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真好听:硬气功 程师

上次说的是我的气功启蒙师傅贾师，他是个合格的民间硬气功教师。跟随他学习的时候，他年过四旬，我从来没见过他表演或运用过硬气功。但我却亲眼见过60多岁上台表演硬气功的人，并且他活到80岁，一直到去世前三天还在表演硬气功。

这个人就是云杜县著名的武林奇人程师。这些年来，我从各类媒介、各类舞台了解到很多武林人物，终究是别人的讲述和评介。他们的武功到了什么程度，我是没有切身感受的。至于有些惊世骇俗的本领，以我的经历和知识水平，是不敢作出评价的。使我可信地、真切地了解硬气功的，是从程师这里。下面我来说说他的故事。


（一）60多岁上台表演，让同行尽力击打

程师是1919年生人，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1984年，他已经是个65岁的老人了。

大家应该还记得，那时神州大地刚风靡过《少林寺》，武术气功热潮如火如荼。这种形势下，当地举办了一场武术气功表演赛，从武汉等地请来了许多运动员，程师作为民间武术代表也被邀请。全乡的中学生也被组织起来观看，我也在其中。

专业武术运动员的拳术、器械套路表演完后，程师最后一个出场。好象举办方安排他讲了话，他的口才还不错，虽然满口方言土语，也能滔滔不绝的讲半个小时。具体说的什么，现在已经忘记了，大意包括二点，一个是讲述自己当年学习武术的艰辛，从老师那学点真玩意如何不容易。第二个是学生娃（对我们说的）读书也不要怕吃苦。

讲话毕，程师没有表演拳术套路，而是直接脱下衣服，在舞台上倚墙而立，让举办方安排的人来击打。程师赤裸着上身，一身肌肉并不很发达，甚至皮肤有点松垮，尚还精干，全身没有赘肉。旁边有人开始议论了，这老头真来熬打的，都这么大年纪哟！我8岁时练过一段这个，也不奇怪，这人在方圆百里就是以不怕打闻名的。

打人的也是个武师，姓何，是“湖里”人，来山区做了上门女婿。30来岁，身材很高的壮汉。素来好勇斗狠，有一次和别人打赌，背着块水泥预制板（总有6、700斤）上二楼，结果“炸”了眼睛，成了玻璃花。方言说的“炸”，可能是眼底毛细血管破裂吧。

当时何师上了台，二人本来相识，握了个手后便抡起拳头开打。这时全场鸦雀无声，只听得“砰”“砰”的拳击声不绝于耳，舞台后墙的灰尘“簌、簌”直掉。程师的两肋、心窝、前胸着了十几拳，面带微笑，神色自若。何师打完，转身面向观众伸出了大拇指，嘴里喊了句什么，由于现场观众的喝彩声太大，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大概是“厉害”之类吧。

在此以前，我看到了很多硬气功表演，当时并不以为奇。总觉得头顶开叠砖，大锤在腹部开巨石，还有滚钉板之类更有气势。及至年龄稍长，了解知识增多，明白开砖开石的大部分打击力量都被砖石承受，钉板因为铁钉多，人体受力面积大，并不需要很强的功夫。倒是一对一直接击打，更见功力。尤其人到中年，人情世故熟悉了，更觉得程师的表演殊不容易。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是两地的武师是有地域成见的。云杜有山有水，地广人稀，旱涝保收，环境很好，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人们安逸惯了，不习惯出外淘食谋生，历史上就以耕读为主，民风朴实憨厚。“湖里”因为地理的缘故，灾荒频频，有民谣为“十年九不收”。人们在外做手艺和做小买卖为生，代代相传，形成了圆滑和精于算计的民风。时髦语言就是“有经济头脑”吧。两个地区的人互不感冒，相互蔑称为“湖古佬”和“山古佬”，这个“古”可能是古怪的意思。历来湖里和山里是有界限的。

第二同行是冤家。何况练武的人总有较量个高低的欲望。

基于以上几点考虑，我认为何师绝对没有理由手下留情，即使顾虑程师年纪大，怕出问题，开始几拳试探外，总有几下是货真价实的。以何师的力气，啧啧，要人命也是可能的。


（二）有种职业要练武

程师一生带出了很多弟子，到21世纪，绝大部分都改行了。只有一个姓黄的师傅还在以教功治病为业，我大学毕业后回家乡县城工作。为健身跟着他学功，听说了程师的诸多逸事。

程师练武术一半是爱好，一半是职业的需要。解放前他是个阉猪匠，旧时这个职业出师后每个人都有块地盘，是自己的执业范围，其他同行是不能染指的。象动物世界里的老虎一样，用气味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阉猪匠的范围如何划分呢？正常情况是父亲传儿子，师傅传徒弟，非正常情况那就靠家族力量和个人武功争夺了。

