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星团 不合格队长:京剧伴奏师王保元回忆日兵耀武扬威下的小学生活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26日05:50 新京报


70岁的王保元退休前是京剧伴奏师，现在家中收藏了许多乐器。抗战时期他还是个孩童，曾目睹日军铁骑下的种种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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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壕，没用着，日本投降卖大袍。”十岁的王保元和伙伴们扯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迅速在北平流行的顺口溜，在广渠门一带的城墙上游走。
那是一九四五年八月下旬的一天。王保元回忆，与几天前不同的是，“城墙边耀武扬威的日本兵不见了，架在地上的重型机枪不见了，只穿着裤衩凿洞的中国劳工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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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高声聒噪，王保元的土布小褂被汗打湿，紧紧贴在后背，身体的不舒适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兴致，声音依然高昂地喊着。六十年后，七十岁的他语气平缓地说：“中国人被小日本欺负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骨瘦如柴劳工城墙上凿防空洞
抗战时期，王保元一家住在广渠门附近的拈华寺，他经常穿过二三里的庄稼地，顺着马道爬上高高的城墙，那是他和伙伴追逐玩耍的乐园。而城墙下，是被抓来凿防空洞的劳工受苦的地狱。
大概相隔五十米，就有两三个光膀子、穿着裤衩的劳工，为了在城墙上砸出防空洞，他们举起铁镐拼命往城墙上挥去。戴着狗耳朵帽、穿着马靴的日本兵，远远地托着步枪看守，刺刀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寒光。“劳工稍一停顿喘口气，日本兵嘴上一阵叽哩瓜啦，枪托就狠狠敲过去。”
这是日本投降前几天，让王保元永难忘怀的景象。“真惨！不分昼夜，凿慢了就挨打。吃就甭提了！”日本兵把大木桶抬过来，他远远地盯着看，桶里映出人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稀汤寡水的。”
劳工蓬头垢面，王保元说，一开始分辨不出是中国人，小孩子好奇，上前打听，原来是从其他地方抓来的劳工。他有个邻居名叫计广生，当时十七八岁，八月初也突然从村子里失踪，当年冬天瘦得皮包骨似的回来。后来才知道，计广生也被抓去当劳工，拉到丰台那边挖防空洞了。
父亲害怕被抓半夜躲到村外
“我不活了”的惨叫声、“乒乒乓乓”的玻璃砸地声、“抓住疯子”的喊叫声交杂一起。王保元读三年级的一天早上，文昌宫(现在的文章胡同)乱糟糟的声音传到了课室。
正在讲课的老师放下课本，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老师刚迈出课室，他和同学也轰地一下涌到校门口。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发了疯似的，见摊子就砸，装着糖果的玻璃匣子、装着茶叶的瓷罐子碎了满街都是。
他听到有人在议论，这对夫妇的儿子给人抢走了，急疯了。王保元说，虽然说平时街上难得有太平日子，百姓排队买不上面也会闹一闹，但“那事闹得大，一街的人，跟庙会似的。”
最后，日本兵和汉奸拿着“杉高”(指搭架子的杉木)，将那对夫妇摁在地面。那对夫妇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奋力挣扎着，脸上的血痕越来越多，十来分钟后，不再挣扎，无力地瘫伏在地，传出低低的泣声。
“老百姓惨的是被抓劳工，抓走了不知生死。”当时看热闹的王保元，现在十分理解那对夫妇的心情。他说，村里那些年轻力壮的，一有风吹草动，马上躲藏起来。
他父亲王世儒原来司鼓，曾给尚小云等名角伴奏。抗战开始赋闲在家，抗战结束还未过而立之年。八年里一直惶恐慌不安，怕一不小心给日本兵抓走。他记得，父亲经常晚上从后门出去，走小道躲到村外的庄稼地里睡一宿，第二天听到没有动静才绕回家来。
未给日兵酱油屁股被踹一脚
