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九幽魔s:朱福星夫人虞苏霖回忆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11:50:15
一心为祖国,一世为人民
  
 (朱福星夫人虞苏霖口述实录)          你们爸爸从小知道穷人的苦处,懂得节俭, 年青时看到帝国主义侵略,国家不平安,人民穷的穷,富的富,不平等, 想到应该大家都有吃有穿才好,就立下救国救民的志向。 在金华师范读书时,就反对日本侵略山东,参加志愿兵,立志抗日。
后来他参加了北伐军,英勇作战,连升三级。 你们大姐出生那年,他还是连长。北伐军从诸暨开过来, 从水带沿大岭出去,驻在东阳城,他请假回来看你们的爷爷、奶奶, 只身匹马从乌竹岭进来的,傍晚刚到家,半夜就走了, 只在临走时到我房间来坐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说“看看我女儿”就走了。此后数年无消息,只有他写的中山先生的话“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仍须努力”贴在床头板壁上陪着我度过那艰苦的日子。
         七年后,他因不愿与红军打仗,被革去团长职务, 差点被杀头。抗日时,官复原职。他做人正直,做官清廉, 一心想的总是人民,常对我说:“世上玩的人不劳而获, 做的人出血出汗还是穷,我总看不惯,应该让有力气的人都去做事, 让天下穷苦人都过上好日子。”我问他,你有什么办法使那些不做事的人去做事,受苦的人不受苦呢?他说:“国家要管理好, 国家的管理人员要知人民的疾苦。”你们爸爸身体力行。  在部队里, 衣服都是自己洗,不要勤务兵洗。 抗日前部队过西北时, 妈曾带你姐姐一起去探亲,有个营长买了条金项链想送给你姐姐, 没进门就被你们爸的勤务兵挡住了,说:“你这是找死!团长知道了,准得训你!”后来那位营长又偷偷买件绸子衣送给你姐姐,你爸回来发现, 很恼怒,要用剪刀剪碎烧掉。你们的爸爸最讨厌那些捧势阿谀的人,他自己不爱财,不爱色,一心只为祖国。部队过汉中, 那里出棕箱,其他军官多去抢购,唯独他不买;他每到一地, 只要抽得出时间,便上书店买书。汉中街头有鸦片,就象揉面团一样、 公开在店面制作出卖,他就规定下属官兵不准购买, 如发现队伍里有偷买鸦片的,查出来就烧掉。也不准士兵赌博,有一个士兵偷偷地去赌博,输了钱,无钱寄回给穷苦的双亲,他得知后严厉批评, 又拿出自己的饷金寄往他的家中,那士兵得知后痛改前非。他自己做人正直,说话就有人听,下属部队便拥护,有令必行。部队开会训话, 台下肃静,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去探亲时,穿着土布衣, 穿着自制布鞋,过往官兵都对我敬礼,亲切地打招呼:“团长师母好”!
