是白的、发光的,后来才知道那是被无数炮弹炸出的石灰岩。

  我们的哨位是3号。第二天,另两个小组依次到来。全班人到齐了,心里自然高兴,人多胆子大,我多好打仗呀!

  我所在的哨位有两个观察孔。全班编为两个战斗小组。我们的武器都压满子弹成待发状态。

  现在来说说何为“猫耳洞”?顾名思义就是原始社会山顶洞人居住的山洞一样,状如山猫的耳朵,狭窄、潮湿、阴暗。其实是一种“穴”,主要起到遮雨、栖息的作用。猫耳洞就是我们战斗的支撑点,我们在里面观察、警戒、生活、学习,它的周围布满地雷和蒿草,它的位置通常都在山的反斜面。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警卫松毛林山包右侧的营指挥所,同时作为营的第二梯队支前送后。班长组织我们熟悉阵地、熟悉哨位、熟悉敌情我情后,对哨位进行了整治,对猫耳洞顶部的定向雷进行重新检测和角度调整。防护措施整治好后,战斗的心绪也正了,战斗的劲也足了。

  我们的猫耳洞是依山坡改造后,用玻纹钢辅助构建的,内部呈“T”形,只容许蹲、坐、卧三种姿势。在猫耳洞口,我们用炮弹的装箱写了一幅对联,算是美化阵地:碧血洒疆场,捐躯为誰?为国威军威振奋;身居猫耳洞,幸福何在?在千家万户团圆。

  一个猫耳洞就是一个战斗集体,也是一个伙食单位。粮食和燃料(煤油)要到后方一个叫新寨的地方去背。在这种环境下,班长教会我们如何战斗,如何保存自己和消灭敌人,同时也教会我们开始如何生活。我们在猫耳洞中轮流煮饭、炒菜,每天用罐头炒一个菜,只有一个菜和米饭,多数情况下是土豆。因为麻粟坡盛产土豆,同时也便于阵地上贮存。粮食是根据人头来分的,为了应付突发事件,我们十天的粮要计划吃十五天,办法只有一个--节约!只有起封阵地后才可以去领粮食,才可以将节余下来的、不易贮存的蔬菜吃掉,才可以丰盛一顿。

  由于要实行战场灯火控制,每天吃晚饭的,除轮流在观察孔持枪警戒外,其余人员均在地铺床上静卧,或者就洞内的地形进行简易的辅助体能训练。夜间不允许讲话,只听见洞外的虫鸣、风吹蒿草的沙沙声。老鼠在洞内洞外来回地窜动、追逐、嘶叫,在这种环境下,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特别有趣、舒服。当老鼠找不到粮食时,夜间会咬我们的脚趾。时常也有蛇来光临我们的“寒穴”,一次有一条拳头般粗的蛇从猫耳洞外游入,从我们盖着的被子上滑过,被一战友发现,当蛇的身体钻入蛇洞内约一半时,他抓住蛇的后半往外拉,蛇拼命往里钻,一拉一钻,在我们多人的帮助下,蛇被拉断面两截,第二天我们吃蛇肉、喝蛇汤,好舒服!排长知道了,视察阵地时批评了我们,并向后方申请硫磺,在整个B45号阵地烟熏了一番。

  因为是防御作战,主要是固守阵地,防止越军单个或小分队越过我方防御前沿向后渗透、袭击。当时国家的政治背景上只要求我们固守,牵制越军向柬用兵。所以,我方提出“坚守阵地,长期作战”的口号,也延长了我们在阵地上的作战时间。

  白天,我和战友们一起坐在猫耳洞里聊天、谈心。谈各自入伍前的经历、谈家乡的风俗与发展、谈我们的人生理想与追求。我们当中,有的打过工,有的刚出校门,有的当过小老板,有的是从工作岗位上来的。都是怀着“不到长城非好汉,不来当兵真遗憾”的志愿来到这儿的。