王保元说，村里经常看到日本兵，他们干的无非三件事，破门入户抓劳工，逢人就问“花姑娘的有没有”，逢鸡就扑见狗就杀，就地架炉支锅煮肉打牙祭。
8月14日，日本投降前一天，王保元最后一次直接感受日本兵的凶狠。他跨出院门，看到临时用砖头搭起的灶，上面支着一口不知哪来的大铁锅，冒着团团白气，一个日本兵正用木棍在锅里使劲搅着，几米外堆着血痕斑斑的狗皮。
好奇心驱使，他凑到锅跟前看。“酱油的有？”日本兵盯着问。他马上低下头，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划了个字“有”。日本兵拿着贴着日本虎牌酱油的瓶子递给他，“快去。”然后又让身边的汉奸在地上写，“明天还你酱油。”
王保元怯怯地点点头，转身回家把酱油全灌在瓶子里带给日本兵。那个日本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说我是个好孩子。”这是上午，可是到了下午，酱油起祸，“我被那个日本兵踹了一大脚。”
他正在玩儿，那个日本兵领着另一个日本兵，拎着瓶子冲着他走来，又要酱油。他摊开手：“没了，都给你拿了。”“你的”那个日本兵瞪眼怒目，恶狠狠的骂声还没落，“啪”地一脚就踹到他的屁股上。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滚，王保元拔腿就往家里跑。当他母亲知道这番遭遇后，警告他：“以后别上他们跟前儿去。”第二天，他远远地看着那些日本兵时，感觉到了异样，“都耷拉着脑袋，不再趾高气扬了。”又过了两天，日本兵就全不见了。
惟一自行车被抢爷爷奶奶轮番责备
王保元家原有村里惟一的一辆自行车，他至今还记得牌子叫蓝牌，从德国进口的，是在东单一家洋行打工的爷爷买回家的。这辆让他在伙伴前长脸的自行车，在他手里被日本兵抢走了。“逢年过节，爷爷总要提起丢车这档子事。”
那时，他六七岁，个子比自行车高出一个人头，跨不过车大梁，只能穿着裆骑。一天，他正在村里练着，一个日本兵冲过来，双手攥紧车把手，把车按停后，双手比划着，嚎着，还把他往一边推。
他不敢吭声，双手松开了车把手，看着日本兵一屁股坐在自行车上，骑着车扬长而去。他抱头托腮蹲在地上等，半天没见着那个日本兵，更别说车了。他抱着一丝希望，又在村里找了半天。天黑了，影儿也没见着。
“这么值钱的家当丢了，回家肯定要挨骂。”他蹲在地上哭起来，被四处找他回家吃饭的奶奶看到了。“奶奶骂我不听话。有鬼子在，你还练车呢！”晚上爷爷回来了，他受到也是一番感觉委屈的责备：“谁让你往外骑车，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抢吗！”
日本无条件投降父亲买来号外
王保元如今住在法华寺小区，他指着窗户外的一栋高楼说，以前上学的南岗子小学(已拆)就在那个位置，“离开几十年，没想到又回来了。”
1943年，读了一年多私塾的王保元，由老祖(即奶奶的妈妈)牵着小手送到南岗子小学读一年级。课室里传来的朗读声吸引了他，他驻足留神，但是，无论是老师带读的还是学生跟读的，他一句都听不懂。
这个发现让他纳闷了很久，也担心了很久，后来才知道，四年级以上的学生要学日语，那念的是日语。等他升上四年级时，日本投降了，日语课随之取消。
他说，上学读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所以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前三篇课文：“第一篇，‘天亮了’；第二篇，‘弟弟妹妹上学去’；第三篇，‘走路要靠左边走，小心车马’。”
但是，动荡的日子，这种快乐并非每天都能享用。他说，有时上学半道上，听到来日本兵了，就只能折回家。有时正在上课，突然响起汽笛声，演习开始，也只能和同学一起拔腿跑到课室外的防空坑里趴着，等待演习结束。
在日本投降的第三天，父亲买来号外，对着街坊邻里锵铿有力地念着报纸标题，“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王保元说：“父亲高兴啊！不用再当惊弓之鸟了。”
-人物档案
姓名：王保元
年龄：70岁
职业： 京剧伴奏师，1986年从北京市文化局退休。
-抗战时经历
1945年抗战胜利时，王保元刚好10岁，在日伪统治北京的日子里，他和伙伴们经常在广渠门城墙一带游走玩耍，而城墙上站着荷枪实弹的日军。
他曾目睹同胞被日军捉去凿防空洞，劳工稍一停顿喘口气，便被日本兵枪托狠狠砸去。由于年龄尚小，他曾和日本兵有过接触，因未借给日兵酱油被踹了一脚，自己心爱的自行车也被抢走。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赖颢宁
本版摄影：实习生 高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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