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诗兰冲锋衣价格:沉恸悼念相声名家陈鸣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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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声名家陈鸣志先生于2011年4月11日凌晨4:30逝世,享年65岁。

我最早知道陈鸣志先生,是两千零二年左右去天津听节目,那是我第一次在天津的小园子里听相声,一进门就吓了我一跳,因为从没见过剧场里还有连成一排的桌椅,用铁条钉着。每张小条儿桌上还摆个暖壶,想喝热水自己倒。还可以要瓜子、要萝卜,瓜子皮是可以随便往地下吐的——能且只能往地下吐,要不往哪吐?在园子里还可以抽烟,也没女士喊你们男的别抽了。这剧场,或者说,这茶馆,还真像个茶馆,真不像剧场。

人还是真多,而且参与意识真强,每每有好角儿上场,都是轰天价的彩声和掌声,老有人巨大声巨大声地搭下茬,其他观众往往对搭下茬的观众报以热烈的笑声,如果演员台上直接和搭下茬的对话,或者现挂一句,那更会得到哄堂大笑的绝佳效果。这在十年以后的现在的北京的小剧场里,也很少有。当时我作为一个很年轻的上台经验很少的演员,对这种观众群体,非常兴奋,又有点儿害怕。

开场的快板就没人听了,所有的人都在下边巨大声巨大声地聊天、嗑瓜子,我因为本身也是演员,就很为台上的演员不平,人家明明唱得很好;而且我很想好好听听人家唱的段子。但在那种巨大声巨大声的聊天的声音里,听台上的演员唱或说,就好比是战争时期的“偷听敌台”,在巨大的呲啦呲啦的干扰声中偶然听得一字半句的。

但观众虽然完全不管演员的心情,只顾自己大声说笑聊天,但演员唱完的时候,全场观众说好了似的,同时给了台上一个巨大的喝彩声和山崩地裂一样的掌声,还把演员叫回来返了一小段儿——这说明观众真是给面儿:甭管你唱的好坏,开场的我们就是不听,但准让你在喝彩声中下台,不让你没面子。

接着就是年轻演员上台了,是谁我记不准了,但虽然很敢于表演,也敢于和观众接话、和观众聊天,但明显感觉有点儿紧张,观众虽然也搭下茬,也起哄喊“吚”,但笑声就很少。下场的时候,观众依然是轰天价的叫好,当然是鼓励多于赞赏了。我当时扪心自问,要是我在台上,别说效果好坏了,能不能全须全尾地下台都是一个问题。所以我就想:在这种场合练出来的演员,都必然不一般。

又听了一两场,忽然报幕员报出了《吃元宵》,颇让我大吃了一惊。在这种热烈又混乱的场合下,又正是中场容易“折腰”的地方,表演这么标准的文哏节目,谁有这种本领?

《吃元宵》我小时候就演过,当时也演,现在还演,但从来都是实在没节目了才用它凑数,演出的水平实在有限,也颇知道这段难度巨大。当时我还没听过赵振铎的录音,只听过马三立的,说的人少,也足可见表演这个节目的难度。

上来了一对老年人,只记得逗哏长得较黑,捧哏两腮巨大,而且从观众的掌声中可以听出来,天津观众非常捧他们。逗哏的先铺了几句闲话,大意是今天在天津某大剧场,有北京来的谁谁谁在演相声,票价高到多少多少,我们这儿,十块钱。说到十块钱时,不屑中加杂着感叹。马上有一个观众大声搭下茬:“他们还不如你们呢!”逗哏马上受宠若惊似的,双手抱拳,头向后闪,微微皱眉,紧闭双嘴,满是得遇知音而您又过誉的感觉。所有观众齐声叫好。

打那儿起算是“入活”了,孔夫子生在公元多少年,死于公元多少年,有点儿百家讲坛的意思,虽然那个时候还没这节目,我就觉得这位先生虽然是说相声的,颇有点教授的风度。还是那句话,事非经过不知难,我自己也是说相声的,我知道在台上有这种压得住台的气度有多么不容易。还没听呢,就已经知道他一定能说好这节目了。

果然,铺的时候观众听得认真,全然没有刚才那种乱劲儿了,只听见一片咔咔的嗑瓜子声。到翻包袱的时候又脆又准,尤其是孔子要汤,伙计说片汤话那段儿,人物分得清楚,每个人物形像都鲜明。“伙计说谁给添了一竖了?孔子装糊涂,是啊,谁给添的?子路过来了,你说,哪孙子添的。孔子说唉你骂什么人啊”这个包袱,一气贯通,人物一点儿不乱,孔子前后反差极大。那包袱,咔就“响”了,说我们行话,一个“大立劈”啊。我服了。

不但服了,后来我说这段,这里也是按这位先生的方法处理的。

我对《吃元宵》及这个包袱记忆深刻,也是因为后来不久我又去了一次天津,又到名流听相声,正赶上这两位说的还是这段儿,包袱一样的准确,一样的效果绝佳。这次我也记住了这两位先生的姓名:陈鸣志,郑福山。

 

回北京之后我跟玥波聊天,提起这两位及这段《吃元宵》。玥波说:嗐,老干家儿了,九爷啊。人家是怀抱儿着就入了相声门儿了。

打那起,我就老想多听听九爷的活,但毕竟远隔两地,不那么方便。

 

09年2月,我正在天津给某津味喜剧写剧本,长住天津。忽然听说陈九爷要开专场,全是文活,对内行自嘲是“温哏专场”,而且开的节目都颇有难度而又较文一点儿的。像《秋虫雅兴》、《歪讲三字经》、《戏迷药方》等。