  我们都有美好的梦想与追求,应征入伍的动机也多种多样,有的是为了走出家乡长见识,有的是为了考学进校,有的是为了接受锻炼,有的是为了安排职业......不管是何心态,今天都在这猫耳洞内经受磨难、经受考验、经受血火的洗礼、经受生死的搏杀。不管你的动机纯不纯,在这硝烟中,你的灵魂都将受到震撼、受到荡涤,有些世俗的观念将受到摧毁。不管你的未来理想有多高,前途有多宽,现在摆在面前的首先是生与死、荣与辱、真与伪的选择。我们都选择了“死”,为了荣誉、尊严和人格。我们以苦为乐,以苦为荣。我们谈“生”论“死”,在越军的次枪次炮中谈笑风生、笑谈人生。

  死神在威胁着我们,我们也威胁和战胜着死神。

  四月二十八日夜。B45号阵地周围,越军的炮弹纷纷坠落、爆炸,震耳欲聋,地动山摇,猫耳洞被震得一抖一颤的,泥土散落在床上和身上。我们抱紧武器,分散在洞内的各个射击位置上聆听、观察、警戒,约十分钟后,爆炸声停止了。过一会,班长接到排长电话,命令“准备接送伤员”。此次炮袭,我们这个方向的炮兵观察所牺牲了一名观察员,是我的战友用担架抬到662.6高地的。前方送到我们阵地时,该战友还能呼吸,我和另一战友主动请缨,前面一个班长开路,后面一个老兵断后,我们抬着担架一路小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战友生命要紧!我抬在后端,很不方便行进,在山路上只能借月光行进。在堑壕和交通壕中,尤其是木箱梯子路,很滑,根本看不见路。为了安全,也是万不得已,允许使用手电筒,但电筒光很微弱,按照亮十秒、熄五秒的规律引路,就这样靠记忆、靠感觉前进。跌倒了几次,每跌倒时立即双臂抬高担架,防止伤员下滑,顾不上两个膝盖摔破皮的疼痛和血流不止,撑起腿继续前进。至少有四、五公里的山路、堑壕和交通壕,我两个没有停歇,没有叫累,送到662.6高地后立即返回到哨位。

  当晚,我们在射击位置上守了一宿。

  原来,四月二十八日是我军七九年自卫反击战总攻的第一天。据上级通报,越军每年的这天都要炮袭我方阵地,害怕我方兵力集结前沿。

  第二天发现我们的水袋被炮弹击烂了,水袋在阵地下五十米的山底,有来贮存山水饮用的,害得我们吃了五天的压缩饼干。

  这次事件后,我真正感到死神与我们的距离多么近呀!也许今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欢笑,甚至怀念美好的过去和憧憬幸福的未来,也许转眼就会少一个战友,少一个陪伴,少一个声音,少一份战斗力......徒增一份新的怀念......

  于是,我和战友们每天写一封信,哪怕只有一两句,等到启封阵地时一并发出,由军工转到后方邮寄。在战场上,那只言片语,也许是留给父母的安慰和告知存活的符号,也许是飘给姑娘的浓浓思念和渴慕,也许是留给爱妻的柔情和呢语,也许是给襁褓或还未出生的孩子的最后寄语......

  烽火里,家书真是抵万金啊!

  在阵地上,我们盼望后方送来的也是信件,我们对信件的需求远远超过对食物的需求。一封信来,老班长们乐开了怀,新兵们也笑开了怀。回信的方式也多,有用红树叶当纸的,写上字和名;有寄两片野兰草叶的;有寄一捧含有弹片和硝烟味的泥土的;有寄一两根胡须的......有时一封信轮流看,有时抢战友的情书看,有时共同出主意给女友回信,非常欢乐融洽。因为我们都知道,欢乐的时间是有限的,死神时刻盯着我们的欢乐,我们是在与死神抗争,是在与死神争夺欢乐。

