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人生最后一刻的尊严交给他们1·东方卫报数字报刊

顾师傅在为去世的老人化妆。
每个人都会成为送别之人和被送别之人，最后一站是在“入殓师”的手中经过的。
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人，对“入殓师”的猜测都来自一部同名的日本影片。这个神秘的行业，有着不同的名字——葬仪师、整仪师。在中国，这个行业的名字更加直接，遗体美容师。“外面有太多关于我们的‘传说’，听过就忘记了。”繁重复杂的工作，工作以外时刻面对家庭和社会的压力，以及并不高的收入，南京入殓师们默默重复着一件事。维护生命最后的尊严。和那部电影一样，他们在描绘生死这一普遍性主题时，结束不代表恐怖。为逝者化妆、整理仪容，在他们的精心调整下，人生这场旅行的终点，是尊严与肃穆。
清明前，我们再一次走进南京市殡仪馆，倾听他们对工作的自豪，凝视围绕在逝者周围的充满爱意的人们，体会一份别具一格的感动。
本报记者 朱珠/文 牛华新/图
我们不会参加朋友的婚礼
周颖（化名）：美女一枚，入行八年，今年29岁。
行业里少有的女性，被称为“最美入殓师”。
地铁安德门站转两站公交再走100米，从新街口过来只要半个小时，如果你不介意多走点路，一号线南延线在天隆寺站下车，400米外就是南京殡仪馆。
交谈始终在一种舒缓的状态下进行，这更符合周颖现在的性格。
不是胆子大就做得来
周颖毕业于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殡仪系，这个行业的“黄埔军校”，她坚持用化名。
“高考之前，我一直学美术。”当一分之差从心仪的学校落榜后，她决定选一份特殊的职业。但无论学习过多少专业知识，做过多少心理准备，第一次为一个因心梗死亡的老人化妆后，还是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南京殡葬管理处宣教科科长黄隽说，不少人觉得自己胆子大，殡葬工作稳定报酬高，就想试试，但是往往连看遗体的勇气都没有。“03、04年招了一批，最后只有一两成的人留下来。”
与逝者“打交道”，让入殓师们对于人生更加豁达。周颖说：“以前我还是比较要强的，凡事都喜欢和别人争一下。工作以后，许多事情都看淡了，活着一天就要开心一天。”
最后一天是最美的一天
南京殡仪馆化妆组一共有9位遗体美容师，一年要为上万具遗体整理仪容。
周颖在遗体美容这个岗位上工作8年，少不了旁人的误解和白眼。“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是美好的，我们的工作就是完成他们的心愿。”后悔？这个真没有。
女人，还是心细。周颖记得，不少独居在家的老人，去世很多天才被人发现。“我们就要尽力将他们修复到生前的面容。”
从事这份工作的人，一定要有满满的爱心和毅力。小周和同事们全年超负荷工作，忙的时候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八九天才能休息一次。一般情况下，每人每天要处理30多具遗体，甚至更多。而更困难的，是处理“非正常状态”的遗体。
去年，他们组接到一具遗体，头部严重气肿，根本看不出原来面貌。“但家属恳求我们，一定要让她恢复面容，因为她生前非常爱美。”周颖和另外一个同事，花了两天时间，用特殊的方法和材料修补好遗体，再为她化妆。
告别仪式上，家属说，“很漂亮。”
静静地待着或者去“书吧”
因为工作原因，“入殓师”常要面对生离死别，常年的悲戚氛围，会让最乐天的人也难免有些抑郁。在南京殡仪馆，有间“安德书吧”，一线职工们会在这里聊天、看书，以缓解工作的压力。或者，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周颖有一个好的释放方式。“我比较喜欢去看电影，或是带着孩子去游乐园玩。”丈夫也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她说这一行里很多家庭都是如此。孩子就要上幼儿园了，她很多年来的一个担心越来越清晰。“害怕孩子会因为我的职业，被人欺负。”这样的担忧来自于周颖身边的经历。
理解与尊重，这是周颖在工作后积累最为丰富的两个方面，却在跨出石子岗之后不能适用。“我真的不愿意让我的孩子因为这个原因受委屈。”
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逢年过节一家人也都尽量待在家里，或是去上班。“人家都说这行‘晦气’，我们也不会去参加别人的婚礼，过生日吃饭也不去。”拒绝和推辞背后，是他们更加难以逾越的一道槛。“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全国只有四所学校
教得出“入殓师”
目前，全国开设殡仪专业的高校只有四所，即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武汉民政职业学院、济南大学民政学院。南京殡仪馆的青年员工，几乎全部来自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这是全国第一所开设殡仪专业的学校，也是目前全国最大的殡仪人才培养院校。
昨天，记者电话采访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殡仪系叶春林书记。“北美在1965年就开始设置殡葬的科系与学校，我们在这方面整整落后了30年。一开始报考我们专业的学生少得可怜，因为过不了心理关，在开学头两个月就退学的也不少。现在好了，在校生可以达到800多名，综合素质也越来越好。”不过叶书记也坦言，现在依然缺乏高层次、高素质的殡葬管理人才。“你看电影《入殓师》里面，那种很温馨、很个性化的殡葬服务，现在我们几乎是没有的。”
“一方面，我们的殡葬服务还停留在那种走完整个流程，把骨灰交到家属手上就完事的观念中；另一方面，在葬礼的策划环节，我们也确实需要有创意、有开拓精神的人才。这不仅仅是高薪就可以吸引来的。”一位从事殡葬行业多年的负责人坦言，“南京殡葬市场是需要一些高端产品，比如个性化的葬礼和艺术化的遗体美容。但是现在要开展这种业务，有心无力。”
上周，南京出现了仿照《非诚勿扰2》的彩色追思会。记者从南京市功德园获悉，该墓园新建了不同风格和款式的家庭追思厅，可为市民提供24小时上门布置灵堂，追思悼念的专业化、个性化的殡仪服务。
记者博客
一周内，我去了两次石子岗，殡仪馆的周围不再清静。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就要整体搬迁去西天寺陵园的新馆。
化妆师周颖跟我说了许多工作中的故事，包括如何为各种非正常状态的遗体化妆、整形。我很好奇，做一名“入殓师”，神经要强韧到何种程度，才能面对那一张张平静的面孔。
小周笑着说，其实一开始看到高腐的遗体，她也控制不住地吐了，坐在一边的大男人黄磊，也特别坦白地说自己也吐过。“为了把那股味道去掉，就会使劲抽烟。”
比起“害怕”，更需要时间克服的是“悲伤”的情绪。卢林说，自己实习的时候曾经在礼仪部工作过，每天看着悲恸的告别仪式，自己也忍不住在一边落泪。“我在那边待了两天，就哭了两天，生离死别的痛苦真的可以打动每一个人。”即使是工作多年的老职工，看到葬礼的时候也依然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们邀请我去参观他们的工作场所——化妆间。走下楼梯，不经意瞥到隔壁的房间里摆了一屋的棺材，我不想看了。他们说，那都是空棺材，没什么好怕的。
走到走廊里，与化妆间只有一墙之隔，我忍不住地用手扒着门框。朱 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