阉猪匠出来做事时并不吆喝，而是吹响牛角号，养猪住户听到声音就知道他们来了。这种场景我小时还见到过，现在已经绝迹了。听老人讲，如果两个吹牛角号的人遇到一起，那一定要当场拳脚相向，分个高低的。

程师是跟随叔叔学的手艺。不光是武术，旧时各行各业的师傅都很保守。其实也能理解，人都是自私的，搁现在也是：谁愿意把自己陪小心、花银子、下苦功得来的核心技术轻易告诉别人呢？哪怕亲如叔侄，程师也足足学了三年才出师。每次干活时，叔叔总让他按住小猪后腿，自己用身体挡住，不让徒弟看到具体的操作过程。今天畜牧专业的学生用不了几个课时就能搞定的事情，他学了三年。


（三）练拳与练功的困惑

程师年轻的时候拜了很多师傅，学了很多拳法，身手不错。不过一直没有练习硬气功。在他30岁左右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使他的武术的方向有了改变。那年有个姓吴的同行来争夺地盘，打斗中程师虽然胜了，但手臂也让对手的铜烟锅打了个大坑。原来从武侠小说上看到这种武器，总认为是杜撰，想不到确实有这么回事。因为民间的打斗，很多都是随机发生的，不必要整天带着兵器显眼。有个大烟锅，既备了武器，又不耽误抽烟，非常自然。

自那以后，程师深感光会打人，不能抗打，总非了局。于是下决心学习硬气功。很多门派都要求硬功修炼从童子身开始，程师后来所达到的水平，却做了反面的证明。


（四）二栋瓦屋的学费

穷文富武，没有经济基础是支撑不下去的，现在也是这样啊，大家看看现在培养个足球运动员要多少钱？程师祖上传下来的家产不少，为了学功，前前后后卖掉了二栋“四井口”瓦屋。所谓“四井口”瓦屋是当地一种较好的民居。关于价值呢，我不能准确的讲述。可以这么说，当年的一个普通农民，辛苦一生，如果没有大的灾祸，去世的时候，能够有一栋“四井口”留给子孙，就可以闭眼了。用现在的行情看，这二栋房产可以价值几十万吧。这么高的学费，如今的武行，也只有足球、台球等热门可以媲美啦。

为了学功，程师接了外地二个董姓师傅到家里好吃好喝招待，谈论些功法，还没有正式拜师。也有“考核考察“”的意思吧。恰好此时，本地一位朱姓武师从外面回来了。这朱师从小就跟着北方的一个“大把戏”团（杂技）出去，学了一身功夫。

当下就把朱师请到家里，酒席间二董言谈很得意，对身材瘦小的朱甚为轻视。朱听得不耐烦了，不等酒席吃完，喊道：“成观，收了收了。”成观是程师的小名，收了指收拾桌子。当下收拾了二张八仙桌并在一起。这种桌子1米多高，1.5米见方。只见朱略微助跑，腾身而起，单手扶桌，飞越而过。这个细节我是深信的，我小时还能经常看到北方的杂技团来演出，闲暇时有很多人就是利用八仙桌练功。不过是用一张桌子，好些年轻人在上面单手支撑左右翻转，类似体操中的鞍马动作。

看到诸人仍有不服，朱又叫：“成观，把你学的东西拿出来看看。”程师闻声上前出手，接连三次都被打翻在地。当即认输并要拜师。这时二董见状，起身夹着雨伞走了。黄师讲这个细节也是活灵活现的，旧时人们出行总要带着雨伞和衣服，所谓“晴带雨伞暖带衣”，我小时看到走乡串户的算命先生就是这样。


（五）见到师傅的真手不容易

从此程师开始跟着朱学习，主要是硬气功，我后来通过黄师了解到也是呼吸喷气之类，称为“十三太保功”。朱还传了一种桩法，名字叫宽步养生桩。

本地的东西，无非拳术器械、把势拍打，没有站桩的。这种桩大体是：两脚成两肩距离宽，脚成外八字，高度以膝盖不过脚尖为限，可以自己调节，双手自然下垂，或者反背身后，上身正直。不讲意念，不讲入静，可以看书听音乐看热闹，可以小声谈话，忌双手抱胸。

这种桩我也站过，跟随黄师练功时，我主要站的是浑圆桩，感觉老是结胸，烦躁难眠，作为调整桩法，我也练过宽步桩。不能产生浑圆感觉，不好入静，除了腰腿酸涨外，基本上没有什么身体感觉，没有所谓气功的“八触”之类，最大的不适是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我站到一个小时就没有往上面加时间了。

