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简介怎么写:五十年前读北大 作者: 王则柯 3(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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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校长下台
党中央在1958年年初提出“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以后,一方面很快在全国掀起以全民“大炼钢铁”为标志的“大跃进”,另一方面全国农村很快实现了“人民公社化”。从此,“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被称为党的“三面红旗”。教育方面,则明确了党的教育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那些苏式建筑风格一进门就是对称的主楼的学校,都把党的这个教育方针的两句话,写成大字悬示在主楼两翼最醒目的位置。
刚刚进入北大的时候,穿吊带裤的马寅初校长携夫人和我们一起参加放焰火的迎新游园晚会。以后我们看到,每次党委书记兼副校长陆平在大饭厅作报告的时候,马校长都要搬一把椅子横坐在讲台旁边非常近距离地听讲,据说是因为校长有点耳背。很快,党委领导的批判马校长“新人口论”的运动铺天盖地,连小秘书也被鼓动上台言不由衷地揭发校长作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外出视察吃饭时“点了鸡汤不肯付钱”。1960年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还是副校长的陆平,在《东方红》的乐曲声中走上大饭厅的舞台发表演说,学校宣传队在为这个节目热身的时候,已经高呼“陆平校长作报告”。不久,马寅初校长被免职,据说是铁道兵少将的陆平,兼了北京大学的校长。
作者:王则柯 出版:中信出版社
那时候北大读书的一个特点,是劳动很多,政治运动很多。先是九月的入学劳动等,后来是入冬开拔到北京东郊的通县不记得为什么事情挖土方。1960年春天,哪怕仍然是全国支援北京,我们在北京的日子也已经很不好过了,但是“群众运动”的狂热却愈演愈烈。我们之所以熟悉“亚克西”,与这段日子的狂热很有关系,唱得最多的两个“亚克西”,就是“亚克西、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党的领导亚克西”,和“亚克西、亚克西,什么亚克西?群众运动亚克西”。乱哄哄几乎就是群众运动的同义词。
记得这个春天只是通过系团委或者年级党支部自上而下发动起来参加的“技术革命”热潮,就有三次。一次是“超声波”狂热,据说把水管锯断敲扁夹住一个簧片,就能够在水流或者气流的冲击下发出超声波,神通广大地解决许多问题。结果徒然制造了大量金属垃圾。另外一次是“电子化”狂热,我们被召唤到位于学校东门外新建的物理大楼后面当“技术革命”的“生力军”,物理系实验室的仓库,被迫偏偏要向我们这些不懂得电子的数学系新生开放,随便取件、随便安装、随便试验,实际上是随便糟蹋。实验员抵触得很,但是政治压力之下,却无力对抗。还有一次是拉队到北京市内著名的“二龙路人民公社”,还是充当“技术革命”的“生力军”。记得这个人民公社不知道具体哪一级的一位党的女干部,半夜把公社小工厂的车工叫来,让他把机床交给我们使用。车工嘀嘀咕咕,满脸不高兴,但也只能把开关盒的钥匙交出来。
自发的狂热也不少。常常一点儿什么风声,只要看起来符合“无产阶级政治”的大方向,就会“物化”为一些同学的高度自觉的行动。现在大家记得的,是传来蓖麻可以提供“战略物资”的消息,于是大家都抓紧时间找地方种蓖麻。还有一次,风声说学校附近工地就有许多不识字的民工,我们大学生应该去扫盲,于是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同学又每天晚上赶去为这些民工扫盲。其实那个时候,刚刚干完一天体力活的民工,正是最需要休息的时候。
更加离谱的事情发生在一年级寒假,仿佛是政工系统召集数学专业各个年级的同学在一起,采取“打擂台”的方式,在“打倒牛家店”的口号下,辩论如何写出“无产阶级”的“数学分析教程”,所谓“牛家店”,就是牛顿–莱伯尼兹体系的意思。大轰大隆,挑灯夜战,以至于我们不停地打瞌睡,政工干部却一再表扬一年级同学最有水平,“中毒”最少,思想最解放。
夏天,我们到京郊大兴县荒芜的农田上急工粗活地替人民公社社员抢种大白菜。我看到一位社员在夜色中徘徊在屋顶上面,摇头叹息。这种平坦的屋顶,和半个世纪以后在青海同仁吾屯乡看到的藏族民居一样。秋天,我们已经二年级了,解放军的受检部队已经坐着轮子漆了白圈的大卡车演练了好几遍,却在国庆的前夕接到“平常国庆节不再搞阅兵”的命令。这在我们这个喜欢热闹的共和国还是第一次。入冬,我们开拔到昌平的十三陵地区,住在鸡舍里,为拟建计划外的北大新校区修铁路。我们做的是土方工程,力气活。因为夜间到达,然后每天清晨顶着星星步行好几公里去工地,晚上在夜色中摸索回来休息,所以只在我们高强度劳动半个月以后那唯一休息的半天,才看清楚我们下榻的鸡舍,坐落在长着零星几棵柿子树的山坡上。因为饭吃不饱,营养就更加谈不上,劳动强度却极大,结果一个月下来,大半同学得了浮肿病。期间,陆平校长来工地视察,政工干部要求我们齐声欢呼“陆平校长好”。
那个冬天真冷,在寒风中传来了党中央要求贯彻“劳逸结合”的声音。