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情缘by狂塞金坷垃:那年那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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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
双胞胎外婆
一 .去北京串联
公元1966年,在我12岁的那一年,一场震惊中外的,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年我正好上初一。
还没有上两个月的课,学校就组织我们这一届的学生去北京串联,去见毛主席。接受他老人家的检阅是多么幸福, 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啊。家里经济条件稍微好点的学生,毫不犹豫地打好行装, 在老师的带领下出发了。     我们坐着闷罐子火车(一种专门装货物的火车)到了第一站——武昌站。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和同学们一起参加的集体活动,恐惧和兴奋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害怕,又有点激动.
车到武昌站停下来,晚上我们就在车站外面休息,很冷,但是我们年轻,不怕!
半夜好像有个男同学梦游,老师召集大家集合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大家忙着到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在武汉略做休息,我们换上了一辆开往北京的客运火车。车上的人真多,每个座位都满满地坐着人,行李架上躺着人,座位下面躺着人,过道上胸贴胸地站着人,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臭脚丫子的怪味,简直让人窒息。
火车开了多长时间,我们是否在车上吃过东西,是否上过厕所,我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火车到河北邯郸站的时候停了下来.12岁的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我想爸爸妈妈,想姐姐和弟弟.我做出了很冲动的事情,我挤过拥挤的人群,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下了车,我想回家,不想去北京串联了!
出站口有红卫兵站岗,他们拦住我问:“小同学,你是哪里的?你到什么地方去?”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他们听了很着急,说:“这可不行,怎么能私自离开队伍呢?你们老师一定会着急的,赶快回到火车上去!我坚持说要回家,但是我怎么也拗不过他们。
正在我们僵持的时候,班主任马崇会老师来了,他满脸焦急,二话没说,拉着我就往车厢那边跑。可是,这个时候再想从车厢门口上火车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了,马老师没有办法,只好把我从车窗户硬塞进去。他扒着窗户被车内的大同学拽了进来。这时,火车鸣了一声,轰隆轰隆的启动了。
我很伤心,哭个不停。我很想家,车厢里有很多高年级的学生,他们有的安慰我,有的埋怨我,说不该让老师担心。
邯郸离北京很近,很快,我们到了目的地。
我们被安排到北京郊区一个叫通县的地方住下来.在通县没住几天我们就转到水电部的一个招待所 . 我们住的地方在西长安街,从宿舍窗口往外望, 北京电报大楼高高的塔顶仿佛就在眼前, 我们住的地方离天安门也很近. 在那里有部队战士专门带领我们活动。每天早上,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排队跑到天安门广场前给毛主席像敬礼,然后回来吃饭,学习,外出参观。
在北京串联的日子, 我们走进北大,去看大学生们写的大字报。大字报写的什么内容我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贴满了北大校园, 络绎不绝的参观者把校园堵得水泄不通。那个时候我才12岁,确实太小了,为什么要串联,为什么要写大字报一点也不清楚。