  一天下午,一战友在猫耳洞外的简易野战厕所蹲着,我在旁边为其警戒,为的是防止敌特工偷袭。突然,只听“轰”“轰”两声爆炸巨响,飞沙走石落在我们头顶上,把树林击打得“刷刷刷”直响,我只喊了一声“不好”,转身进入简易防空洞中,那位战友也来不及擦拭,提起裤头就往防空洞钻。还未等我们心神安定,只见班长跑出猫耳洞,急促地吼道:“快,抬担架,44号遭炮了。”于是,我们迅速向B44号阵地跑去,在经过既开阔又被越军炮火标定的,被称为“100米生死线”的地段时,已有重伤员被担架抬过来。一位头部、左耳正冒血不止的,自己捂住伤口往营指挥所跑。我和另一战友来到爆炸点时,一股浓烈的硝烟刺鼻而至,伤员横七竖八的或躺或卧,有两个小战士“呜呜”地哭着给伤员进行紧急止血和包扎。越军的冷炮造成三死九伤,五重四轻。该连连长被冲击波震送到约2米高的猫耳洞顶部,全身一丝不挂,双手的肘部以下,两腿的膝盖以下已不知去向,生殖器也不知去向。我下意识地左右望了望,想寻找点什么,果然发现撑开的伪装网上吊挂着皮肉和残肢。惨呀!惨!我内心一阵哽咽,泪水滚珠一样潸然而出。一位失去脚掌的战士快速爬行并全身扑在连长雪白、冰冷的躯体上,撕心裂肺地喊道:“连--长--,你不该救我呀!连长--。”

  这件事对我们的心灵的冲击太大了。连续几天,每当闭上眼睛,眼前总会浮现那悲痛又悲壮的惨景。

  后来,越军因我部后方的拔点训练,时不时对我防御阵地进行断续的、零散的炮火袭击。当然,我方也以相同的方式进行了反击,越军的八时河东山和双堆山是我方经常袭击的目标。战争是残酷的,只有以以牙还牙的反击来解脱我们心中的愤忿。

  后来,我的同乡王永军因气胸伤,献出了十六岁的花季。是我们用担架将他送出拉那战区的。

  因泪而产生无尽的爱恋,因血而渴望疆场时生还。其实,我们战士的心愿,是想让天下所有的军旗都作和平鸽的图案。然而,纵观天下,哪一面和平鸽的图案里又没有军人的鲜血?军人,就是为和平而战的天使!军人,就是捍卫和平的保护神!

  (五)前沿阵地防御作战

  六月底,我们撤出B44号阵地,来到南温河地区休整。休整期间,除进一步贴近实战刻苦训练外,总结了前期坚守阵地的经验教训。

  每当我看到对面的直升机起落时,心都会紧怵。因为那表示前线有重伤病员送来,又即将送往昆明空军总医院去抢救。我们斗志也因此更强烈,那勇敢无畏的战士品格,那追求胜利的战士信念愈加坚定、果敢。在这期间,有多少“吹灯信”飞来,就有多少心酸事发生,但是,战士的意志并没有因此而垮下。在部队再次向社会发出“理解万岁”的同时,也在部队发出了“自强万岁”的口号,在我连战地快报上有这样一首诗:“吹灯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吹了这一个,还有后来人。”

  亲爱的朋友,当你的爱被抛弃后,你是如何面对的呢?同时,当你心如刀割还要去冲锋陷阵,你有怨有恨吗?

  其实,这些问题都容不得我们细想,“责任”二字的重量比什么都重,尽管我们在做出奉献和牺牲,而又无人对我们理解和支持,我们还是要去把没有打完的仗打完。“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是战士永恒的信念。

  无须去舔疗伤口,不管是心灵还是躯体上的,时光将治愈一切。唯有战斗将始终为战士分忧解愁。

  休整三个月后,我们又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誓言,以非常轻松的心情再次向拉那战区的C33号阵地进军。

  C33号阵地与李海星高地遥遥相望。左邻是独立石山405高地,由一班、二班防守,与越军背靠背。右邻为二排的B32号阵地。我们在2号哨位,1号哨位为重机枪班,3号哨位排指,4号哨位为炮观。此阵地是主防方向的主阵地,位置险要,易攻难守。

  我和阳班长是前仗人员。到哨位的当晚,上半夜由班长警戒,下半夜由我警戒。我卧倒在观察口,用夜视仪不断的扫瞄所负责的观察地域和地段。月光很明,看得很真切。阴森森的大森林,磷火闪烁、游动,真有点不寒而颤。说实话,第一晚,与越军相距不到五十米,或者说死神近在咫尺,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跳,感觉到背心发凉。朋友,你莫笑,是真的。五六式冲锋枪的握把被我捏出了泪,我用了1-2分钟才安下心定下神来,心想:鬼子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我胆怯只能更心虚的。