          1937年,你们爸的部队奉命开往前线抗日, 部队行军到陕西河南交界处,漫天的乌鸦跟着部队向东飞, 兵士和家属的心里都紧张起来,友邻部队里出现多个逃兵, 当即被当官的开枪打死。当时他的部队中也出现了一个逃兵,你们爸爸本着挽救、 教育的一贯作风,当即对空鸣枪警告, 士兵听到枪声回头,看到爱兵如子的团长,转身跑到他的面前跪下,请求处分  。你们爸只是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赶快归队,争取立功”(事后 这个士兵在战场上作战十分勇敢)。到了驻地,就给部队训话, 要大家为保国保家努力作战。宿营时,他又到营房慰劳士兵, 并询问各人的家庭地址,要团部把他们的部分饷金寄往士兵的家中。 大家议论,团长这样做,是要我们决一死战,平日团长待我们好, 这次我们只能以死相报为国捐躯。他笑笑说:“不,我们要打败日本人, 让你们的家属早些分享胜利的喜悦”。部队情绪马上高涨起来。
在行军中,他经常把马让给病员骑,自己步行。 他说,我也有两条腿,为什么不能走路呢?只有紧急指挥, 他才骑马。他穿布衣打裹腿,别人分不出是兵是官。到了驻地, 旅长去找最好的房子,让老百姓搬出去,糊上白纸自己住。 你们爸却捡没有人居住的冷屋住,在蒲城,就是找了一间空着的牛马栏屋, 清扫了积久的牛马粪,摆上行军床,支起一块木板当公文桌。 他对我说:“我们不要惊动百姓,他们平平安安住着,我们一到, 要他们搬房子,弄得人心惶惶,这样就不好。军队如果不为人民着想,又打仗干什么呢?”他吃馒头, 见有穷人孩子走到身边站着看,就会把自己的一份给孩子吃,宁愿自己不吃了。他是一心救穷人,驻地有个贫苦的老人去世了,没钱殡葬,他就掏钱买口棺材, 要部下将那老人好好安葬。他也常教育部下爱护百姓, 给驻地附近的老人挑水、扫地。要求部下既严格,又关心, 规定洗澡都要在营地内烧水洗,不准到公共浴池去洗,也不让到河里去洗。 离开驻地时,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老百姓的一针一线都如数归还。 所以人家都说,见过许多队伍,兵士走路东倒西歪,象油米虫, 而你们爸带的兵,纪律好,威武规矩,部队离开驻地时, 老百姓都依依不舍地捧茶提蛋来送行。
部队从兰州出发,行军十九日到渭南,再坐火车继续东行。
         我跟你们爸爸是在苏州分手的,他往上海去, 我回杭州再转到东阳家中。临上车前他要勤务兵送来一套军装, 说要我好好保存。我一直宝贝一样藏在柜底,直到他抗日负伤回乡几年后, 我整理衣服,才发现衣袋里装着一封信,信中说他准备为国家牺牲,要我好好照顾爷爷、奶奶,好好把子女抚养成才。 你们爸就是这样一心为祖国,主张为祖国牺牲。
          你们爸的部队一到上海,立即参加战斗。 在火线上抗日七天七夜,饭也吃不上,更不能睡觉,他在战场上指挥作战,受伤时,自己还不知道,部下一个连长惊呼:“团长,你身上冒热气, 受伤了”。他一摸胸部,满手是血,急忙取出半个急救包, 准备自己包扎,因失血过多随即昏倒在阵地上, 部下嚎啕大哭说: “团长死了,为团长报仇! ”开足火力向日本鬼子射去, 一面把你们爸抢下火线,知是重伤昏迷,火速专车送到杭州, 到孤山找陆军医院,说是已搬迁到灵隐,随即往灵隐去。六师的军车到灵隐时,停在天外天饭店门口, 表弟(吕凑法)在那里当厨师,  上前去看 ,见吉普车内血糊糊躺着的军人正是自己的表姐夫,面色苍白, 喊也喊不应,旁边站着他的卫兵。 当时陆军医院又已撤离灵隐了,于是将你们爸转送法国人办的仁爱医院。 表弟赶快给我来报信。我得到消息,双腿发软,象在水中浮起,慌忙打点行装, 要哭又不能哭出声,当时不敢告诉爷爷奶奶,怕两位老人急病了。 爷爷看我双眼通红,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就说眼睛痛, 想到杭州去看眼病。希望爷爷奶奶同意我去杭治病。   家中人不明真情, 就有人说:“喏!