那时,我和所有同龄孩子一样,心里惦记着买零食吃。临走时爸爸给了我零用钱,给的钱在当时可以买很多东西。糖葫芦自然是少不了的,尽管已经是严冬,但是吃糖葫芦却一点也不觉得凉。我个子矮,去柜台买东西的时候必须踮起脚尖,有时候营业员会用奇怪眼光望着我。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小孩子们踮着脚尖在柜台前买东西就觉得很好笑,就会回想起自己小时侯的事情。
记得串联期间,老师曾经带领我们去天安门前照相。照相时我们把毛主席语录紧紧握在手上,放在胸口,很严肃的站在那里。拍照片的过程我已经模糊,但是那张老照片我至今依然保留着。照片上的人个子很小,风把头发吹得很乱,衣服很单薄,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曾经我想把照片给撕掉,被父亲拦住了:“无论好与坏,美与丑,这都是历史,是你成长的见证。”父亲的一席话使这得这张珍贵的老照片保存至今。
后来我们终于盼到毛主席的接见.记得那天我们很早就去了天安门广场,在我们前面有两排解放军战士维持秩序, 我们站在战士的后面,大家翘首盼望着,突然,一阵欢呼声和口号声响起来, 远远的有车开过来, 车上站着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人,他们向路两边的群众挥手致意...... 仅仅是一瞬间接见的车队缓缓开走了,但是我们真的看到他老人家。
那个年代我们确信被毛主席接见是太了不起的事情. 后来很多年里, 我常常以毛主席曾经接见过而骄傲. 历史将我们这一代人锻造成那个年代行为冲动且充满盲目激情的人. 我们在最好的年纪失去了读书学习的机会,被动地接受了至今都不明白的思想教育.现在当我看到一些反映文革的电视中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镜头回放,感觉情节一点也不夸张,近乎疯狂的热闹场面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在北京待了半个多月,我们回到了家乡湖北丹江口。
二. 不堪回首的初中生活。
串联回来没有多久,学校就搞起停课闹革命,正常的教学工作几乎瘫痪。很多老师被停职写交代和检查. 我们则像无头苍蝇一样,整天在学校到处乱窜瞎混。校园的广播里整天充斥着"造反有理"的口号,女同学留着清一色的短发,谁要是还留长辫子,对不起,马上就有同学帮你剪掉.
三年的初中生活里我有几个月住校, 高年级的同学常常唆使我们帮她们发传单, 实际上我们什么也不懂, 跟屁虫似的跑前跑后,还自以为是革命小将了不起。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愚昧无知到极点.
初中三年我们虽然没有学习什么文化知识, 但是校革委会有规定: 每个学生都要熟读毛主席著作“老三篇”。几十年过去了,“老三篇”中很多段落我还能倒背如流,很多当年流行的“革命”歌曲我还可以一字不落地唱下来。 正是学习文化的大好年华,我们却成为任人使唤,任人摆布的可怜人。
1969年,我初中毕业了。说来你一定不相信,上了三年初中,我都不太了解什么是代数,至于物理和化学,连书本和老师几乎
都没有见过,我不会说一句规范的英语,只记得英语老师教我们说过“祝毛主席万寿无疆”。语文课本上有些什么文章我基本上没有印象。不是我们不爱学习,也不是老师不想教给我们知识,那个年代政治运动取代了文化教育,一代年轻人成为那个时代的牺牲品。
在学校没有学到文化知识,反倒是学会了回家清算父母的资产阶级思想。我把家里的相册找出来,把母亲以前在女子中学读书时拍的照片烧掉,把她解放前穿过的长大衣改成自己穿的所谓的革命的列宁服,还口口声声对母亲说是破四旧,立四新。
那个时候我已经被文革极左思想洗了脑,自以为这么做就是和臭知识分子划清了界限,是革命行为。历史造就了我的无知,冲动,叛逆,留给我们的是知识的匮乏和对父母的精神虐待。初中毕业时我还不满16岁,人生中最宝贵的三年,人记忆力最好的黄金时代,就这么悄然流失,永远逝去了。即使我们明白读书有多么重要,历史也没有给我学习的机会。
初中即将毕业时,我们正赶上上山下乡大潮。毕业之前老师叫我们填写一份志愿——继续读书,还是下农场锻炼。