  于是我继续密切地监视着所属区域。

  突然,我听见距观察孔约4-5米外的坎下传来“咔”的一声,似乎是罐头盒被人踩响又嘎然而止。在战场上,为防止敌特工潜入,我方都在哨位和阵地周围到处抛下和挂上罐头盒作为警戒和发现敌人的手段。我当时判断是敌人踩罐头盒的声音,因为风吹和老鼠绊响都不会嘎然而止。我又看见杷樵叶晃动,而不远处的树叶又没晃动,说明无风,于是更判断是人的可能性大些。但由于是坎下发生的事,视线受限,无法准确判断,又是射击死角,于是我用脚轻轻蹬醒班长,班长让我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就打草惊蛇了。我继续监视着,再无异常声响。

  这个猫耳洞是依岩洞修筑的,很潮湿,垫下下面的褥子已经腐烂成粉了,我们将三人的褥子铺在一起,用塑料布隔开地面。

  平时的生活依然是枯燥的。我们除了聊天和传看军工送上来的杂志外,就是玩“红星五”扑克牌游戏了,有时可以逗搬家的蚂蚁玩一半天。

  生活用水要到两公里外的B36阵地附近去背,每次去背水都是趁天黑行动,一次去两人,每人一次背两袋,每袋约20公斤。在用水上非常节制了,先淘米,淘米水洗菜,洗菜水洗碗和锅,每人每天只用一口缸生活用水。大森林的天气变化无常,早晚仍是寒冷如冬天,中午则是烈火日当空。无水洗澡、擦身,时间久了,我们的裆部开始红肿、溃烂,奇痒难受。后来,后方送来擦拭的袋装药帕,一周一袋,勉强解决了问题,但后遗症留到现在,每年夏天都会复发。

  阵地封闭后,粮食和水都很珍贵。用“珍贵如命”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我们寻野菜、逮老鼠,把老鼠晾干后充食物。现在想来真可怕,一点都没考虑鼠疫之类的危害。阵地上就有人食野藕造成中毒被送到三线急救。

  “进攻是最积极的防御”这是我们的战术。

  在一次“红虎系列行动”的清晨,我方炮火穿梭般发射到越军的双堆山,主要是扫清观察障碍和摧毁越军的最前沿阵地、工事。越军也对我方阵地进行炮火反击。为了防止猫耳洞倒塌,我们分散到洞内各个安全角落。我在洞口边的岩石夹缝中,脚下土质松软,感觉脚下不踏实,就蹲下来观察,发现松土中有各式各样的手榴弹,由于手柄腐烂,造成土质松软,有的手榴弹拉环已掉出,好险!要不是多个心眼,脚掌恐怕报销了。

  突然班长召集我们下达任务:配合红虎行动,前沿出击,打击越军前沿之敌。1号哨以重机枪对越军“南一”阵地实施直射,3号哨火箭筒手在猫耳洞顶部对“南一”工事实施摧毁射,我作为机枪手在4号哨右侧有利地形上对“南一”右翼敌人实施阻击射。

  我前出洞口,向射击位置机动。越军炮弹在距洞口二十米处爆炸,浓烟滚滚。我方炮弹如红球一样密集地飞越头顶,产生一条条红红的弹道线。我快速来到4号哨的射击位置,卧倒、架枪、瞄准、射击,我不断瞄准,不断点射。在点射的间隙,看见越军在洞内跑动、躲避、倒下。火箭筒击垮敌工事,越军频繁地在洞内移动、叫喊。我射完一个枪枪盒子弹就快速地撤回哨位。