家中待不住,才回来不久又要出去了。 ”而我呢,眼泪往肚里流,丧魂失魄,双腿一直发抖, 真不知还能不能与你们爸见上一面,整天茶饭不思,第二天蒙蒙亮, 就由你们舅舅和表舅陪同,带着娟下杭州。到诸暨,不断响起紧急警报, 那时还没造好桥,等了很久才乘渡船过江。到杭州是半夜一时许, 时时响起紧急警报,天上不时升起红绿气泡(信号弹)。 此时医院已关门了,我们就先到杭州开缝纫店的三舅家歇脚,到四点钟,再到仁爱医院敲门。     姆姆开了门,问清缘由,拍拍我的肩膀, 赶快请坐,泡茶,一边说:“哎呀呀,是你团长师母来, 无论何时都会开门接待的。”又说:“团长师母宽心些,不要愁, 团长是头等好人,很勇敢,心思好,为国负伤光荣,不会有事的,你们又好,会有福气的。”后来姆姆带我们到病房去, 你们的爸爸静静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招招手,示意我坐, 用微弱的声音说:“怎么又来了呢?”他的伤势很重,失血太多, 在医院抢救七天,才脱离危险期。 医院里住满了伤员。 每天早上九点, 病房主任杨医生先来为他看病,杨医生挠起大拇指对我说:“团长了不起!在战场打日本鬼子很勇敢,伤得这样重, 动手术又不叫一声痛。”杨医生告诉我:“团长胸部伤了三处, 一颗子弹穿肺,离心脏不到一分,击中心脏就牺牲了,确实很危险, 起初我们都担心。团长自己心思好,你有福气,有德有福, 现在团长能够活下来了。”
       来杭州时,你们舅舅挑来一只火腿, 我的舅舅又送来了一只鸡,我把火腿中顶好的火腿心割下来蒸鸡, 以这种鸡汁汤当水,加上外婆筛得精细的玉米粉,做成鸡汁玉米羹, 心想让你们爸爸吃一点,补补身体,可一烧起来,他却没有吃一口。 那天正好有位老人找到医院里来,说是你们爷爷的朋友, 你爸爸从没有见过面的。谈话中,得知是来借钱的。你们爸要我装一碗鸡汁羹给那老人,他吃了那碗,只说:“好吃,好吃,我这么老了, 今生今世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鸡汁羹总共只有两小碗, 你们爸要我把剩下的也装给老人吃,连煮羹的铜罐都刮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他自己一口也没有尝,娟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也没尝一口, 全给这位不相识的老人吃了。  又一次, 我请阿哥到胡庆余堂买一支别直参,蒸煮了放入热水瓶,准备给他喝一点,医生说, 这参汤吃了能止痛,你们爸流了那么多血,伤得那么厉害, 疼痛是可以想得到的,结果也没有喝上一口。部下一个连长, 左腿受伤锯掉了,住在隔壁房间,柱着拐棍:“团长,团长”喊着过来, 痛哭失声诉说疼痛难忍。你们爸对我指指热水瓶, 要我把热水瓶里的原汁参汤倒给那连长喝了,第二天连长来说:“这东西真好, 我昨天喝了,昨晚就不痛了。 ”你们爸又要我把第二次熬的参汤又给那位连长喝,他自己一口也没有尝。 你们爸就是这样, 专为别人,自己的性命不顾,只关心部下,只关心人民。 省长来慰劳的衣物、食品,他都要勤务兵转送到前线去。 勤务兵到前线回来后对我说:“我送这些食品到战场,日本佬的枪炮扫, 炸弹炸,我的命差点丢了。这样的团长没见过,自己伤得这么厉害, 却还只想着别人,给他吃的营养品,偏要送给别人去。”
你们爸当时身体很衰弱,我很少与他讲话, 只守着他喂药喂水。脱离危险期后,法国护士安慰我:团长勇敢,心肠好,师母你福气好,团长会一天天好起来了。 这时我才捎信给爷爷,爷爷闻讯带着秀来杭州探望,怪我开始不告诉他们。    开始你们爸生死未定,我不敢告诉你们的爷爷,如果告诉了, 爷爷奶奶哭哭啼啼来医院,还不知会怎么样,宁愿我一个人痛苦。
那年冬天他出院了,当时身体还未复原, 护士对我说:你们东阳金华火腿很有名,鸡也有,回去后让团长多吃一点, 好好调养身体,身体养好再为祖国奋斗。
        但是,回乡后哪有条件好好养伤呢?