朱师是孤身一人，这期间住在程师家里，一切都由程师供给。几个春秋后，程师的抗打能力增强，武功有了进步。朱便告辞回家，走的时候，程师送了一程又一程，朱多次让其回去，程师嘴里答应，总不往后迈步。眼看就要送到朱的家里，走到了一片秧田边，朱突然转身一脚踢来，程师应声摔倒在田里，朱笑着对程师说：“成观，这下你知道了吗？”程师浑身水淋淋的，非常高兴，连忙感谢师傅。

上世纪六十年代，朱死，后事是程师一手安排的。


（六）每天铁球击身万余下

解放后，程师到兽医部门工作，练功不辍。硬气功的基础功法上身后，以后不用每天“喷气”，只需要拍打来涨功。程师的拍打器具，先是竹把，再是木棍，后来是小铁球。越打越上瘾，一天不打浑身不舒服。最后定做了一个重10余斤的大铁球，每天全身打击万余下。根据黄师讲，他练功的时候，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打铁球，为了方便记数，每打100下，拿一根火材棒放在一边，要二盒火材够用。整个练功时间需要3—4个小时。

这样自己摸索着练功也是经常要出问题的，程师胆子很大，出现什么问题总不放弃。有段时间，程师全身发热，大冬天只盖毛毯睡觉，外面传说他怎么厉害。私下他对徒弟苦笑：“还不是练功出了问题。”

（七）身体衰退的对策

练硬气功的，年纪大了以后功夫就退了，靠年轻时攒下的威名吃饭。有打斗表演的事情得徒弟出头，他们则依靠经验来指导传功，称为“说师”，只能用嘴说说的意思。

程师也不例外，60岁以后，功力每况愈下，便想起年轻时在朱那里学的站桩法，开始站桩养身。练功时，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打铁球，一边站桩，整天不辍。和别人下象棋，打麻将时不坐板凳，就是站桩。他因为有退休工资，不用劳动，教功夫还有收入，家里经济条件一直较好，营养跟得上。听黄师傅说每程师天都要炖一只母鸡食用。如此，程师一直到去世，都保持了很好的状态。


（八）晚年时候

上世纪80年代，赶上了武术气功的热潮，程师的声名越来越盛。电视、电台、报纸相继采访报道，公安部门聘请他为武术顾问，很多公安都拜在门下。民间传说更是玄乎，说他能跺脚上房，水面行走等等。

最让人信服的是他的实作表演了。很多的时候，有人问他：“程师有没有狠呀？”他笑着说自己不行。要是来人挑衅，他则表示：“我没有什么狠气，只不过能熬打而已，我们互相打一下试试。”说话就掀起衣服现场来过。谁敢跟他来这个？

他曾在70岁时候带着一个徒弟到武当山擂台赛观摩，徒弟现场贴了张教功启事，便带来了学功者。每有人来，程师便掀起衣服，让对方在两肋尽力打击，完后问：“伢，象么样？我今年70岁咧。”然后自顾自站桩，由徒弟带人到另一个房间教功夫。

有一年，湖北电视台做一期武术节目，邀请了很多民间师傅。这些人中，湖里师傅很多，我们县就程师一位。住在宾馆，大家闲来无事，谈些功夫话题。有人对程师的抗打功夫提出疑问，说肚子、两肋等地方打打无妨，功夫不能练到心窝的。程师听说，当即躺在床上，喊说话者来试验。人体平躺，根本没有退让消力的地方，来人结实打了几拳后，程师没有什么事，满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了。

有人问起功法之间的高低，他的回答是要比试一下才知道。气功热的时候，他的很多公安徒弟到外地学些当红气功，回来向他讲述。他的态度不以为然。有人来说能放外气，刚好程师夫人那几天颧骨疼痛，程师就让来人放外气治疗。程师在旁边看着，半天也没任何效果。根据黄师傅的说法，程师本来是不相信的，以他几十年的功力，自然不自然的有干扰的力量，要有效果才怪了。


（九）结局

程师性格要强且倔强，比如，有人说午时不能打心口，他偏不信邪，专找这个时候练功打心口。

人体总是血肉做的，每天大量的排打，晚年也有吃不消的时候。有一次，黄师傅去看他，见他白天躺着休息。问起原因，说是铁球打多了，身体累。黄劝说减量，程师的回答是打了这么多年，习惯这个量了，陡减之下，也是浑身不舒服。

99年的时候，程师80岁了。有一天站桩的时候，听到收音机里的武术节目，讲到了他，并称不久要来采访他。有人来采访，可不能马虎，本来已经减少练功量了，这下又恢复起来。下午，程师到附近的学校找人下棋，也是站着桩，叫来一个年轻老师在背部拳击，这人不停的打了半天，手都酸软了。

第二天早上，程师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双腿无力，不能下床。家里人送到医院，过了三天去世。医院的症断是肺源性心脏病。(坚硬如水 2006-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