这种节目,说实话,对内行的吸引力要比对观众大得多。因为观众经过这几年的改变,已经不复当年了。就图一乐的居多,真正懂相声的不多了。不像那会儿,都是拿着筷子听相声,你哪点儿不对观众都能给你指出来。现在新观众大量涌入剧场,都是所谓你让我乐了就成的。文哏的节目,吃功夫的节目,越发不如《反七口》这种薄皮儿大馅儿的好演了。一下演四场这么文的,怎么演,有什么独到之处,这都是内行很关心的。

像《秋虫雅兴》,我没听过。《歪讲三字经》只听过马三立和赵振铎的录音,没听过现场版的,《戏迷药方》听过几次现场版的,也都不火。这几个节目放到一起开专场,能不能卖满,能不能效果好,都是问题。

当天晚上,我早早的就去了。在后台足足听了四块好活。每个节目都是铺平垫稳,娓娓道来。当天的观众卖满了,但不像最好的时候那样,全是加座,台上坐人。而且那天的观众与平时的观众很是不同,该听的时候听,该乐的时候乐,听的时候全很入神,听不见什么吃瓜子的声音。大概是节目单把观众自动细分了,来的,都不是光图乐光为起哄的,来的都是吃主儿。

陈先生表演的时候,还抓了一个现挂:“你不知道我有学问?提我徒弟你就知道我有学问了,徐德亮,知道么,那就是我徒弟。”我当时有正因为一些无聊的事被记者追。正好后台有记者,还因此“盘问”了我半天。

到今天,我还怀念那天陈先生的四个节目,和那些真正细琢磨相声的真正的味儿的观众们. 

09年底,我已经回到了北京,搞了海淀相声俱乐部,在史清元兄的建议下,又搞了“京津相声交流月”活动,在北京天津影响都很大,每场的效果也都很火。陈九爷来北京了两次,每次都攒底,当然这是后话。之前在商讨这事的时候,我们去天津见面。蒙史清元兄请客,在XXX饭店大家聚会,内行人有我、玥波、史兄、王文林先生、陈鸣志先生等。

我姐夫王宴明也陪我去了,他五十岁左右,是某报社的一个处长,颇善交际,但与我们同桌吃饭,说得都是相声的事儿,就有点儿插不上话。于是他就跟陈先生没话搭话,说:“我也是咱们天津人。我小时候住哪里哪里。”谁想陈先生有点儿较真儿:“你说那儿地名不叫那个,得拐过弯去才是呢。”我姐夫也开始较真儿:“我说是过去,几十年前以前了。现在都拆没了。”陈先生还是较真儿:“我在那儿住了多少多少年。”我姐夫说:“我说是那个是小学后边,那有一个厕所。”陈先生说:“那旁边是个什么什么院,我就在那住。”我姐夫说:“我就在斜对面那个院住。”

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姐夫没话找话呢,没想到越说越对了。两个人岁数差十多岁,我姐夫又是不到十岁就离开天津了,是以两个人谁也没见过谁。又说起他们的老街坊。“您还记得有个李奶奶。”“有一个长什么什么样的王嫂。”越说越近了。

我姐夫忽然说:“我父亲有个把兄弟,就住街坊,姓陈,老哥俩可好了。后来我父亲死,还是陈大爷给我父亲发的丧。”

陈九爷也一愣:“您父亲叫什么?”

我姐夫说:“他叫某某某。”

陈九爷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那你站起来吧。”

我姐夫赶紧站起来:“您?”

陈九爷:“你陈大爷就是我父亲。”

这一言既出,立惊四座。连我都傻了。一直说到现在,我都觉得是我姐夫在编着瞎话哄着陈先生聊天儿。这居然说出街坊来了,说出两个老爷子是把兄弟来了,这不就是电影么,评书都没这么巧啊。

两人痛饮一杯,陈九爷说当年他父亲怎么帮义弟,也就是我姐夫的父亲出殡。我姐夫聊小时候去陈大爷家里住,又说陈先生家里住什么样的房,什么样的摆设,床在哪边,柜子在哪边。陈九爷的母亲长什么样,家里还有什么人。越回忆越多,越说越近。

我就想了:怎么我姐夫都在人家住好些日子了,他们俩愣不认识。这不成了相声了么。“咱俩都一炕上睡啦?我怎么不认识你啊?您出去的早,我回来的晚,不得拜街坊。”

陈九爷已经在给史兄解释了:“当时啊,我就已经拜于先生了,去于先生家住着学徒了。那会儿我就不怎么回家了。”

我姐夫说:“那您家里人呢?那谁谁,还有那谁谁谁……”

陈九爷微合二目,摇摇头:“全没有了。”

我姐夫说:“我母亲还在哪,九十了。”

陈九爷立时来了精神:“那我去北京得拜望拜望。”

后来陈先生来北京演出两次,都因为时间太紧,没有去成。现在,那位老太太也已经故去了。虽然这门老街坊再也没能见成,但这几十年的时光,毕竟让人们又转回到原地,增加了一些感慨,也给我们多了一些谈资。

 

我和陈九爷接触不多,也就这两三件事,记述完毕。

最后再说两句有关相声的话题,王文林先生转述过老前辈的话:“咱们说相声啊,现场效果和观众的评价可是两回事。”

一般人都理解不了,难道说现场效果不强烈的,观众评价反到高么?

还是老先生们传下来的对这句话的解释:“你看这位台上真火,满嘴胡说,满台乱飞,观众也乐得前仰后合,最后一出门,就落一句‘这孙子真能折腾’;你看那位不温不火的,娓娓道来,有点儿知识性趣味性,也许不让观众乐得前仰后合,但是这东西禁琢磨,越琢磨越可乐,甭管多长时间,观众一提起来,还能有一句‘某某那相声,真有内涵,那才是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