        当时我们地方上很乱,日本佬要来轰炸,搔扰,杂牌部队来来去去,要派粮、派款、派夫,老百姓真苦得难挡。 地下党(共产党)要你们爸留在家乡工作,组织抗日自卫队, 人民要选举他当十四都乡乡长,国华先生说:“国难当头, 要有人敢站出来领导家乡抗日,千秤万秤的担子只有申卿挑得起, 我们都吃不消。”许多人为私,你们爸却只为公,尽管他自己受伤没有力气,却专门去保护别人,身体难复原,三~四年不能吃饭, 只喝点薄粥汤,还是硬撑着为人民劳碌,天天为保护人民生命财产操心。
你们爸爸这个人,思想再好也没有了。自己这样受伤还只是为祖国为人民。他当了十四都乡长,真是没过一天安宁的日子, 经常有人半夜三更来敲门,有要开路条的, 有要你们爸去救人的,还有队伍来派款派米要枪要人的,还要调解百姓纠纷。 自从他当乡长,地方上人民都得好处。可他当乡长没拿过一分钱薪水,靠自己下地劳动过生活。 由于家里生活太清苦,身体复不了原,劳动力不从心, 几次在田里昏过去。可地方百姓有危难时,他比救火还要急。有时我们在田间劳动, 有人来请他到哪里去解决事情,他就赤脚利手去了, 我赶快拿双草鞋递过去也不穿。他说:“无妨的,我妈妈生我这双鞋,最经得穿。 ”我说他是“铁骨仙”,为人民事就不怕刺扎石头磕,走几十里路,爬山过岭,饿着肚子去办,别人请他吃餐饭他也谢绝, 要回家来吃苦菜苦饭,他总是说:人家也都穷,吃他一餐, 他们自己就少一餐吃。一次,西庠下村两兄弟闹纠纷,一方办了体面酒来请你们爸,想要请你们爸帮着说几句话。你们爸便对他说:你们兄弟要息事,不要闹了,我就去;如果你们不能息事,不听我讲, 我是不会去的。你们为这事又办酒席又要打官司,得化多少钱? 兄弟争山争田又何必!吃亏便是便宜。若听我的,你就先回去, 和亲戚朋友先吃饭,我不来吃了。”等他们吃完饭,你们爸才去对他们讲道理, 人人信服,听他的话息了事。  又一次,双牛,庆敖,寿,元茂, 元贵等一些穷人挑盐谋生,被诸暨国民党队伍扣押, 家属哭哭啼啼来找你们爸爸想法救人。 他连夜赶山路去,周折七天才把他们救出来,回来后自己也累得起不了床。 有的人家为感恩, 总想送点东西来表表心意,你们爸一点都不肯受,还责备他们, 送来的都叫带回去。你们爸爸一颗公心,一心保护人民。  派粮款的来,他说我乡地方穷,百姓没有东西吃,那里还有粮派, 来人要抽壮丁他就说:农民生活苦,好不容易养个孩子大,你要他去当兵, 他家靠谁种地?实在要抽就抽我乡长去。
你们爸一贯反对乱抽壮丁。他抗日负伤出院时, 回家经过枫树岭头,曾去寻访他一个早年改嫁的嫂嫂, 谁知已经不在世了,人家说她在枫树岭头生过四个儿子,被抽了壮丁, 要生第五个儿子时,怕再被抓壮丁就去堕胎,结果母子双亡。 你们爸当时心里很难过,他多次说:人民太苦了,养个孩子大、多不容易, 政府腐败,抽壮丁不好好教育训练去抗日,只是当炮灰,害老百姓。所以他回乡当乡长后, 十四都没有被抽去一个壮丁。有的保长多事,想抽壮丁, 你们爸说:“休想从我这儿盖到印!”     又对那个保长说:“你要别人去当壮丁, 何不你自己去!”裘家岭的潘阿金被抓壮丁, 你们爸闻讯后连夜追到麻车埠将他救回来。下桥头开店的牛伯母常对我说起, 当时负责十四都催征粮、征丁的警察金某, 最后一次在她的店里喝茶时说:“干我们这一行,本来是披了老虎皮,戴了戏面壳,谁也不怕的,可是一到朱乡长那里,戏面壳也戴不上去了, 他自己小孩子一大群,棒着‘木木’(竹筒制的碗)喝菜汤, 我去了用铜罐煮饭招待我,对我讲的句句是道理,他做的事件件受人敬。 我到这里三年了,款也收不去,丁也抽不到,就这样空手回去, 又要受上司责骂,我这差使是没法干下去了。”此后,这个人就再也没有来了。