  当天晚上,1号哨班长袁凤军报告:“南一越军在利用月光抢修工事,可射击?”排长说:“可以”。于是袁班长将冲锋枪伸出观察孔,实施了两个短点射,越军当晚未再抢修工事。

  第二天,据上级通报,“南一”越军四死三伤。

  袁凤军是今天二十二岁生日,中午多炒了一个菜,他向我们讲述了当兵的历史,并说打完仗就回河北省的魏县结婚,未婚妻好得好。

  我们都羡慕、尊敬这位黑黑的、朴实的老班长。

  当晚,我们刚封闭完洞口,忽听洞外“轰”的一声爆炸响,明显感到阵地受到撞击。不到十秒钟,电话铃响起,1号哨向排长报告:班长牺牲,“南一”枪榴弹击中我观察孔。

  这是越军的报复。

  我和战友黄某奉命到1号哨,准备护送袁班长到B32号阵地。来到1号哨位,见袁班长头颅被弹片击出鸡蛋大的弹孔,脑髓已外溢。由于是乱石上坡路,我两人轮流背着袁班长爬行。心里又担心越军再次射击我们,我们只能利用不便行动的有利地形,腿脚被尖石划破,仍轮流交替掩护着进行,直至3号哨出来两人帮助。

  在回哨位的途中,我们发现阵地前三十米处有光点移动,怀疑是敌特工,我们钻进洞里,据枪对光点一阵狂射。

  第二天,1号哨一战士用罐头盒捡起昨夜袁班长溢出的脑髓,含着悲痛和难舍的眼泪,将其掩埋在猫耳洞旁边,点燃一支香烟搁在小土堆上......

  老班长就这样走了,整整二十二岁。昨天还与我们有说有笑,转瞬就离我们而去。这就是战争!不管你多么眷恋这个世界,眷恋这个集体,因为战争,我们都有可能失去包括生命在内的很多憧憬。其实,我们对生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失去憧憬吗?尽管这种防御战比不上79年和84年的反击作战,没有那么激烈、那么悲壮,但面临的死神是同样的残忍,肩负的重任是同样的神圣。当时的我们,没有更多的企求,在“三分打仗,七分管理”的战场控制下,我们只盼望平平安安走下老山。但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祖国让我们冲锋,我们决不会后退而求生。也许,年轻的我们不懂得更多的道理,但“天下兴旺,匹夫有责”的道理都十分清楚,因些而生的热情,因此而生的冲动,全化作默默的承受和忍耐,化作“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的蓬勃斗志!我们身上都有“三件宝”:止血带、钢盔和光荣弹,24小时不离身,这“三件宝”把我们最好的打算和最坏的结果都反映出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处境,生存与生命的处境,十七、八岁的处境,在这种光荣而又非人的处境中生活了九个月。

  后来,中越双方又有一些炮袭。春节里,后方送来了香烟和好点的食物。猫耳洞的春节,没有爆竹声,有的只是枪炮声,集会到了“一家不圆万家圆”的真正含义。除夕那天添了两个菜,几个新兵早早入睡,暗自流下思亲泪。春节里越军时常炮袭我方阵地,还用喇叭对我方官兵实施喊话和播放中国的轏乡曲子等,我方官兵意志如铁。又一次炮袭,我方怀疑越军在换防,主要对双堆山左侧和八里河东山之间的地域炮袭了约十分钟,各种炮弹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山都燃红了,浓烟迷漫天空。越军遭到炮袭后对我实施了零散炮袭,并在405高地左侧空阔地施放了黄色烟幕弹,“空气中飘来一股苹果味”这是405的报告,我们立即戴上防毒面具。第二天知道,一班一战士左眼被弹片击中致殘。

  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双方的炮袭减少了,战场相对平静下来。奉上级命令,我们在四月份准备回撤阵地,对前沿阵地实施摧毁。我们在猫耳洞里装上炸药,对李海星高地、405高地、C33、B32、B36等高地都实施了炸毁,回撤到边境线内的永久性工事据守,尔后我们撤到三线平寨地域休整。

  我也算有手有脚有生命的回来了!

  后语

  战争虽然结束,但战斗精神永存。时隔十八年的今天,在我即将脱下忠爱的军装的今天,回味起猫耳洞的战斗,记忧尤新,如在昨日。那次出境防御作战,我部伤者记不清了,但十八位勇士长眠在拉那口却铭刻在心。

  我是幸运的。

  让我们在和平时期,通过这类作品闻一闻硝烟味,感受下灵与肉的震撼吧!

    让我们永远记住那些为国为民浴血奋战的勇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