填写志愿时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天,同学们都兴致勃勃,男同学高声嚷着:“下农场,下农场!”部分女同学则走到一边,捂着表格默默地填着志愿。我的父母都是很开明的文化人,他们都希望子女能多读点书,老话说得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在填写志愿的时候,我紧张得不得了,像做贼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偷偷地写了“继续读高中”五个字。说是偷偷地填写,一点也不夸张,因为那个年代,人们都热衷上山下乡,都希望到革命的“ 熔炉” 里去锻炼自己,去广阔天地改造自己,读书无用论已经充斥了整个校园。“我想读书”这话能随便说么?那可是封建主义的残渣余孽,是资本主义情调啊。
接下来是等待分配的日子,我很忐忑,因为我怕同学们知道自己想读书的念头。
不久,通知下来了。我们这一届不到20%的人上了高中,其他同学都被分配到了丹江口五七农场。上高中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我至今都不清楚,只知道很多比我大几岁,而且是工人子弟的同学留校继续读高中。一些干部家庭和知识分子家庭,还有文革遗留问题家庭的学生无一例外的被“下放”农场了。
从此,我没有去过正规学校系统地上过学(一九七七年单位曾经推荐我上工农兵大学,由于母亲成份不好,加之父亲是所谓的知识分子而被取消名额,后来我被单位派到武汉教师进修学校读了一学期幼师,再后来带薪读了三年师专,也算圆了我的读书梦。)下农场的时候,我们还是十六七岁的孩子,我们把自己的青春,把大好年华献给了广阔天地。
(写到这里,我有点愤愤不平,也感到内心隐隐作痛,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三. 去广阔天地锻炼
我们要去的农场是水电部第十工程局党委为文革后期有待解决的干部专门改造的地方。农场离家不远,步行也就一个多小时路程。虽说是农场,但是没有大片的农田,只有一些菜地,住宿也还过得去,吃饭有食堂,有专门从工厂里抽调出来的所谓根红苗正的工宣队管理我们。一切都和在自己家没有很大区别,初去农场同学们并没有感到沮丧,反倒觉得新奇和快乐。
下农场没有几个月,农场就成立了宣传队。我莫名地被抽到宣传队里,其实我除了会哼几句样板戏以外,一点文艺基础也没有。我一点也不想参加什么宣传队,只想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我吓得躲到附近农村不敢回队,但是被一个同学劝了回去,因为领导的决定是不能违背的。从那以后,我换了一个新环境,和一些以前并不熟悉的同学生活在一起。
我们这个宣传队只有十几个人,大家既是演员又是乐队队员。没有基础不怕,我们年轻,学起来快。十几个人里,绝大部分同学家庭成分不好,所以大家格外小心,也格外卖力地学习中央文件,通过劳动改造自己的世界观。
为了让我们这些人改造得更彻底,农场党委决定让我们开垦荒山。除了在山上种麦子和花生,还要挖树洞种果树。我记得那里的山表层土壤很薄,下面是已经有点风化了的岩石。挖树洞的活儿很累,很辛苦。一个人扶着钢钎,另一个人拿着大锤子锤,手握着冰凉的钢钎和锤子不停地砸着,不过两天,大家的手都磨起了血泡,那种疼是钻心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有一个同学叫苦叫累,反倒觉得这是劳动改造的成果,我们要用汗水洗涤灵魂深处的封资修。(1996年,我和一个朋友曾经去过羊山——我们种果树的地方,山上依稀可见几棵矮小的果树,我们访问了当地的农户,问他们是否记得七十年代初期下放在这儿的知识青年,大家都摇摇头说不记得,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大爷,他用标准的均县话说“咋不记得,那些小孩干活可得劲儿呢。”)
鄂西北的冬天很冷,风很大。这个时候我们是不能闲下来的,为了来年地里的蔬菜和庄稼长得更好,我们要积肥给地里施肥。所谓积肥就是把池塘里的淤泥挖出来晒干,然后挑到地里。这个活实在太累。一副扁担,一个大箩筐,女生在前,男生在后,很沉很沉的淤泥就这么一筐一筐的从池塘里抬上来,一直干得人走路腿打颤,领导不说休息那是不能停下来的。尽管很累,很想哭,但我们都不流泪,不抱怨,因为我们被冠以知识青年(没有多少文化的知识青年),知识青年是被改造的对象,我们应该用劳动的汗水洗刷掉灵魂深处隐藏的封.资.修残余。(大家当初就这么认为的)