有一次,据报有一支队伍到横大村, 四处在农民家抓鸡吃,你们爸就捉了我们自家养的一只鸡, 赶到横大找到那领队的人说:“我是本地乡长,我乡人民穷苦, 我本人家中也拿不出酒菜来款待你们,这是家中养着下蛋的一只鸡, 就送给你们做下酒菜吧。我只是想问一句,你们来此地是抗日为百姓, 还是要来糟塌百姓?你们是靠谁吃饭的?”对方答道:“我们为百姓。 ”你们爸就说:“既然这样,百姓的鸡怎么可以随便抓? 穷人养几只鸡,为要卖鸡蛋过生活,你们若真是为人民,切不可胡来。 ”结果那些人把抓来的鸡送回去了, 并集合队伍请你们爸训话,并保证不再搔扰百姓,努力抗日保国。
那些年月,我在家天天担惊受怕。一天黄昏, 你们爸出去办事没回,几个兵背着枪,挂着手榴弹来敲门:“开门,开门, 找朱乡长!”我说:“不在家”,敲门声更响了,“开门,开门”,我说,“乡长如果在,他会应付你们,我带着孩子,能做什么!”那些兵又叫“要烧饭、烧鸡吃,快开门! ”我说:“我家没有米,也没有鸡,我不开门。”他们又叫:“再不开门, 要丢手榴弹了!”我说:“你们要丢就丢吧!我家没有什么东西了, 就只有孩子,你们丢吧!”我就再不理他们, 最后那几个人只好走了。     又有一次,吃中饭时辰,我烧好大麦粥,正准备吃,七八个兵窜进来要我烧饭,我说:“饭没有, 要吃大麦粥自已盛吧。”他们吵吵闹闹还是要烧饭,我说:“我哪有米烧饭呀? ”有个兵惊异地说:“哼,你乡长家里会没有米吗? ”一面去揭锅盖,一阵大麦野菜气味扑面,他就皱起眉头,对另一个兵说:“看来他们家是没有米,要不自己还吃这种东西?”他们不想吃,就到大厅里躺了半个时辰,大概肚子真饿了, 又来盛大麦野菜粥吃,有的多吃几口就咽不下去了。
你们爸为保人民的生命财产,自己穷得没米下锅, 为穷人说话,就得罪反动派,日本佬,土匪都要害他。那年四月十八日(1942年),日本佬从诸暨打过来,夏琴的婆婆那时在岭头开面摊, 有几个伪兵来吃面,腰里插了手榴弹,子弹上了膛, 说“这是要给十四都乡乡长吃的。”夏琴的婆婆听到这话, 赶快打发在岭头教书的华荣背把锄头,扮作看田水的农民,避过伪兵岗哨来报信。你们爸得讯后,就要我带秀和娟避到山上去, 说“我的头随他们杀,屋由他们烧,你带儿女逃难, 就是沿路讨乞也要将他们抚养成才,将来好为国家效力”。说完他就到各村组织自卫队作好战斗准备,安排其他群众疏散,村里的老、小、弱的都避上山。 寿的娘走不动,没有来得及上山,伪兵向她询问朱乡长的下落, 她不肯说,被打了两个耳光。我带着秀和娟逃到甲丘山上。 看见日本佬的飞机,不时俯冲轰炸,至今百雨山还留着个大炸弹坑。
日本鬼子到东阳城里后,又派人送信来,开口就要十万银元,说不送去就要见人就杀,见屋就烧。你爸一心保人民, 主张自己牺牲,召集各保保长开会,说:“且不用说我们乡穷, 没有这么多钱,我们是中国人,哪能在日本侵略者前低三下四, 我乡长宁愿被日本鬼子杀头烧屋,也决不送一分钱给日本鬼子! ”各保长在他的鼓舞下,都表示听乡长的,不惧怕日本鬼子。 他加强对自卫队的训练,准备抵抗。 城里日本佬得不到十四都的钱和粮,只是传闻十四都的乡长率成团的部队防守, 若进山去必定会吃苦头,反会被杀头,所以不敢进山来。就这样,东阳沦陷期间,只有十四都没有沦陷,当时别的都乡损失都很大,只有十四都的人民没有做亡国奴, 没有送一分钱一粒粮给日本鬼子。