除了挖淤泥,我们还得到市里居民生活区的垃圾堆去收集垃圾(也是积肥的一种方式)。坐在手扶拖拉机上(我还记得开手扶拖拉机的同学叫谢小胜),突突突,腾腾腾,风吹得脸红红的,手冻得发紫,可是大家还是一路放声地唱着,快乐地笑着。那时的笑不是强颜的,歌声不是苍凉的,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心如蓝天般干净。
冬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给麦田里撒化肥。那时干活是不兴戴手套的,端着个装化肥的盆,用手一把一把地把化肥撒到地里。一干就是一整天,手被风吹裂了口子,化肥把伤口侵蚀得生疼生疼,谁也不叫苦,谁也不敢叫苦。
夏天,天气很热,农场里的蚊子很多。这个时候我们都忙着种菜,收花生。实际上成熟的花生需要人工用手拔起来,拔花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一天下来,腰酸背疼不说,手上少不了又增加了几个血泡,我们的身体经受了太多的伤害和磨砺。我有个同学,她因为家庭背景不太好,所以工作很要强,劳动最卖力,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她的病痛显现出来,类风湿等疾病折磨着她,整个手的关节都变了型,连拧毛巾都很困难,病痛折磨得她经常夜不能寐。还有个男同学因为劳累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症,疼怎么办?只能忍着,这些病痛将伴随他们一生,这些病痛也见证了那个年代带给我们不该承受的痛苦和压力。(当然,过去的经历也给我们后来的生活奠定了战胜困难的信心。)
我们白天劳动,晚上还要参加政治学习,说到政治学习,那是雷打不动的,学习毛主席著作,读报纸,谈体会,写心得等等。除此之外,我们还得抽空排练文艺节目,芭蕾舞《白毛女》片段,京剧《红灯记》《沙家浜》片段,自己编排的反映农场生活的短剧.......文艺节目不仅要迎合政治的需要,还得及时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尽管很苦,很累,但是大家觉得快乐,充实。同学们相处得很好,很团结,互相鼓励和帮助。没有老师教我们乐器,我们自学。单纯的思想,顽强的毅力,明确的目标,纯真的友谊,使得我们进步得很快,下农场还不到半年,我们就走上街头,走到军营,走到其他同学生活的连队进行文艺演出了。(那个时候母亲是我的忠实观众,只要她知道我们演出,她定会出现在观众里。)
那个时候我个子小,年纪也小,但是我很胆大,在任何地方演出都不怯场。我是多面手,合唱,舞蹈,器乐合奏都少不了我(事实上我只是半瓢水)。这种苦中有乐的生活一直过了好几年,其他连队的同学陆续被招工离开了农场,我们宣传队也换了好几个人。我和其他同学却一直没有机会离开。
1974年,在我20岁生日刚过不久,根据中央文件精神农场宣传队宣布解散,队员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工作单位,农场生活成为历史,成为我们晚年常常回忆的过去。
农场四年的生活,是我们值得回味和珍惜的四年。那些年,我们学会了坚强,学会了承受艰苦,学会了面对困难不屈服,不妥协,学会了独立生活,学会了与人和睦相处,我还学会了弹柳琴……这是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
难忘那年那月!
写于2007.09.16.
(后续: 2015年元月的一天,一个离别二十多年的同学和我取得了联系。通过她,我加入了丹江口工地中学69届初中同学微信群, 在群里, 我们很多小学,初中的同学相聚了,当大家谈起曾经经历的生活, 无不唏嘘, 无不感慨,
时光荏苒, 几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生活的磨砺, 岁月的流逝让我们不再婀娜多姿,不再飒爽英姿,不再英俊潇洒. 但是, 以往的生活经历给了我们坚强和乐观,给了我们勇气和豁达。过去的已成为历史,大家相互鼓励,相互承诺,过好每一天! 风风雨雨几十年,回头看,尽管路途崎岖坎坷,但是阳光始终照耀着我们。我们虽然曾经经历过磨难,错过了最佳学习时机,失去了许多应该得到的物质享受.......但是我们不遗憾, .我们是乐观的, 是充满活力的, 我们可以自豪地对下一代说:“我们才是最值得敬爱的人 !”)
本文修改于2015.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