       你们爸一心为公,为抗日,为人民,家里的事很少管, 当乡长6年,不仅没有拿过一分钱薪水,反而经常要用自家的茶水,点心,饭菜招待公家的客人,他不管家中是否有米, 有点心(索粉,索面),客人一来就喊:“娘,泡茶, 烧点心。”或说:“准备饭菜,客人要在这里吃饭。”他喊了一声,我就苦了, 家中有时还好办,我只要丢下手中活,去烧一下就可以了。 但我们是靠自己从几亩田、地里种出来生活的,田、地少, 劳力不足,本来收入的粮食就不多, 还要交租给山外的田主人,所剩就不够吃了,靠我在田里多种些菜, 在屋前屋后多种些瓜,青黄不接时再去挖些野菜来维持生活的。 所以有客来时,家中无米、无索粉索面是常有的事,这时要烧点心, 烧饭就难煞我了。只好临时跑出去借,有时本村没有借到, 还要跑到临村去借。那时,妈妈真是好苦啊! 我真是不情愿你们的爸爸再当乡长了。一次,县长来,我一面泡茶, 一面包起乡长的印鉴递给县长,我说:“我家里是揭不开锅了,福星这个乡长再当下去,我一家都会饿死了。”抗日胜利后,你们爸爸总算辞去乡长职务,由七都王臬舒兼。但地方上的事,人民还是要来找他解决, 他是个劳碌命,自己没有力气,身体衰弱,但为别人办事,从不推辞。
你们爸爸总是对我说:“我做人不是为自己做,是为公家做,为人民,为国家,现在是为地方出力。穷人弱者受尽痛苦, 我总想改变这种情形,不能让他们吃亏。”
抗日时期,你们爸还办起了十四都乡中心小学, 培养人材。诸暨县及乌竹岭外学生都来读, 学生从初小一年级到高小毕业后的补习班都有,共有几百人。他提倡男女平等, 原来学校没有女生,这时动员、欢迎女孩子来上学。 以前秀去外地读书时,锡康对你们爸说:“你何必让女儿读书, 中国也只有一个宋美龄!”他回答:“锡康,以后妇女地位要提高了, 世界上一半是妇女,妇女也要同男人一样地做事。 ”这时娟也在这个学校读书,你们爸爸还动员国华让自己的二个女儿也来上学。 国华说:“申卿,我的思想总不如你啊! ”当时临近三村来了许多女生,还有岭外光里湖的、诸暨的。当时的校址就是我们家的房子,桌椅板凳都助到学校里了。你们爸自己兼校长,国华,奕山,桂法等一批学问好经验足的人都来当教员, 秀迎也当义务教员。你们爸爸说:“要让孩子都有读书的机会, 受到爱国的科学的教育,有空时还要参加劳动,懂得为祖国,懂得爱人民, 培养出这样的人,国家才会强大,才不会腐败, 外国侵略者也就不敢来侵犯我们的国家了”。
你们爸一心为公,崇敬中山先生提出“天下为公”, 他早就有共产主义的心。他告诉我德国有个马克思, 号召天下穷人团结起来,推翻压迫,人人劳动,人人幸福。这正是他的理想。 他说在部队里就想往共产党,抗日负伤回到地方上, 他就参加做共产党的地下工作,想在本地发展共产党的力量。当时, 地下党负责人王志远,吕湘坞金宝、岭头光木都来找他商量工作。 潘田丁也好几次逃来我们家隐蔽,还有好几次被抓,都是你们爸救了他。
抗日胜利后,国民政府要地下党员去登记, 都是你们爸出面保护才不去登记的。另外,还从土匪手中救出许多进步分子。
你们爸总想大家有吃有穿,人人过幸福日子。 他说:“农民流血流汗,辛苦种作,收到的粮食多数交了租,自己却吃勿饱。”他便在1947年发动二五减租,组织佃农开会, 要公常地主减租,穷人都高兴。你们爸平常总说:“弱者,穷人,不能让他们吃亏,越穷的人来了,越要好好招待他们。”凡穷人来看他, 来托他办事,他就必喊烧点心烧点心。你们爸就是这样,同情穷人、弱者,穿草鞋来的他都敬重, 而对有权势的人却不怕不捧。
因为抗日有功,你们爸已升为少将,他回乡来以后, 上级好几次来信催他去赴任。他看到地方上人民受苦, 决心留在地方上抗日保人民,就没有去, 上级一个职位空缺等他好久才补派其他人去。直到1949年春天,省主席还来信委任他去当专员。 那时我们家穷得没吃没穿,但你们爸穷得有志气, 就是不肯去做官,留在地方上帮助穷人,保护地下党。 他尽心尽力地支持人民游击队,冒着生命危险,爬山过岭, 解救被捕的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人民游击队的武器不用时就藏到我们家里来, 要用时就来取。后来当了共产党的大怀乡乡长,夏区长, 陈副区长也常来一起研究革命工作。人民游击队进城以后,他又支持农会,还用自己的生命财产作担保,营救当时的农会主任虞牛。
 解放后,人民有事仍然来找他解决,各村为争山争田, 山里山外为割柴闹纠纷,常常要你们爸去调解,他年纪大了, 又因为没有好好养伤,力小气薄了,身体更衰了, 但还是为人民辛苦奔波,家里农活,儿女生病伤痛都顾不上。 就这样,他抗日负伤回家后,为人民的工作是一天也没有歇过。
你们爸爸 一生忧国忧民。我记得他特别高兴的一次, 是最后一次参加东阳县各界人民代表大会回来时,他笑眯眯地对我说:“以后好了, 要开始土地改革了,人人有田种,人人劳动,人人有饭吃了。 ”没料到以后出现许多波折,但他心胸很开阔, 受那么多冤枉,从没有怨言,他说:“酒杯太小只能盛杯水, 大海才能容得下江河水”。再苦也不灰心,也不失去信心, 他相信人民会了解他,人民需要他。
到了 晚年,他日日夜夜研究医药学,全心全意为别人医病, 救了许多人的命,从不收一点报酬。晚上点起煤油灯,看医书,写医稿, 熬到深夜。为让孩子安心读书,他还坚持到自留地上种作。 集体的事,人民的事他热情很高, 几次把自己的屋让给公社作办公室,办农业中学,办化工厂。75岁那年修东风水库,他更是拼命做, 累得病倒在床,高烧昏迷中他还在说:“以后好了,点灯不用油了, 耕田不用牛了”。他在病床上,还是不息地研究医学, 他用那一支旧毛笔写了许多医书,我说:“你费这么多心力,写了这么多, 又有谁会看呢?”他说:“我这书分类编写,看起来很方便, 用起来有效,会有人看的”。
 你们爸一直来很乐观,每当困难时候, 总是说:“会好起来的,现在比过去好,将来会更好”。1974年, 他的身体已很衰弱了,还对我说:“等我身体好些,陪你到长沙去玩一玩, 在秀娟那里住一个月,再到汉口,沿长江乘船到南京, 经苏州到杭州,在秀凤那里住一个星期,再回到家中”。我说:“现在老了,没有力了,你又说陪我玩,早年为何不带我玩一下呢? ”他说:“那时国家动乱,人民受苦,政府腐败, 就是当官的不能克己奉公,带着女人吃、喝、玩、乐,我不能与那些人一样。”1975年,你们爸爸病重,里府贫农宝余来看望他, 来感谢当年对他们穷人的照顾,说你们爸爸这样的好人,人民世世代代也不会忘记; 讲起当年二·五减租的事,你们爸爸告诉他说:“二·五减租, 当时我说上头有公文,其实是我搞的。 ”我在旁边说:“福星是一辈子为人民,从来不为自己”,他说:“娘,这句话可以讲的。”你们的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一心为祖国,一世为人民的人。
                                                                                                                                                                                                                                1989年5月,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